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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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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出门,十六娘咬紧了牙。若是拥雪当真嘱咐了,那些婢子奴子,如何敢传闲话?只怕拥雪想着灵娘的名声毁了也无妨,应是应了,却实实未去做!
幸好石氏来得快——她还道,已经将三郎那边几个乱说的奴婢狠狠打过嘴了。想来有她在,那边的婢子们不会再多言什么。
如今她要管住的,只是自己这边的婢子们。然而这对于她来说,并不容易。
自打进了秦府,她这主母,便是以和善闻名府上的。她说话,有良心的婢子自然愿意听,可也真有人不当回事的。
是而她如今下了决心要查出嚼舌根的人,既是为了撇清自己,也是为了借此立威。
只是,拥雪到底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她却并不能确定。
等着拥雪回来时,十六娘只是枯坐几边,什么也不想做。石氏来时,非但暗示了她秦府奴婢嘴不严的事儿,还向她告了辞——三郎在神京中有宅子,他们一家子在秦府中叨扰已经不少日子,如今宅子收拾好,自然该走。
十六娘听了这话时心中大为不乐。她情知石氏这般说极为合理,她也无强留人家的妾室在府中的道理。可她偏就会不舍得。
这些日子,石氏当真助她良多。无论是给她赠送的金线,还是提点她进宫莫穿华衣,那都是极为重要的事儿。便是她发现灵娘的身份有异,说起来也全是因为石氏要那舞伎,她所赠的月掩又恰好惊了拥雪的缘故……
念着这些好,十六娘心下确是不舍石氏走的。便是石氏以她十三堂姊即将嫁入府中为由来安慰她,也改不了她的郁郁。
十三堂姊是嫁了大郎,又不是嫁了她。便是进来府中是个庶子的正室,那也自有那庶子的妾室们要管。哪里有这般空闲能日日伴她?更莫说,石氏知道的,那十三堂姊,未必知道。日后若再遇到什么事,便不会再有一个女子设身处地为她筹谋,这一切,要全靠她自己了……
想着这些,十六娘突然忆起石氏走前,曾将什么东西从宽大的袖笼中塞进榻枕下头。
她跳起身来,抓起那个榻枕,果然,一张洒金笺子正放在下头。
十六娘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颤抖的手指展平信笺,却见那上头正写着十六字:小人难养,女子多思。府邸春深,犹畏晚风。
笔锋浓厉,竟全然不似女子字迹……这信笺是石氏所书,还是秦三郎的亲笔?十六娘实在有些摸不准。
然而,不管写信的人是谁,收信的人,总该是她无疑……于是,这十六字,是何等意味?
小人女子一句,想来是说她府上的奴子婢子会传闲话吧?只是这事儿,石氏已经告诉了她,又何必再在纸上一写?
再有,那府邸春深一句,却又是何意?
这自然不会是叫她多穿衣裳以防伤风,那么,她的所指究竟是什么?难不成,这看似平静的秦府里头,还真有“晚风”么……
那风,又会是从谁那里吹来呢?
十六娘想着,不自禁捏紧了纸笺。义甲尖端刺破了那笺子犹自未觉。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满脸通红的拥雪跑了进来:“娘子,娘子!奴问到了!”
“谁?”十六娘惊而回身,问了一句,却又恨恨道:“还回来告诉我作甚?直接打个半死丢出去便是!不这般惩治一个,那些奴子婢子们如何知道要慎言!”
“……这……”拥雪显然有几分犹疑,半晌才道:“奴哪儿敢打她呀——是大郎那边的挽云,放出的话风……”
十六娘登时僵住,道:“挽云?岂不是那个邀我一起击蹴的妾?”
“正是她!也不知那些婢子想着什么,大郎所住之所离灵娘那边虽不甚远,可也不至于能看到那事儿的呀!她说的,她们居然也信……”
拥雪絮叨着仍未住嘴,十六娘却呆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坐了下去。
如何会是挽云?
她不知晓挽云和灵娘究竟有甚过节,让挽云要用这样的话中伤灵娘。虽然在大郎和三郎入府的那一日,女眷们的宴席上,挽云和灵娘便你来我往地互相讥讽几句了,然而那时,她当真是未曾想过,她们之间会结下如此大的梁子!
可这世上,哪儿有无缘无故的憎恶?若说她恨灵娘,那是因灵娘夺了二郎的心思,那么挽云何苦与灵娘过不去?她们个人当无私怨,而若说为郎君间的不睦——那也该是挽云同她闹别扭吧?如何这矛头便直对着灵娘去了?
自然,挽云同灵娘也可能是旧日相识。然而若如此,挽云该也是贱籍,如何能当秦云朝的妾?倘挽云是良人,那她又如何有机会识得一个贱籍出身的歌伎,且非得同彼人过意不去?
此事,如何想,都无法寻出个解释来……
“娘子。”拥雪轻声道:“娘子,放话的人查出来了,却要怎么办才好?”
十六娘苦笑:“怎么办?我哪儿知道怎么办!若是派人直接抓她出来,一者并无证据,二者大郎那边也不好说。可若不追究……罢了,你现在可知道,咱们的婢子里,谁最先相信这话还到处说嘴的?把她拉去狠狠杖责一顿,之后叫人牙子发卖了吧!”
“……是,是含春。”拥雪垂了头,低声道。
十六娘悚然:“含春?!她该是知道此事真假的人!如何能……”
“她亦是念着乔氏待娘子不好,才……才有意乱说的。她又是伺候乔氏的,这般说,自然有人信……”拥雪咬咬嘴唇,猛地跪下了:“奴同含春,都是娘子的陪嫁婢子,虽然蠢笨,却真心是为了娘子的!娘子,若念奴们忠心,求您饶了含春这一回吧!若非得抓个人替罪,随便谁都可以……”
“怎生能随便谁都可以的?”十六娘道:“你瞒得过这全府的眼睛么?是非自有公论的,你抓了那替罪的,她岂会认这一道摆布?说不定将这话又传给谁了呢!”
“那……”
“打是还要打,卖也还要卖。我说了的话,便不能不做……让行刑的奴子们下手轻些,该无甚大碍。”十六娘叹道:“叫个相熟的人牙子来吧,只是说好了,把她卖回裴家去。”
“娘子!若此般,谁去替咱们盯着乔氏?”拥雪抬起头,仍是跪着,声音发干。
“我去见阿家,求她派个人便是。秦府那么多婢子,阿家总也有几个心腹。我是不愿再直担着灵娘那边的干系了。”十六娘叹道:“再者,含春回去,爷娘自会再给我补个聪明伶俐的……如含春这般心中记了仇便轻易要报的,便是这一遭饶了她,迟早也要误事。不若放了她回去,裴府里她是个家生子,无人记着要算她,对她对我,都要好些。”
拥雪仍是跪着,却不再说话。她面前的地面,倏然点上了一点水迹,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奴们痴愚,险些害了娘子。”
“提不上害了我。”十六娘道:“便是二郎同阿家真认定,这闲言碎语是我有意放出要侮辱灵娘,看着我裴家面子,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的。只是你们这些婢子,却尽可随意责打惩处……你今后可记住吧,如此做事,害的是你们自己罢了!”
拥雪低低声应了,抬了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出去。想来这婢子心中是极为煎熬的。十六娘看着她走,亦沉沉叹了口气出来。
她进了秦府之后,是第一次处置这般事情。原本想要立威,却没想到拿来祭刀的是自己的心腹。
这般……到底值是不值?
她咬了唇,忖度片刻,猛然站起身来。
话是挽云说的,她虽然无法拿挽云如何,但总能想法让秦云朝知道自己的妾室都做了什么——他总不会亦毫无办法吧?
让她不得不把含春遣回裴家,这挽云的作为,她怎能不报复。
度君意
当日,含春便领了责罚,回裴家去了。
见着那被人扶着依旧举步维艰的身影,十六娘默默咬紧了牙。
含春是打小随她一同长大的,在她心中,亦同拥雪无二。如今她为了立下自己做娘子的威严这般对她,亦不知含春能不能原谅她……
身后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她不必回头,都知道那是拥雪——这婢子大抵比她要难受许多。说到底,含春之所以被打发出去,拥雪罪责难逃。
十六娘很想回头拉住她的手,想告诉她莫哭,这一切早晚都要讨回来,然而却终究没有。
还是要给她长个记性的……做婢子的,怎么好揣测娘子的意思擅做主张呢?
这主仆二人便站在房内窗边,谁也未曾开口,静静看着灼眼的太阳沉下,秦府间间屋堂飞檐鸱吻也融化在暗蓝绞着橙黄晚霞的暮天里。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秦云衡的声音响起:“你们在那边站着做甚?已经站了这么久,还看不够这夕暮光景么?”
十六娘原正放空了心呆立着,此时听他说话,竟是吓了一大跳,匆忙回身道:“二郎几时回来的?”
“……我已经在那边儿站了好一阵子了。”秦云衡无奈道:“从我进来你便在此处,那方天空中到底有什么,叫你这般看了许久?”
“并没有什么,奴……想些心事。”十六娘终于移动脚步想过来为秦云衡脱去外披的氅衣,然而她站了太久,腿脚已经麻了,这一动,竟摔倒了。
秦云衡一怔,抢了一步要扶她,却不想拥雪在后头也想拽住十六娘。这一岔,两人谁都未曾扶住她,反倒是秦云衡被十六娘撞得一起摔了下去。
十六娘正比秦云衡矮些,这般扑下去又恰好把他压在下头,余势未消,额头便直直磕在了秦云衡的下颏上。
这一碰,十六娘疼得瞬间便满眼泪水了。而秦云衡更是连哼都哼不出声,等拥雪将十六娘搀起来,他才坐起身,捂住嘴,剑眉紧蹙。
十六娘原以懊恼得很,看了他这般,却心中一惊,忙上前跪坐在他身边,道:“二郎如何?受了伤么?”
秦云衡示意要个盂,拥雪忙跑去拿了来,他这才张口,便吐出口血来。
“你咬了舌头么?!”十六娘失色道。
“没有。”秦云衡说话有些含混,吐字间又吮了一口血吐出:“你这一磕,我咬了嘴了。”
十六娘打了个寒颤:“很疼吧?”
“无妨,总比战场上受伤好些。”秦云衡此时方站身,道:“取些盐水来。”
不必他说,拥雪取了盂来时便有小婢子准备了漱口水,如今也只朝里头添稍许盐便好。秦云衡就着盐水漱过几回,眉宇渐渐舒开,终于恢复了常色,道:“我当你在做什么,回了头便扑过来,情是要撞我一下的。”
他这玩笑话反倒引得十六娘更生几分尴尬:“奴非有意……”
“无妨的,这般事情,不需计较。”秦云衡又含了口盐水,蹙着眉忍了一阵子,才吐出来:“我倒是颇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心事——至于站得那么久,腿脚都麻了。”
“……”十六娘踌躇了一阵儿,便示意拥雪退开,这才凑近秦云衡,道:“二郎可否告诉奴,昨日您到底见了什么,才对灵娘大动肝火?”
秦云衡的神色瞬时蒙上一层阴霾:“问这作甚?”
“府上谣言,说二郎是……是见着灵娘与旁人私通……奴今日,便是烦心这桩事情。”十六娘索性挑明,一双澄澈眸子望住秦云衡,道:“此事大概不真吧?奴想,灵娘不会如此不知好歹。”
“这要怎生说……她本自便不算知好歹。”秦云衡默然片刻,道:“然而这谎话说的亦当真诛心,到底何人放出的言语?”
“……旁人家的人。”
“三郎的妾,还是阿兄的妾?”秦云衡反应极快。
“……阿兄的妾。”
秦云衡微微一怔,却无半分惊讶,只点了点头,道:“这般我便知晓了。那个……叫什么云的是么?”
“二郎也知道她?”这却出了十六娘意料了,她分明记得自己不曾告诉他挽云同灵娘争吵过的事儿,难不成那晚宴会上便有嘴长的奴婢传了闲言碎语么。
秦云衡应声,道:“那女人古怪得很。从前灵娘同我讲过,她似乎总是不喜欢灵娘。”
“奴想不透,她是大郎的妾,何必同灵娘为难?”十六娘索性坐到秦云衡身边去,将自己的疑窦挑开:“便是为着二郎同阿兄不睦,那也不该对着灵娘啊。”
“难不成你希望她事事朝你发难?”秦云衡笑了:“莫傻了,有些人的事儿,你想不透便不必再想,总有一日会看清楚的,何必着急?再说,你那十三堂姊也快嫁进来了,到时候叫她多留心些,我想总归能看到蹊跷处。”
“倒是。”十六娘应了一声,又道:“办婚事的时候,二郎要出面的吧?”
“怕是去不得。”秦云衡摆出一副遗憾模样,声音里却有些庆幸:“下个月我有差使,不能在家中的。”
“……”十六娘瞠目,连她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面上的委屈之色格外明晰,她急愤道:“这便要去边关了?”
“并不是,只是至尊要去东边几个州郡巡游,我们几个率军扈从罢了。”秦云衡见她如此,眼亦不自禁微微眯弯:“你这模样,难不成不舍得我走么?”
“谁说不舍得你。”十六娘立时转了头,道。
秦云衡大笑,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吻了吻她口唇,却终于被十六娘推开。年轻的娘子用手背擦着口唇,不满道:“一嘴血腥味儿!”
秦云衡不答,仍是笑了看她,许久才道:“我若不在,你怕是也不想去看堂姊成亲了吧?”
“我偏生要去,有热闹不看,多孤单的。”十六娘说着,声音中犹是饱饱的气。
“你当真愿意去?我那阿兄同我长得可是像极了。”秦云衡道:“你那十三堂姊不是也与你肖似?看着他们入青庐,想着他们停花烛,你岂有不思自家夫婿的?”
十六娘怔了怔,再开口时声音发狠:“我那夫婿在青庐里便只同我说了一句早些歇息,这般夫婿哪里值得思念!”
秦云衡笑意登时尴尬,隔了好一阵子才伸了手抚住十六娘脸颊,道:“做夫婿的知晓自己错了,难不成娘子要记一辈子么?”
“你倒是补了我赔了我呀!”十六娘横他一眼:“否则我岂有不记的?”
她这是有意模仿石氏了。石氏行止言语皆是一片媚好,同她处久了,这媚人的精髓虽然未曾领会,皮毛却也学了个七八分。
这样一个神情,当真妩媚娇柔。她又是第一次同秦云衡这样说话,言语出口,自己便先红了脸。
“……”秦云衡看了她,眼神渐渐热起来,突然翻身将她压在了下头。
十六娘伸了手臂抱紧他腰背,将下颏搁在他肩窝处。耳鬓厮磨时,她脸上的笑容却在淡去。
这一番话语嬉闹中,她真心要说的,只有一句——这般夫婿,哪里值得思念。
他说他错了,她便要原谅她么?她是个女子,一世只嫁那一次,从下了迎亲的彩车起,每一步的经历,都是此世唯一,再无法重来的记忆!
而他,把这一切都毁了个干净。
一句错了,她那么多难眠的夜便能白熬了么,那么多辛酸的眼泪,便能白流了么?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他,也用他的身体和言语取悦自己。可这般之后,留给她的,依旧是心虚,是孤单,是不被人珍惜的悲伤。
也许她需要的并不是如今的疼宠,亦不是属于自己和他的孩子……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他真心待她。就算是真心告诉她他只把她当做妹子关照,那也好!那也胜过要他用身体的欲望装扮成的爱慕……
可是,除了她之外,旁人却尽数以为她只需要一个夫婿,就连他,大概也只当她的期盼只是欢好和回护吧?
秦云衡轻轻扯开了她的衣带,衫帔散开,长裙落下,她的身体如同珍藏在贝中的珍珠,被揭开欣赏。
他待她极温柔,轻轻吻着她肌肤,抚摸她柔嫩脸颊。然而在那一刻,她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二郎,你如今喜欢奴么?”
秦云衡正意乱情迷间听得这一问,登时愣住了,他并不能马上领会她的意思,待弄明白了,口气中便带了几分哭笑不得,道:“自然喜欢,怎生又问这个了?”《小说下载|WRsHu。CoM》
十六娘不言,只是引领他的手覆压在自己胸前。
她鼓了那么大的勇气,再次问出这话,却在他迟疑时,将心底里那一点火苗也扑灭了。
他答得犹疑,是怕伤了她心吧。
她知道这般也算是为了她好,然她仍会觉得,胸口被他亲吻过的所在,火烧火燎地疼。
这句话,往后不会问了,再也不会问了。他心里头的人若不是她,问一千一万遍也不会有差别。
秦云衡却不知她心思。他拥着她,心中便是温和宁馨的。他如何会去想,对于十六娘,这般厮守的感觉并非这样?
打女人
“是这样么?”秦云朝皱着眉时,十六娘方觉昨夜二郎同自己所说“这位阿兄同我极似”当真是一点不错。
连听到挽云污蔑灵娘的反应,都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惊奇,却绝无意外。
难不成他也知道,自己的妾同灵娘早有龃龉么?
十六娘正想着,秦云朝便站起了身来,道:“弟妹稍候,那贱婢出口伤人,我定当惩处,你可要在此看着?”
十六娘一怔:“我……奴看着?阿兄,惩处倒不急,奴只想问她,何故要诬陷灵娘的?”
“……”秦云朝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你问她,可是觉得她会说实话?”
十六娘登时无言以对,见她如此,秦云朝才不以为然道:“那还问什么?便按我的法子办吧——去把那贱婢带来!”
外头有奴子遥遥应了一声。这些下人原本是秦府的,然而秦云衡一句“只把阿兄他们当我们伺候”,这阵子便也随着秦云朝他们了。
然而,“当”与“是”,究竟不同。
这些奴子婢子,自然不会全心全意向着秦云朝的。在这边也只是听听差遣罢了,想来秦云朝和那两个女子都不会将他们当做心腹的。
但下人们办事还算利落,过了不多久,那面色苍白的挽云便出现在了秦云朝和十六娘面前。
“你好大胆子啊。”秦云朝已经坐回了原处,正悠悠闲闲饮了一口新点的茶,语气里却极为酷厉:“满口胡言,嘲讽主人家的姬妾,这是你该做的事儿么,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挽云不敢回嘴。家中并无娘子,一切便按着郎君的意思来,秦云朝在府中多么不受待见,在这个院子中也还算是最高主宰的。他开口便如此狠戾,连十六娘听得这声音都觉得心底下发颤。
“叫人家的娘子找上门来,你可真是给我长面子……嗯?”他抬了眼,瞥了挽云,尾音挑起,那般阴森。
十六娘听得这话亦自觉背上发冷,更遑论挽云,她的嘴唇已经快青了。
“你怎的不说了?旁的本事没有,只知道嫉恨旁人么?那有什么用,我偏生不是嫡子呢。你便是将眼珠子给瞪出来,二郎也瞧不上你这般人物的。”
十六娘听着他话语中带着的嘲讽,心中自然不快,然而那不快如何也抵不过畏惧明显——秦云朝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了挽云面前。他此时模样,当真有些战阵之上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威悍了。
十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头,在她微微打颤闭上眼睛时,果然听到了意料之内的一声脆响。
之后,是人跌倒,撞倒家什的沉闷声响,连着女人的尖叫与男人平静的言语:“叫什么?很疼么?”
十六娘骇然睁眼——挽云已经倒在了地上,她的额头正撞了一张绳床,血沿着涂粉施朱的面颊流下来。
“站起来吧。”
他的声音里没有威吓之意,却实实怕人得很!十六娘顿感自己来找他说这般事情实是个大错儿,要说,也该让秦云衡来说!秦云朝这人发起狠来,她这旁人看着都觉得心惊……
挽云颤着嘴唇站起身来,尚未站稳,秦云朝便又是一巴掌砸在她另一边脸上,她复又跌倒。然而这次失声叫起的却不是她,而是十六娘。
十六娘并不同情挽云,相反,看挽云这样苦挨,她反倒觉得心中痛快——若非这人搬唇鼓舌,她何必遣出含春去?再说了,秦府里这么多婢子,秦云朝院子中便有三四个,凭什么偏要把瞎话先告诉含春?可见是有意要含春去蹈那火坑的!
然而,秦云朝这般打法,实在是太唬人了。挽云的一边脸,遭那一耳光已经高高肿起,磕伤的额头和唇角都流出殷红血液来。而另一边,如今也溢起灼烫的红色。
秦云朝这才回过头来,淡淡笑意复又绘在了他与秦云衡酷似的脸上——只是,十六娘从不曾见过秦云衡这样做。她的记忆中,便是下人们闯了祸,秦云衡亦不会亲自动手打他们,甚至连吊下脸来吓唬人都不曾。
“弟妹可还满意?”他道,彬彬有礼。
十六娘在心中默默念了声佛,深吸一口气,道:“奴只是来问问,阿兄如何惩处自家人,那是阿兄的事儿。奴满意也好,不满也罢,均无妨的——阿兄这两掌,是不是……仅仅打给奴看而已啊?”
“并不是。既然她惹了弟妹不快,那么弟妹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代劳。几个耳光子算得上什么?”秦云朝笑道:“弟妹现下若有事,便先走也无妨,我自会处置她——只是弟妹是否要看着我处置的结果才满意的?”
十六娘摇了摇头,道:“奴信得过阿兄——既如此,奴便先走了。”
秦云朝亦不多言,微笑颔首。
十六娘转身急行而去,她脚下已然发软。
出了院门,拥雪忙搀住她,道:“娘子怎么了?”
“阿兄那般打挽云……若不是念着含春,我怕,我都看不下去了。”十六娘道:“然而一想含春,我便……恨不得他再打狠些才好!若不是她有意将这事儿先告诉含春,怎么会……”
“含春若知道娘子为她报复,也该甘心了。”拥雪这般道,停顿一刻,却又补上一句:“要说也该怪奴,倘不是奴妄加猜测娘子的意思,含春亦不至于有意将那女人的昏话到处传的!”
“莫提了。”十六娘宽慰她,拍拍她的手:“含春已然走了,如今咱们好好的,再莫做如此事情,便是最好。”
拥雪应了一声,主仆二人相携着,朝沁宁堂回去。
而她们背后,那间不算太高大的屋子里,秦云朝已经取了一个小盒子抛给挽云:“回去敷着吧。委屈你了。”
“……郎君能念奴这点儿好,奴便知足了。”挽云紧紧握着那小盒,道:“只是那裴氏原本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如何会跑来这边闹?”
“打落牙齿和血吞?”秦云朝看着挽云,就像是看着一只愚笨得学不会杂耍的小狗,道:“你如何会当她是那般人?她可是那老虔婆的甥女儿。”
“……可人人都说,这裴氏至单纯不过了。”
“再怎么单纯,在这肮脏地方过几日,也不会如从前一般。”秦云朝道:“过些日子,那裴家十三娘抬进来了,你们姊妹俩也须得多小心些。这种地方,女娘的心未尝便向着夫婿的。”
“郎君这话,不是说奴吧?”挽云抬了眼望秦云朝:“奴的心意天地可证!”
“你,我自然放心。”秦云朝道:“只是下次你做事也需隐着些痕迹……罢了,说不定并没有下次了。”
“怎么?”挽云惊道。
“我要成婚,总不能还住在这里。”他道:“到时候搬出去,你若能应付好那裴十三娘,便是至大功德一桩。”
“郎君只当奴连个贫家出身的新妇都应付不来?”
“……”秦云朝不言,只笑着叹了一声。
叫我如何信你呢,你这样的人,比起她来,逊色太多。只可惜她不会在我身边了……
只是叫你传一句谣言罢了,你却弄到如此地步。这样愚蠢,和那个叫含春的婢子一般……实在叫人无法信任。
可是这样的话,他到底不能说出口来。
“对了,外头还有他们的下人呢……咱们怎生应付过去?”挽云突然想起外头伺候的奴子婢子均是秦府的人,问道。
“你捂着肚子出去,便道是我踹的。”
挽云应了,果真捂着小腹,扶着门颤颤巍巍地出去。刚一到得外头,便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大郎!”婢子们惊慌围上:“挽云娘子昏过去了!咱们可要去请府上惯请的女医么?”
“请什么女医!”秦云朝的面上写满了厌恶:“她若愿意死,让她死便是!这般贱命还犯得着请女医来么?”
婢子们面面相觑,也只好公推个力大的将挽云背了,送回房中。秦云朝不叫她们请女医,她们自然也不会多事——秦府里头请来为眷属看病的女医,那问诊索取的资财可不少,她们若自作主张请了她来,那诊费岂不是得自己掏的?
伺候秦云朝这一家子可不比伺候裴家娘子,除了每月的月钱,是旁无一毫子奖赏的。原本她们也觉得自己极穷,这白掏钱出去的蠢事,谁会做呢。
所幸到得当日晚上,挽云便自己醒了过来。但许是因受了郎君责打心中难受,竟谁都不要见,连要为她脸上腹上敷药的婢子都赶了出来。
而秦云朝,当真连再来问她一次,都不曾。
挽云自己无有半点怨言,只是婢子们有些觉着秦云朝太过无情,有些觉着挽云咎由自取,也小小地争论了那么几场。
这事儿自然传到十六娘耳朵中,她未曾亲见挽云挨了一脚还要独守空房的惨况,心中便不觉负罪,甚至还有些快意的。
这世上,带着祸害别人的心意去做事,总是要祸害到自己!含春回了裴家,便是这几日不受待见,过上一段时间,也不再会有人为难她。至于这挽云,搬唇鼓舌的,如今可不倒了霉了么?大郎就是念着自己阿姊将要嫁他为妻的事,也不会拂了自己意念,再加宠于她!
这般想着,十六娘好兴致地接了拥雪取来的小鱼,一条一条,悉皆抛给月掩吃了。月掩吃得香美,尽数吃罢才跳上十六娘膝头,团着睡了。
张罗婚事
灵娘这出事儿,到这儿原也告了结,总归不负十六娘前后折腾,府上一度沸沸扬扬的流言,总算是止了。
然而刚松下一口气,十六娘便被秦王氏叫了过去。她原以为灵娘的事传得正盛时秦王氏未曾听说,此时该当也不会听说,却未想,进了秦王氏的屋子,便见这阿家垮着脸,十分严肃的表情。
“……阿家?”她心底突然就打鼓了。
“你为了那个贱婢将含春遣回了裴家?”秦王氏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戳着她。
“……正是。”十六娘答得声音微颤。她怎生也揣度不出秦王氏到底赞不赞同她这般作为的。
秦王氏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那遭打脊的回家便没好事儿!连他的妾室都这么不叫人省心的!嫡系的事儿,也是他们乱传的么?你去找那人我也听人讲了,怎生不将那女娘弄出去?留着这嚼舌弄嘴的,成什么话!”
十六娘心内叫苦,她岂是不想把挽云赶走的?只是这般事情如何由她?秦云朝能当着她的面狠狠打挽云两下,还踹了她一脚,已经算作给她天大颜面了。
嫡长子的夫人自然有殊于他人的权威,若是自己郎君的妾婢做了这般事情,莫说赶出去,便是打个半死丢出去,旁人都无可指摘。然而那挽云是秦云朝的妾,她若自己对挽云做些什么,莫说别的,秦云朝不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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