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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金榜]-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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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论如何遮掩,许多东西都是改变不了的,更何况她向来在极力撇清与她的干系……其中缘由,在不久之前他从来不敢深想,只是随之而来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深究,她究竟是谁?
她入朝凤乐府后经由宫选入宫,却从来没有意图在他面前卖弄过身姿;
她师承神官府,日日戴着面甲,见到碧城真容之时也未曾有过惊讶;
她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唤醒碧城之人,在祭祀失败之时她代替碧城长眠不醒;
她在碧城……身死之后醒来,以十三岁之躯力挽了狂澜,甚至为了燕晗不惜与尹陵对峙……
若说这是巧合,未免也太过诡异。最诡异之处莫过苏醒之后的碧城居然莫名地与尹陵和苏瑾交好,苏瑾更是在那日殿审苏相余孽的终了失声喊当今皇后“小越”。可是若说这其中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容貌相似,却又……有违天道。
这些事如同散落的珠子,一旦完整地串联起来让他几日无眠,心中的情绪快要炸裂。
而就在此刻,十三岁的碧城正瞪着眼睛,明明害怕却强装做无谓,就像当年初入沙场见着鲜血却强装司空见惯的碧城公主。
就像……
是的。非常像。
“你……究竟是谁?”他倏地逼近她,盯着她眼里的一丝彷徨,一字一句问。
“陛下喝了酒?”
“你想说孤是醉了?”
“没有。”他靠得如此之近,碧城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周馥郁的酒香。谢则容素来千杯不醉,她当然不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喝醉,只是他的眼中目光灼灼,映衬着的却是十三岁的越歆。这于理不合。
好像自从山林火场归来,谢则容就变得很奇怪。
夜色,明晃晃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映衬得谢则容的眸光也明明灭灭。然后,他缓缓把她的手拗到了身后,俯首在她的肩头。低沉的笑声随即在她耳畔响起,嘶哑的声调在寂静的房间中飘散开来。
少顷,他的气息微微乱了几分,渐渐松开了她的手,双手抚上她的脊背,颀长的身躯与她完全的贴合。
“别动。”他说。
如此贴近的距离让碧城的心脏狂乱的跳跃起来,她悄悄捏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活的自由的手不露痕迹地挪动了一点点。她想去触碰藏在腰间的匕首,只要再有几寸,他若敢做什么,她虽不能杀他却也能让他伤上加一重伤。
只是,她的手刚刚触碰上匕首,拥着怀抱就倏地一紧,几乎要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说:“你可以选择反抗,你在孤身上造成多大伤口,孤会在苏瑾身上十倍奉还。”
“无耻。”
“是。”谢则容冷笑,眼睛却通红。
他缓缓俯身,小心地,在她的唇上印上了一个绝望的吻。
*
一夜拂晓,昨夜的火烛已经残败不堪,不知道何时熄灭了,昨夜坐在案台前的谢则容却已经不见踪影。
碧城有些头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火烛燃了一夜还是昨夜神思太过压抑。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便有宫婢轻轻推开房门来探望,片刻之后三五个宫婢就端着洗漱的用具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地跪在了床头。
碧城洗漱完毕,宫婢却迟迟不离开,见碧城想要出门才犹犹豫豫阻止:“皇后,陛下说……”
“说什么?”
“陛下说,让皇后与好生休养,暂时……暂时别出去……”
碧城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软禁了。谢则容果然知道她昨天在神官府见到了尹陵,那么他也一定知道了尹陵与姜梵还有往来,会不会对姜梵……
“让开。”碧城冷道。
宫婢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请莫要为难奴婢了!”宫婢一跪,门外的禁卫与宫人也跟着跪了一地。
碧城僵直着身体,最终却并没有强行突破重围。这天下终究名义上还是楚家的,她如果想走,宫中没有人可以阻拦,只是这一宫的生命或许就因为她的一时意气就消耗殆尽了。
“起来吧。”她轻道。
“皇后……”宫婢怯生生抬头。
“本宫有些不舒服,去请沈御医过来紫阙宫。”
“是。”宫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沈御医带着他的药箱到了紫阙宫。彼时碧城正在梳妆,沈御医规规矩矩跪在殿上躬身起来像一只乌龟,根本没有出现在镜子中。等到她彻底梳妆完毕,才发现紫阙宫中多了一个身影,不由想笑。
“沈御医是不知道是不是道一句‘拜见皇后’,所以干脆闷声不响?”
沈御医的头埋得更低。
碧城笑了:“本宫拜托沈御医的事情可有眉目?”
沈御医道:“陛下已经同意张贴榜文,举国上下征召神医。”
“他同意?”碧城略微诧异。本来她这举国征医也不过是一试,主要是想让宫闱上下知晓罢了,没想到谢则容居然真会同意。以他的才智,该猜得透她想要做什么,怎么会纵容?
沈御医道:“是,再有三日,燕晗名医即将汇聚一堂,为皇后诊治。”
三日。
也就是说,软禁的时限也是三日。谢则容要有什么举动也必将在这三日之内完成,他根本不惧怕她在这三日之内会有什么举措,才明知她举国征医却并不惊惶阻止,反而听之任之。
“你……明明并无伤口,为何要……”沈御医迟疑开口。
碧城眯着眼轻道:“可是皇后有疤痕啊。”
“你想……你想……”沈御医惊惶地坐在了地上。
碧城冷眼看着他,倏地笑了:“是,我想广告天下,取而代之。”
不破则不利,剑走偏锋之局,她本来就是想让越歆真正地替代楚碧城。既然这一道疤痕是越歆最大的破绽,与其藏着成为谢则容的一柄冷箭,不如由她自己来折断它。
*
谢则容是踏着黄昏的最后一缕斜阳步入的紫阙宫,彼时碧城正缩在院中一张软榻里,树下花影摇曳,在她的脸上投射下几个斑斑驳驳的印记。他的脚步微顿,无声地遣退了打算禀报的宫人,放轻了脚步来到她身旁,看着她的睡颜微微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在他身后的宫人手里捧着今日要批的奏折,他朝宫人招招手,让宫人把笔墨纸砚铺在了她身旁的石桌上,展开了一份份批阅,等到十余份奏折后,花下安眠的人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眉目温和,“我记得你之前并无在黄昏前午睡的习惯,今日是身体不适?”
碧城的神思还有些混沌,闭了闭眼睛,淡道:“不睡,还能做什么?”
谢则容一怔,道:“听说你今日宣了沈御医。”
碧城皱眉下了榻,踏着软绵绵的步伐回寝宫。与谢则容对话需要带十成十的心眼,她本就不是工于心计之人,在这三日之中当然是少说少错为上策。赶不走,她只能自己走。
“你不好奇苏瑾现况如何么?”身后,是谢则容的声音。
碧城停下了脚步。
*
一刻钟后,碧城终于还是见到了苏瑾。
距离上一次司律府大乱已经有一段时日,苏瑾一直没有消息。她曾经悄悄命人查访过,唯一得到的消息都是“苏相余孽已经清剿干净”,对于苏瑾生死似乎没有人知晓。她早该想到的,是谢则容偷偷把她藏了起来。
这是宫里面最偏远的院落,它并不破旧,却因为距离皇帝寝宫实在是太远,自古就是被所有嫔妃嫌弃的所在。故而这里虽不是冷宫,却常常被后宫中戏称为冷宫。她倒的确没有想过,谢则容并没有把苏瑾看押入牢,反而是安置在了这儿。
碧城站在谢则容身旁,通过这院落中一扇小门看见了久违的苏瑾:她身上的狼狈已经所剩不多,衣着华贵,身旁是几个宫婢端着各色的点心候着,俨然又是当年横行无忌的瑾妃模样。她应该是恢复得很好,那张轮椅被丢到了颇远的地方,她扶着院中一束藤萝慢慢地前行着,走一会儿,放一会儿,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看来,苏瑾过得还不错。
碧城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谢则容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他说:“苏相是因为谋逆而被当庭击杀,她只知其一,却并不知道苏相当日是被她的好姐妹下令,被她的好先生亲手了结的。你猜,她若是知道了,还会不会认你这好姐妹?”
“你……”碧城猛然回头,对上的是谢则容诡异的脸。
他在笑,目光却森然。他说:“全族皆为楚氏诛杀,如此算来,我与她倒是同病相怜。”
碧城冷道:“你做了什么?”
谢则容低笑:“孤没做什么,只是把当日庭上发生之所有一五一十告知了她。”
“你!”
“越歆,你为什么不试试呢,看看她是否还能待你如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
发现现在白天几乎没人留言呀,妹纸们莫非。。全部去做客了?
☆、第82章 情爱(下)
越歆;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碧城渐渐冷静了下来;冷眼看着谢则容。他的确是当年沙场之上善攻人心的少将谢则容;他留下苏瑾一条性命,为的不过是看她和她反目成仇吧,他想要让苏瑾成为第二个他;论证他的所作所为乃是人之常情。而苏瑾……碧城静静看着在院中走得大汗淋漓的苏瑾,屏住呼吸一步踏入了院落。
就这一步之遥,谢则容在身后拽住了她的手腕。他道:“孤;可以送她出宫;让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碧城沉默回头,见着谢则容闪烁的神色。
他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事么?”
碧城沉默。
谢则容却把她拽出了院落,轻轻阖上门。他说:“很多年前,我曾想;我这一生要为燕晗大拓疆土,像我的列祖列宗一样成为名列史册的一代名将,楚家在一日,我会竭尽我所能守一日。史书上说,我谢氏为强敌朱墨所记恨,因而招来灭门之祸……那一日,我亲眼看着我全家惨遭屠戮……那一年,我才十一,在之后的许多年,我憎恶朱墨,日以继夜研习兵法只求血债血偿……可是,我也好奇,为什么那一日,唯有我可以苟活。他们明明是看见了我的……”
碧城静静听着,眼色低沉。谢氏惨案她当然听说过,谢家一族世代皆是忠良,每一任家主几乎没有寿终正寝,就算是谢则容……他也未燕晗国土做出了不可否决的贡献。他如今贵为天子,后世史书只会记载他是迎娶公主碧城而以驸马之身登帝位,留楚家血脉。谢家,几乎是燕晗的神话。
谢则容的神情堪称惨淡。
碧城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为什么?”
谢则容忽的惨笑了一声,低道:“因为先帝需要留我性命,为他征战沙场,开拓疆土。”
碧城沉默。
谢则容松开了束缚着她的手,低声道:“皇权之下,不容功高震主之将相。朝野上下无人敢说谢家有谋逆之心,便只能假托朱墨来诛杀……谢氏子弟生而善战,先帝留下我,不仅因为我姓谢,更因为我恨朱墨入骨。你说,他是不是一举数得?可怜我谢家满门冤魂恐怕无一能死得瞑目。”
原来,这就是真相。
碧城缓缓阖上眼睛,一时间许多事情都有了原因。她并不愿意看到谢则容通红的眼睛和极力压抑的神态,这些都昭显着他是一个受害者,而非一个加害者。
“所以,我想让你看看,即使是苏瑾,在灭门之仇之后,还能否待你如往昔。”
“孤,并不想你难过。”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这世上有多少让人生不如死之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
谢则容的话音袅袅飘散在风里,带着说不清的悲怆。忽然,那院落的大门骤然间被人拉开了,发出吱嘎一声声响。一个宫婢端着一盘点心出现在门口,见着谢则容与碧城后一愣,仓惶跪在了地上行礼道:“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院落中一片寂静。
碧城隔着无数花枝与苏瑾的目光对了正着。一时间,这世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
在这之前她并不是没有害怕过苏瑾有朝一日会发现她的父亲不仅是因为谋乱被诛杀,更是她亲手下的令。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的心境其实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纷乱。她低垂着目光踏进了院落,绕过宫人宫婢和花枝来到她身旁,小心地替她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枝花,轻轻放在了她身边的石凳上。
相对无言。
苏瑾原本在院落中盛气凌人,她忽然用力朝前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推开了想要搀扶的宫婢,来到了碧城的身旁。她的目光中露出些许浓艳的情绪,忽然高高扬起了手掌,用力落在了碧城的脸上!
啪。巨大的声响响彻院落。
院中所有宫人和宫婢一瞬间跪成了一地。
谢则容猛然上前挡在了碧城面前,冷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你让开。”苏瑾冷笑。
谢则容低缓道:“别忘了,你这条性命,孤随时可以收回去。”
“滚开。”苏瑾神色如冰。
“你让开。”碧城终于从抽痛中缓过了神,淡道。
谢则容神色复杂,却最终还是退开了几步。自此,苏瑾与碧城中间再也没有任何遮挡。碧城安静地看着苏瑾,看着她充斥着暴戾情绪的眼睛,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又一次高高扬起了手,狠狠落在了她另一侧脸上。啪——巨大的声响让满院的宫人瑟瑟发抖。
碧城被这一掌震得头晕目眩,很快地第三掌又落了下来。这一次她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脊背撞上了谢则容的胸膛。
“来人……”谢则容的声音已经阴寒到极致。
碧城伸手阻止了他。她站位了身子,又上前几步,盯着苏瑾的眼睛轻声开了口:“苏瑾。”
这一次,苏瑾没有再抬手,她忽然上前了几步来到碧城的身前目光灼灼,片刻之后就红了眼圈。
碧城眼睛也有些泛酸,她终于伸出了手,轻轻拥住了那个明显站得不是很稳妥的苏瑾。苏瑾一沾到她的手,眼泪就决了堤,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似的,毫不顾忌这院落中看傻了眼的各路宫人。她死死埋头在碧城的肩膀上,眼泪鼻涕一块儿抹在了上面,一双手用力环过她的脖颈,死死环住了。
然后,放声大哭。
她边哭边道:“你们楚家的人是不是都有九条命的,这样的死不了……”
她说:“既然没死为什么不给我个信儿,我一边担心你没死我父亲白死,一边担心你真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
“苏瑾……”
“楚碧城,反正我们也深仇大恨了,你还手都不还手你安得什么心!让我怎么继续打……”
“我……”
“小越……我很难受……”
这才是苏瑾。碧城忍不住微笑起来,却听见宫人惊惶失措的声音:“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苏瑾渐渐停止了哭声松开了手,碧城才终于腾出空隙回头。谢则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胸上的伤似乎又撕裂了,在锦衣上晕染开了一抹血痕。他的眼却死死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忽然一把推开了想要搀扶的宫人,俯身低笑出了声。
苏瑾呆呆地打量了他一眼,抽泣着默默躲到了碧城身后。
碧城皱眉看着谢则容,却见他越笑越诡异,到最后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捂着胸口的手上也沾染了一片红,怵目惊心。
他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则容终于抬起了通红的眼睛,盯着苏瑾道:“你,不恨她?”
苏瑾原本躲在碧城身后,听见问话稍稍露出些身子,朝他冷道:“我恨不恨,关你什么事?”
“苏瑾!”碧城冷声提醒她。现在的谢则容如此怪异,她选择在这时候激怒他绝不是好事。
苏瑾却俨然没有听进去,她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只想先揍她一顿,教训她对我隐瞒了那么多。至于国仇家恨,谋反与肃乱本来就牵扯太多,我报仇,或者不报仇,什么时候报仇,都是我和她的恩怨,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碧城忽的大大松了口气,朝谢则容投去一个嘲讽的眼色。却没想到谢则容笑得更加厉害,胸口渗出的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落在了青草地上。
他笑了很久,才终于喘息开口。他说:“你以为我失算了,是不是?”
碧城沉默。
他咳嗽几声,喘息道:“你以为,我当真只是想看看苏瑾与你的姐妹情深么?”
碧城猛然抬头。
谢则容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碧城身上,忽然笑了。
他道:“我们之间还没有清算完,所以你回来了,是不是,楚碧城……”
“啊——”苏瑾忽然捂住了口,仓惶地看了碧城一眼。
碧城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起就已经沉默,等他气喘吁吁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终于扶着苏瑾去了轮椅上安坐,然后回到了谢则容对面。今天之事她并非没有预测。他此举的确是一举两得,她也并没有手足无措。自从林场归来,或者更早开始,他就已经三番五次在试探,她早知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是由苏瑾来替她说明。
不过,并无多大差别。
她是楚碧城还是越歆,现在已经并无多大干系了。这江山她势在必得,他知道,或者不知道,又如何?
她看着他淡道:“久违了,谢将军。”
十三岁的身躯,碧城的声音还是刚刚脱离了童音的清脆,个子尚不到谢则容的肩膀。就像很多年前初遇时一样,她只有坐在墙头才能居高临下看着他,那时候她还不曾想过会有那么一日,她会与他走到这样的境地。
谢则容的眼里忽然绽放出一丝光彩,却又很快熄灭。因为他发现,近在咫尺的人眼里是如冰霜一样的淡薄。
他低道:“你还是不能谅解,是不是?”
碧城淡道:“是。”
谢则容红着眼道:“如果,如果我只是有仇报仇杀了罪魁祸首而没有囚你两年,没有让我们的孩子……你会不会……”
碧城道:“没有可能。”
“为什么?”
“我姓楚。”
楚家燕晗,天下安平,没有什么千万黎明的安定生活更加重要的。谢则容屠戮皇族,赠土于狼子野心之国,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在知道他所作所为事出有因之后,她虽恨他,却也并非不能放下离开眼不见为净。只是事到如今,她肩上责任何其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多事情,从她跳下祭塔之时就已经错了,她的余生是为恕罪,担则。
谢则容静默了良久,苦笑出声。他说:“你果然,身上流的是皇族的血,比我狠绝。”
碧城沉默。
谢则容却轻轻拥住了她,在她耳边耳语:“不过没有关系,不论你想要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我们的未来就还有希望。”
“你想做什么?”
“来人。”谢则容的声音冷厉了无数倍,“带皇后回紫阙宫,非我命令不得出宫门半步,违者杀无赦。”
“是!”
守在院落外的一队禁卫齐刷刷跪在碧城脚下,道:“请皇后回宫!”
谢则容扫了一眼院中瑟瑟发抖的宫人和宫婢们,道:“除了苏瑾,其余……杀。”
作者有话要说:给苦逼谢点蜡。
蝴蝶下章归来。
☆、第83章 皇后回归
紫阙宫中再也没有人可以进出,往来之宫人宫婢都只能通过重重禁卫把守才能从接应的宫人手中取得宫中所需之事物。不出三日;朝野上下都知晓了皇后身体抱恙;须得静养的传闻;这恰恰和之前广招天下名医齐聚帝都不谋而合,朝臣虽有担忧;却并没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日子渐长;一月悄然而逝,夏日悠悠来到。
谢则容照旧早晚各到紫阙宫一趟,并没有固定的事情也从不留宿,有时是品茶,有时是批阅奏折;有时候只静静看着碧城坐在院子里浇满园的花草;待到她终于耐不住他目光灼灼皱眉回头;他便朝她露出个笑来。一折扇儿摇曳,扇风拂动颊边发丝,安静而祥和。
碧城起初很是憎恶,时间久了就当他是这园中的花草树木,只不过他不用浇灌,日落便会离去。
后来,苏瑾也到了紫阙宫。
碧城总算有了一丝笑颜,扶着苏瑾一日一日地练习走路。一月时间飞快地流逝,等到第三十日的时候苏瑾已经可以在院中自由地走动,等到第四十日的时候,苏瑾心不死地要了一把琴来,让她伴着弦音跳了第一支舞。笨拙的,却很认真的舞。一舞罢,她笑着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转累了大大咧咧坐在园中才草地上哭了。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碧城。
碧城坐在她身旁看着天,低声道:“等。”
“等什么?”
“等机会。”
“可谢则容不会给你机会。”苏瑾抹干了眼泪咬牙,“他就差在你脖子上拴根绳子了!”
碧城眯着眼睛躺倒在了草地上,小心地嗅了一口青草香味,道:“他要是不软禁我,那才是我的麻烦。”
“……啊?”
“快了。”碧城低声道,“这一场噩梦,快结束了。”
苏瑾不知道这快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眼睁睁看着碧城渐渐地变得陌生,有时候她会在太阳底下晒一天,有时候却盯着地上的树影发呆,而那个年轻的帝王总是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她起初提起十成十的防备心,可是时间久了,却发现谢则容倒是那个最可怜的倒霉蛋,他明明坐拥着天下,却连他的皇后一个眼神都得不到。何苦呢?
等到第五十日,苏瑾来到谢则容身旁,问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谢则容却不答,只是转身离开。
苏瑾忽然发现这是一个驱赶讨厌的人的极好方法,于是在那之后他每一次来,她都笑嘻嘻问上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每一次,谢则容都会阴郁着脸离开,或者狼狈地收回目光,再阴郁着脸离开,待到她第十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却温驯看着院中另一个身影,轻声答:
“既有当初,我也不放手。”
他的声音温文和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觉得他是在哭。
苏瑾一愣,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身上的伤已经快要痊愈,灵魂上却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了,而她居然乐此不疲地在他的伤口上洒上一遍又一遍的盐。她有些后悔,默默地看了一眼碧城,叹息:“如果你就此收手,她其实不会杀你,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硬心肠。”
谁知道谢则容却并不领情,他只是赤红着眼看着碧城声音,轻声答:“孤,不后悔。”
“你这人怎么……”
谢则容扭曲着笑了,他说:“被她恨着……也不错。余生数十年,孤只愿她所能见,所能恨,所能想之人,只有孤。”
“你这个疯子!”
“是。”谢则容低喃,“我此生唯一惧怕之事,便是清醒。”
清醒着看到过去的岁月,过去的鲜血,清醒着看到未来渺茫的可能,清醒地看到陌路上永不可能交叠的生命,在这世上有千万种的残酷刑罚,唯有这一种,能让他从身体到灵魂都支离破碎。他不愿意清醒。
两月时光匆匆而过。
蝉鸣撕碎了沉闷的夏日。清晨时分,碧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胖了不少也黑了一些的身影,低眉笑了。这一世她出身朝凤乐府司舞,身姿要比寻常人纤细许多,要想真正地成为“楚碧城”,首先就应该胖一些,而隔三差五的日晒也能不多不少地让她看起来稍微比实际年龄偏大一些,将满十四的身躯加上适当妆容若是硬要说是十八也并无不可。
“娘娘,沈御医在宫门外求见。”宫婢出现在了她身后。
终于来了么。碧城低道:“软禁令呢?”
宫婢笑吟吟道:“陛下已经下旨取消啦!”
“走吧。”
该来的终于来到。碧城收拾完妆容,换上属于皇后的日常衣裳来到了紫阙宫门口。这宫门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未曾开启了,上头积了薄薄的灰尘,宫婢想要去开门却被她伸手拦下,她亲手抚上红木的门栓,凝神聚气了片刻,重重推开宫门——
万丈阳光倾泻而入。
宫外,无数头发斑白的老者跪在地上,有人是中土人士打扮,有人却是南边异族装扮,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每一个人身旁都放着一只硕大的木匣子。在这些人中,沈御医带着小八跪在前列,见着紫阙宫门大开,所有人齐整高呼“叩见皇后——”
沈御医叩首道:“启禀皇后,微臣不负所托,已经举国寻来良医,为皇后去疤。”
碧城一顶纱帽遮住了容颜,轻纱之下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道:“可试验过?”
沈御医道:“未曾,臣已从民间寻得一女子,此女子五年之前摔下悬崖而幸存,微臣恐伤及皇后万金之躯,故而与众位同仁将在此女子身上先试探一番,如此女伤疤得以消散,则皇后也可一试。”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伤痕的女子便被人带到了紫阙宫宫门前,跪在了当场。碧城缓步到她身旁,伸手抬起她的脸仔细看了看,低眉笑了。找一个疤痕相仿之人是她给沈御医下达的另一个命令。沈御医行事周到,这女子脸上的伤倒是真的,而且不论是伤痕形状还是年份都与曾经的碧城有九分相像。用她来做实验研究出去疤之方,避免了她直接与天下名医接触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她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伤。这一举,其实是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否则天下良医命丧宫闱,又有多少黎明会受牵连。
“准了。”碧城低道。
“尊皇后娘娘旨意。”
紫阙宫前老者们整齐离去,他们将在宫外别院待上整整一月的时间,用以治疗民间女子脸上的疤痕。沈御医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在队伍最末徘徊,最后到了碧城的身旁,轻声道:“皇后娘娘,微臣听闻,西昭国太子将于近日来访。”
“本宫知道。”碧城淡道。
尹陵与她四月之期已经过去两月,他要来,她早就知晓的,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
所有的医者的身影最终消散在了长廊尽头,碧城站在紫阙宫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正打算回宫,却瞥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人静静伫立,不知道看这一切看了多久。
谢则容。
晨风拂动,吹起了她脸上的面纱,谢则容的身影在中间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迷蒙。她却并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入了宫门。她当然知道,在这宫中谢则容的爪牙已经密集到了夸张的地步,她有任何举动恐怕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而他既然没有阻止,一定是早有准备,丝毫不惧怕她正一步一步取代真正的楚碧城。
不过,那又如何呢?
这一局,她从来没有抱过侥幸的心思能够苟活。
自从名医入住宫外别院,紫阙宫的软禁禁令就消失了。每一日御医苑都有人来禀报治伤的进程。前三日,沈御医在那女子的脸上动了刀;后七日,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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