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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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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抱着美人而坐的公子翕本人怔了一下,蹙眉:怪他做什么?
树下说话的女官二人为他解答道:“若不是公子翕说我们宫女衣裳规制不对,世子就不会下令让所有宫人在一月内将衣裳全都改了。吴宫宫女黄门、夫人王姬、公子王侯这样多。公子翕说一句话,所有的活计都到了我们织室这里。我已经三天未曾合眼了!各宫夫人还有怨言,怪我们送衣裳送得太慢,让她们都无颜出门了。”
“春服宫女一人两身,夏服再一人两身。夫人们王姬们,公子们王侯们……林林总总加起来,我恐织室忙到六月都闲不下来。”
“还要谢玉女与常姬关系好些,她打算打些桃花做些糕点,送去常姬宫中求情,请对方缓我们两日。若是没有玉女在,不知我们活计还要再多多少倍。”
两位女官说着走远,去仓库中取了布匹,回到树下时,仍没见到玉纤阿的人。她们疑惑着,捡起地上的香袋子和竹竿,放到了旁边石凳上。坐在枝头的范翕听两位女官出了院门,吩咐人去寻玉纤阿。听闻没见玉女出去后,二位女官对视一眼:“那倒奇怪了……”
来织室寻找玉纤阿的公子黄门总是比旁人多些,宫闱禁忌多,寻不到一个宫女,两位女官只对视,她们和玉纤阿关系不错,便不再多管此事。她们说着,关上院门,疑惑着离去了。
中庭门合上,院中花树间,终留下了玉纤阿一人。坐于公子身畔,玉纤阿手抚着自己胸脯,将动摇的心神缓了下去。觉得旁侧公子在望着自己,玉纤阿低头整理了下衣容,歪头看向他。
玉纤阿柔声:“公子?”
范翕低声问:“竟是我害得你几日不休不眠,你却不怪我?”
玉纤阿微笑:“为何要怪公子?公子又没有做什么恶事,此事源头本就是吴宫违制,公子只是指出了而已。公子没有做错事,我不会因自己劳累便怪公子的。公子做的是好事,此时公子指出,总比王室怪罪下来好。吴国当谢公子大恩呢。”
范翕轻声:“可我还怪你不来找我,还生你气……你恐是根本没时间来寻我。玉女,你忍了多少委屈呀……为何不提?我对你这样坏!”
玉纤阿红了腮,似赧然他的羞愧一般。实则自己做了什么,旁人提的效果,比自己提起来好用得多。玉纤阿不答,觉郎君大袖垂下,不动声色的,袖中的手搭在了她手腕上。玉纤阿有些紧张,她侧过脸,看满空落花。她大约想开解范翕,便作出轻松模样,笑道:“公子,我不累的。能与公子一道坐在这里,与公子说一说话,我便很开心了。”
范翕目蕴清愁,不置可否。
玉纤阿坚持道:“真的。公子,你不觉得这样很美么?我小时候呀,便特别想在树上建一座树屋。树上搭出一个小小屋子,不用很大,能置一方榻,一张几便可。树当是会开花的树,当离地最少八丈,让下方的人爬着梯子才能上去。我呀,便想与心爱郎君整日坐在树屋中,不理俗事,不为人打扰……唔。”
范翕忽倾身,在她唇上点了一下。
如遭雷击,玉纤阿呆住,住了口,仰头看他。
他向后退了一寸,仍与她面对面。
遥遥然,花瓣纷飞,在二人周边旋转洒落。置身于芬芳花香间,男女二人对视,时间如凝滞一般。洋洋洒洒间,一瓣花瓣落在了玉纤阿的唇上。粉红色的花瓣覆着女郎水红色的唇,她又仰着面看他,那样纯美。
范翕与她鼻尖轻蹭。
唇张开,他缓缓说道:“你不是说,不愿与我在我醉酒时荒唐么?你不是说,不愿与我的第一次,在浑浑噩噩间发生么?”
玉纤阿眸子瞠大,心跳加快——那是他醉酒时她说的!他竟记得!
范翕垂着眼,声音低柔如醇酒:“你不是说,你心慕我么?”
他漫不经心的,又带着蛊惑的:“你觉得,眼下如何呢,纤阿?”
玉纤阿不动,只怔望他。他眸子扬起,似笑而非地望来一眼。他从不强迫她,她不愿,他便向后退。但玉纤阿看他漆黑幽冷的眼眸,意识到他下定的决心……她咬牙,知自己今日绝无法子躲过去了。
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范翕将她逼到尽头,她若此时都不愿意,那他就知她果然不爱他了。
玉纤阿鼓起勇气,她拉住他欲抽走的手。在范翕眸子微微一闪时,她倾前身,伸手揽住公子脖颈,她闭目,唇挨上他的唇。
二人呼吸平平,他俯眼看她。如同石化,年轻隽秀的公子翕低着眼,眉蹙着,好似没想清楚,该不该做什么。
玉纤阿眸子潮湿,脸上带着难为情的笑。她再次胆怯向后退时,忽惊叫一声,后侧腰肢被公子一下子搂住。她惊恐地叫一声:“郎君!”
范翕搂住她的腰,将她扣入他怀中。他低头,亲上她唇瓣。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不是之前的碰一下而已。他唇与她碾磨,与她厮缠。叩她贝齿,吮她舌尖。攻她城,掠她池。
进她心房,俘获她心。
刹那间,桃花灼灼烧其肤!
玉纤阿眼眸睁大,呼吸变得急促。她手搭在他肩上,初时惶恐,不想牺牲如此大,想推开他。但是他亲吻她,玉容与她丝丝相挨,他的眼睫下落,眼眸深情凝视她。他的呼吸紊乱,他的唇瓣与她吸吮时,那样轻柔怜惜,反复碾转。
夜风拂过,大片桃花郁郁飞散于空中。
缠缠绵绵,不说不休,情意自现。
那刹那间轰然而至的情意,如暴雨狂风间浇向二人。玉纤阿手搭在他肩上,她起初想推他,现在她想拥住他。他搂她腰肢的手轻轻颤抖,他俯眼与她对视。玉纤阿茫茫然然的,心如飘在半空中,在郎君的亲吻中,她感受到他的喜爱怜惜之心。
玉纤阿曾与泉安说,旁人爱我,与我何干。
想来不过是大话。
范翕若爱她……若爱她……岂能与她无关?岂能与她无关!
范翕一手搂她腰,一手扣她后脑勺。纷纷然,花瓣落在两人唇边,被人吮吸入口腔。一片花碾碎成蜜,甜美汁水在二人唇齿间周转往复。断断续续,两人相贴的面颊滚烫,脸颊红了又红,如同渗血般。神韵渐散,心神飘忽,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吻,便让人神魂失守。喘息痴缠间,他们茫茫然地望着对方,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湿润氤氲水汽。
想着他(她)是有情的。
他(她)是有情的!
那花落如雨,芳香在空气中穿梭飘移,包围着树上的二人。浅浅的,听得喘息声,听得吟哦声。一吻再还一吻,一吻再舍不得一吻。触了又分,分了又忍不住靠前。
血脉偾张,四顾茫然,只余那桃花,添了密,染了红,谢了再开,开了再落。那桃花影影绰绰,葱郁茂盛。那大片浓艳的芬芳环绕着树上男女。
庭院内,桃花铺天盖地绽放。头顶寒星当空,星转如斗,那星下花海,置身于树间的公子美人相挨,衣裙垂落在树杈间,随风而悠然摇曳。
恍如住在桃树上的仙人般,风华无双。
——
泉安在宫苑中等了许久许久,他一边给熏炉中添香,一边看漏更时辰。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时间那样缓缓流过,范翕没有回来,泉安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怕公子出了意外。
不知等了多久,范翕从月洞门外步来,他似有些失魂,脸色苍白,唇有些湿润。范翕一身清霜,魂不守舍,走一路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范翕抬手抚上自己的唇,似想到什么,再次笑了一下,忽眼前一道影子,范翕差点撞上去。范翕皱眉,抬头看到等在廊下的仆从,愣了一下,唇微微勾了一下。
范翕不言不语地进了屋,坐在了窗口凭几旁,手臂搭在案头。郎君进屋连衣裳都不换,就坐在窗边出神。
泉安唤退屋中伺候侍女,跪在公子身边,为范翕倒了杯热茶。不想刺激公子,泉安只低声道:“公子,节哀。”
心知公子回来,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大约是陨了。
那样的美人没了……公子心里难过是正常的。任何男子对自己稍微有些动心的女子下杀手,都会不忍些。何况范翕这样冷清薄情,他这么多年,也就对那么一个玉女稍微有些心动。
范翕微愕,从自己的思绪中抬了头:“你说什么?”
泉安看他茫然,想他受打击甚大,心中更不忍了:“……公子节哀,玉女已经死了。”
范翕斥他:“你怎这样胡乱咒人死了?”
泉安:“啊?”
看范翕含笑喃声:“她没有死。”
泉安惊。
公子伏下身,趴在了案头上。灯烛火光照着窗子,窗下公子清瘦单薄,似憔悴,似狼狈。泉安低头探查公子,见范翕脸藏在双臂间,如云袖子搭着几案。范翕微微发着抖,袖中手臂至今发麻。而他脸埋于双臂间,恍恍惚惚的,好像闻到自己袖间所沾的花香,和美人身上的香气。
昏昏沉沉间,范翕睫毛颤抖飞快,神志不清一般地喃喃自语:“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他没有杀了她,反而与她亲吻。
他茫然又冲动,他实在爱美色。他是发了疯,才会被她俘获。他依依不舍,他激荡满怀,他要——死了!
怎么办呀!
范翕舍不得玉女,他无法下手杀她,他只想亲吻她,拥抱她,和她缠缠绵绵,卿卿我我。
第32章 一更
清宵月明; 照君窗下。明月照亮了窗扉; 之前半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如此清晰。
侍从泉安出去为公子重新沏茶; 他站在廊下隔着帘子看了一会儿靠窗而坐的公子翕。范翕披着单薄青袍; 长发半披散。他寂静坐在窗下; 手扶着额头,连夜批阅宗卷。
成渝立在窗下听范翕说话。
远远看着,公子有些清癯; 眸色漆黑,面白如玉。先前因女色而涌起的情涛波澜; 这会儿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单单这样看着; 公子翕当真是温润如玉; 触手也凉。
范翕缓而清和地对侍从下着令:“去曾先生府上一趟; 说是我的意思,吴世子已经与我们达成共识。将这封书交于先生。”
“曾先生回信后; 你看下与我的意思是否相同。不同的话; 就无视那封信; 转将这行字交给那几位武臣。他们有几人不识字; 为不让人尴尬,又预防有人疑心我处事不公,你直接将这行字读给他们。”
“将武臣的回话和曾先生的回信拿去吴世子宫苑,让他过目; 让他知道我帮他拦了多少麻烦。”
他一一嘱咐下去; 语气玩味; 不紧不慢地挑拨着臣子们和吴世子的关系。让彼此三方人马,渐渐分心,都只听范翕自己的话。他不怕他们几方互相对词,他们彼此有猜忌,关系没好到那个地步。待他们的势力分散得厉害了,他们便都是自己这方的了。
范翕这份心机,和他平时面对曾先生、武士、吴世子他们表现出来的过分谦卑,完全不同。
泉安微微恍神了一下,想到了更年少时的公子翕——那时谁会想到,瘦弱多病的公子翕能从一条绝境,走到今天这可以代天子巡游天下这一步呢。
泉安自幼就陪范翕住在“丹凤台”,陪着范翕与他母亲虞夫人在山中清修。后来一位小女郎闯入了山中,对公子辱骂棍打,公子默然承受。不知公子哪里触动了那位小女郎,那女郎竟然带范翕离开了“丹凤台”。那位小女郎,就是范翕心里一直厌恶、却不想得罪的他日后的未婚妻。
再之后,泉安跟着公子翕在周王宫生活。无权无势,背后非但无靠山,还有一位被囚的母亲,初入周王宫的公子翕被那些宫人欺负的实在可怜。后来是遇到了周太子,范翕百般讨好了那位太子,他们在王宫的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再之后,曾经欺负过公子翕的宫人,在周王宫中一个个默默消失……泉安也装聋作哑,从来没问过公子。
泉安不会怪公子私下阴狠、表面装得光明磊落。他只心疼公子。
成渝离开了,泉安默默地端着茶盘回来。范翕惬意无比地喝了杯茶,准备再翻一翻竹简时,泉安担忧着问他:“三月一过,若是一切都照公子心意般妥当,那我等四月便会离开吴宫,回返王都。公子安排好了其他一切,独不对玉女做安排么?”
范翕顿一下。
他太阳穴轻轻抽了一下。
他手微微蜷曲于袖中,声音略不自在:“我何必对她作安排。不是说了,待我离开吴宫,就让成渝去杀了她么?”
泉安:“……”
他心想你何时说了?你还说你今夜要去杀她,你不还是下不了手。
范翕脸微热,稍微侧了下脸。泉安和成渝不同,成渝是帮他做那些腌臜事、帮他杀人越货的。成渝很少发表意见,对他的事情也不甚了解。但是泉安,对范翕的事了如指掌。想哄泉安,还是蛮难的。
范翕道:“我只是突然想到玉女还有些用处。你不知她如今在织室,经常为各方主宫送衣裳。接触的宫舍多了,她知道的吴宫事就多些。我不过是牺牲自己,骗取她一些情报罢了。”
泉安心想:那我看着,你牺牲挺大的。
其实公子翕喜不喜爱一个女郎,都没什么打紧的,只要整件事控在可控范围内。但是那位玉女的相貌,实在是太……泉安不得不提醒公子:“公子,您定要好生将此事在吴宫了结,不可带出吴国。若是您带玉女离开了吴国,你那位未婚妻得知了此事,恐对玉女下杀手。到时,您自然不会拦……但您只会比现在更伤心呀。”
范翕眉目不动,他手中茶磕在案上,重重一下。泉安看去,见他目中几分阴郁。
他淡淡的:“我的人,她凭什么动。”
泉安:“那位女郎家中地位极高……”
范翕微微笑了一下。
他对泉安说了句实话:“我不会爱上玉女,不会为她放弃原则,不会为我自己惹上麻烦的。我会在吴宫中就将与她的这桩私事结束,绝不会让旁人发现这桩事,拿来胁迫我。”
“我目前,也不会与那位撕破脸。我手中权还没到与她翻脸那一步,太子也不会支持我。我有时候想着,娶了她回来,将她供在家中,好处还甚多。她既爱我,我又不亏,何必与她翻脸?不过是同床异梦,各玩各的罢了。”
泉安静默了一下,说:“您这样行事,夫人会伤心的。”
范翕慢慢道:“不让她知道就好了。总之她整日被囚……我不说,她也不会知道的。”
范翕向后倾靠在垫上,漫不经心道:“情爱于我,本就无谓。情爱不过是年少时春日里随意开的花,这花,在人间,到处都是,没必要特意护着。情爱于我无用,我可以不护。”
泉安心想:情爱于你,你可以不护,但你也可以护。
端看公子愿不愿意承受损失,愿不愿意与人翻脸。
但那些都是日后未知的,泉安一面希望公子遇上真正喜爱的女郎,一面又怕这情事为公子招来祸端。毕竟玉女,看着并不是什么好相与好哄骗的。泉安现在见公子与玉女相处,公子投入的心力……他只怕公子日后会栽在那女郎身上。
女郎美丽不怕。
怕的是她既美,又慧。
不过范翕低下头,又忽然想到自己这里还留着她的明月珰耳坠。范翕不自在了一下,心想这也算是私相授受,二人交换定情物了吧?
他这里有她的耳坠。
她……留有他的绢布字条。
哎……希望她不要太爱他,不然日后她会伤心的。
——
同一夜,玉纤阿也在辗转反侧,想着公子翕的事。她坐于床榻前,一手持一玉佩反复看,另一手指按着自己的唇,想到重重叠叠的桃花树上,那个让她失魂的吻。她心中有点儿快乐,但同时又冷静地想自己不该在那位郎君身上多放心思。
她为了生存,经常在郎君们中间周转。为了自保,她从来不与这些男子过度肢体接触。
甚至可以说,她是厌恶被男子碰触的。
玉纤阿低头,再次盯着自己手中的玉佩看。恐怕旁人不会想到,如她这样身份卑微的人,身上竟然会有一块上等和田玉。玉色碧绿玲珑,雕刻着一幅姮娥奔月的画像。
玉纤阿闭目,想到曾经一位主公对她的赐名——
“你被领养时,身上便有这玉佩,我便为你赐姓为玉。玉上既刻着姮娥奔月,当是丢弃你的父母为你赠的寓意。纤阿驾月,伴夜星辰。你就名为‘纤阿’吧。玉纤阿,便是你从此以后的姓名。”
“此后,你做一侍女,随在女公子身边服侍,不可忘了尊卑。”
而再之后,她又做过舞女,被一好心老翁养过……再之后,辗转落入吴宫。
玉纤阿握着手中这枚玉佩,她闭着目,唇角轻轻噙笑。
她是被丢弃的女婴,也许生时也得过父母的祝福,但后来她留下的,不过唯有这枚玉佩。这枚玉佩材质上等,证明她确实是贵女出身。但她父母也许死了,也许不要嫌恶她是女婴不要她了。
无所谓,她为人心冷肠硬,她并不怪自己的父母生下自己却不养育自己,让自己过得分外辛苦。年幼时玉纤阿曾为自己的美貌日日胆战心惊,觉身边所有人都是豺狼虎豹,觊觎着她;现在她已经满腹心机,不再是那个惶恐不安的玉女了。
吴王何妨,吴世子何妨,公子翕何妨。
美丽既是上天的馈赠、补偿,她当好生利用,为自己谋利。
玉纤阿伸指,手搭在窗上,轻轻勾勒图画。窗外的景色照在窗上,玉纤阿手中没有笔没有竹简,她这样卑微之身,用不起那样贵人才能用的东西。她想学画,就只能就着窗上倒映的影子,手指隔着虚空勾勒。
寥寥几笔,她勾勒出了一轮冰月。玉纤阿脸贴着冰凉纸窗,呼出的气缓缓结霜,而她低声喃喃:
“纤阿驾月,伴夜星辰。我不会主动爱任何人的。谁对我有用,我才爱谁。”
同屋宫女已经入睡,呼吸浅微。玉纤阿掀开被褥,娉袅婀娜地下了床。她从自己的箱匣中翻出一张绢布,上面有字,是范翕曾经给她的。玉纤阿当时怕范翕日后追问,将这字条留了下来。
但现在,那位公子估计早就忘了这回子事。宫中私相授受本就是忌讳,留着这字条,玉纤阿自己也一直怕东窗事发。现在他已经亲到她了,当不会再想着什么字条了。
玉纤阿拿着灯烛,凑到字条前。她清黑温润的眼眸,温柔而安静地看着灯烛火舌吞并了范翕写的那张字条。她压下心中一点儿不舍,想自己这也是不得已呀。
玉纤阿发愁地想着:“希望公子翕不要太过爱我,连这张字条都会计较。”
第33章 二更
九公主奚妍又来织室寻玉纤阿说话了。
她觉得玉纤阿善解人意; 说的话动听; 还不只是一味听人说,而是会发表意见; 给出非常不错的建议。玉纤阿却非常忙碌; 她在织布时; 公主就无聊地坐在一旁,说起王后要她择夫、吕归下个月就要卸职离开吴宫的事。
公主抱怨道:“我母后平时也不管我呀,最近却突然问我夫婿的意见,还问我公子翕好不好。”
听到“公子翕”的名号,玉纤阿织布的动作一停; 昏暗屋舍中,她抬头看向奚妍。奚妍以为玉女在专心聆听自己说话; 就与她发泄道:“谁喜欢公子翕呀。我总觉得公子翕皮笑肉不笑,我不信世上有人如他这样,总让身边人如沐春风; 满意无比。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只能说明这人是装的; 是刻意讨好身边人。我觉得公子翕就是这样。”
玉纤阿蹙了下眉,轻声:“公主不可这样说公子翕,让人听见了不好。”
她又偏了偏脸,试探问:“王后想让公主与公子翕联姻么?”
奚妍摆手,说:“怎么可能呢?我平庸无才; 根本配不上公子翕。公子翕平时也没有与我多说过话……恐就是我母后的瞎想吧。”
奚妍鼓腮帮; 垂下美丽的眼睛; 难过道:“我现今最烦的,是郎中令要卸职的事。他若走了,吴宫就没人理我了呀。”
她的姐姐们都嫁人了,比她大好多;兄长们各有各的事,不会和她胡闹;下面的妹妹又太小,同样和她玩不到一起。九公主在吴宫诸位公主中自小便平庸,她夹在众兄弟姐妹间太过不起眼,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
玉纤阿织布的动作缓慢,五彩丝线在她眼前流连抖动,她若有所思:王后问公主对公子翕的看法,自然不会如公主以为的那般是瞎想。难道吴国想与周王朝的七公子联姻?
王后在为自己平时不怎么搭理的女儿筹谋啊……看一眼托着腮帮轻快与自己说话的奚妍公主,玉纤阿心中有些羡慕这位不知愁为何物的小公主。小公主的烦恼如此简单……因她得人庇护,她的苦早有其他人为她屏蔽了。
无论是玉纤阿,还是奚妍,此时都不知范翕早已有未婚妻。范翕从未与人宣传过,他讳莫如深,可见对此的忌讳。
玉纤阿安慰了九公主一番,其中其余宫女进进出出,将女官的要求说与玉纤阿听,也有过来拿走布匹的。各宫与各宫之间的要求不同,有些宫女忘了事着急地跺脚时,奚妍看玉纤阿也不着急,仍然柔声细语地安抚宫女,条理清晰地帮宫人回忆起忘记的事……最后玉纤阿总能得到一批又一批宫女的感激。
再一批人走后,玉纤阿坐下去织布。奚妍盯着她,忽然说道:“玉女,织室实在太劳累,而且对你来说有些屈才。反是我身边更需要你这样善解人意的侍女,上个月我有位宫女病去了,身边正好缺一个贴身侍女。你离开织室,过来我身边吧。”
玉纤阿眼眸一闪,抬眼向公主看去。这是奚妍第二次邀她离开织室了。
实则她早就嫌弃织室活计太多,太辛苦。只她委婉,不会主动与人说自己嫌织室苦。
还有一原因,是范翕与吴世子奚礼,总时不时起心思来找她。范翕还好,最大的意外便是奚礼。玉纤阿有些后悔自己当日刻意交好过那位世子,现在她被范翕弄得骑虎难下,她最怕的就是世子与她诉情。尤其是已经被范翕撞见了两回……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呀。
这样私通,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若是能到公主的宫殿去,起码吴世子,是不好意思去妹妹宫舍找一宫女的吧?而范翕,在有侍卫临列、郎中令又经常光顾的九公主宫殿那边,他应该也有忌讳,不会太频繁地找她。
玉纤阿怕范翕不喜她,会杀了她;同时也怕范翕太喜她,非要带她离开吴宫。
若是去了九公主宫舍,与范翕见面的机会少了,便可更好把握其中度吧?
奚妍心中忐忑,怕玉纤阿再拒绝自己一次。然这一次玉纤阿想了半晌,低头答应了她。玉纤阿温温柔柔的,奚妍心中雀跃了一把。小公主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好意思地与玉纤阿说:“那太好了呀。玉女,我从未见过你这样温柔的人。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姐姐一般……我姐姐们的脾气可坏多了。”
玉纤阿说不敢:“奴婢卑微,不敢类比公主们。”
此事便这般说定了。
九公主奚妍开心起来,本当下就要去找织室要人。但玉纤阿让她等一等,容自己与织室的宫女们告别后再走。奚妍便再次感慨玉纤阿的温柔可人爱,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真实情况,是玉纤阿琢磨着该怎样将这事告知范翕——她唯恐她不说便离开了织室,公子翕又要觉得她可恶,不将他放在心上。
玉纤阿没有烦太久。当夜晚上,她托病早早回了屋舍。同屋人还在劳作,玉纤阿则将未赶制好的春衫带回了房舍。她做女红不知做了多久,听到窗子轻轻嘣了一声,玉纤阿扭头看去,见俊美无双的郎君翻窗而入。
与女郎明亮温婉的眼眸对上,范翕怔了一下,柔声:“你竟这样早便在屋中?”
玉纤阿答:“我与女官说我身体不适。”
范翕蹙了眉,他吃了一惊,立即担忧地俯下身,一手托着她肩,另一手冰凉,贴上她额头。他蹲跪在侧,大袖拢住她身,望她的目光溢满愁绪,好似在望着自己最深爱的人一般:“你病了?哪里不适?”
玉纤阿被他的深情忧虑目光看得一愣,身子又被他碰。
她拧身躲开他的手,低头轻声:“我没有病。”
范翕搭在她肩上的手顿住:“……”
他瞬间了悟到她的言外之意:她并没有生病,却告诉女官说自己病了,那她的目的,自然是回来屋舍等着自己来了。
范翕俯眼。
玉纤阿抬眼。
四目相对,火光轻轻那样“砰”一下溅开。
二人目中含着若有若无的情,都在片刻间,明白对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范翕柔声:“我若今夜不来呢?”
玉纤阿眼中透出一分天真无辜:“那我便一直等着公子呀。”
范翕握她肩膀的手,一下子用力。情意在他猝不及防之时涌上,将他浇灌得如落汤鸡一般。他深深凝望她,目光落在她嫣红朱唇上,定了两刻。玉纤阿看他眼神不对,忙移开目光,她胡乱从自己腰间取出一香袋。范翕目光看来时,玉纤阿停顿了一下。
她心中忍痛一瞬,想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赶制出来给自己用的……她自己难得用这种上好布绸织就的香袋子。
但是范翕看着她……玉纤阿心中艰难,面上柔笑着递出:“这是我为公子做的。公子喜欢的话,自己可用着;公子若嫌麻烦的话,送给自己身边侍女也可。”
范翕柔声:“我岂会将你送我的东西转送他人?”
他心中欢喜,握住她的手,与她一道抓住那香袋子。他低头看到香袋的织功,针脚非常细密,绣的山水画草都栩栩如生。哪怕他不懂,都知这香袋子必然花费了很长时间……范翕明知不该,可他如此疑心病重,他试探道:“……看着不像是一两日便能绣好的。”
玉纤阿说:“嗯。”
她没有解释。
范翕目光轻轻掀起,他俯身,与她面容相贴。她微微向后倾,后背却仍靠入他怀中。范翕问:“……你早就想送我了?竟那般早就心慕我?”
玉纤阿作出害羞状,抿笑不语,实则心中在滴血。她目光追随,看范翕珍重无比地收好香袋子,她心中更痛本是自己给自己的奖励,为何便宜了他……但公子翕温柔不只是口上说说。他收了她的礼物,面容微赧,他蹲跪在她面前,伸手搭在了她膝盖上,轻轻揉了揉。
玉纤阿微惊,以为他起了歹意。
但他手没有移向不该移的位置,他老实地为她揉着膝盖,低声:“你对我这样好,我无以为报,听说你整日劳作,一跪便是一整日。我心中不忍,不知这样可能让你舒适些?”
玉纤阿怔住不语。
他一手搂着她肩,一手揉她膝盖,低下的玉白面容若有若无地与她面颊相贴。他温情款款,为她揉了半天,抬头问她可有不适。
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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