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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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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怅然道:“自古来巫山曾入襄王梦,你却总是不入我的梦。你总不来入梦,我只好来找你。”
他目中潮湿,清亮如喜。风声吹遍整座山谷,但这里早已没有了如潮声那般大的树叶飘动声。范翕站得笔挺,眼睛已经看不到昔日的风光,他的泪意在眼中潋滟不落,唇角却轻轻翘起:“你是不是又在哭?你总是哭得没有声音,怪让人心疼的。”
玉纤阿仰脸,泪眼濛濛:“然而世间谁会怜我?只有公子。”
——
玉纤阿仍拉着范翕在山谷间转悠,一一告诉他自己做了哪些改变。她柔声:“待三年后公子再来,这里说不得和昔日的丹凤台就没太大差距了。”
范翕笑了笑,不语。
他再不喜欢丹凤台了。
他不会再喜欢这里了。这是他的亲人朋友下属埋骨的地方,无论玉纤阿再如何粉饰,他都不可能释然。他排斥这里的一切,但他又无法完全舍弃这里。这是他母亲住过的地方,这是玉纤阿正在住的地方……他喃声:“我想毁了这里。”
玉纤阿停顿一下,如同没听出他话中的阴森恨意一般,她轻声:“公子不要毁了这里。这是你母亲曾住过的地方,毁了,就彻底没有了。我知道公子现在痛苦,但是总有一日,公子会释然,公子会还愿意你母亲住过的地方留存于这世间。若是毁了,就彻底没有了。公子会后悔的。”
范翕道:“是么?我会后悔么?我不知道……但是听你的罢。”
玉纤阿“嗯”一声,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证:“我知道怎样对公子好,公子相信我吧。”
她看范翕郁郁寡欢,他现在的模样又是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她每每抬头看他一眼,心中都觉得怪异。但是范翕自己不觉得,玉纤阿就只匆匆扫一眼他的脸,就重新移开目光。
可惜范翕要掩人耳目,他必然不能以本身面容与她相见。
玉纤阿言笑晏晏,忽兴致勃勃道:“我为公子新培养了一个仆从,名叫梓竹。公子要见一见么?”
范翕有些烦。
他为什么要见一大堆自己不想见的东西?这丹凤台的树他也不喜欢,什么梓竹青竹他也不喜欢……玉纤阿为什么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又不在乎。
玉纤阿转身要带他走时,被他从后搂住腰肢。她“啊”一声,整个人被他抱入了怀里。范翕的下巴磕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拂在她颈间。她被激得汗毛竖起时,范翕阴鸷道:“我不想看其他人,我只想看你。”
玉纤阿红了脸,默然不语。
他侧过脸就向她唇俯去。
玉纤阿眼角余光看到一张陌生的男人脸,她心中顿生不适与惶恐。虽知此人是范翕,可是一张陌生人的脸……玉纤阿偏头躲过他的唇,他的唇擦过她的脸,与她耳下的白玉耳坠轻轻撞一下。
范翕周身气势顿时一冷。
玉纤阿借薄嗔来掩饰自己无法面对一张陌生人的脸的心情:“你怎如此急切?一点礼貌也没有。”
范翕便彬彬有礼问:“那亲亲玉儿,我能亲你么?”
玉纤阿:“……”
她噗嗤笑出声,美目流波,斜觑他一眼。范翕见她笑了,便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他俯身要再亲她时,头顶闷雷声响,下一瞬,天就噼里啪啦地开始下雨了。
范翕:“……”
他微怒:“这破天气!”
玉纤阿忍笑:“丹凤台多雨嘛,公子是知道的。”
范翕声音淡下去,又想起了往日:“……可惜山谷被毁了,山上再没有山洞让你我躲雨了,你我看来得淋雨回去了。”
玉纤阿自信地从他怀中脱出,拽住他的手。她示意他跟她走,含笑道:“我们不会淋雨的。”
范翕跟着玉纤阿,她才拽着他走了几步路,雨势越来越大。但没走几步路,转个个弯,范翕就见玉纤阿走到一棵树前,弯身从树后取东西。她变戏法一般从树后拖出了一把油纸伞,“噗”一下展开大伞。
范翕被惊呆了——“你怎知我们会路过这里,你在这里特意留伞?”
玉纤阿笑盈盈:“每十丈距离,我都备了一把伞。我好歹也要在这里住三年,我早知这里见天下雨,如何能不做些准备呢?”
范翕比她个子高,玉纤阿为能帮他撑伞,特意踮起脚尖。雨水从外飘来,几滴溅在她清丽含笑的面容上。这一瞬间,范翕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再次爱她爱得不知所措——她总是如此。无论什么境遇,无论什么地方,她都能把自己照顾好,都能过得很舒心。
转头来,她还能为他撑伞。
范翕伸手握住玉纤阿撑伞的手。
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又怎能让玉纤阿一直垫着脚为他撑伞?
谁知他的手才握住她撑伞的手,玉纤阿就道:“公子,你从我袖口撕一长布条。”
范翕不明所以,却照做,从她袖口撕了一长条布条。他看向玉纤阿,玉纤阿道:“你将布条蒙于我眼上。”
范翕若有所觉。
他望她两眼,然后顺着她的意,用布条罩住了她的眼睛。女郎面容清婉,吃力地踮脚撑着伞。一方雪白布条蒙于她眼上,绕到女郎脑后的布条,与她的乌黑青丝缠在一起。布条飞扬,被伞外的雨水淋湿。
玉纤阿道:“然后亲我吧。”
她蒙着眼睛,看不到范翕,却能感觉到范翕的呼吸温热而平和,正静静地看着她。她微有些赧然,觉得对不住范翕,她语气里便带几分抱歉:“我知道公子想要亲我,但是公子也当知,我素来不喜欢和人亲近,尤其是对着一张陌生人的面孔。我心中惧怕陌生人的靠近,哪怕我明知是公子,可无法克服。”
“然我不愿扫公子的兴。公子……唔!”
她被郎君捧住了脸,身子被向后一压。眼前白茫茫中,她被人毫不费力地推到了树桩上靠着。她的脸被人捧着,那是何等眷恋而深情的温度。唇上潮热温暖,是她熟悉的爱人。
他俯下身来,衣袍沾上了雨水,袖子湿湿地浸在她脖颈处。玉纤阿怕他淋雨生病,她眼睛看不见,却仍努力地将伞向外向上再举了举,以求雨不要淋到她的公子。
——
山雨清新,世界绵密被罩入重重烟雨中。
雾起在山间弥漫。
偶有几声鸟鸣。
蜿蜒的洪水从天上来,浩荡肆意,绿林飞奔纵扬。
千万滴雨点滴滴答答地浇灌而下,轰鸣声大,万涌如潮。
正如岁月悠然,亘古无悔。
而朦朦胧胧的烟雨笼罩下,男女拥于谷中一树前。郎君捧着女郎的脸,与她贴面贴额,雨水淋漓。女郎眼前的布条被勾在他手中,被他细细抚摸。而女郎向前举着那把油纸伞。
伞面阔大,撑在二人顶方。
天地浩大,男女交叠在一起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如皱。
——
玉纤阿轻声问范翕:“你要在这里过夜么?”
范翕摇头:“不,我只是看你一眼,你好好的,我便走了。再耽误也没意思,燕国还等着我。”
玉纤阿便点了下头,心中略有失落。她还以为他可以住一晚,她可以多看他一会儿……她多想看看他的本来面容啊。但她素来不太喜欢说这些,得不到的东西,她宁可在心中默默想,也不说出来让人难过。
为转移注意力,玉纤阿便说起一事:“你是不是带走了薄岚?你太坏了,把人还回去吧。薄女郎不曾亏待过我,你别欺负人家。”
范翕赌气一样:“不。她自己送上门的,我就不还。我又没有欺辱她,我只是照顾她几月,等我玩够了我再送她走。”
他道:“她又不能代你在这里受苦,我玩一玩她怎么了?如果不是薄家,你就不会走丢这么多年。如果你我从小就相识,你从小就是我姑姑的女儿……我早就能娶你了。都怪薄家!我恨死他们了。但是薄家前家主已死,我又不想把仇算到薄宁头上,薄宁还有用呢……只是玩一玩他妹妹,我多仁慈!”
玉纤阿便怜爱般笑:“随你吧。”
她侧耳听动静,伸手到伞外,然后道:“雨停了。”
范翕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却仍不愿松开她。他从眼睛蒙着白布的女郎手中抽走了伞,将伞向外丢开。而他换了自己站立的位置,从后抱住玉纤阿。
范翕的手指在玉纤阿的脑后拨弄几下,就替她解开了蒙眼的布条。玉纤阿不适应地闭眼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范翕轻声:“我要走了。”
玉纤阿目中发酸,却笑了笑,她乖顺地任他抱着,眼睛望着雨后迷离天地。她温柔的:“好。”
范翕道:“你是世间最好的玉儿。”
玉纤阿回他:“你是世间最好的公子。”
范翕摇头:“我已经不是了。我手上沾满了血,我还要杀更多的人。我深陷泥潭,自顾不暇,我还主动向里走,走向深渊……我已经不是了。”
玉纤阿心想你是的,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你待我如此,你在我心间便永是最好的。
玉纤阿便柔声:“那我便立在原地,等着世间最好的公子走向我。”
范翕抱她的力气加紧。
他忍不住在她耳后轻亲了一下——他真是舍不得她。
——
玉纤阿独自下山时,梓竹和姜女在山路尽头等她。姜女说成渝得知公子身份后,就去追公子了。玉纤阿点点头,回头看向身后,隐隐看到两个郎君掩在丛林中越走越远的身影。
梓竹怔忡望着那人背影,说:“那便是公子翕么?我未来的……主君?原来他不是你臆想出来的。他真的存在。”
背影清逸,气质如山似水。背对着他们,虽众人说公子的面容不是他的本来面容,公子本人生得清隽出尘……姜女说:“就如云中君一般,云起风飞,他如云中君一般高邈脱俗,分外好看。”
玉纤阿向梓竹点头,她目光柔柔地望着远方。隐约看到与成渝站在一起的范翕回头,向山下的她看来一眼。她便笑容更加温软,如烟如玉,好不让他担心。
尽管她心中酸涩,眷恋不舍。百愁结心,只想再多看他一眼……
玉纤阿喃声:“三年之约,公子你要记得啊。多一月、一日,一时一刻,都是不行的。”
而她等着他归来。
姜女犹豫问:“那我们也是三年后回洛邑?”
面对梓竹和姜女探来的目光,玉纤阿露出笑。她伸手向外,轻轻一划,如一个未来在两人面前铺展开来:“待他轻车南下,扶鸠入觐之时,便是我回洛之日。”
——
待他轻车南下,扶鸠入觐之时,便是她回洛之日!
第132章 一更
“扶鸠入觐”。姜女并不能听懂这词,刚认字的梓竹也不懂; 只粗粗看过两页书算是认字的成渝也不懂。他们随玉纤阿回去; 琢磨着玉纤阿的话; 只觉得玉纤阿的意思,应当就是三年回洛吧。
只有玉纤阿自己心知肚明。
“扶鸠”; 指的是手持鸠杖。而鸠杖; 通常是老人所用。扶鸠入觐; 大意是时过境迁; 待重回政治中心时,范翕也不算年轻。她的意思是; 她愿意等范翕。她可以多给范翕几年。她虽不至于将一生青春年华都付给范翕; 但也愿意在有限时间内宽裕他几年。
她可以陪他过苦日子的。
哪怕三年后; 范翕仍然无可能向齐卫二国报仇,玉纤阿也愿意嫁他为妻; 为他生儿育女。哪怕她为了他; 三年后也无法回洛; 无法享受荣华富贵。
“女郎!”前方是找不到玉纤阿的姜湛的人马与薄家人马奔过来。
玉纤阿却回身向后方看; 风吹衣袂; 雪衣轻扬。她回头向身后看——
烟雨后的青山,青雾从天边飞入,雾在山头凝结,回望过去; 像一条冰雪长带悬挂天际; 山涧中; 一只鹰从松林间旋转着飞起,黑翅划过天宇,鹰隼冲向天际!
正如她的爱人一般。
多年蛰伏,只为一朝一鸣惊人。
她昔日时想要权势,想要富贵,想要青云直上,想要高高在上……而今,她只要向公子湛走一步,这些都可以唾手可得。但在这一步前,她停住了。当她爱上一个人,她也愿意为那个人等待,为那个人回身驻足,静等他跟上来。
她等着范翕。
她愿意在丹凤台,日日夜夜,长长久久,地等着范翕。
但为情故,百转千回!
——
丹凤台的“细作”被玉纤阿带走了,又在审问中给弄丢放跑了。玉纤阿柔声细语地跟两方人马解释此事,两方人都有些震怒。然他们望着女郎的面容,又硬生生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众人只好在心中慨叹——
女人就是女人。
头发长见识短,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然而面对玉纤阿忐忑不安的面容,他们还要安慰女郎说没关系,这不是女郎的错。
姜湛方人马和薄家人马为了保护玉纤阿,又多在丹凤台留了两日。那“细作”却再没回来,也没有其他人登丹凤台。两方人马不可能在这里久待,到底是向玉纤阿辞别了。
那日的“细作”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何之后消失不见了,终是在两方人马心中留下了一个巨大疑问,让两方主君各自警惕,自是不提。
——
九月,范翕回到了燕国。
和玉纤阿在丹凤台见了一面,他心中稍定,才能放下一些心病,将注意力放到燕国上。范翕这才开始整治燕国。他到这时终于认清,在天下人眼中,昔日的“公子翕”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燕国王君。范翕代表的,只有燕国。
范翕奉行“兵道”,之前忙于安顿龙宿军之事,此时开始,方将燕国认定为自己掌中之物,开始加以掌控。于是,范翕大招天下门客,以曾先生为代表,请他们帮他出谋划策。
他忙于招兵买马,富国强兵。
又修路建道,发展盐铁,铸造货币,调剂物价。
燕国北方本有九夷之患,范翕招兵买马,正好用“九夷”这个借口。他和卫天子有密谋,卫天子此时又被王后代表的齐国弄得焦头烂额,燕国国君要招兵买马强兵,卫天子便没有多说什么。而范翕正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收编龙宿军,训练龙宿军。
龙宿军只是传说,常年不用,常年看守王陵。范翕不信这样的军队能是齐卫二大国的对手,自然要多多训之。
范翕认可了自己“燕君”的身份后,整治燕国雷厉风行,对于不服之人,他又不走迂回温和路线,而是直接关之、刑之、杀之。时间久了,燕国便传出燕王“残暴”“狠戾”的名声,与范翕昔日给天下人的名声完全相悖。然卫天子等人只觉得是燕国民众见识短弱,恐是不服燕君,才诋毁燕君名声。
燕国朝臣百口莫辩,无法告示天子,只好继续听此暴君统治。
范翕白日时狠辣无情,一天不知会杀掉多少人。他杀得麻木,直接以最狠最快的手段整治燕国。不到两个月,燕国上下便都是他的忠臣,没有人再反抗他了。
而到了晚上,就换薄岚来受折磨了。
薄岚战战兢兢,要每晚去范翕房中。范翕在屋中不点灯烛,黑漆漆一片中,他就坐在阴影中,强迫薄岚讲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玉纤阿的旧事”。薄岚自己都回忆起了以前的细枝末节,她讲玉纤阿已经讲得乏味,范翕却逼她一遍遍重复。
薄宁来要人。
范翕还不肯还。
他是燕王,来做这个诸侯王,和卫天子所在的洛邑不同,在燕国朝堂上,百官在乎关心的,不仅是朝政,还包括王上的婚事。燕君已经十九,身边无一女伴,未免说不过去。他们猜燕君是否有疾,范翕就将可怜的薄女郎推出去。
总之范翕每夜都召薄岚。
薄岚一时被传为“燕君宠妃”“王上爱妾”。
薄岚暗恨不已,欲哭无泪。人人都说她每夜和范翕在一起,只有她清楚范翕每夜都在发什么疯。薄岚曾经爱慕范翕美貌,但她现在已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和范翕日日相处,已对范翕生不起一点儿好感。
只觉他可怕,觉他阴险。她明明是未嫁女郎,却被燕国朝臣传成了“祸国妖姬”,好似范翕不娶妻不纳妾,都是她造成的。
明明是玉纤阿造成的!
薄岚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玉纤阿了,但她此时要是还不知晓玉纤阿和范翕的私情,她就是傻子。她暗惊,想范翕竟然觊觎公子湛的未婚妻,想玉纤阿身份原来那么高贵。可惜玉纤阿现在被囚于丹凤台……就换范翕拉着薄岚发疯了。
薄岚偷偷写信向自己兄长求助。
薄宁却已认命。
他自知理亏,自知范翕是在替虞夫人、替玉纤阿报复薄家。范翕和薄家有合作,便不想将事情做得太过分;范翕只带走薄岚一人……薄宁便写信劝妹妹忍耐,说也许等三年,薄岚就得救了。
薄岚收到兄长的信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天,但是晚上还是要去见范翕。
范翕之病态,可见一斑。
——
但范翕手段了得,燕国贫困,在他手里只过了一年,却渐渐有了积蓄,民众存粮比往年多了许多。见燕王如此手段,朝臣们自然更加不反对范翕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范翕一边发展燕国,一边就开始出兵,在隔壁齐国的边界线上试探了。
齐国自然大怒,不堪其扰。
然朝廷中,卫天子又在压制王后所代表的齐国,卫天子对范翕的小动作乐见其成,不加阻止,还反而写信称赞范翕。如此有了天子的暗示,范翕针对齐国时,动作就越来越大胆了。
是年十年,燕国风调雨顺,大丰之象。
范翕刚从齐国边境回来,身后跟随的将士都意气勃发,讨论着他们从齐国边境中取得的好处,并高兴地想要办宴庆祝。但他们的燕君,范翕却漠然负手,对此不感兴趣。面对朝臣的庆宴,范翕只淡淡道:“寡人不饮酒,便不去了。”
范翕清逸出尘,是那类秀美苍白的美男子,和北方军士的粗犷风完全不同。他不狠辣的时候,冷冷清清,颇惹人喜欢。燕国朝臣公认为他们的王上秀丽如女子,是燕国的第一美人,燕国最美的女郎都不如他们的君上长得好看。这样的美男子,说他不饮酒,简直正常。
朝臣便开玩笑:“王上是否又独召薄女侍寝?薄女好生福气。只王上为何不封薄女名分?薄女若是为王上生下一儿半女,没有名分,岂不可笑?”
范翕淡淡一哂。
当夜薄岚如往日般被召到燕王寝殿中,她以为宫殿中又是一点儿灯烛都没有。谁知进去后,见到殿中亮着灯,范翕垂旒乌袍,正侧身斜卧在一方长榻上,坐姿肆意傲然。
郎君修长手指支着额头,闭目假寐。
只看他面容,只看他此时之温柔气质,谁知他睁眼时的残暴?
吕归立在侧,说:“这是玉女给王上的信。”
长达一年时间,吕归也从昔日的称呼“公子”,和燕国朝臣一般改口叫范翕“王上”“君上”了。
范翕蓦地抬目,起身坐起,他眼中寥落的光此时突得一亮,从吕归手中抢过信,看都不看下方的薄岚一眼,就开始读信。
薄岚乱七八糟地想着玉女能给这么可怕的人写什么信,玉女和这样的人偷情,也太可怜了。她真是同情玉女啊。
谁知范翕看完信后,抬眼看了薄岚一眼。薄岚被他看得一激灵,以为自己又哪里惹到了范翕。却听范翕恹恹道:“玉女让我放你走,我给你兄长写信,让他接你回家吧。”
薄岚被巨大的惊喜包围,一时竟欢喜的说不出话。
而范翕仍捧着玉纤阿写来的信,他指尖轻轻滑过竹斑,手指微微颤抖,垂下的眼中如被风沙迷了般。
他颤颤闭目,睫毛轻颤,脑中仿佛浮现玉纤阿写信时的模样。
因他成了燕君,因卫天子盯着他,其实范翕不怎么和玉纤阿联络。玉纤阿也乖巧,不怎么和他写信,不让他为难。她难得给他写一封信,他一字一字地读,心中甜蜜至极,又心酸至极。
想她是何时写的这信。那当是半夜,他的玉儿从噩梦中惊醒,心悸无比,她孤零零地找不到他。她素来能忍,想是实在忍不住,才会给他写信——
她在信中,声声泣血般,唤他“飞卿飞卿”。
而他恨不得立时奔向她!
——
半夜,玉纤阿忽从梦中惊醒。推开窗子,摧枯拉朽般,大雨从窗外灌入。沙沙沙,玉纤阿坐于帷帐内,听到了竹声瑟瑟。她披衣而起,立在窗前,再不能眠。
玉纤阿不惊扰外面守夜的姜女,而是独自点开灯烛。落叶凋零,雨吹窗帷,玉纤阿在寒夜中踱步许久,再铺陈开竹简,给身在燕国的范翕写信——
“飞卿:
见信如晤。
薄十三女,是否已归薄家?薄十三女年少无辜,不可罪之。望君守诺,切勿牵连他人。
楚国风候已凉,丹凤台雨已足月,不知君如今安否?可加衣,可多食,可于家中常备药膳?君肠胃甚弱,自来体弱,夏秋转凉之日,君不可辜之。
是夜梦惊,心绪纷繁。夜风入窗,妾见阁外修竹千余,雨落檐竹,珊然可亲。又闻山涧虫鸣,啾啾可爱。妾夜不能寐,正于阁楼窗下信手把笔,书信于君。不知夫人昔日携君居于此楼,所见是否与妾相类?
自君之别,已涉一载二月。去岁八月,君来见妾时,妾于山中手植晚枫,然树幼叶薄,满山枫红,恐今年亦不可见。无能复君昔日之家,无法展君之心,妾心惶惑,日日思来,心乱如丝。
君常言君不能梦妾,恨妾无情,是否心中无君,情不如昔。妾闻之心有泣涕,当日不敢多言,恐伤君心。然妾私自贸然揣测,此乃君心病久矣,君当放宽心怀,疑心少之,思敏少之,愁绪少之。如此方可于梦中见妾。
妾知君心徘徊,君心不定,昼夜难眠。妾去岁见君时,睹君骨肉体瘦,虽不见面容,然即便见,妾亦心中更悲,不如不见。妾心怀所感,想君昔日‘丰年玉’‘荒年谷’之貌,妾何时方可重见。
妾振日无聊,于林中学画,习君之风,如君昔日与夫人绘画时,仿真物就之。
妾亦想仿真物。然妾不能见君。妾每绘君之画像,姜女、成郎均言‘像极’,妾却烧之,自觉不能绘君之千万毫之一。
遂弃笔不画。
继而读诗。
妾看书中‘磐石无转’‘蒲苇韧之’,又觉可笑。山川日月,叨天之幸,不过一日一月之寸,何言‘无转’‘韧之’?风可催之,洪可转之,地动亦可摇之。若妾爱君,便言‘日月作证’‘日不悔,月无寐’。
此妾之短见笑言,供君一笑。君但笑之,不可与他人说之。
飞卿飞卿!
妾常日梦君!
梦君与妾尚是年少,于山涧戏水。梦中君唤妾‘妹’,妾唤君‘兄’。飞泉流水,妾与君牵手于林间,妾终听得所谓‘叶落如潮涌’‘风来如云归’。君与妾相携而行,两小无猜。此般疑似表兄妹之情,盖是梦中方可见。醒后独玉枕泪渍斑斑,不知梦中为何而泣。
思及可笑。
飞卿飞卿!
妾念君久矣,恨与君相识晚矣!
妾知君诸事繁忙,不敢多扰,然信笔漫写,搁笔数次,断续书之,亦有千字,心中多愧,恐烦君心。如此,不妨与君相约,他日再读妾信,絮言碎语一扫而过,不必当真。千言万语,不过一言——愿君安好,愿君无恙。
愿与君岁岁平安,日日相见,春日为宴。”
第133章 二更
夜火重重,照于高殿前。
薄岚沉浸于上天突然砸下来的巨大馅饼欢喜中; 喜不自胜间; 无暇去管范翕是如何想的。玉女竟能让这个疯子放她走……真厉害。
而吕归; 则见范翕握着竹简的手骨用力得发白,他手甚至是轻轻颤抖的。吕归好奇; 不知玉女是在信中写了些什么; 才让范翕如此失态。
是的; 失态。
一年相伴; 吕归已习惯范翕如今冷冽阴沉的模样。想来昔日温情自怜的公子翕,是范翕此人作秀而已。现在的范翕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物; 因为一封信而失态……吕归本不信范翕这样的人也会深情; 此时却觉得也许玉女真的是不一样的。
范翕抬了脸; 面容雪白,带四分病态。
他是多病之身。
自虞夫人逝后; 自他离开洛邑来这苦寒燕国为王; 他就没有好好调养过自己的身体。不过是懒怠; 不过是疲惫; 一点儿兴致都没有。
现在十月之初; 他已换上冬衫,却还是在换季之时得了风寒,一咳就是半月。然虽然病歪歪的,却也不影响范翕理政。而臣属已经习惯范翕这般病恹恹的模样; 范翕就是不怎么好好吃药; 他脾气阴冷; 也没人敢来管他。
他咳了两声后,恹恹无比地向吕归和薄岚挥了挥手,示意二人下去:“我想独自待着。”
看吕归转身就走,范翕想起玉纤阿在信中的叮嘱,便又将人喊住:“将我今日的药端来。”
待范翕喝过药后,殿中才静谧下来,只剩他一人待着。他黑袍覆身,伏于案前,取一布帛,几次提笔,将玉纤阿的这封信抄下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抄,几次写不下去,泪盈于睫,情绪不稳至极。
待将这封信完整地抄完,他将布帛放入机要匣中,并这筒竹简一道收好,才算心事了结。
而这一通忙碌,让他后背渗汗,满心瑟瑟。
范翕缓缓地靠着墙跌坐下去,屈膝抱膝,将脸埋入了膝盖间。良久,他肩膀颤抖,哽咽连连。
寒风入闱,他哑声喃喃,自怨自艾:“玉儿……”
他肝肠寸断,只看玉女一封信,就对齐卫二国心中更恨——
玉儿是何等绝情断爱之人,她信中情意淡淡,却已是几次中断写不下去。
而他比她多敏、多愁,他读这封信,更能感同身受些。
他恨不得立时屠了齐卫那二国国君,立时救出长兄,立时与玉儿团聚。
想范翕常日自觉委屈,然不过做戏。他魂牵梦绕、念念不忘的,始终是玉纤阿一人。他虽常受委屈,然真的落泪时,也不过是为了玉纤阿:
以为她死于亭舍大火时落泪;
以为她欲嫁公子湛抛弃他时落泪;
读她这封信时落泪。
范翕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够强大。风寥寥地吹着,拂在他空阔的衣衫上。黑发凌乱地散在玄色袍衫上,缩在角落里抱臂哽咽的郎君缓了很久后,才抬起脸来。他的神色依然凄楚,眼中的寒刀已然破冰,焰冷刀锐。
范翕眼中尚含着潮泪,神色已经冰冷十分,漠然十分。
几绺青丝潮湿地贴着面颊,他双眸赤红,睫毛上挂着一滴水雾。他眼底神色病态又疯狂,沉着脸,喃喃自语一样:“不够……太慢了……我要更快些才对。”
只有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天下人无人能够忤逆他,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才能让无人敢与他抢玉纤阿。
才能救出长兄,平复父母臣属之仇!
范翕阴声:“三年时间……我一天都无法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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