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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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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娘子从前心爱过的,郎君把它好好收着,那自是表明他心意——从来都是在意娘子的。”
“他自然在意我,我知道。”十六娘轻轻叹道:“我不也在意他么,只不过,不是一般在意罢了。我当他是夫婿,他却当我是妹子,不过是凑合吧。他送这个过来,哪里是示情,不过是提点我不要闹得太过,叫他下不来台罢了!”
“……”拥雪实实无法再说下去。她想劝,可自己也不知晓到底向着谁才对。娘子总比她要了解郎君吧?既然娘子这样说了,想也是有道理的。
然而十六娘坐着,看拥雪为她束发,却猛然想起一事在心——那珠花,里头是中空的,可以藏下些东西啊。
秦云衡若只是为了表示他对她的看重,昨夜便可遣人送这个来,为何非要到宫中来人宣他入宫的时候?难不成,他有什么来不及当面说的话……
她伸手拽开了妆匣要去抓那珠花,却不意动作过大,扯得头皮好生一阵疼痛。拥雪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却被她小声喝止住了:“别出声!接着梳头!”
此时晨曦已过,内阁与外头,只隔了薄薄一层纱帘。若是拥雪喊出声来,外头须臾便能有人进来的。
十六娘将一颗珠子扭转,只听啪嗒一声,那珠花中央的机括打开,果真有一张纸条露了出来。
宫掖乱
“宫掖生变,如不归,勿惊,勿擅行。”
怕自己看错,十六娘甚至再细细看了那字条一遍。
没有任何纰漏,那确实是秦云衡的字迹无误。这么多年,他的手书,她总算还认得出来。
可他……何意出此言!
宫中能有什么变动?难不成是堂姊假孕的事儿被人拆穿了?可如若是这般,叫秦云衡进宫做什么?
除此之外,她实实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发生在宫中——废后?那决计不可能,若是至尊有那个胆识,姚皇后早就是冷宫中的庶人了!
惊疑不定之间,她亦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去办个差使而不能为旁人所知呢。这有变,未必便是对他们不利的。便是秦府近来出了这样多的事情,可到底是家事,便是至尊,也不会来插手的。
正想着,拥雪已然替她插上了最后一支钗,道:“娘子,现下便用饭么?”
“……用罢。”十六娘原想说她没那个心思的,可自打从听了秦云衡与灵娘交谈的那一天开始,她也已然是茶饭不思了数日,眼见着镜子中脸都消减了不少,现下也当真是有些饥了。
人家不拿她当回事儿,她怎么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总得有个人,对她好着不是么。既然郎君不是一心一意待她好,她便自己心疼自己些,倒也在理。
只是,这一餐饭,吃得着实心不在焉。
虽然不想再搭理秦云衡,然而他若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定是跑不掉的。所谓“鸳侣同心,夫妻同命”,便是如此。
贵族的婚事,牵涉的不单是他们两个人,更是两个家族。便是她昨日与秦云衡破脸,今日秦家倒霉,也总会牵连裴家的。
更莫说,这倒霉……倒是十有□因了裴氏才起。
这一日,十六娘脸上都没有半分笑意。秦云衡当真是迟迟未归,可是,也不见有消息从宫中传来。
她打开那字条之时,拥雪正侍立在后。见她如此,也只能道一句“没有消息便是好事”。
十六娘唯有苦笑。她岂是不知没消息便胜过坏消息?只是这没有消息,心便始终是没有个着落,也叫人慌啊。
她已然叫家人出去打探消息了。秦云衡嘱咐她不要惊慌不要擅行,可打听消息,大抵不算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吧?
过了午后,才有几个家人回报,说是宫城一大早就封住了,许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十六娘的心,登时便提到了嗓子眼里头去。
如若不错,秦云衡该是刚一进了宫,宫城便不许人出入了。
这样的阵势,她从小到大,只听说过一次——那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太子妒忌四弟得宠,竟而逼宫,宫城当即便下了锁钥。但闻那一日宫中直杀得血流成河,不少无辜宫人殒命。只是,这一场中,天子的声威到底胜过太子,最后竟将太子逼得自刎于长恩殿上。
事后,太子生母伏皇后教子无方,不堪母仪,废作庶人。其四弟不敬兄长在先,方才引出这般祸事,自此失宠。
倒是今上,得了先帝的心意。
那一场惨变,于史官的记载中,都是不敢详述的。
除了这一出,她从不曾听说过宫门一大早就落锁的事儿!
难不成,今日的宫中,同那日一般凶险?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若真如此,秦云衡今日进宫,事先竟还知晓几分,留下这字条与她,那……
情势,竟而凶险若此么。
“去,同所有的门房说,今日一人也不许出府!除此外,人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得有耽搁。”她猛地起身,对隔着一道门的奴子道:“无论发生什么,不许有人在府中扰攘。宫城封闭之事,再不许传话给旁人知道!”
那奴子忙飞跑去了,十六娘却似是被抽去骨头一般,险些跌倒。还好拥雪正站在她身后,搀扶得快。
“娘子……”
十六娘应不出声来。
这几日,事儿发生得太多了……可相比今天,那寿宴上的一场争持,甚或是灵娘的死,都算得了什么?
深宫之中,向来是最平静也最不平静的地方。朝中一应势力,都在那高阔宏伟的地方纠缠角力,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平日间,朝堂上刀戟相对,宫室里却要笑脸相迎。可若真有一朝,后宫中也闹起来,事儿就大了!
她从未曾遇到过这般阵仗……如今一切该怎么办,她心底没有谱。可偏又不敢去问秦王氏——如今一应事情都不清楚,这样跑去求她指点,不是叫秦王氏为难么。
或许,严令诸人不许出府根本没有必要。可若是不这么做,她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使府中的局面不要坏下去。
坐卧不宁之时,连刺绣,都会扎着手指头。
十六娘吮了吮指尖上沁出的血珠儿,将绣了一多半的绣带丢下,叫拥雪去抱灵娘的孩儿来。
拥雪有些诧异,然而还是应了。
当把那小娃儿抱在手上之时,十六娘当真不知自己心头到底是什么滋味。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看看这个一出生就不得人待见的孩儿,原本倒没什么恶意的。
可眼看着他,她又忘不掉他的母亲,曾经是她多少个深夜的梦魇,是她恨到骨头里的人——那是虽也知她堪怜,依旧无法释怀的恨啊。
这样小的孩儿,连面目轮廓都是柔软的。他抿着小小的唇睡着,脸蛋儿晕着浅浅的粉色。
如若不念着他母亲,这真是个叫人喜欢的娃儿。
正想着,怀中的孩子突然睁了眼,望住她。
猝不及防的四目交对。
之后,他突然笑了。对着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那是一双乌亮眸子,看不出半点胡人血统来,只有干净纯粹的欢喜与愉悦。
十六娘心头一紧,竟有几分呼吸不上的感觉——这孩子睡着时她没看出来,可睁了眼,那眉目果然极似秦云朝。
当然,说是像秦云衡,也是没错的。
只是,她从不曾见过秦云衡有过这样简单的笑容。她这位表兄,自她记事起虽常常含着微笑,却似乎总有些心事。
至于秦云朝——他仿佛从来不曾笑过。
也许这兄弟两个,尚在襁褓中时也这样爱笑。也许这孩儿长到七八岁,也便不会再笑了。
说起来,这小家伙,倒比他们俩更要苦得多。秦府若一切安好,她不会好好待他,秦云衡更有让秦云旭把他带成个纨绔子弟的意思;秦府若不好了,他这一世,怕更要颠沛流离。
外头阳光明媚,十六娘却分明觉得,这偌大的府邸,自开国来赫赫的荣勋,正在一片风雨飘摇之间。
以她这做主母的本事,会不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这般想着,她脸上亦不禁染了几分忧色。怀中的小小婴孩不笑了,盯住她看,忽而从襁褓中挣出了手,努力去够她的耳坠子。
“这小家伙像只猫。”拥雪在旁道:“喜欢会摇动的东西。”
十六娘就手摘了耳坠子,递与了拥雪:“你抱他回去吧。明儿个寻个好奶娘,这坠子便给奶娘,逗他玩吧。”
拥雪抱过秦悌,却不料这孩子一脱出十六娘的手便大哭起来。
“这……”拥雪有些尴尬,便用了十六娘的耳坠子在他眼前晃,也只能叫这娃儿哭得益发大声而已。
“他是喜欢娘子么?”拥雪亦是姑娘家,未曾哄过小娃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越是拍抚他,他越是哭得凶:“是看娘子生得美,奴却丑,所以……”
“不是这样的吧……”十六娘道:“他只是在我怀中醒来,见我不要他了,所以怕。再者你哪里丑了?待回头配了人,好生打扮一次,也是个美娇娘。”
“美不美,那都是比出来的。奴哪儿敢和娘子比。”拥雪抱着秦悌便往出走,可还没出门,踏雪便跑进来了。
这婢子素来是个稳重的,不似拥雪常是喜怒形于色。然而此刻她面上的笑容,却叫十六娘颇感诧异。
“娘子。”她站定,喘了一口气,才道:“方才宫中来人,说至尊加了郎君一品官衔呢!现下是领了明威将军衔……”
“……”十六娘怔住,过得一阵子,才站起身,道:“当真?”
宫中发生了什么,现下无人知道。只是就这情形来看是场大变……秦云衡此时受封,多半是在这一场事端中有功勋,这虽是好事,可也透着些蹊跷了。
宫中能发生的变乱,无非是皇子夺宫,抑或兵变滋事。如今至尊膝下没几个像样子的皇子,想来也无人有这般胆气。至于兵变——那总需有个目的吧?可如今看来,宫中没有谁值得军卒们抛了身家性命去闹一场变乱的。
又是宫门下锁,又是为他加官进爵,今日的皇宫中,到底出了些什么事儿?按理说,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总该有个后文的。
可等到此时,除了秦云衡升一品官职之外,却没有旁的动静。
这实实是怪了。总不能是至尊召秦云衡到禁闭森严的深宫里演了一场武,龙颜大悦,就手赏了个明威将军吧……
肘腋之变
“传旨的宫监都到了,为何郎君他自己不归呢?”她问道。
“那位宫监说是宫中事务未了——再者,他也不是来传旨的啊。不过是来通禀一声,旨意,至尊当着面便下赐给郎君了。”
十六娘一怔,道:“去支些银钱与那位宫监。莫教人说咱们府上没规矩。”
婢子领了命出去,十六娘方才抚着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不知道该是谁要走背运了!要秦云衡留在宫中帮忙料理后事,那多半是……一场兵变。不恭敬地说,自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兵变起始,想以军士在宫中折腾出事端的,决计是在戳至尊心底下最脆的那一点。
可是,镜中如此多的将军,至尊怎么偏就想起掉秦云衡进宫?是怕常在京中的军人心思生变么……
抑或是,看在了阿姊与她的关系?
这么想着,十六娘不禁自嘲地笑了——还真把自己当事儿了,至尊要用人,怎么也不会是想着这层亲戚关系的。他自己的亲戚还少么?却没几个可信。
不过,能升一品,到底也还是好的。便不提别的,这多出来的些许俸禄,倒是可以叫她手上松快些。
看着喜欢的物件儿不敢买,若不是有石氏与五郎隔三差五送些与她,她都该委屈死了。自打出生,这嫁进秦府的日子是她过得最拮据的!
倒也不是说裴氏要宽裕许多,只是她做小娘子的,同嫂嫂们不同。嫁了人家的女子该念着替夫家省些银钱,可小娘子在母家,那就该被宠着的。
这可真好啊,前几日石娘子说她家铺子里新到了从拂林国来的各色宝石,明日便去看看!
想来秦云衡也真有这点儿好处——只需他愿意好生待你,你如何待他,他都不会太上心。
幼年时便是那样。秦云衡同她戏耍,将她弄疼了,又不与她道歉,她便气得骂了他。火头上来,便是他道歉,解释,甚或说叫她打他报复,也都没有用。
最后许是闹过了,话说重了,秦云衡青了脸,转头便走,甚至连他阿娘在里头与十六娘母亲说话都不顾了。
那十岁的小儿郎,当年竟叫她气得硬生生走回了秦府。走前还丢下一句狠话——我再也不来看你了。
后来他果真是很久不曾来。十六娘原本讨厌他,过得一阵子,偏又想得不行。便去缠了阿娘,要她带自己去秦府。口上怎么好意思说去看表兄,只能道想姨母了。
“改日你姨母再来不就好?”裴王氏只是安抚她,道:“如今你表兄病了,咱们不好过去,莫过了病气。”
那时的自己竟被吓得偷偷哭了。甚或还想了许多遍,若他病得死了,今后谁来陪自个儿玩。
可过得一个多月,秦云衡又站在了她的小院子中,笑着喊了她一声“阿央”。
手上还拎了蒲包,正装着她素来喜爱的蜜饯果子。秦云衡一贯不吃甜,可她道一句“二郎若是知道当日错了,便自己吃一个”,还是能叫他苦着脸强咽下一个果子去。
这便是秦云衡,从小到大,始终是这脾气。她惹他也不是一回两回,次次都是他错在先,可次次都是她闹得他下不来台。
不知,还有没有下次了……
正想着,外头便听得脚步声纷乱。
十六娘一怔,却并未出门迎过去——想也知道,那是谁来。
回忆他们幼时的事儿,那是叫人暖心的,看着今日的秦云衡,那却是叫人心底下躁郁的。
秦云衡前脚进门,便正看着十六娘转过身去。这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叫他脸色不禁一沉。
“阿央!”
十六娘垂了眼眸,侧了脸,微微笑了,低声应一句:“将军。”
这一声将军,生生将秦云衡堵在了房门口。
她微笑着说出这个词,那还不若当看不到他!这词太过生分,莫说他们青梅竹马,她自小便亲昵地唤他“二郎”,便是婚前素未谋面的,这经了几个月的相处,总也该唤他一声郎君。
“将军”算是什么?她不是他手下军卒,不是府上贱婢,不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哪里有做妻子的这样叫夫郎的道理?
“你这般称呼我,我听着很不高兴。”他深吸一口气,索性走到她面前,坐下。
她却垂了头,道:“这样叫亦没什么不对的。世上有谁说过,女子只能以‘郎君’称呼夫婿?”
秦云衡张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半晌,才恨恨道:“我不爱听这个。”
“……奴偏就爱这么说,听不听,将军自便。”
“你是有心要与我生分?”秦云衡的声音低下去。
“……”十六娘看了看他,摇摇头,索性不说话了。
“你就不想问宫中发生了什么?”秦云衡道,似是要骗她说话。
十六娘摇头。
“你……”秦云衡拂袖而起。十六娘原当他气急了要走,正是心头畅快,却不料他竟是去关了门,转身又回来了:“你夫婿今儿差点死在宫中,你却是一点儿也不在心?”
“将军都受了四品衔了。”十六娘冷冷道:“再者,奴看您好得很。如若真遇了险,现下还有这份精力与奴缠搅,那倒是难得了。”
秦云衡咬了咬牙,道:“我累了,先去歇着。你也早点休息。”
“奴恭送……”
下半句话还没说完,十六娘便看着秦云衡径直走向她的内阁。
“你做什么?”她终究是忍不住,跳了起来——秦云衡要是今晚在她这儿睡,她还不如将就着在地上躺一夜!
和他同榻,她疯了么。如今和他说话她心头都像被热油浇一般!真若是一张榻上睡了,她实实不敢信自己不会恨得半夜起身掐死他。
她好好的一辈子怎么偏就折在他手上呢,这人还一副无谓模样。
“我做什么?”秦云衡挂着压不住的笑意,回过头看她:“世上可有谁说过,做夫婿的要因为娘子不乐,便不能在她房中过夜?”
十六娘脸色顿时烧红。
她早该记得秦云衡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练得何其熟!她挤兑他,他便将她的话换几个字挤兑回去,这一招简直是百试不爽。
然而,若是早先时候,夫妻调笑打情骂俏,这样倒也无妨。可此时她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还听得他这般说,便是恼火得很了!
“那你便睡吧。”僵持了一阵子,她终归是放弃了。是啊,只要未曾休离,便是她气得吐血,秦云衡要在她这儿歇下,她也是拦不得的!
“你过来。”
十六娘抿紧了嘴唇,忍了又忍,终究是过去了。她不想搭理秦云衡,可做娘子的该做的,却又偏生不能怠慢。
她看着他褪去衣衫,露出前胸,却不禁吃了一惊。
秦云衡身上,自右肩至小腹,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是怎的?”她不禁伸了手去触碰:“今日受的伤?”
秦云衡将她的惊愕看在眼中,便点了头。
“怎生……你给我看这个作甚?”她原是想好好问问这情形,想问他伤得重不重,随即却想到,若这道口子划深了,他早就站不起来了,哪儿还可能这样惹她担心。
“只是想看你,究竟是担不担心。”
“这下你看到了?”十六娘几乎恼羞成怒:“高兴了?”
“看是看到了,只是你如今的意思,叫我高兴不起来。”秦云衡叹道:“到底还是有点疼的,突厥人刀也够狠的,你……可不可以替我上药?”
十六娘看了他一阵子,返身去取了上次他受伤时涂剩下的药来,将瓶子丢给他,道:“将军有手,要奴做什么?说来,宫中哪儿有突厥人?”
秦云衡接了瓶子,看了她,叹了口气,背转过去,自拔了瓶塞涂药,一边还道:“是禁卫中的突厥士卒。”
“……什么?!”十六娘大惊:“那些突厥士卒都在神京定居数代了,如何还……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哪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是有人挑唆的。”秦云衡涂罢药,将瓶子塞紧,丢在榻上,道:“今日追究的结果,是有人告诉这些突厥军卒,因西突厥反叛之事,至尊要杀光神京里所有突厥人……”
“西突厥反叛?已然……挑明了么?”十六娘道。
“何止是挑明了!咱们天军,都已经连吃七八个败仗了。”秦云衡冷笑道:“西突厥只道他们的王子叛逃至神京,便是咱们找不出这位王子,也堵不住他们的口!这样寻着理由作战,原本便是早有准备,天军猝不及防,败仗也是难免——说来那散播谣言的人也好生有心计。想来这时候,该是至尊最恨突厥人之时,那些军卒本就惶惶不安,一加挑唆,自然滋事。”
“至尊如何知道?”十六娘心跳得厉害,亦顾不得同秦云衡说话的尴尬了。
“如何知道?总有人为了自个儿身家性命告密的。连我都知道了,你说至尊如何知道呢。”秦云衡道:“只是到底那些突厥人悍勇,大殿重重防卫,竟也冲得进来……说不得,替至尊挡了一刀。”
“这一刀,到底换了个明威将军回来。”十六娘道:“总比上战场来得快——说来,奴阿姊未曾受惊吓吧?”
“惠妃在至尊身边,惊吓是受了,可你那尊贵的小外甥该是无虞,我出宫之时她面色都好得很!说起来,反倒是‘苦’了姚皇后。”秦云衡道:“她那边儿火都烧成一片了,居然还能逃出来,不知至尊作何想,我是觉得……有些蹊跷啊。”
此情无计
“……擅动突厥人兴事的是皇后?”十六娘有些愣怔:“这是何必?至尊一朝有事儿,对她何益?”
“放着现在的情势不管,不是更无益么。她膝下无子,自你六姊之事始,至尊连她殿门都不进了,这么看来,虽是不欲废她后位,可也没有叫她诞出嫡皇子的可能了。再者,十一姊又有龙胎,十月满一朝诞下个皇子来,她更是毫无翻身之地了。”
“十一姊那胎……”十六娘欲言又止:“可便是至尊当下晏驾,她也没有亲儿啊。”
“至尊不还有两个儿郎子?选个听话的即位,她便是皇太后,谁还防得住她。”秦云衡冷哼一声:“只是人算比不得天算,突厥宿卫中,也有不那么蠢的,也有知道这般密谋最好升官发财的!”
“天保佑。”十六娘轻叹一口气。按秦云衡的叙述想下去,那结果确是不堪的——姚皇后真做了太后的话,怎么会放过裴家呢。就算裴氏家业大,她动不得,可给裴氏的子弟些颜色看看,总也使得。
世上并无长盛不衰的家族。倘若每一代的子弟中不出几个有人样子的,要不了几代,家族便会崩颓。
让裴氏的子弟仕宦无望,那是对惠妃最好的报复。
幸好,这一切,只是想想而已。
“胜负还未分呢,谁知道,苍天到底佑的是谁……”
“什么?”
“只要找不到姚氏煽动突厥苏伟叛乱的证据,你我的一切说法,终究都做不得准。”秦云衡在榻上坐下,叹道:“如今那些突厥人的头领都尽皆伏诛了,剩下投降的,又各各是一问三不知。想牵连到姚氏,怕是难了。”
“那有什么关系?”十六娘道:“只要至尊无恙,她已然翻不了身……”
“只怕是夜长梦多。”秦云衡打了个呵欠:“至尊今儿委实被吓着了,我替他挡了一刀,回头却见他脸都吓白了。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便是心中再有谋略,也少了几分胆色了。只是看着宫中一片横尸,便惊得什么似的。果然是仁君……”
十六娘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奴可没听出来你这是在夸他。”
“君王同将军本就不同。将军不喜杀戮,那是要打败仗的,可君王若是好战,国家便会陷于危机。叫他看看死人是怎么样的,也好。省得隔几日咱们天军开始大胜了,他便好大喜功地要追杀突厥人到天边去,那可又是劳民伤财的事。”
“斩草除根,一劳永逸,不是好事儿么?”十六娘不解道:“你这般说,难不成是怕自己要去打仗?”
秦云衡看了她一眼,道:“你当突厥人是死的?到了人家的地界,还由着咱们想打便打么?前几年,莫说突厥军队,便是那边的马匪,也难缠的很!咱们大军进剿,他们便匿入深山。打不到不说,还抽冷子袭击落单的军士。这样的人,你说可怎么处置?至尊真若是恼羞成怒决意对突厥干净杀绝了,咱们的将士得有多少埋骨塞外的?”
“石娘子也与奴说过,她家的商队,这两年被劫得也多了。”
“她家?”秦云衡诧异道:“她石家的商队,蹊跷大得很!旁的胡商,一路过来,十车货物中总得少个□车,唯石家的商队,十次里倒有五六次是毫发无伤地过来。若不是他们的向导知晓连本地的马匪都不知晓的小路,那……”
“你是说,石家与马匪有关?可石娘子与我说时,分明一脸痛恨,她……她在骗我?”十六娘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石家的生意,是五郎在打理。”秦云衡道:“我与那五郎也见过几次,是个极知理的明白人。他大概也有些自己的考虑。只怕这已然嫁了人的阿姊,也有些事儿不该知道吧。”
十六娘看着他,秦云衡解释之时,言辞分明有些闪烁之意。
他是在掩饰什么呢。
是石五郎与他说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连她也不能告诉——也罢,男人的事儿,女人参合什么?
这样想着,她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便坐到了榻边上,离他是极近了,便像是被烫到一般跳了起来。
才不要和他待得这样近!万一被他当做自己已然原谅了他,那便不好了!
秦云衡却伸手拉住她,仓促之间,十六娘一把推过去,正正推按在他胸前伤处。
她这一按,手上是打了滑的,力道完全不由自己,一把压下去,眼见着秦云衡贴身着的白衣上便沁出了血来。
秦云衡疼得咬了牙,半晌才道:“你这是报复我来的么?”
若是早几日,十六娘遇到这阵仗,便不说心疼,也定是手忙脚乱的。此时却只是呆在原地,没个主意。
她当然该替他包扎,可是,她又……不想动他。
有些坚持,说给别人没有意义,便是说给自己,多半也太过可笑。可是,却总不愿放弃。
“愣着作甚,药给我!”
十六娘这才忙不迭取了药来,递给他,二人连指尖都未曾相触。
秦云衡自解了衣襟上药,十六娘却别过了头去,许久才道一句:“奴不是有意……”
身后没有人回答,过了好一阵子方听到一声:“我不曾怪你。”
“……那么,你早些歇息。”
挤出这句话,她便快步走开,几若奔逃,实在不敢多在这里停留。
明明是想好不理他的,怎么说着说着话,还坐到他身边去了呢。想来,便有些沮丧。他说话之间若个没事儿人一样,却叫她也跟着便糊涂了!
十六娘暗暗咬了牙,恨不得掐自己一把。
后面,秦云衡却没说什么。过不得一阵子,十六娘实在好奇,便又过去一探,但见他居然就睡着了。
她这儿心如乱草,他却睡了!看着他安恬睡颜,十六娘实实想将他掐起来。
偏在她这里休息!她连同他接触都不愿,更遑论同床共枕!
想着他歇下了,十六娘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也是越来越沉,最后竟是伏在镜台边睡着了。
这样睡,自然不舒服,她睡得极浅,肩颈亦酸痛着。神思恍惚,却也不知究竟是睡了还是半醒着。
只是,当秦云衡起身过来,将她抱起之时,她确实被惊醒了。
看着怀中的她睁着一双乍醒时水灵灵却难掩惊慌的眸子,秦云衡有些赧然,道:“你就那么讨厌我了么?我在榻上,你宁可这样趴着也不愿……”
定是刚刚睡醒时有些糊涂了。她点了头,又摇头。
秦云衡倒也不追问,将她抱到榻上,为她除去鞋履衣裳,盖了砑绫薄被,道:“那你睡便是了。”
十六娘想问他要怎么办,可实在是倦得狠了,仓促一点头,翻个身便睡熟了。
秦云衡披了外衣,站在榻边,看了一阵子,才转身走开。
他到底是做错了多少事儿,到底是叫她多生气,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还记得初婚之时,她甚至还告诉自己她喜欢他呢。如今,是一点儿心爱,都没了么。就算是上一次遇袭,她还颤着手为他涂药。
后来,“二郎”换了“郎君”,今日又换作“将军”。益发尊重,益发疏离。
他坐下,伸手拉开她的妆匣,将那朵珠花取出。
珍珠圆润,在指尖辗转。珍珠冰凉,仿佛竟是玉刻的。
那时送他珠花的十六娘,还是小小的裴央。时光不过转眼,她却成了这样。
如若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日,她便如所有达官贵人家的夫人一样,高贵美丽,却再也不会对他露出从前的微笑,不会在他身边温情地依靠,不会喊他一声二郎。
那样的十六娘,他不想要。
只希望过十年几十年,便是年华老去之时,她在他身边时依旧是她。
可现在看来,这似乎已是奢求。或许,他在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地方错了太多——人不都说,女子心思要远比男人来得细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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