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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千娇百媚-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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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让赵王再跟去。让赵王看什么?”
  陆昀眼尾上挑,略嘲弄般:“也许是为了让赵王看他和北军的谋划被发现了?临死前许他最后一争?”
  北国公主:“……?!”
  她脱口而出:“你竟知道……”
  陆昀漫不经心:“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到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躲着,怕惹事上身。就算要出军,在发现建业已有军队在对抗敌军时,也会缓一缓。我站在城门口,公主莫非以为我在看风景?”
  陆昀慢悠悠感叹:“我是在等第一个赶来的人啊。谁第一个到,谁便是最怕被发现秘密的人。难道我建业城如此不堪一击,区区流民就能攻陷?没有内贼,流民又有什么用。”
  城楼上大风呼啸,火红灯笼被风吹得叮咣乱撞,天边日出也如霞一般,染红半边天幕。而北国公主的面孔,却血色消退,越来越苍白。原本她还假作镇定,抱着一线希望。而今她才知道自己痴傻,陆昀居然料到了全部……
  她恐怕要死了……
  北国公主这时候才觉得后怕,在陆三郎面前,她掩饰不住北军的狼子野心,也无法指望赵王为了摘清罪名而偏护她,她只能、只能……公主凝望着前方那手扶城墙的郎君秀颀背影,惊涛拍岸一般,外表清冷,内蕴无穷气势。
  她慢慢走过去,离他近一些,看着他的背影,幽声:“三郎,你我从南阳不打不相识,那时候多好哇,你与我说话偶尔还会笑一下……谁能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陆昀:“……”
  他何等敏锐,北国公主一抒情,他便偏头望了她一眼。
  北国公主眼望城外那无边无际的天际,轻声:“若你那时……我也不至于被送到一个老头子身边。他那么老,哪里比得上你……你知道,我心中一直是爱慕你的。”
  陆昀似笑非笑:“哦?”
  他没嘲讽,北宫公主一怔,以为有了希望,当即心生欢喜。她努力压抑自己声音中的兴奋,身子向他靠去。离他越近,闻到他身上那清而不腻的熏香气息,她头重脚轻。她俯眼看到他扶在墙头的手,骨腕微凸,指骨修长……难以克制的,她心脏欲从嗓子眼跳出。
  她已识情欲,已知男人之好。后宫生活无趣,南国老皇帝那样大的年纪,她一个如花女郎,在后宫中与一群女人争一个老头子的恩宠,何等讽刺……然而陆三郎,陆三郎!他相貌这样俊逸,气质这样出尘,他穿衣时已经如此,若是褪了衣,露出那线条流畅的脊骨,那年轻的身体……
  且他只有一个女人!罗令妤还是那般柔弱,菟丝花一样,他说什么,她就点头。若是北国公主肯拉下面子,若是她……北国公主呼吸急促,空虚寂寞之感从心脏深处浮起,她对陆三郎一直深藏的好感给予她勇气。
  她忽然伸手,覆在他置于栏上的手。陆昀一顿,手欲离开,北国公主握住他的手,急切无比地仰望他:“三郎,你收了我吧。我愿意告知北国对南国的一切筹谋……只要你肯,”她脸微红,毕竟堂堂一介公主,行此之事到底窘迫难堪,“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个小妾,我也愿意的。我不想死……我愿意付出一切。”
  她含情脉脉,看着他向上挑起的长眉,那峰骨如飞,料峭俊秀……陆昀抽走了手,北国公主心中一阵怅然。看他勾唇,向她俯来。
  陆昀打量这位面容绯红的公主,心强,然命不由己。生得也美,入了陛下后宫后,今日与他说话时,还有了一番少妇韵味……然而,陆昀此人,何其难讨好。
  北国公主含羞带怯,陆昀只好奇一般俯身:“你在勾引我?”
  北国公主:“……!”
  她始终不了解陆昀,她只看到陆三郎好看的皮囊,她都没有如陈绣一般,经常听到陆三郎那难听的话。而眼下,她终于见识了。因为陆昀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要一个别人睡过的女人?我竟这样饥不择食?”
  “当日你完璧之身时我都不要,现在我为什么要?”
  北国公主:“……你!”
  她在陆昀这里受到羞辱,好似时光轮回,半年前赤身诱他时的羞耻感再次袭来。她头晕目眩,耳鸣阵阵,她盯着陆昀的眼神用力,眼中含了一汪泪。她脸色更加白,盯他的眼神变得仇恨满满。
  北国公主尖声:“陆昀,你这样对一个爱慕你的女郎,你混账!”
  “你瞧不起女子,你迟早有一日会碰到一个女子,她会收拾你!”
  陆昀不以为然,当她发疯。这位公主在他眼里已是死人,他不多浪费口舌。这时,有人上城楼,脚步声不断,陆昀以为有新的军情,侧身凝望。但他愣住,因他看到几位军士领着登上城楼向他走来的,非通讯小兵,而是一披着烟红色斗篷的美艳女郎。
  女郎摘下罩住头脸的斗篷,望着他抿唇含笑。斗篷上的雪白毛边茸茸,衬着她如雪如玉的面容。女郎含笑上楼时,目光再若有若无地掠过陆昀身后站着的北国公主。
  陆昀:“令妤!”
  他见到她突然过来,心里猛惊,以为陆家出了什么意外,她出了什么事。他迈步上前,快步迎向她。
  北国公主也认识罗令妤,她没好气:“你来干什么?!”
  她还以为罗令妤是当日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无骨,脆弱可欺。
  陆昀皱眉,罗令妤已抢先。她的手被陆昀握住,腰肢被人一搂,但她偏头,妙目从陆昀和北国公主的脸上扫过,她笑得无辜而狡黠,声音刻意甜软,非常不好意思般:“我可能就是那个收拾雪臣哥哥的女人呀。”
  北国公主一怔:“……”
  陆昀瞬间了然,低头看罗令妤:“你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了?”
  ——北国公主才咬牙切齿说迟早有一个女人会收拾陆昀,罗令妤就姗姗来迟。说是巧合,陆昀才不信。
  罗令妤羞涩的:“人家是受二哥所托,出来找你。谁知听到你们郎情妾意的说悄悄话……我不好打扰,便多听了两句。”
  她美目勾他,眼神露骨:顺便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偷腥。
  陆昀低笑:“那看来我的表现,让妹妹很满意了。”
  罗令妤想装模作样故作大度女君,可她一看陆昀望她的含笑桃花眼,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捂住半边颊畔。眼波流转,媚意自生。
  身边军士们低头不看,陆昀被罗令妤美色所惑,怔得心脏微跳。他同样定力不够,没忍住,低头就在她的桃腮上亲了一下。
  罗令妤吓一跳,手在他腰上一掐,眼眸睁大瞪他——陆雪臣你自重些!不要把闺房中不着四六的作风带出来,让人觉得我狐媚你好色!
  陆昀真是爱极了她这小眼神,他从她眼神中判断出她此来并无要事,是以不着急。但到底环境不对,陆昀只能叹气,无法如往常那般对她。
  而另一边,被晾了许久的北国公主全身气得发抖:……这对狗男女!
  这对故意刺激她的狗男女!
  罗令妤果然瞥了她一眼,好似验证她猜的对。罗令妤娇滴滴被陆昀推着走向另一边,她对陆昀说:“原本我受二哥所托,提醒你注意赵王……但我来时,与下面军士聊天,他们说赵王刚走,我便知你没有被哄骗,不用二哥提醒,你就知道赵王有问题。那我便放心啦。”
  她说了一大段,陆昀则若有若无地“唔”一声:“你跟军士聊天,就得知了这么一大串?哪个军士?”
  罗令妤笑盈盈:“讨厌!你不要乱吃飞醋,只是说句话而已。哥哥不要说这个了,我还为你带来了一个人。有北国军人假扮建业士族郎君,被我捉拿,我看他好似能说出些什么,就给哥哥你送来了……”
  她眼睛眨啊眨,仰望他时按捺不住心中自得。挽着陆昀的手臂,罗令妤长睫飞翘,眼睛里写着“快表扬我吧”。
  陆昀:“哦……你如何得知建业士族郎君是被人假扮的?”
  罗令妤一滞:“……我提前做过功课嘛。”
  旁边军士催促:“郎君!”
  陆昀眼神微妙地与罗令妤对视一下,罗令妤故作无辜,被陆昀捏了下鼻子。他低声:“你好自为之……等我回来收拾你。”
  罗令妤:“喂!”
  眼见他忙碌,军士一催,他就走了,还带走了那位北国公主,就把她晾在这里。身边侍从不敢直视女郎美貌,自是不知罗令妤鼻子都要被陆昀气歪了——讨厌!她专程来帮他,他就顾着一些细枝末节,乱吃飞醋……
  罗令妤板着脸,站在城墙上瞪视下方。然看着看着,朝阳升起,红光满天。见他们骑马,见尘土扬起,见那为首郎君如此风采……罗令妤捂着颊畔,又轻轻笑了起来。
  ……
  而这时城外,战事在陈王大军到来援助时,终于结束。越子寒没有如陆二郎梦中那般逃离,因刘慕太过强悍。数十个北国细作,全被留了下来。
  陈王扶自己那年迈的父皇,老皇帝脸色难看无比。
  被儿子扶着上坐撵回都,老皇帝向身后军士环绕的少年英才瞥了一眼。低下眼皮,老皇帝对陈王说:“今夜之事,不容泄露。杀了刘慕。”
  刘俶:“……!”


第143章 
  夜尽天明, 天光云翳微灰, 寒风凛冽刺骨。老皇帝说完那话,便坐入了坐辇中,闭上了眼。数位将军去向老皇帝汇报建业情况, 而原地的陈王刘俶,他神色僵硬的,回头看向被手下围在中间的衡阳王刘慕。
  被手下关心, 身上也扎了大大小小的伤, 但少年满不在乎, 难得的, 他心情非常不错。自以为自己和兄长的关系得到修复, 自以为曾经疼爱他的皇兄回来了……刘俶看着他那样轻松大笑的样子,心脏再次抽了一下。
  刘俶是知道皇帝有多无情的,这位皇帝陛下当年为了帝位牺牲了太多东西,感情于他更是奢侈。好不容易成为帝王,自然要享受之前奢望的一切,是以铺张, 奢华, 好色,又求仙问道。独独, 不在乎什么感情,自然更不在乎刘慕了。
  ……堂堂一介郡王, 且方才从敌寇手中救出了皇帝, 得到的回报, 居然是因为皇帝怕自己丢人的事为人尽知,是以要杀了刘慕?
  “父皇,父皇——”
  陈王如雕塑般沉默屹立之时,刘慕察觉到刘俶那微妙的眼神,隔着人群,少年看了过来,目露无知疑问色。刘俶静立着,大批军队在他这边,他掌着整个司马寺。但是杀刘慕这个命令,太难下了。
  太不值得了。
  俘虏被押,北人投降,正是陈王微微抗拒之时,再有尘土卷起,由远而近,赵王刘槐姗姗来此。刘槐扑通从马上滚下,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一跤,一脸悲色满目含泪。身在帝王家,谁的演技比谁差?一把推开碍事的刘俶,刘槐扑到老皇帝的车驾前,情真意切地哭诉:“儿臣大意,救驾来迟,父皇勿怪……”
  “公子,公子!”陈王刘俶身边的幕僚催促着殿下。殿下容色秀美,行事却向来果断,此次怎么赵王都来了,殿下仍没有拿下衡阳王?
  “怎么了?”刘慕终于觉得刘俶的眼神不对了,他推开人群,走向这个侄子。
  刘慕以为刘俶怪异的眼神是因为发现北国敌军还有什么图谋,刘慕自然当仁不让地过来。不想刘俶沉默着,身边那幕僚声音急促的:“公子,公子!”
  ——公子请快些下令,别忘了旁边还有个赵王等着洗白自己抢功劳!
  但刘俶迟迟不下令:在北军虎视眈眈、南国急需人才之际,因为帝王的个人喜好,牺牲一个擅领兵作战的郡王,太不值得。
  “陈王,陛下让属下来问你,怎么了?可有什么疑问?”一位将军挤到了陈王刘俶身边。
  “吁——”众马奔来如雷,红日滚滚,很快到了近前。为首青年姿态潇洒地跳下马,在侍从的跟随下前来拜见受惊的皇帝陛下。看到赵王躲闪的眼神,他隽逸不凡的面容上神色玩味,稍微一顿。
  紧接着,不急不缓,陆昀向刘俶瞥了一眼。
  刘俶一凛。他抬目,眸心如暮色后,子夜幽凉,看向对面的刘慕。刘慕在这样眼神的不断暗示下,终于有些察觉,他向后不动声色地退开。
  刘俶开口:“拿下。”
  身边人早已在等这个命令,陈王话一开口,众人如虎般向刘慕与刘慕的亲随们扑去。刘慕的亲随们一阵惊愕,刘慕眼睛猛地一缩。当即反抗,当即抬臂,刘慕怒吼:“刘俶——”
  然他只是叫了刘俶的名字,就反应过来,眼神微弱空洞,不可置信地向帝王的车辇方向看去。升起来的日光刺得少年眼睛阵痛,他耳边好似还回荡着“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的话,现实中,他的皇兄再一次对他举起了武器……
  刘慕喃声:“为什么……”
  刘俶心中沉甸甸,看那少年初时反抗,很快被军士押下,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冷厚实的土地上,帝王的车辇抬起,浩浩荡荡一行人回返建业。连那个与北人私通的赵王在这时都没有事发出事,才舍命救了皇帝陛下的刘慕却被方才还一起合作的军士押住了。
  刘慕怒吼:“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到底要我怎样?!”
  刘俶别过眼,漠然地吩咐:“拿下衡阳王。北人于建业,闹事,此事彻查,需擒拿衡阳王,问话。”
  他的幕僚:“公子!”
  陛下下的令明明是当场格杀,何必多此一举?多此一举,刘慕不会领情,陛下又会怪罪。公子何必将这种皇家的糟心恩怨扯到自己身上?
  刘俶没解释。他睫毛浓长,容色偏秀,但他内心冷而强,少有优柔寡断之时。一旦做了决定,就会执行下去。
  刘俶不愿杀衡阳王。衡阳王是将才,南国需要他。因为帝王一席话就杀了衡阳王,刘俶不情愿。
  但所有人盯着,他没有理由当场放了衡阳王。那是落人口实,给自己找麻烦。
  只有先将人关着,可用“大庭广众无法当场反目”这样的借口先糊弄陛下。刘俶不动手,这个坏人也会有其他人迫不及待地接手。为保护刘慕性命,刘俶只能先将事揽到自己身上。
  刘俶从来不怕麻烦,也不躲避利害,他思考的,从来都是如何对南国更好。
  下了命令,刘慕苍白着脸、怔然被军士带走。他的随从们震怒,破口大骂,然陈王不为所动,唾面自干。陈王只回头望了陆三郎一眼,陆三郎微微一笑。
  这对好友交换了一个眼神,刘俶明白自己被陆昀坑了——这种场面,恐怕就是陆昀要他面对的。直视皇帝的狠心,赵王的野心,刘慕的无辜,还有南国那摇摇不安的未来。
  刘俶没说话,他冷着脸上马,心中对陆昀难免有些怨气。气他何以如此坑自己?上马后,众军跟随回城,铁骑当行时,刘俶忽听到马官铃声一动,向一个方向晃了一下。他侧头,看到侧后方不过十丈,气喘吁吁立着一个老头子。
  那老头子一身麻衣草鞋,跑得太累,狼狈如逃难难民一般。老头子手扶着树喘气,旁边还跟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小厮。老头子满面沧桑皱纹,茫然又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他脱口而出:“公子——”
  被军士关押的刘慕浑身一震,抬头,目光敏锐,一下子看到了孔先生。孔先生与他一起回都,但孔先生年迈跟不上他,只能坐车在后拼命赶路。孔先生好不容易追上来,却亲眼看到所有人被拿下。
  刘慕一下子顾不上自怨自艾,他大吼:“走——”
  他寒着脸:“孤辞退你了,你听太后的话监视孤这么多年。孤早就受够了,滚吧!不要再让孤看到你!”
  孔先生身子一抖,浑浊目光似刺痛般缩了一下。他看出眼下情况不对,他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年老体衰,他意识到自己躲不过,只好停了下来。
  孔先生哆嗦着往前迈步:“陈王殿下,不知我家公子哪里得罪了你,他年纪小脾气爆,做错了事也不知道,求殿下网开一面……”
  刘慕大骂:“老匹夫,谁要你求情?!滚滚滚,你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匹夫滚开,不要挡路!”
  孔先生继续求陈王:“殿下……”
  老头子哀求,少年骂骂咧咧,目中皆红,身子发抖。此情谊,比他父皇那铁石心肠,不知深了多少。刘俶静静地看着,慢慢道:“何以老叟挡路?让开,莫误孤回城。”
  身边人:“公子,他分明是……”
  刘俶:“我分不清么,用你提醒?”
  刘俶素来冷漠,话少。因话少,每句说出都是重量,不容人反驳,与他撕扯。下属们无奈地让路,看陈王殿下骑马走过,他们明知那老头子应该拿下,却只能放过。
  刘慕松了口气。
  刘俶驭马而过时,听到少年极低的一声:“谢谢。”
  刘俶脸骤得绷起,极为难看——行此恶事,得人一声道谢,何等羞耻!
  ……
  皇帝陛下平安回宫,回宫后便大病。老皇帝瞬间衰老,整日瑟瑟发抖,惶恐多疑,不敢离开自己的寝宫一步。
  失踪的北国公主据说在路上就被杀了,陆三郎找来一具女尸,但老皇帝厌恶又惊吓,看都不肯看一眼。老皇帝躲在寝宫中对北国破口大骂,数落对方无耻。
  他又时而目色诡异,焦急地询问衡阳王还活着没有,怎么还没杀掉。他在辉煌镶金盘龙大殿上走来走去,神经质般挥着手臂,眼神怪异,口上喃喃自语:“朕还是皇帝!朕没有失礼之处!都是刘慕的错!”
  陈王被他时常问话,他盯着这个儿子的眼神也非常怪。
  对赵王的态度同样——有人告发,赵王和北国细作合作,造成建业之乱。赵王急着撇清自己,怒斥北国细作胡乱攀咬,是要南国内乱。赵王哭着来跪皇帝,请父皇不要相信有心之人的谣言。而老皇帝半信半疑。
  老皇帝:“但愿你真的无辜。”
  赵王:“都是那些北国细作胡说的,儿臣绝对没有卖国。陈王……对,他向来看儿臣不顺眼,陛下将查细作之事交给他,就是给了他排除异己的机会。父皇,儿臣无辜啊!您不能听陈王一面之词……”
  他忐忑不安的,利用老皇帝对陈王刘俶的猜忌之心,奋力反抗自己被北国细作拉入泥沼的命运。
  老皇帝果然疑心陈王。提起陈王,就想起刘慕至今还被关着、还在被查……有什么好查的?刘慕待在边关,建业之乱他又能知道多少,陈王要查刘慕,分明是拖延时间!
  老皇帝失望的:“陈王,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想不通,以前那个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照做、从来不问缘由不找借口、办事能力极让人放心的刘俶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一年来,刘俶不是伪造圣旨,就是偏护乱臣贼子……
  老皇帝跌坐捂脸,疯魔一般喃喃自语:“变了,都变了……朕还是皇帝!”
  站在下方回话的赵王刘槐:“……”
  眼睛一缩,他意识到父皇受此惊、神志开始混乱。想要逃脱,得靠自己想办法。赵王眸子一寒,陈王用来打压他的,就是那些北国细作。只要整个朝廷将那些细作逼死,就无人能攀咬到自己了。
  由是,当陈王审案之时,赵王上蹿下跳积极活动,想说服朝上的士大夫。士大夫们态度模糊,因那晚受过陆家之恩,此时不愿得罪陆昀。赵王更气,绝望之下,自救更为积极。
  恐连他自己也知,这不过是秋后蚂蚱最后的挣扎。然而那又怎样?他不好过,陈王也不比他好多少啊。
  ……
  大雨之日,雨灌天地,如洪涛自天际而来,漫天磅礴巨声。
  无仆从相守,书舍中偏窗角落,陈王刘俶幽静地坐着。案前摆着笔墨纸砚,宣纸上赫然写着“杀”这个字,但他岿然不动,已经许久。
  因为窥见自己的狼狈,是以要杀刘慕。那么杀了刘慕,下一个要解决的,恐怕就是自己了。父皇从来不在乎他们谁生谁死,他的儿子太多了,一个不行,换别的就行。何等让人心寒。
  南国未来,又岂是这样的君王可期许的?
  陆三郎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父亲狠毒无心的这一面,如果不反抗,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陆昀在逼他……
  刘俶闭眼,喃声:“陆雪臣……你这个混账!”
  他忽然起身,撑伞出门。仆从询问时,陈王已坐上车:“去找三郎。”
  ……
  大雨淅淅沥沥,天地间漫然生了浓雾。
  刚从姐夫姐姐的院中出来,罗云婳撑着伞哼着小曲,在雨中蹦蹦跳跳地玩耍。她舞着手中伞时,不经意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貌美侍女。
  锦月:“哎呀小娘子!”
  旁的侍女撑伞,锦月怀抱着半人高的卷宗。她小心翼翼走路,拐弯时却被蹦跳的罗小娘子撞上,怀里的卷宗一下子落了地。
  锦月慌张:“快快快,看卷宗湿了没?这是门客给郎君送去的,不容闪失。”
  罗云婳连忙道歉,蹲下去帮忙匆匆捡卷宗。她姐夫,陆三郎陆昀是个嘴毒的人,若是因为自己不当心连累锦月姐姐受罚,小娘子何等愧疚。幸而卷宗落地,侍女们常年跟着陆三郎,应急能力极强。她们很快捡起了卷宗,仔细检查下,发现只要外皮擦干净即可,里面的字并没湿水。
  锦月松口气时,见罗云婳拿着一本卷宗,小娘子已经站起来了,却还在看……锦月笑着抢过来,玩笑一般:“小娘子,这些可都是政务机密,不能乱看的。”
  罗云婳怔然,咬住唇,半晌轻轻地“哦”了一声。她不如往日活泼,不如往日那般追着锦月问东问西,她撑着伞失魂落魄地离开。小女郎渐渐长大,背影看着也有些倾城小佳人的样子……锦月疑惑:“这个小婳儿,又怎么了?”
  锦月等女自是不知,罗云婳帮忙捡卷宗时,她看到了一个问斩名单,排在第一的是一个她没听到的名字,第二个,却是,越子寒。
  她只知道“子寒哥哥”,她不知道“越子寒”是谁。可是、可是……世间岂有这般凑巧之事?子寒哥哥是否是那个越子寒,是否罪大恶极,姐夫是不是要杀了他……罗云婳默默回到自己房舍中,趴在案上难过无比。
  她开始长大,她有了自己的一些心事。她不能和别人说,只能独自一人时,默默舔伤。
  待侍女灵犀想起来好一会儿没听到小娘子活泼的说笑声,进来查看时,发现小娘子竟然着了凉,额头滚烫无比。灵犀惊慌,她素来胆怯无主意,小娘子一病,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女郎罗令妤。
  罗令妤原本在陆夫人和新婚的二少夫人那里,女眷们争着中馈之事,听来也几分有趣。得知妹妹生病,罗令妤直接领了医工去看望。医工在内舍为小娘子诊脉时,罗令妤便坐在外舍,一边询问侍女们妹妹生病的缘由,一边拿过灵犀哆嗦着递来的帛纸——
  “婢子从书案上拿来的,是小娘子写的。”
  罗令妤俯眼,眼皮微微跳了下,看到纸上写着:越子寒。
  医工出来后,罗令妤进内舍陪了妹妹一会儿。将烧得昏昏沉沉的妹妹搂在怀里,她摸着妹妹额头,低头问:“婳儿,谁是‘越子寒’?你姐夫怎么着你了?”
  侍女们说,罗云婳从陆昀那里回来后才病了。其中说不定有些缘故。
  病得人事不省的罗云婳口中含糊说着什么,罗令妤听不清,只好放弃。吩咐侍女们好好照看妹妹,罗令妤将写有“越子寒”这个名字的字条拿走了。并不是非要苛责陆昀,觉得陆昀会欺负妹妹。以陆三郎对她妹妹的喜欢,恐怕他骂她,都不会说婳儿一句不是……罗令妤颇有些酸溜溜。
  然而陆三郎白天时办公在府衙,他并不在家,应当碰不上妹妹才对啊。
  罗令妤回去寝舍,庭院静谧,侍女锦月站在廊下冲她眨眼,手指放在唇边“嘘”一声,再指指竹帘内。罗令妤抿唇,心中一动。
  夜色昏昏,廊下灯笼在雨中摇晃。罗令妤进入舍内掀开珠链往内走,果然见到榻上卧着青年。他一身绯红朝服未换,哪怕闲适躺卧榻上入睡,红袍端庄锦带束腰。锦衣华服,衬出郎君一身孤冷疏淡之气。
  而那书卷摊开覆在脸上,青丝披散乌黑如稠,搭在书上的手指修长有力,又如玉石般色泽温润。
  罗令妤摸到他衣角的雨水潮湿,顿了一下,俯身想为他脱外衫时,又闻到他身上极淡的酒气。她拿开他覆在脸上的书卷,看到他脸上的疲色,心中蓦然心疼他。他仍闭着目,眼角青黑,显然不知妻子已经回来。
  罗令妤坐在榻下,望着陆昀的睡颜出神时,侍女在外犹豫着轻声:“女君,郎君先前吩咐我们说准备洗浴。如今热水已备下。”
  罗令妤:“他都睡了,怎么洗?明日再说吧。”
  侍女:“……可是不是还有女君在么?郎君喝了酒,这样子睡,不太好吧?”
  罗令妤:“……”
  她还寻思着追问陆昀“越子寒”是谁呢,侍女的意思莫不是还让她帮陆昀洗浴?这这这……不太好吧?!


第144章 
  浩雨笼罩天地, 夜黑魖魖的。房檐下那溪流一样潺潺沙沙声,清脆悦耳,让人生起满心怠意。空寂无人的街巷上,属于陈王府的马车悠悠行着。车头悬挂的红灯笼子风雨中轻晃, 红彤彤的光, 照着地面上灿灿的水洼。
  车中,年轻而秀丽的陈王闭目, 他坐得笔直, 心中却在谋算着眼前一切事情发生的诱因与结果。例如——
  他父皇是否一定会寻一个替罪羊。
  逼死的不是刘慕, 他依然落不了好处。
  政治理念的不同, 对南国未来局势的期许不同, 他与自己的父皇、诸位兄弟,矛盾是会蛰伏,还是会爆发。
  皇权未曾鼎盛, 然世家同样未曾鼎盛。两者相争间,若放入一个寒门势力, 三足鼎立, 三方才足以稳妥。
  刘俶扪心自问:是否我不争那个位置, 我一定会死?是否我不争那个位置, 我的政治抱负便永不可能实现?陆三郎对我的期盼, 是否是必然结果?
  南国如此富裕, 然而又如此腐败。烈火烹油, 鲜花着锦。短短一年, 南国已经历过北国是如何虎视眈眈, 甚至眼前因赵王的叛变,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如果没有一个力挽狂澜的皇位继承者出现,南国未来恐更加岌岌可危。国家无法保全,私人恩怨又何诉?而他的兄弟中……又有哪个有此之能呢?
  大都只愿享受帝王之特权,不愿行帝王之艰苦。
  刘俶闭着的眼上,睫毛轻轻颤动。他不断地询问——我呢?之前不愿争位,是为自保,也不愿牵扯那么多的精力。那么现在,占据了优处,我可否站出来?
  煎熬一般,陈王刘俶在雨夜车中自问不绝,一个个问题问出,一个个答案了然于心。本是极其果断之人,越是了然,心便愈坚定了。
  也愈能理解陆昀所为的必然。
  ……
  茫茫雨夜,陈王驱车前往陆府,寻找陆三郎夜话。陆三郎的“清院”中,三少夫人在侍女、小厮的共同相助下,将陆昀折腾去了耳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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