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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首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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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凶残,我大明人人得而诛之,萧墨轩虽然是去赈灾,可是更知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分忧。古今贤臣,莫过于此。”黄锦又将手里另一份奏折递上,“这便是内阁为萧墨轩请功的折子。”
“赏,该赏。”嘉靖嘴角挂着微笑,边看奏折边说,“只是严嵩要调萧墨轩回京受赏,却是急了些。”
“那万岁爷的意思是?”黄锦知道嘉靖一定有话要说,站起身来,在一边伺候着。
“你们不是常把朕比做大汉文景二帝嘛。”嘉靖皇帝舒坦的伸了个腰,“文景二帝也不是全能,凡事都要他们自个做,哪还顾得过来。饭要分锅吃,事也要分人做,既然有这个才能,如果不能尽其用,便就是朕的过错了。”
嘉靖边说着,边向案桌边走去。黄锦知道主子要有旨意,立刻走过去磨起墨来。
“把这个拿去给严嵩,算是朕给他的回话。”嘉靖提起湘竹狼毫,在纸上一挥而就。
黄锦应了一声,伸头看时,却见纸上仍只写着两行七言绝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渔舟唱晚共潮声。
“叫个人送去便是,你随着朕去太庙祭告。”嘉靖丢下笔来,又对黄锦吩咐道,喜悦之情,跃然面上。
第二卷 浪卷江南 第三十章 夕阳箫鼓
西苑,内阁值房。
“春江潮水连海平,渔歌唱晚共潮声。”严嵩和徐阶接到这两句“圣旨”以后,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皇帝老人家是大家,严嵩和徐阶也是大家,可他老人家是出谜的,那两位却是猜谜的,又要难上了几分。
“我只能看出,这像是唐代张若虚那首《春江花月夜》里的句子,但是后一句又有所不同。却不知其中到底圣意何在。”严嵩看了一回,折回身去,扶着太师椅缓缓坐下。
“春江潮水连海平,萧墨轩清剿倭寇倒是在富春江边,其他的在下倒也是看不出个究竟。这最后一句,更是不明所以。”徐阶把自己读过的书全想了一遍,也没找到丝毫灵感,仍只咋了下嘴,摇了摇脑袋说:“这回黄公公也随着皇上去了太庙,要不倒可以问问看皇上有没其他言语。”
“皇上的圣意,历来都有迹可寻,只这一回,虽然都知道是和富阳大捷有关……”严嵩挪了下身体,座下的椅子发出一声清响,“等到晚间皇上要起票拟来,却是要现了丑。可若要仓促决断,又怕是违了皇上本意。”
“渔歌唱晚……”袁讳伸过头来看了一眼,也只是摇头。
“扑哧。”见着几位内阁大学士纷纷摇头叹气,一边正在服侍着的一个小太监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引得几位大学士纷纷侧目。
“小的……小的。”小太监见几位大学士纷纷转头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解释,“小的只是觉得,这两句诗辞听起来倒像是一首曲子。”
“曲子?”徐阶心头一动,一个箭步跨到了小太监身边,“倒是哪首曲子。”
小太监被徐阶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一片苍白,喃喃说道:“小的……小的……小的不该……拿万岁爷的旨意和曲子比。”
“这便扯到哪去了。”徐阶把脸色缓了一缓,略低些声,对小太监说道:“论起词曲,只要不是淫词秽调,不也是风雅之物。”
见徐阶果然不像怪罪的样子,小太监也才放下心里,往后移了两步,小声说道:“便是那曲《夕阳箫鼓》,那调子的头一句,便和万岁爷写在纸上的一样。”
“《夕阳箫鼓》?”几人听到这个曲名顿时精神一振,这曲名里,正有一个“箫”字,大抵可以和萧墨轩的“萧”字合上。
“箫鼓。”严嵩嘴里轻念一声,心里一惊,“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萧墨轩借着富阳大捷的威,一鼓作气,扫荡海寇?”
“约莫便是此意。”徐阶点了点头,“那这后面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你可记得那曲子里可有渔歌唱晚的调子?”袁讳略想了下,又对刚才那个小太监问道。
“回大人的话,这个小的倒是记不得了。”小太监见自己刚才一番话,居然让几位内阁的大人找到了由头,心里也是得意,“若是大人想知道,钟鼓局里倒似就有这谱子。”
“赶快去取来看。”袁讳立刻催促道。
不一会儿,等取来了《夕阳箫鼓》的乐谱,众人一起聚过来看,但翻到第七篇的时候,见这一段的段名正是叫做“渔歌唱晚”。
“哎呀,原来如此。”徐阶一拍脑门,顿时恍然大悟,“皇上平日里下的旨意里,不是圣里的便就是名句,这回却是借了曲子里的意。我等对于音律又算不得精通,自然不得而知。”
“那为何皇上要用第七篇,用意又何在?”袁讳又把乐谱托在手上,上下翻看着。
“你看这曲子共有几篇?”徐阶伸手在乐谱上一点。
“九篇。”袁讳往后翻了一下回道。
“那九数中居七,又可达朝听者,又是甚么人?”徐阶笑而问道。
“九,七,可达朝听,。”袁讳被徐阶这么一点,也立刻明白过来,“官员品阶倒是共九品,难道是七品监察御使。”
“不错。”徐阶哈哈一笑,“皇上的意思约莫便是要萧墨轩任监察御使,奉旨宣谕浙中诸军。”
严嵩在一边听的明白,心中不禁一抖。昨天捷报传来的时候,他就上了奏折,希望可以把那个在浙江乱窜的愣头青召回京来,好让自己也安生些。谁知道嘉靖皇帝却一个心血来潮,不但不召他回来,还要升他做御使,让他奉旨宣谕浙中诸军。
杭州官驿。
看着何茂才走了出去,萧墨轩冷哼一声,自顾着坐了下来。看着手上的诉状,又不禁思索起来。
自己出京之前,倒也是想过浙江的官员可能在官仓里做了手脚,有了大的亏空,所以严嵩才要派罗龙文来这里,希望可以把这事情瞒过去。当初指望着只管赈灾,若有什么事情,只在赈灾里便可以看了出来。
可现在看起来,事情倒远比自己起初所想的要复杂上许多。一个看似是亏空的亏空,却并算不得是亏空。赈灾自然是必要的,但平日里一些常见的事情兴许比自然灾害所带来的后果似乎更严重,赈得了一时,还赈得了一世吗?
据自己近日来所了解,这大明朝所收的赋税和所征的徭役都是按照人头来算。富人们占据了大量的田地和作坊,所缴纳的赋税却和普通人家并无二致。如此一来,普通人家的负担却是要比富人家里相对重上许多。长此以往,富人愈富,穷人愈穷,如果遇见灾害和家变,豪强又往往乘机兼并田地。到最后,穷人所负担的赋税越来越重,民心渐渐思变,按照后代的话来说,叫生了“仇富心理”。同时,朝廷的赋税也渐渐难以收上来。
难怪张居正做了首辅以后要大力推行“一条鞭”法,可自己现在断是没这个能力,哪怕只是提一下,也会给朝臣和豪强们的口水给淹死。
自己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防止土豪强乘灾兼并田地,而何家,恰恰是一个最好的树威信对象。哪怕顶着天大的压力,也绝不能松口。
可恰恰又是这个何茂才,去年却顶着天大的风险,办了以粮抵税的事儿。虽然法子不是他想的,但他作为一省布政使,所冒的风险却是最大的。
这是是非非的标准,到底又在哪?
“表哥。”萧墨轩还在那胡思乱想,却听见一声脆脆的唤声在身边响起,抬头看时,却见苏儿托了个小瓦罐,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身边。
“苏儿炖了锅川穹鸡汤,表哥近来连日操劳,却是要补一下。”苏儿轻轻的把瓦罐放在萧墨轩身侧的案几上。
“唔,好香。”萧墨轩只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透过瓦罐的盖子沁了出来,“没想到苏儿还懂得厨艺?”
“莫要在门缝里看人,却把人看扁了。”苏儿不服气似的扁了扁嘴。
“唔,好。”萧墨轩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入口鲜香浓郁,不禁赞出声来。
抬头看了苏儿一眼,却见她只是站在那看着自己笑,于是停下了手里的汤匙说道:“只是这么好一锅汤,怎能我一个人受用,苏儿自己又岂能不尝,还有李姑娘那,也是要送些去才好。”
“杭儿和我的早就留下了。”苏儿笑道,“表哥也不必谢我,上回表哥给了让办些酒菜的银子,却还剩了不少呢。”
“呃……”萧墨轩不禁又是一阵语塞。
第二卷 浪卷江南 第三十一章 波中仙子
皇上要下旨升萧墨轩做监察御使,奉旨宣谕浙中诸军。
西苑的内阁值房虽然是全天下守备最严密的地方之一,却也是全天下耳朵最多的地方。只要内阁的大佬们不是在背后偷偷摸摸的说的事情,便成了耳朵们报功请赏的资本。
这个消息立刻便传到了裕王府,传到了萧家。
“什么?这如何使得?”萧夫人只问了一句,眼圈便红了起来,“本来只是去赈灾,没个几天便是可以回来了。现在却要做什么监察御使,还要去和倭寇打战,又如何放得下心来。”
“轩儿也已是不小的,在外闯上一闯也未必就是坏事。”萧天驭轻声劝道,“你护得了他一时,还护得了他一世?”
“倭寇凶残,你叫我如何放得下心来?”萧夫人拿起一方苏绣手帕,贴在了眼角,“你我只这一个儿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
“呸呸呸。”萧天驭连忙打断萧夫人的话,“轩儿也算是升官重用,要说也说些吉利话。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轩儿是做监察御使,又不要自个上阵杀敌。”
“妹妹。”宁夫人也凑过来劝解,“妹夫说的颇有道理,轩儿这样的大才,又值当年,正该是为朝廷,为皇上效力的时候,得几件功回来,又有皇上和裕王爷的赏识,何愁仕途不顺?”
宁夫人这段话,倒是应了后代一句话,“要出名,便乘早。”
“不错。”萧天驭也点了点头,“浙江有胡宗宪,有谭纶,有戚继光,俞大遒,近年来与倭寇交战都是胜多败少,轩儿和他们在一起,决计不会有险。更何况,谭纶也和裕王爷,张司业关系菲浅,他们自然会关照轩儿。”
“是呢。”宁夫人也赶忙拉过萧夫人手来,“还有苏儿在那陪着轩儿,我家那女儿,看着调皮,其实可是会心疼人呢。”
虽然宁苏儿刚刚跑出去的时候,自个有些生气,可是现在转念一想,倒也是个让俩人亲近的好机会。
“苏儿确实是个好姑娘,我也欢喜着呢。”萧夫人被两人劝解了半天,已是稍宽了些心。又见提起苏儿,也是眉开眼笑起来。
“轩儿和苏儿倒也是挺合得来呢,你说不是。”宁夫人咯咯笑着,拍着萧夫人的手背。
“儿大不由娘。”萧夫人微微叹一口气,目光落在了窗外的石榴花上。儿子走的时候,这花还刚在打骨朵,眼下窗前却已是一片姹紫嫣红,“只望他别辜负了皇上和裕王爷的眷顾才是。”
裕王爷……裕王爷正在王府里发着脾气。
“不是说还几日就可回来,怎生又要留在那剿倭?”裕王正用完晚膳,忽得听说萧墨轩被任命为监察御使,奉旨宣谕浙中诸军,顿时袖袍一挥,把一边用来洗手的紫金盆掀翻在地,“咯朗朗”的滚到了一边。
“王爷,那可是万岁爷的意思啊,王爷怪小的又有什么用?”李芳的一张脸苦到了极点,“王爷要觉得闷,皇上前些日子不刚送来个戏班。”
“看戏是看戏,况且一人坐在那,直像个傻子一样。”裕王余怒未消,“好不容易有个说得上话的人陪着,又在浙江不回来。”
“呵呵,王爷倒似是在怪下官呢?”房门外,张居正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张师傅。”裕王爷连忙起身相迎,虽然他是王爷,可张居正是自己老师,必要的礼数还是要的。
“本王绝无怪张师傅的道理,只是略觉寂寞罢了。”裕王这时也觉得自己适才是过火了点,脸上略带了些歉意。
“既然王爷也是无聊,那么不如让在下陪王爷手谈一回如何?”张居正笑道。
“如此甚好。”裕王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微笑,立刻让李芳叫人摆上棋盘。
“王爷觉得子谦为人如何?”张居正让裕王爷执黑先行。
“自然是好。”裕王一边看着棋盘,一边回着话。
“那王爷觉得子谦是贤臣呢,还是弄臣呢?”张居正又问。
“这……”裕王不知道张居正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子谦为人虽然有些特立独行,可是所言所为,倒颇有道理。无论如何,也断担不上一个弄臣的名头。”
“呵呵,下官问王爷这话,并无其他意思。”张居正又是一笑,“王爷是大明的储君,日后这大明的天下也要靠王爷来撑着。我大明朝脚下的岩浆,可不止严党这一股。王爷日后若继了大宝,想要垂拱而治,岂可靠自身一人之力。”
“张师傅的意思是,本王应该放手让子谦历练一番?”裕王问道。
“历练自然是一层。”张居点了点头,“东南一带是朝廷赋税重地,东南的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若子谦真有这才能,可以助我大明扫平东南倭寇,岂不也是大明之福。日后王爷若是想重用子谦,也好有个名分,绝不会让他担上一个弄臣的骂名。王爷不见严嵩,执掌内阁已有二十年,仍被朝中清流称为‘青词宰相’。”
“张师傅所言极是,倒是本王私心重了。”裕王颌首表示赞同。
杭州,西湖。
水波潋滟,游船点点,远处是山色空蒙,近观似青黛含翠;苏白两堤,桃柳夹岸;点水荷花,接天莲碧。
“湖广虽然也是水乡,却是和这里大不相同呢。”苏儿站在船头,微闭上眼睛,任清风拂过面容。
萧墨轩坐在舱里,在身后看着宁苏儿。苏儿今天穿了一件水绿色的纱衣,与湖水正好映成一色,清风拂过,带起了裙带飘动,仿佛波中仙子一般。
“表哥,这风吹得好舒服,也莫要躲在舱里了,误了好时光。”苏儿撩了下脸上吹乱的发丝,突然转过头来,对萧墨轩说道。
等转过头来,正撞上萧墨轩的目光,心知他刚才一直在看着自己,又不禁面上微红。
“嗯,好。”萧墨轩应了一身,也不拒绝,弯腰走出舱外。
“这风吹得几乎像要飞起来一般。”苏儿又长吸一口气。
“再往船头站一些,张开手臂,闭上眼睛,那才像飞起来一般。”萧墨轩想起从前在电影上看过的片段。
“这……苏儿不敢……。”苏儿迟疑的看了看船头那么小一块地方。
“怕什么,看我这样。”萧墨轩走到船头顶上站了一会,又退了回来,“你站过去,我护着你便是。”
“嗯。”苏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把脚移到了船头顶上。
“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萧墨轩在后面提示着。
“嗯。”苏儿一边应着,一边想要张开手臂膀,忽然湖面一阵波涛袭来,船身一抖,苏儿不禁尖叫一声,身体就要向右边斜去。
就在这时,右边一只胳膊及时的伸了过来,搂住了自己的腰。
苏儿毕竟是个女儿家,心里又是一惊,微扭身体,想要挣脱那只胳膊。
“别动,会掉下去的。”左边又伸来一只胳膊,抱得更紧,苏儿顿时脸上涨的更红,心里像窜进只小鹿一般跳个不停。
“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萧墨轩在苏儿耳边轻轻说道。
苏儿定了定神,深呼吸一下,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风声在耳边呼呼滑过,时间也仿佛在这一颗停滞,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和背后那跳动着的胸膛。如果可以,好希望这是永远。
苏堤上,几个路过的行人站在垂柳下对着湖面指指点点:看那一对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举动,也忒伤风化了。
第二卷 浪卷江南 第三十二章 械斗
杭州,巡抚衙门。
“简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何茂才愤愤的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重重的丢在了郑必昌面前的红木案桌上,乌纱帽在案桌上打了个滚儿,落到了地上,“罢了罢了,我就等着罢官回家好了。”
“何大人不必如此。”郑必昌呵呵一笑,帮何茂才从地上拣起乌纱帽来。
“折腾来折腾去,那愣头青却还在浙江,叫我如何不恼?”何茂才低着头,叹一口气。
“他虽然还在浙江,可他毕竟已经不是赈灾安抚副使了,何大人还担心什么?”郑必昌出声安慰自己这位老友,“现在只要罗大人点了头,何大人便可保无虞。”
“对啊,他升了监察御使,那兼并田地的案子,自然是要移交给罗大人来问。”何茂才听郑必昌这么一说,脸色立刻多云转晴,回手把案桌上的乌纱帽也拿回在了手上。
“呵呵,既然郑大人已经这么说了,在下一定尽力而为。”罗龙文呵呵笑着接过话来。
“那梁之兴该如何是好?”何茂才觉得梁之兴有一半是为了自家的事儿,倒有几分过意不去。
“何大人眼下却是再提不得此人。”罗龙文连忙摆了摆手,“事情既然出了,自然得有人来担,如果不是他担,难道要何大人自己去担不成?”
“不错,即使我们帮粱之兴躲过了并田的事情,萧墨轩却还诉了他一个私挪库银,行贿钦差的罪。”郑必昌咳嗽一声,也开口说道,“我们可以不问他,谭纶那里可放得过他?不若让他一人把罪名顶了,且算你欠他一个人情好了。”
杭州,浙直总督行辕。
“能和胡部堂一起共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萧墨轩上前几步,向胡宗宪拱手道。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在官驿里接到了圣旨,一时还有些手足无措,略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来胡宗宪这里看看。
“萧大人不必见外,适才在下也接到了内阁的票拟,已是命人帮萧大人在行辕内设了官房。浙江军中的一些案卷,稍后自然会送过去给萧大人察看。”胡宗宪回礼请道。
等进了大堂,因胡宗宪是总督,仍坐了上首,萧墨轩却在左边侧面坐下。
“在下能受此大任,自然是皇上和朝廷的信任。只是在下倒是有几个疑问,不得不提。”萧墨轩坐下以后,立刻抬首向胡宗宪问道。
“萧大人但问无妨。”胡宗宪平掌请道。
“富阳一战,首功当是戚将军,怎么看朝廷传下的文书上,怎么成了在下?”萧墨轩对这个问题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是占了戚继光的便宜。
“戚继光是军部的人,剿灭倭寇本是内责,萧大人却是责外,自然是功大。”胡宗宪心里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却不好说了出来,耷拉着眼皮,缓缓回道。
“可内阁的文书上,根本对其他人一字未提,在下如何能心安?”萧墨轩疑惑的摇了摇头。
“内阁的文书,也就是得了皇上的意思,在下又怎敢妄猜圣意。”胡宗宪被萧墨轩连连逼问,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正在胡宗宪担心萧墨轩继续逼问的时候,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看时,只见谭纶快步奔了进来,脸上的神情却是颇为严肃。
“哦,萧大人也在这里,那便最好。”谭纶拱手向二人行礼,“在下正好有事要和二位大人商量。”
“是不是哪里又现了倭寇?”胡宗宪见谭纶表情严肃,料定必然有事发生。
“倒不是倭寇,只是有义乌和永康的乡民在八宝山一带械斗。”谭纶跑的有些急了,已是口渴,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紫砂壶,也不客气,自己取过杯来斟了一杯喝下。
“乡民械斗便是你按察使司管了,怎生要来和我们商量?”胡宗宪有些不解。
“这事光靠我按察使司,却是管不了了,须得调动军部的兵才是。”谭纶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谭大人不也督领兵事,但自个决断好了。”胡宗宪挥了挥手,觉得谭纶的反应有些过了头。
“调动一千军以上,需得有总督的手令才行。”谭纶连忙解释。
“一千军以上?你得要多少人过去?”胡宗宪顿时被吓了一跳。平日里乡民因为田地,山头而械斗的事情也没少听说过,从来都是按察使司派些人过去调停下便罢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要调动一千军以上的。
“两千,至少两千。”谭纶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千军?”胡宗宪吃了一惊,“械斗的乡民却是有多少人?”
“据义乌和永康县衙传来的消息,至少有三万人。就连县里派去阻止械斗的衙役,也多被打伤。”谭纶的吃惊程度丝毫不比胡宗宪低。
“三万人!”胡宗宪和萧墨轩一起瞪大了眼睛。整个浙江的驻军也不过五万,三万人,整个一大规模正面战役了。
“我立刻写了文书给你,你拿了让戚继光带兵过去,务必要把两县的乡民隔开。”胡宗宪听谭纶这么一说,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先不多细问,立刻取过纸笔官印。
“胡部堂,在下刚到军中,还不熟悉情形,不如让在下也随戚将军过去看看吧?”萧墨轩听说有三万人械斗,也吓了一跳,便想过去看看究竟是为何事。顺便也见见戚继光,自个平白无故的占了他的功劳,总也得解释一下。如果被戚继光这样的民族英雄看不起,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也好,那便劳萧大人费心了。”听见萧墨轩自动请缨过去阻止械斗,胡宗宪倒有些求之不得,如果让他继续呆在着,怕是他又要逼问个不停。
拿了文书之后,萧墨轩和谭纶也不再在行辕停留。分别从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调了一千士卒,交由戚继光领着。
“在下还有军里和省里的事务缠声,却是不能陪着去了,萧世侄小心。”谭纶让人给萧墨轩也牵过一匹马来,小心的嘱咐道。
“在下只和戚将军在一起,断不会有什么险处。”萧墨轩转头朝着戚继光一笑。
“谭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保萧大人无虞。”戚继光朝谭纶一拱手。
“那便快快去吧。”谭纶挥了挥手,有戚继光护着,他自然是对萧墨轩的安全有信心。
“那便先行告辞。”萧墨轩和戚继光分别向谭纶抱拳道别。
“走。”戚继光跃上马背,对着两千士兵一挥手。两千军士,直向义乌方向而去。
第二卷 浪卷江南 第三十三章 隐患
因为之前见过次面,所以萧墨轩和戚继光并不算陌生。
只是两匹马,并列着走了十来里地,两人却一句话也没说。
“上回富阳一战,戚将军的战法着实令人惊叹。”萧墨轩终于按捺不住,先行开了口。
“呵呵,雕虫小技,怕是入不了萧大人法眼。”戚继光听见萧墨轩和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其实适才这么长时间,戚继光并不是故意不说话,而是在思考。
他想的倒也不是被萧墨轩夺了功劳的事情,那样的战斗,自己每年都要打上不少场。自己不是萧墨轩,即使胜了,也顶多分几两银子,听几句好话而已。
眼下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两个字,前途。
打了这么多年的战,剿了这么多倭寇,前年却只因为一场失败就被夺了军权。直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挂着个都司参将的名头,其实做的事情和个千户没多少区别。
倒是自己的老搭档俞大猷的一桩事,提醒了自己。
嘉靖三十八年,有流寇窜至浙江沿海游荡,消息传到了胡宗宪那里,他却下令只防不追,不放倭寇上岸就行。
按理说,这事做的也没错。可坏就坏在那帮倭寇见在浙江占不了便宜,就掉头去了福建,大大的劫掠了一番。
福建被劫掠,若真追究起来,也是福建军防上的问题,断然和浙江扯不上关系。但是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监察御史李瑚,向嘉靖老人家参了胡宗宪一本,罪名是纵敌逃窜,以邻为壑。
胡宗宪是严阁老提拔起来的人,真问起了罪,自然不会是他来担。于是,这个罪名就落到了当时巡视海道的俞大猷身上。
接着,俞大猷倒霉了,剥了职,入了狱,眼看朝不保夕。可就在这时,奇迹又发生了。
嘉靖老人家又一次下旨,把俞大猷放了出来,并调往北方边界戴罪立功。在北方转了一年以后,又回到了浙江,还升了副总兵。
更让戚继光震惊的是,解救俞大猷的居然是当朝锦衣卫都督,加太保兼少傅,陆炳,陆大人。陆炳不但自己出面帮俞大猷说情,还自己出钱帮俞大猷疏通关节。俞大猷什么时候搭上了陆炳这个硬后台,自己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如果自己有一天落个俞大猷一样的下场,绝不会有机会再逃出生天。
所以,虽然自己有一颗报效国家的心,却也需要一个陆炳这样的人来在后面托着自己。
那自己的“陆炳”会在哪?这个问题戚继光想了也不止一天了,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要找的这个人,兴许就在自己身边,就是自己身边这个小子。
虽然这小子目前只是个七品的监察御使,可是在他的背后,却是朝内唯一能和严党旗鼓相当的势力。况且,若是有一天裕王真继了大宝,恐怕他的权势不会在当年的陆炳之下。
“在下本是军职,剿倭杀敌,本就是在下的份内之事。“戚继光正了正马镫,对萧墨轩笑道,“倒是萧大人胆识过人,才令末将佩服。”
“但是这功劳,却不该计在在下一人头上。”萧墨轩硬着头皮说道,一边瞥过眼去,偷偷观察着戚继光的表情。
“哈哈哈哈。”戚继光闻言却是一阵大笑,“萧大人说的可是皇上封赏一事?”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
“萧大人不必见怀。”戚继光摆了摆手,“萧大人是朝廷钦差,自然该是朝廷封赏。末将是军部的人,便由军部嘉赏了,胡部堂也早就安排过了。”
“原来如此。”听了戚继光的话,萧墨轩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稍放下了心。
“戚将军觉得,这剿倭之中,最大的隐患却在何处?”萧墨轩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便想着要了解起浙江的兵事来。
“隐患?”戚继光把马放的慢了些,跟在了队伍后面,萧墨轩也跟着缓了一下,依旧和戚继光并列而行。
“这个事儿,在下倒还真想过。若要说隐患,却还在这‘兵’字上头。”戚继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压的低了很多。
“难道便就是卫所懈怠,军备松弛?”萧墨轩夹着马鞍往上移了些,虽然已经骑过不少次马了,可是歪歪扭扭的,总还是有点不习惯。
“这倒不是。”戚继光摇了摇头,“胡部堂未任总督之前,张部堂在的时候,这浙江的兵就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了。”
“训练有素还会有隐患?”萧墨轩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些倭寇毕竟只是群乌合之众,即使占着兵器的锐利,又怎能和朝廷大军相抗?况且现在戚将军不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萧大人有所不知。”戚继光苦笑一声,扬起马鞭,指着前面的士兵说道,“上回富阳一战的那五百兵,便也在里头,萧大人觉得这些士卒如何?”
“杀敌数十而无一自伤,虽然说是占了兵器和阵势的厉害。”萧墨轩向前望了一眼,继续说道,“倒确实也是训练有素。”
“萧大人这么看,倒也并不奇怪。”戚继光回道,“就连末将,也是在统领这些士兵多日,经历数战后才看了些出来。”
“看出了什么?”萧墨轩好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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