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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千娇百媚-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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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态风华的青年示意女郎低头,将自己的斗笠、蓑衣,为她披戴上。借着屋中昏黄灯火,陆昀俯下身打量她掩在斗笠下的姣好面容。蓑衣和斗笠比她整个人都大一圈,他淡声:“好了,这样就不怕淋雨了。”
  罗令妤很烦恼,乜他:“这么大,是不会淋雨了,我却整个人都要埋进去了。你拿走,我不要你的东西。”
  淋了雨后,舍外地面潮湿,女郎踢踏时,脚下不妨一滑,叫一声人往下跌去。眼看要滑倒,就站在她面前的陆昀伸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她一下子跌到了陆三郎的怀里。
  陆三郎垂下眼,目光缱绻漆黑。
  罗令妤仰脸,睫毛微微颤抖,面染红霞。
  她嗔骂他一句,推开他,从他怀里站好。
  再斜外,罗云婳已经忍不住,从树荫下钻了出去:“姐啊——!”
  她奔到姐姐身边和陆三郎身边,二人都蹲下身来看她。小娘子笑盈盈地说话,陆三郎和罗令妤面上皆是含笑而听。他们三人在一起,竟是格外和谐。说了几句话,罗云婳伸指向外:“……和二表哥一起来的……咦,二表哥怎么不在了啊?”
  陆昀手搭在小娘子肩上,看向小娘子所指的空了的树荫下方,眸子黑暗,若有所思。
  陆显却已经失魂落魄地独自离开,再顾不上什么伞不伞的,他走在雨中,大脑轰炸一般。满脑子都是方才所见,陆三郎,他的弟弟,用那种眼神看罗令妤。绝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他二人立在舍下,衣袍彼此沾上。陆显看去,他们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像是拥抱,又像是深情凝视。
  而更早的时候,陆显就见过这么一次,那时候钟山射箭,陆昀也和罗令妤这般。腻腻答答,情愫暗藏,它开在黑暗幽若处,不动声色,默不作声,就那般,不断地生长着、生长着……
  陆显脸色惨淡,不光因为这个,还因为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在他的梦中,也有过这个时候。梦中罗令妤和衡阳王一道从外地回来,“花神选”刚刚结束,因为错过,罗令妤有些遗憾。梦中的罗表妹想起自己有东西没拿,就到陆家来取东西。那时陆显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害得罗表妹离开陆家,他心中愧疚,便去寻表妹主动帮忙。
  梦中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样的树荫。他惊鸿一瞥,瞧见陆昀和罗令妤站在屋外说话。
  似拥非拥,一低头,一抬头。眼神流转间,陆昀本是沉着脸,却几句话就被罗令妤说笑。
  梦中陆显只是匆匆那么望了一眼,没多想,他走出去喊罗令妤,罗令妤扭身来看他时,已经神色如常,陆昀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样的场景在冗长的梦中只是过了那么一下,此时相似的场景发生在眼前,陆显心中发抖:难道、难道……三弟和罗表妹……在他梦中的那个世界,就是……相爱的?
  若是那样……她后来却嫁给衡阳王……三弟离开建业去了边关……
  晴天霹雳!
  当夜,陆显大病,再次做梦。


第44章 
  陆显曾经做梦,梦到衡阳王称帝,罗表妹为后,陆三郎惨死,陆家为代表的世家被皇权打压。他在梦中惊骇震怒,常日沉醉山水诗画的贵族郎君,看到自己的弟弟就那般死了,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他对自己的噩梦几多怀疑,不断自问。一个文弱儒生般的郎君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看自己身边的世界,这才看出原来暗地里,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例如陆昀和表妹站在雨夜舍前,雨水淋漓如莲般溅在树荫青苔角。二人安静地站着,郎君俯身为她戴上斗笠、穿好蓑衣。雨丝如线,俗事已远。
  而在当夜,陆二郎陆显辗转反侧,再次做了梦。新的梦,是之前那个梦的后续——
  建业已不再是昔年的建业,梦中的建业再无名士向往,无世家追捧。陆三郎在边境战死,新帝以其“延误战机”“祸国殃民”为由,对以陆家为代表的顶级大世家进行打压。新帝手腕强硬,陆三郎身上被网罗无数罪名,陆家一夕之间,从以前的顶级豪门,沦落为新帝的眼中钉。然大世家之望,官员、名士遍及朝野,又岂是新帝想打压便能打压下去的?
  陆家为首的世家,与新帝为代表的皇室夺权。同时,天下名士们在陆三郎死后,口诛笔伐,将一切根源直指南国新帝:
  新帝在陆三郎对南北国边境战况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将陆三郎逼上战场,将为陆三郎求情的陈王赶出建业。陆三郎惨死,陈王出建业,民愤被顶到最高潮。因陆三郎他除了是建业丹阳的陆家三郎,他还是南国赫赫有名的名士。
  此年代名士受人追捧,对民众的影响力极大。陆三郎死后,几乎是天下的名士、民众一同为其抱屈。就是北国名士,都为其哀悼。名士们性高骨傲,一个个不为皇权所动,大肆书写诗赋骂新帝,新帝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杀了。新帝这时才知道世家的影响力大到可怕的程度,名士的影响更让他踽踽难行。
  新帝莽,世家盛,双方博弈,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世家自来权势大,新帝让他们不满,他们便想废了新帝,换更合适的皇帝。新帝如何能忍?本就性情急躁,更是被世家逼得大开杀戒。
  而当此时,北国虎视眈眈,在陆三郎死后、南国皇帝忙于内斗时,北国数万大军挥师南下,渡长江,捣黄龙,直攻建业。然这时,无论是皇帝还是世家,都因为内斗大量耗损人力。军队疲态累累,无法应对北国之战。南国哀声怨道,国都危矣。
  皇帝上朝,众人绞尽脑汁地出主意如何应对北国的千军万马。然兵至城下,人心惶惶。讨论得一派乱糟糟,望一眼高座上撑着额头、满眼血红的少年天子,连皇帝的心腹朝臣,都忍不住说了这样的话:“陛下当初不该杀陆三郎……”
  自己的人都开始动摇,开始怀疑自己的策略,连续数月被烦得上火的新帝刘慕大怒,当廷拔剑怒道:“闭嘴,都闭嘴!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朕被你们吵得头好痛……现在一个个都来怪朕,当初要打压制衡世家时,你们不也赞同么?”
  几个月以来的压力,让他精疲力尽,悲然泣泪:“我是个亡国之君……自是无言面对九泉下的先祖。你们又算什么?”
  “敌军都到城下了,你们不想办法,还在怪来怪去。你们都做好逃亡的准备了吧?”
  刘慕心凉,弃剑而走,不愿与自己的朝臣再多说一句话。他这个皇帝只做了几个月,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梦中陆二郎陆显如雾中看花般匆匆看去,见昔日的衡阳王,做了皇帝后,并不那么意气风发,他疲态毕现,四面受敌。连他的皇位得位不正,都被拿来说道。
  刘慕满心悲凉,离开昭阳宫后,就去后宫寻皇后说话。满宫廷荒凉,人人不安,眼见建业不保,连宫中人都开始想办法逃跑。刘慕一路走来,见多了逃亡的宫人,这时也懒得与他们计较了。宫中乱哄哄,还有道士巫师在作法,穿得奇奇怪怪,蹦蹦跳跳,口中唱着人听不懂的调子。道士和巫师们各自作法,祈求南国建业平安度过难关。
  刘慕在巫师的作法声中闷头往皇后宫中去时,一个抱着包袱逃跑的宫女撞了他。宫女大惊,看到他后,面色瞬间惨白。哗啦啦,她怀里抱着的包袱散了一地,画轴、金银之物从襁褓中落了出来。
  刘慕看这个宫女神态不对,便俯下眼去看,他一眼看到画轴被摊开,一幅画露了出来。画只是平常山水画,没什么异常,但让刘慕脸色大变的,是这画的署名,乃是“寻梅居士”。
  刘慕脸色煞白,大脑轰地一下就空了。
  寻梅居士,正是已经死了的陆三郎陆昀。在陆三郎死后,皇帝大肆搜捕,将流在世间的寻梅居士的诗画烧了个干净。皇帝厌恶名士们向他发难,更是避讳谈起陆三郎。却是不想,有朝一日,皇后宫中的宫女逃跑,居然带出了这么一幅画……
  罗令妤!
  她果然!
  宫女跪下求饶,哭着道“不关皇后殿下的事”“殿下只是让婢子逃出去罢了”。但刘慕已经不听,他一脚踹开这个宫女,拔了一旁卫士腰间的剑。少年天子满脸凶煞戾气,眼眸赤红,提着剑走进皇后宫室,因怒而声音发抖:“罗令妤!”
  梦中如游魂般隔离在外的陆二郎陆显,到这时,跟随昔日衡阳王的视线,才看到那位在梦里、陆二郎已经好久没见过的表妹罗令妤。帷帐掀开,女郎静坐妆龛前出神。她娴静优雅,如仕女图一般美丽。当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却是陛下疾走,提剑入室。陛下手中的剑挑开帷帐,剑锋指向回过头来沉静看他的女郎。刘慕厉声:
  “你还收藏着他的画!”
  梦中的罗令妤怔了一下,说:“我嫁给你了。”
  刘慕惨笑,一把上前,扣住她脖颈。女郎方起身,就被他压倒在榻上。她喘一口气,纤细修长的脖颈被他掐出红痕,她呼吸变乱,美目盯着天子。刘慕冷声:“我失势了,你现在连伪装都不肯了是么?你也在怪我杀了他是不是?是不是他死了后,你就恨我恨得入骨?”
  罗令妤呼吸困难:“不,没有……”
  “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骗我了!我是你夫君,你总对我做戏干什么?”积怨成疾,满心愤懑。刘慕怒吼,脖子通红,青筋暴突,“当日是我逼你嫁我,你并不是心甘情愿……你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么?被定为王妃后,你还与他见过面!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啊……我看在你婚后不曾再与他私通的份上不和你算账,但是你……始终收藏着他的画!你心里倾慕寻梅居士,他死了,你恨死我了吧?”
  罗令妤沉静的:“我……我不曾……他已经走了……”
  刘慕忽然冷静下来,“你的心就是冰,不,你根本就没有心。除了他,任何男人想娶你,你都无所谓是么?表面对我恭顺,我却从来不知道你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我现在知道了,你还是恨我从他身边抢走了你。如果当初没有我,以你的手腕,你说不定真能嫁进陆家去……可是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和他都不服输,都要对方先低头,当初即使不是我……你也不会嫁他!”
  “他死了,你却恨我。我身边,不需要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
  少年天子扔了剑,双手掐住自己怀中女郎细长的脖颈。他眼睛肿的血红似要滴落,看着她美丽的面容一点点变白,看她如枯萎的花一般在自己手中凋零。女郎乌黑长发如绸如瀑,散在他臂弯间。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她,她惊鸿一样的美貌。而今她躺在他身下,依然美丽,却没有挣扎,没有如往常般使劲手段讨好他,想尽办法努力活下去。她许是真的心冷了吧……到底是不爱的,所以大厦将倾,就无所谓了吧?天子满心悲哀,目中泪意涟涟:“令妤……妤儿……你别怪我……”
  陆二郎陆显游魂般漂浮在旁边,看到天子满目是泪,再看到他手里的女郎呼吸一点点弱下。陆显奔过去,想救表妹,然他碰不到他们,他只能凄声大喊:“不要!停下来,停下来——”
  隔着重重深宫,巫师们摇铃、唱跳,还在作法。却不知道作的哪门法事,要的什么结果。梦中的刘慕自是听不到陆二郎的声音,他面容发僵,在怀里女郎呼吸彻底消失后,他发着呆。然后他抱紧怀里的丽人,大哭出声,口中喃喃:“我对不起你……妤儿,你别怪我……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你不要认识我好了……”
  “为什么我会走到这一步……众叛亲离,建业城空,连你也不是我的……”
  “难道这一切都错了么?”
  巫师作法声中,皇帝陛下抱着逝去的皇后痛苦,忽然听到砰的声音,整个大地震动。遥遥的,歇斯底里的,宫人大吼:“陛下,快逃——宫门被北国军队破了!”
  寂静中,幽幽坐在死去的女郎身边,刘慕低着头,昏暗的光照在他英俊的眉宇间。他脸上俱是泪,俱是疲,已经累得说不了一句话。满宫人心惶惶,各奔东西,各自逃亡。他最后看一眼身边已死的佳人,将自己扔了的剑捡起来,横剑于颈,鲜血迸出……
  “不!”陆二郎大口喘息,从梦中惊坐起。他烧得满脸血红,后背结实地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将夹袄完全湿透。
  坐在旁边要为他拭汗的陆夫人被他突然坐起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又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发烧?短短一个月,你已经烧了两次了,你真让我担心……现在好些了么?还是该早早为你找个妻子照顾你。不然三更半夜,总要为母来……”
  陆夫人面对儿子絮絮叨叨,她的儿子陆显则怔怔然,发着呆——
  梦,是真的发生过吧?
  那种刺痛,他感同身受一般。
  三弟死了,罗表妹死了,刘慕死了,南国亡了。大厦已倾,陆家又拿什么自保。一切都结束了……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么?他那一日未曾做完的梦,到今日终于看到结局了么?
  望着陆夫人,想到日后自己的母亲也必然会在那场变乱中遇难。陆家人都会遇难,整个建业都会遇难,整个南国都……陆二郎捂着胸口,目光发直,再次砰地倒下去,晕倒过去。陆夫人被吓住,拍背叫人始终不醒,赶紧把刚走的疾医再次请回来。陆夫人忧心忡忡,请人看自己儿子这是什么病:以前也没体虚成这样啊?


第45章 
  入春来,乍冷乍热,好似身边生病的人都多了起来。
  罗令妤先是想与周扬灵送帖子,要给她归还编钟,顺便借编钟之事、烦恼花神选之事与她心目中有好感的“周郎”亲近亲近,然而周郎病了,没法接待她;紧接着,罗令妤得知陆二郎也病了。住在陆家,罗令妤一贯是个知情识趣的好表妹。将将得知陆二郎病了,她就第一时间去探望,顺便洗手作羹汤,让病中的二表哥看到自己的心意。
  陆家大夫人,陆二郎的母亲张明兰,不太喜欢这位形态风流的女郎整日宴席、游玩个没完没了。但罗令妤照顾二郎时的心细,还是让这位夫人满意的。陆夫人唯一的担忧,也不过是怕自己的儿子要娶这位漂亮得过分的表小姐……儿子现在太异常,若罗令妤能让儿子多说两句话,陆夫人就太感谢这位表小姐了。
  “二表哥,疾医说了你要静养。风寒已经好了,再吃几味药表哥就可以下地了。但是我想,二表哥平日该多锻炼下身子,”罗令妤柔声细语如春风,坐于床下坐榻上,蹙着眉似很关心他,“自我来到陆家,都看到二表哥你病了两回了。你看看三表哥,他就什么事都没有。”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陆显,听到罗令妤提起陆昀,他眉骨突兀地跳了一下,抬起幽黑的瞳眸,沙哑着声开口:“表妹和三弟……很熟么?他什么事你都知道?”
  在他梦里的那个世界,罗表妹和他的三弟,私下交往也不少吧?
  罗令妤眼眸闪了一下,不在意道:“并不熟啊。两位表哥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陆显再次沉默。梦里的时候,罗令妤也是这么说——她从未承认过她和陆三郎如何。
  陆三郎也没有承认过。
  陆显心中猛痛,置于被衾中的拳头握起。他额上青筋颤抖,脸色更加苍白了:正是因为这两人从不曾承认私情,才造成那么多误会。无论他梦的真假,有些事,其实已经刻不容缓。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他都要积极地行动起来……
  罗令妤观他神色,美目再次闪烁。她是个喜欢察言观色的女郎,时刻盯着旁人的神情看。她看出陆显有事隐瞒,忧虑重重,罗令妤侧一下头,想试探一下他,跟他打听下。但她身子前倾,才要开口说话,就听到窗口帘外的脚步声。
  灵犀在舍外徘徊,声音急促:“女郎,女郎!婢子有事寻你!”
  罗令妤心口疾跳:灵犀被她派去照顾婳儿。她的妹妹虽然爱玩了些,但是整日待在“雪溯院”,想也出不了什么事。除了照顾小娘子,灵犀近期身上还有旁的任务,即帮她找愿意买琉璃臂钏的买家。好久没消息,灵犀这次匆匆过来……是终于有人愿意出价买她的琉璃臂钏了?
  罗令妤心中欢喜,不自禁地就起身要出去问侍女。实在是她被拖入“花神选”这个大漩涡,银两花出去的速度比平时更快,可是连建业名士的关系都摸不清。若是琉璃臂钏能卖出去,她的压力会轻松些……罗令妤起身时,听到陆显的侍女在外通报:“郎君,衡阳王来看您了。”
  陆显捏紧被角,眼眸缩起:“……!”
  衡阳王怎么过来了?!
  他紧张地看向罗令妤,与往常试图撮合二人不同,他此时脑子乱糟糟,有些怕梦中衡阳王和罗令妤的纠葛在现实中发生。他看向罗令妤,正要寻借口时,先听到罗令妤说:“二表哥,你来了客人,我不打扰你了。”
  陆显:……他的表妹,一贯体贴。
  说话间,罗令妤转身出屋,急于和侍女灵犀汇合,问那琉璃臂钏的事。她出去时,帘子被掀开,面容冷峻、眉目凌厉的少年郎沉着脸进来。刘慕与罗令妤打个照面,目中的戾气还没完全收,就看到她迎面而来,窈窕明媚地冲他一笑——他愣了下,与罗令妤点了下头。
  刘慕本不愿来探望什么陆二郎,但是朝上天子听说陆二郎病了,就让最近和陆二郎似乎走得近的衡阳王来探病。陆家势大,皇室都要依靠。刘慕对此甚烦,满心暴戾:瞎了么?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陆二郎关系好了?明明是他一直缠着我,非要把他那个表妹推销给我!
  不过他那个表妹……确实……嗯……
  刘慕与罗令妤对上眼,他一下子想到那天晚上罗令妤所展示的才学。又有心机,又有才……少年衡阳王兴味的目光瞥向那女郎,想起个话与女郎攀谈时,罗令妤就告退,与他擦肩而去了。
  刘慕攀谈的话卡在喉咙里:“呃……”
  他回头,看到病榻上陆显那怪异的、紧张的、警惕的眼神,刘慕:“……”
  他怒:“孤特意来探你病,你什么眼神?怪孤多事?”
  陆显心情复杂,梦里那个被逼入绝境的君王,与眼前不可一世的暴戾少年身形相重合,他叹了口气。陆二郎:“公子来探病,我诚惶诚恐,何德何能。”
  衡阳王这才脸色好看了点,甩袖坐下。他本来探病就探得很不耐烦,眼下随意一瞥,看陆显似乎病得也不严重,就更随意了。刘慕压着自己对世家的不喜,与陆二郎扯了几句话,不经意扯到最近建业的大事上。刘慕唇角勾了一下,几分玩味:“我离开建业多年,都不知道现在的‘花神’被建业的女郎们这么看重。这两日,刘棠啊,陈绣啊,王凌啊……乱七八糟的女郎全都找关系到我跟前,要我给个评分。”
  “你倒是清闲。生病了,就没女郎来找你了。”
  “我看托关系的女郎很多嘛,都想找名士谈话。怎么样,这两日,你们陆家也很热闹吧?女郎们都跑过来找陆三郎了吧?我答应刘棠那小丫头帮她和蒋大儒说说话,让她去蒋大儒那边认个脸。女郎们都在走关系,怎么不见你表妹动啊?难道她觉得一个陆三郎就够了,其他名士就不用去见了么?”
  “反正我要带刘棠小丫头找蒋大儒,你表妹要是没事,跟我一道……”
  刘慕说的非常随意。他确实被那晚罗令妤编的《奔月》舞所惊艳,确实生了兴趣,确实愿意帮罗令妤一把……
  不想,前两日还凑到他跟前说罗表妹如何如何好的陆二郎陆显,这会儿反应格外大。刘慕还没表达完自己的意思,陆显就激动地从病榻上坐起,一把抓住衡阳王的手。他眼睛快要跳出眼眶,双目赤红、语气激烈:“不要!”
  “你不要跟她一块!”
  刘慕被吓得僵了下,身子后倾:“……”
  然后才沉下脸道:“……不去就不去,你这样像是我逼着你们要如何一样。”
  听刘慕此时并不在意这事,陆显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去,继续盯着刘慕琢磨自己的心事了。
  刘慕被他那直愣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想道:有病。
  陆氏都有病。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陆昀晚上回到房舍,侍女锦月就递上来了表小姐送的花笺。依然是她自己裁制的花笺,纸笺杏红,纸上若有墨彩晕染开,点点滴滴,成云霞之状。此笺通透明净,配纸上秀丽小字,观赏来,何等雅致。
  锦月再次感叹:“表小姐真是厉害。花笺做得这么漂亮,建业也是不多见的。”
  陆昀唇角含笑,将花笺收起,对罗令妤的相约已心知肚明。并不与锦月多说,用了晚膳后,锦月等女看郎君去往书房,便推门出去,忙碌自己的事。她们不知陆三郎只是去书房晃了一下,待夜深人静、人声微弱时,陆三郎已经翻墙而出,飒飒然离开了“清院”,一路往“雪溯院”去了。
  同样是翻墙进了院子,进院子后,站在院中玉兰树后,看到一排屋舍皆是熄了灯火,陆昀唇就弯了一下:一个仆从都不见,表妹真是准备充足。
  陆昀很少到“雪溯院”,他也不多走两步,站在墙下就将指放于唇下,发出一声清亮的啸声。啸声不大,只这么一声,却通达明澈。陆昀等待不过一个呼吸,便挑眉,隔着花影,看到主屋门悄悄地推开,一身贴身长袖舞衣的女郎,蹑手蹑脚、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待她到院中四处探望,陆昀才从花树后站了出来。
  他将她上下打量一下,啧啧道:“跳个舞而已,你偷偷摸摸,仿若我与你私通一般。”
  被罗令妤瞪一眼。
  罗令妤仍紧张地看四周,看他满不在乎,就小声道:“哪有贵族女郎如舞姬一般跳舞给旁人看的?若是被人看到了,我没脸活了。独自一人,多丢脸……”她话一半,见陆昀脸沉下、脸色不对,忙娇滴滴地挽救,“……然而雪臣哥哥你是不一样的。跳给你看,和跳给旁人,自是不同。”
  罗令妤撩眼皮,与他笑,同时走上前,手勾住他的衣袖。
  她笑起来春意盈盈,凤眼流波,再手一下一下地勾他的袖子,陆昀的脸色,就缓了下去。陆昀揽住她的肩,将她往前面带,戏弄道:“妤儿妹妹,真淘气。”
  罗令妤背地里,白了一下眼——
  灵犀已经告诉她,有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琉璃坊愿意收她的臂钏。她只要这会儿让陆昀高兴,待她拿下“花神”,钱财缓了,她就不必再受陆昀的威胁了。
  ……
  已答应陆昀,自己的分可能在陆昀手里,虽然对这位表哥,罗令妤始终很羞窘、不想一次次以自己真实的面孔面对他,罗令妤仍全力以赴,拿出最大的热忱跳舞给他看。
  月下清辉,院中空落,郎君不声不响,随意坐在廊下扶拦上,隔着灌木丛,望着院中扭腰而舞、衣袂贴腰的女郎。
  他眸子幽静,漆黑,一望无底。他往灌木丛后一坐,再不出声,只盯着她。罗令妤背着他,都好似感觉到他盯着自己后腰的灼热目光。那目光似要刺穿她,她每一次回眸,都能撞上他的眼睛。罗令妤咬牙,闭上眼当没看见他,专心回忆自己编的舞怎么跳。
  手如兰花展,腰似浮萍流。
  扬袖似飞雪,回眸情已深。
  与那日的《奔月》不完全相同。那日罗令妤梳了飞天髻,今日许是无侍女相助,她不会挽那般复杂的发髻,今日的妆容,整体就素净许多,清朗许多。一身苎麻编制的雪衣,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了下,颊畔发丝轻晃。她闭着眼旋转,腰肢一点点扭动,恬静温雅的模样,清水玉兰般,格外动人。
  罗令妤的舞技一般,却架不住她的形态韵味。
  她的腰肢款款,水蛇一样;她的玉胸丰腴,山上晴雪般。一眉一眼,一抬手,一转身……陆昀安静地看着她,他目光时而移开,然只片刻,眼神就重新撩到她身上。然后再次移开,再次回来……
  罗令妤舞动时,听得四周清静无声,好似完全察觉不到陆三郎的存在。这让她放松,她全身心地投入舞中,忽而,幽静中听到一声婉约清扬的乐声响起,幽幽凉凉,香气自拂,在她身后。
  罗令妤睁目回头,湿发贴着面,看到廊柱边,俊美郎君坐在花深处,垂眼吹埙。埙声低而婉,配着她的舞,托着她的神。她怔愣看去时,见吹埙的青年眉目微扬,他那姣好眉目看来,似在说:继续跳。
  他吹埙以伴。
  罗令妤心中微漾,对他微微一笑。当他吹埙时,她心目中那个难说话的、讨人厌的陆三郎退去,风华的、倜傥的陆三郎站了出来。他眼睛看她,睫毛长,眸子深,刹那时间,罗令妤很明白建业女郎们为何喜欢他了。
  少年时的陆三郎,与她一样,多才多艺。女郎们喜欢他,该是那时候扯出来的……
  罗令妤闭上眼,在他埙声相伴下,再次立在月光下,扬袖而舞。
  花枝上的花簌簌飘落,在风中旋转,在宁静的月光下徘徊。周围清寂,只听得埙声沧桑辽阔,只见得月下起舞的丽人。若有若无的、微妙的气氛浮动,如水下无声生长的海藻般,包围着他们。二人一坐在廊下,一转于庭院,衣上、发上皆洒满了花瓣。
  玉兰满园,玉堂富贵。
  埙声慢慢落下,女郎的舞也到了终点。
  停了下来,罗令妤喘着气,胸脯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跳跃。她不擅动,只这么一段舞,跳下来,就满身香汗,贴着脸颊的发丝潮湿无比。罗令妤心中松下,她完成了陆昀所求,接下来只待陆昀实现承诺了。目中扬起自得的笑,罗令妤拧身,却不妨陆昀就站在她身后。冷不丁看到郎君俊逸面孔几乎贴着她,罗令妤吓得拍胸后退。
  罗令妤嗔:“你干什么……你不说话,吓死我了。”
  陆昀幽幽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渐渐不安。
  他往她的方向走,不知为何,被陆昀那周身幽夜君王一样的气势所压,罗令妤有些怯地往后退。他淡着脸一步步走上前,罗令妤就忐忑地向后退。越退越无路,罗令妤脚踩上身后的台阶,被那么一绊。她惊呼着要倒时,前方迫着她后退的陆三郎抬起手臂,在她腰后扶了一下。
  他眼睛微低,盯着她的胸。
  罗令妤踩上台阶,被他一下子推到了身后廊柱上。后脑勺撞上廊柱,陆昀的手撑在柱子上,将她环到了身下。此情此景有些不对,罗令妤手伸出推他,微恼之下,小心地试探他:“雪臣哥哥,我跳的舞,你满意么?”
  陆三郎垂眼,微挑的眼尾风情自现。他声音低凉:“满意。我给你‘甲下’。”
  罗令妤露出笑。
  她踩着台阶,才与他平视。看他浓长的睫毛轻轻一掀,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她。陆昀轻声:“我给你第二个要求。”
  罗令妤自信地扬下巴:“请说。”
  “现在,你让我亲一下,我不光给你‘甲上’,我还亲自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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