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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血-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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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知道了”邓节说。绕过了屏风坐在案几旁取箸安静的用膳。
赵翊随在她后面,抱着臂站在那里看着她,眯了眯眼睛,蓦地,道:“你对我就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吗?”
邓节一怔,拿着筷子的手更紧了,默了默,回头看着赵翊的眼睛,道:“妾不是没有话说,妾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了一半又缄口不言了。
赵翊看着她,问道:“你当真就这么厌恶我吗?”
“我没有”邓节否决,低着头欲言又止。
赵翊道:“我被赵胜关在囚笼里时你还不曾这样,如今有了孩子,你反倒防备,厌恶起我来了,是吗?”他的声音明明很冰冷,目光也明明是睥睨的,可那语气听起来却竟然有那么些许的悲伤。
“不是的”邓节摇了摇头,她说:“我只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清楚自己伤了他的心。
“只是什么?只是不肯相信我?认为我不会保护你们母子?”赵翊道,他问出了一路来都想要问出的话,他不是不在意。
这次邓节没有说话,半响,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以为赵翊会发火,实则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邓节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站立在油灯旁边的奴婢轻轻地问道:“夫人,菜已经快冷了,要奴婢拿走去热一热吗?”
邓节没有听到一样,望着渐渐冷掉的饭菜出神,许久道:“太尉大人走了?”
奴婢回答:“走了”
“是去孟澜哪里?”她问,她本不欲知道,他去了哪里于她有何干系,却仍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奴婢怔了怔,细声道:“孟澜?”
“嗯”邓节怔愣地嗯了一声。
奴婢思忖着摇摇头,道:“没有啊。”她说:“自太尉大人回到邺城,并在邺城落府后,奴婢没见过大人身边有什么孟澜。”
邓节慢慢地看向奴婢,有些不可思议。
奴婢道:“府里除了奴婢们,就只有太尉大人和司马将军,白日里军师和主簿他们也会来办公,除此之外没见有什么人。”
邓节心中略略震惊,面上仍然平静如常,道:“此前太尉府中的那些妾室们呢?”
奴婢笑道:“夫人指的是孟夫人,李夫人她们吧。”她微笑道:“她们都在颖都的旧太尉府里呢。”
“颖都的旧太尉府?”
奴婢说:“是的,太尉大人没有接她们来邺城,李夫人她们倒还好,最坐不住的要属孟夫人了,前前后后派人送来了许多封书信,说是思念太尉大人,想要来邺城。”
她像是看了笑话一样,道:“太尉大人就看了一封,随手给丢进火盆里烧了,并且告诉奴婢们,往后再有从颖都太尉府送来的书信,尤其是孟夫人的,不必再呈上了,直接烧了。”她们这些奴婢烧之前偷偷发来看了看,背地里当做笑话笑了好一阵子,缘来那个孟夫人叫孟澜。
邓节的心尖像是被细线轻轻牵动了一下,又道:“现在太尉府离没有别的妾室了吗?”
奴婢冥想了一阵子,道:“有,有一个萧夫人,是赵玳公子的娘亲,只有她一个人在邺城的太尉府里。”
奴婢说:“听闻是赵玳公子请求的,赵玳公子是太尉大人的养子,自从出了赵胜赵爽一事后,太尉大人就有意的栽培自己的身边人,赵玳公子如今也快十四岁了,太尉大人正看重他,准备让他上战场历练历练,不南下,好像是……”沉思了一下,一拍手道:“是西凉,西凉那边不太安分,屡屡进犯,听闻太尉大人想派个几千人去平西凉,让他们安分安分,赵玳公子就将随军,所以赵玳公子一求,太尉大人就同意将萧夫人接过来了,接过来之后一直和赵玳公子住在后面的一处偏院,平常也见不到萧夫人的人影。”
邓节静静地听她说完,心里知道自己方才冤枉了赵翊,一时之间更没有了胃口,简单的沐浴梳洗后躺到了榻上,躺下了,也该睡不着,一时之间辗转反侧。
她冤枉了他吗?
她自己又觉得不是,他这时候没有接她们回来,谁知道以后呢,或许他已经腻味了颖都的那些夫人,准备再河北重新物色一批新的美人。
她不觉得一个人能够就这样突然转变,因为什么?因为有了儿女?所以突然转变了?她不知道,也从来没经历过赵翊这样的人,她只觉得,他迟早还是会收别的妾室的,到了能利用她和她孩子的时候也还是会利用,哪怕是立了她的儿子做继承人,该废黜的时候还是废黜。
玉儿不就是吗?
玉儿,邓节也不知道她在宫里怎么样,她知道天子没有死,知道天子被带回了宫里严密的看管起来,衣食起居,说了什么话,哪怕夜里翻了几次身,都要通通的禀报给赵翊。
如此这般,天子还能善待玉儿吗?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到玉儿身上,玉儿她也不过才十岁。
这么想着,她从榻上起来,赤着脚走到了婴儿床前,看着熟睡的孩子,心道“绝不会让他们落得和玉儿一样的下场。”
赵翊从邓节那里出来,他的心里并不好受,一时也无处可去,便就名人把赵玳给揪了出来,点着油灯,看着赵玳联系射箭。
此刻,他坐在庭院的案几前,手肘搭在金丝楠木凭几侧,目光阴沉沉的。
远远立着的是红心箭靶子,两侧挂着油灯,夜里的风还有些冷,赵玳缩了缩膀子,从箭囊里抽出了一支箭来,搭弓射出,射准了没有奖励,射偏了屁股顿时被赵翊拿佩剑抽打一下,疼得只皱眉头。
赵玳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养父到底不高兴什么,吃了几下打,手指头也冻的僵硬了,这才放下弓箭,偷偷搓了立下手,道:“父亲,可是有人惹您生气了吗?”
赵翊半垂着的眼帘抬起,瞥他一眼,赵玳顿时脊梁骨都冷了,咽了下口水,行了个礼,端正恭谨地道:“儿子可以想办法替父亲分忧解难。”
“哦?你能解什么难?”赵翊这才开了口。
赵玳上前,说:“如果是西凉的事儿,儿子定把那韩括马月的头砍下来给父亲带回来。”
赵翊拍了拍身侧的软点,道:“坐下吧”
赵玳道:“谢父亲”遂规规矩矩地跪坐着。
赵翊道:“若不是因为西凉呢?”
赵玳这下子难住了,挠了挠头,道:“那是因为什么事儿,玉儿吗?”
“玉儿”赵翊眉头不自觉的的拧紧,不知赵玳怎么就会提起玉儿。
赵玳也自觉得说错了话,干干巴巴地解释道:“儿子听闻玉儿……不……不是”他磕磕绊绊地,还没说什么,自己已经紧张的不行了,道:“是皇后,儿子听闻皇后好像生了病,一连高烧了小半个月,妄自揣度,以为父亲是在为这事忧虑。”
赵翊没说话,默了一会儿,道:“送去宫中的药材可准备妥当了?”
赵玳道:“都准备妥当了,明天一早就能上路。”
赵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以前吕复身边有几个名医,你挑两个出来,明早让他们一起进宫。”
赵玳顿时知道赵翊这是要让他们给玉儿看病,不自觉的喜上眉梢,连连谢恩,道:“是,是,儿子谢父亲体恤。”
赵翊目光往他身上轻轻一扫,赵玳顿时脸色一青,改口道:“儿子替玉……替皇后谢父亲体恤。”
赵翊何等敏锐,又岂能不知道赵玳的心思,他同玉儿年岁相仿,曾一起读书学习,是十分要好的玩伴,赵翊睁只是眼闭只眼,懒得去管罢了。
赵玳道:“既然不是皇后的事,那让父亲心烦意乱的是……”他沉吟了一阵子,半是猜测,道:“邓夫人吗?”
赵翊没有说话。
一年前的南下,赵玳不曾随军,不过待大军归来,还是听到了一些,也知道邓夫人离开了,到了前些日子再回来时,身边已经多了两个尚在襁褓的婴孩。
赵翊这边更是不准任何妾室来到邺城,他的母亲也还是因为他的缘故,才破例被接来邺城。
赵翊的心思难测,赵玳道:“儿子也是听说的,邓夫人似乎不欲父亲与骨肉团圆,邓夫人虽生育了他们,是有大功,但也不能因此就妄图阻止父子团圆,甚至还欺瞒父亲,此番行径实在是有背纲常,也多亏了杨主簿识大体,将事情原委交代清楚,否则此刻父亲的骨肉还流落在外呢。”
第九十五章
赵翊听着; 伸出手来揉了两下赵玳的头; 淡淡地道:“倘若你是我?你该如何做?”
赵玳不加思考地断然地道:“邓夫人此番行径已经不配为人母; 更不配为人妻; 又如何能教育得好孩子,应当将她的孩子转交更识大体,懂礼节的夫人抚养。”
赵翊眼睛微微眯起,道:“比如你的母亲?”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来。
赵玳面色骤变; 磕头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好在赵翊没想与他计较; 只淡淡地道:“行了; 退下吧。”
赵玳于是道:“诺”
人走了; 茶也凉了; 候立在一旁的付伯说:“大人,老奴把茶拿下去热一热。”
赵翊道:“不必了”他看着赵玳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问道:“他跟像我吗?”
付伯笑说:“像”
赵翊目光沉寂如水。
付伯道:“一言一行; 言谈举止,甚至连思考的方式都一样,简直像是和太尉大人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说:“这孩子是太尉大人教大的,像一点也在所难免。”
冷漠; 刻薄; 残忍; 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赵翊沉默了一会儿,手里摆弄着一个小茶杯,然后抬头看付伯,问道:“你说; 我真的不配做父亲吗?”他抬头问付伯,茫然的,困惑的,根本不像是寻常那个杀伐果决的太尉大人,更像是个迷失了的孩子。
付伯不知道如何回答。
赵翊低下了头,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自我的挣扎中,他低声说:“我看着赵玳,似乎知道了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肯让我的骨肉来见我。”他问付伯:“你说,到底该如何做一个父亲。”
他知道如何做太尉,知道如何处理朝政军政,可偏偏的,他不知道如果做父亲,他看着赵玳,就知道在做父亲这件事上,他是失败的,况且赵玳还不是他的儿子。
他在慢慢地去接受一个新的身份,着手做着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就像他没有获得过母爱,所以不知如何去爱一样,他也没有获得过真正的父爱,所以不知如何去做一个父亲,况且他本身也很年轻。
付伯看着这个迷茫的大孩子,心生慈爱,问道:“大人可爱宋夫人?”
赵翊目光仍然迷茫,他说:“我不清楚,我曾经确实很喜欢她,现在看来,或许算是爱,又或许不算,我不知道。”
他那时太小了,和如今的赵玳一边大,纵使是爱,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淡了,忘了。
付伯问:“那大人可爱邓夫人?”
赵翊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付伯问道:“为什么?”
赵翊说:“不知道,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知道我不她死,不然一年前她离开我的时候我就该杀了她,可是我下不去手了。”
他抬起头看着付伯,说:“我杀不了她了,她拒绝了天子,陪我进牢笼,我不舍得她难过,更不想她恨我,惧怕我。”
他说:“可是我已经犯了错,从一开始就在她心里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付伯说:“太尉大人其实也还是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赵翊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孩子。
付伯说:“大人,邓夫人的心是肉做的,不是石头,只要大人肯放下身段,迟早会融化的。”他微笑道:“大人,您忘了,夫人其实也是第一次做母亲,纵使有错,也只是错在了和您一样,都是第一次。”
赵翊不再说话,付伯也便不再开口了。
夜里的风越来越冷,油灯被吹灭了两三盏,赵翊仍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付伯将披风给赵翊披上,却被赵翊扯了下来,他扶着案几起身。
“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付伯问。
“去看看她”赵翊道。
……
“主公,夫人已经睡下了。”奴婢道。
邓节实则没有睡着,她听见了奴婢的声音,听见了他推门进来,听到了他解衣服的声音,只不过装作听不了的样子,直到他穿着白色的里裳躺倒了榻上,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脊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涌进鼻子里的是他身上熟悉的那股熏香味,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么安分的抱着她。
她是醒着的,睁着眼睛看着帘子上垂下的穗子,穗子里细细的金丝线反射着从窗子的缝隙钻进来的月光,一晃一晃的。
蓦地,她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待到早上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如此一连就是十数天,白天见不到人影,一到了晚上熄了灯就会过来,过来了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她睡觉。
终于,在这一夜,邓节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待到他躺倒了榻上,她猛的转过了身体,昏暗的月光下,四目相对。
她说:“你每日都来我这里安寝?”
赵翊看着他的眼睛,他一向敏捷,如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可以同她开玩笑,说些轻薄的话,可是他不想了,待到摘下了面具,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不善言辞的一个人。
半响,才淡淡地道:“是”
一个“是”将邓节堵了住,垂下眼帘,不再与他对视,道:“偌大的一个太尉府,没有可供你安睡的地方吗?”
赵翊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了,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去,她的唇软软,温热的,就连味道也是甘甜的。
她的手挡在了他的身上,被他一把弯到了身后去,她张嘴想要咬他,被他敏捷的躲开了,他吃过一次亏,总不会再吃第二次,继而又吻了上去。
谁也不说话,她要咬他,他就躲开,然后再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周而复始,喘息的声音也越发的重了。
“放开我”邓节方才咬牙切齿地道。
“我可以当好一个父亲”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根本不着边际,邓节登时怔住了。
夜里看不清他的眼睛,似乎他也是有意的想要躲闪,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他说:“我能够当好一个父亲。”继而抬起了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也能当好一个丈夫。”
邓节心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了,她舔了舔被吻的肿了的嘴唇,说:“你能或是不能,不都已经是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了吗?”
赵翊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按住她的脸颊,道:“那不一样。”
邓节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想要躲也躲不掉,他按着她的脸侧,粗糙的指腹擦着她的泪水,她不是一点不喜欢他,也不是不动心,相反,她早已经对他生了情愫,她只是太怕了。
他恳求似的,说:“你信我一次。”
她不肯说话,他的心沉到深谭里,连喘息的声音都变慢了,一点一点,冷了似的。
许久,她轻轻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赵翊这才露出了笑容,捧着她的脸颊又吻了上去,炽热的,猛烈的,把她的嘴唇,嘴角,下巴都吻的湿漉漉的,最后心满意足的抱着她睡觉。
……
不肖一个月,太尉府上下,邺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太尉大人变成了妻儿奴,不过到底妻儿奴到了什么地步,就连程琬也不知道,他只有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才见赵翊。
这日,程琬拿着临时收到的,从颖都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去后院见赵翊,便就见到了这么一副令人咂舌的景象。
亭子里,他们美丽的太尉夫人坐在软垫上,旁边是两个小奴婢,一人手里拖着一盘水果,左边的手上是从西域送来的紫色的葡萄,右边手上的是江东送来的蜜饯干果,而太尉夫人正手持着一碗樱桃甜汤慢慢地喝着。
程琬再一定睛,只见太尉夫人身侧的长垫上,他们的太尉大人在那着个小布老虎逗他的小女儿玩,只逗得他的小女儿咯咯得笑。他的儿子则由奶娘抱着,此刻似乎不满自己的父亲和妹妹玩得开心,也呜呜哇哇的想要下地。
程琬一时扎在了原地,这景象看了是能要人命,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在他们太尉大人此刻一心都在逗女儿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
程琬转身正要悄悄离开,只听邓节道:“军师来了。”
程琬登时冷汗涔涔,慢慢地转过了头去,干笑道:“主公,夫人,属下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赵翊也没想到程琬回来,正拿着小老虎趴在地上逗女儿,身体一僵,转身利落的坐在了软垫上,身后靠着大引枕,回到那一副懒散的样子,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捏着的布老虎,转手扔到了一边。
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邓节把女儿抱到一边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这才清了清喉咙,淡淡地道:“义臣可有事。”摆回了原来的那幅架势。
程琬也清了清喉咙,挥了挥手里的竹筒,道:“方才快马加鞭从颖都送来的。”
赵翊正色道:“呈上来”
“诺”
邓节坐在一边逗着怀里的女儿。
赵翊把竹筒拆开,将信取出来看罢,这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嗤,将书信丢在了案几上,冷淡地道:“是宫里的。”
“宫里?”程琬问。
赵翊唇边带着三分笑意,目光却是冷的,刀子一样,道:“再过一个月便是赵彪的祭日,玉儿说要来邺城一同祭拜,以解思念。”
程琬皱着眉头道:“皇后要来邺城。”
赵翊冷笑道:“一个十岁的孩子,她能懂什么?以解思念?”他冷冷嘲讽道:“她都不记得赵彪何模样了?还思念,定是刘昭和宋扬的意思。”
程琬道:“一年前南下归来的时候,主公已经将他们的势力拔除的七七八八了,半年前陈大人他们拟好的官制一发,世族们也都从颖都搬来了邺城,为首的还是司马家,如今的汉室不过苟延残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又道:“往年没入宫的时候,皇后都是一同祭拜的,今年虽入了宫,但是依照惯例祭拜,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到底也是前大将军的女儿。”
程琬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大人说得是,这里面必定有宋扬和天子的意思,不过归根结底皇后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大人只要命人把跟她同来的奴婢盯住了,料想也出不了什么篓子,也不知道跟她同来的奴婢都有谁?”
赵翊捞起案几上的书信瞥了一眼,道:“只有一个奴婢。”眯了眯眼睛,道:“夏卓”
程琬道:“属下知道了,待到人到了,属下会命人盯住了的。”
赵翊冷淡地道:“一个奴婢而已,若是有异,直接处置了。”
程琬道:“诺”说完行了礼,便就退下了。
赵翊沉着眸子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想事情。许久,这才转头看向邓节,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两下,转而抱起了她怀里的小女儿,使唤奴婢道:“去,赶紧把刚才丢掉的那个布老虎给我找回来。”说着把女儿放在了软垫上,忍不住的又逗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马车里; 夏卓给玉儿仔细的整理着衣裳; 一年不见; 玉儿有长高了; 只不过脸蛋仍然稚嫩,哪怕穿着再繁冗华贵的衣裳,看起来也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夏卓给她理好了衣裳,转而把香膏抹在了她的脸上; 将额角的碎发梳理整齐。
玉儿端坐着; 任由他打理; 眼睛从窗子缝偷瞄出去; 看了一会儿; 道:“这就是邺城吗?”
夏卓“嗯”了一声,道:“这里就是邺城,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太尉府; 皇后就可以看到太尉大人了。”
玉儿听着,愣愣的,半响小嘴动了动,道:“太尉大人……”
“是的”夏卓将装着香膏的小玉奁子收好; 道:“太尉府”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夏卓推开车门; 扶着玉儿下车。
玉儿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太尉府门口的邓节,登时觉得亲切无比,咧嘴甜甜地笑道:“阿嫂!”说着直扑进邓节怀里。
邓节被猛地一扑连连往后退了两步,笑道:“玉儿长大了; 力气都快和阿嫂一边大了。”
玉儿送来她,低着头,脚尖蹭了蹭地,道:“哪里有。”长大了一点,也腼腆了一点,说话间抬头瞥了一眼邓节旁边的赵翊,明明是看着她长大的,但是此刻却不见玉儿待他有多亲密,甚至都不说话,只是怯怯地看着他。
到底是疏远了,这也难免的。
赵翊淡淡地道:“一路上也辛苦了,奴婢准备好了食物,进府吧。”说着先一步转身迈进了大门。
玉儿抬头瞥了一眼,见邓节正看着自己微笑,便也扯出了笑脸,由着邓节拉着她的手进府了。
夏卓拎着包裹安静的跟在了她们身后。
玉儿的话变得少多了,再不像一年前那样叽叽喳喳的了,只是甜甜地笑着,邓节同她说一句,她才会回一路。
进了正殿,一个清瘦的身着宝蓝色袍子的少年进来,恭敬地冲赵翊礼了一礼,道:“父亲,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膳食也已经准备妥当了。”说话间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玉儿身上,不可抑制的面露喜色,道:“玉……皇后娘娘。”
“玳哥哥好久不见。”玉儿微笑道。
赵翊眉头一皱,赵玳登时反应过来,收回方才那副失了魂的样子,恭敬地道:“父亲可还有别的吩咐?”
赵翊摆了摆手,道:“没有了,且先退下吧。”
“诺”赵玳这边后退了两步,继而转身离开,走出了几步,到底是耐不住,回头又偷偷地望了一眼玉儿,只瞧见她也正甜甜地冲自己挥手呢。少年的脸上顿时闪过了几分羞涩,快着步子离开了,脚下却软软的,感觉像是踩在了刚下过雨的泥地上。
这边邓节拉着玉儿落座,给她倒了一杯甜汤,关切地问道:“何时从颖都动的身?”
玉儿想不起来,一直无声跟在后面的夏卓回答道:“禀太尉夫人,五月十三。”
邓节回头看他,是个生得很俊秀的小宦官,她对他有些印象,问道:“你就是中长侍夏卓?”
“是”夏卓恭敬地回答。
邓节道:“一年来照顾玉儿,辛苦你了。”
“奴才的本分,不辛苦。”
邓节道:“以后玉儿也还要拜托中常侍照顾,我准备了一些薄礼,中长侍一会儿随奴婢下去领取吧。”
夏卓跪地叩首,声音却不卑不亢,只道:“谢夫人赏赐。”说着随奴婢下去领赏了。
邓节道:“宠辱不惊,是个好奴婢。”又问玉儿,道:“玉儿可有什么想吃的,这邺城疱人的手艺和颖都可还不一样呢。”
玉儿笑说:“什么都可以,玉儿不挑。”
用膳结束了,玉儿随着夏卓下去休息了,满案是剩下的冷了的羹汤菜肴。
邓节见赵翊一直不曾开口说话,问道:“夫君可是在想事情?”
赵翊这才慢慢看向她,微微点头。
“是玉儿的事吗?”邓节问。
赵翊看着凭几,道:“是的。”他给自己斟满茶,不着急喝,目光冷沉,道:“总是心中不安。”
邓节眼眸也染上了愁色,道:“妾也同样。”她望着方才玉儿离去的方向,像是再和赵翊说话,又似乎是在低声喃喃,道:“妾总是觉得这孩子变了。”又略有些自责地道:“不变也难,她整日生活在天子,生活在汉室身边,像是笼中的金丝雀一样,被监视,看管着,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怎么能不改变呢。”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她在心疼了,以前心疼,她如今做了母亲,更是忍不住联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不知宋绾若是在,看到这番景象该有多难过。
赵翊见她沉默不语,知她又多愁善感起来,想了想,切身走到她面前,一弯腰将她从软垫上抱了起来。
邓节眉头拧紧,道:“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赵翊看着她的眼睛,道:“别想了,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说着将她抱回了侧殿,放到了榻上。
榻侧,两个孩子正在鼾睡,赵翊走上跟前,轻轻地推了推小木床。
邓节坐在榻上,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道:“夫君打算怎么办?”
赵翊便轻轻推着小木床,淡淡地道:“严加看管,只到忌辰过后,再命人送回颖都。”
邓节忧虑地说:“只怕那个奴婢,玉儿倒是无所谓,到底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那个奴婢城府极深,看起来并不简单。”
赵翊抬起眼帘看她,眉眼尽是忧虑,他上前来坐在她旁边,手臂搂着她的肩膀,声音放得温柔了一些,道:“不必担忧,不过是个奴婢,我会让军师派人将他们看管住了,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出事的。”
她抬起眼帘看着他的眼睛,赵翊抿了抿嘴,露出了微笑,道:“你相信我,倘若我连你和自己骨肉都不能保护好,我又有什么脸面做太尉呢?”
邓节这才慢慢地靠在他的怀里,然而眉头仍是轻蹙着的。
玉儿回到了屋子,把衣裳换了,脸洗干净了,只准着一身白色的里裳,由着夏卓给她篦发,铜镜里映照着她那张稚嫩的,不安的脸。
篦了一会儿发,玉儿回头望着夏卓,道:“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阿嫂是无辜的。”她的眼睛有些发红,语调也高了:“阿嫂会难过的,阿嫂待我是真心的。”
夏卓慢慢地将她的发拢好,细细地道:“但她仍旧是太尉夫人,况且皇后,我们又不是想要太尉夫人的命。”
玉儿仍旧不安,小小的手捏住了他的袖子,攥皱了,道:“但是……”
“皇后”夏卓打断了她,将篦子放下,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拉开,语重心长地道:“皇后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一切都有奴婢呢,皇后只要按照陛下和宋大人的安排去做就好了。”他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皇后总不想让陛下对您失望吧,况且您的母亲还是被太尉大人逼死的,他是您的仇人。”
玉儿垂着眼帘,反复轻轻念了几句:“陛下”蓦地,点了点头,道:“我都听你们的。”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了敲门声,夏卓起身道:“奴婢这就去开门。”
“好”玉儿说,将手在衣服上反复蹭蹭,蹭掉了手心汗液。
夏卓打开门,看到的是个清秀的小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知道这是赵翊的养子赵玳,遂微笑道:“公子可是找皇后娘娘?”
赵玳低头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玉儿……哦,不不,我是来见皇后娘娘的。”他向里面望了望,说:“她……她在吗?”
夏卓侧身让他进来,笑说:“在的,公子请进吧。”
……
祭日大典大体定在了五日后,程琬提前去仔细的巡查了一圈,确认好不会发生意外,又嘱咐了手下的人,不仅这几日,大典上也要盯紧了,千万不能出现异常,赵玉儿也好,奴婢夏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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