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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_梁振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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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对话,后来又听到奴婢说有人打翻了药罐,她被喂药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药究竟要她的孩子死还是活。
  她边想边流泪,她不过一颗别人手中反手云覆手雨的棋子,她的力量根本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生在秦国王宫,母亲亦是没有能力保护她,才让她在两国联姻时远嫁楚地。如今她大概要重复母亲的命运,她绝望至极,恨这王宫中的每一个人。
  不过是平常的一夜过去,谁也不知道在楚王的后宫,那些阴谋、欲望、野心、仇恨,在如此强烈地纷纷涌动。
  而此时权县在一场秋雨后,空气沁人心脾,屈原第一次在清晨好好打量这个城镇。
  有远山如黛,有河流和鱼群,有挑夫吆喝着山歌走过,贩夫走卒、渔民樵夫,都开始了一天的生计,这是屈原没有见过的权县,此时如诗如画,生机勃勃。屈原突然想起那天在屋顶上见到的彩虹,一场暴雨之后,清清丽丽地挂在天边。庄子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极是。
  一个渔夫拖网走过,洋洋唱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这是《硕人》,在唱美人。屈原心下一动,今日也本有意去体察民情,便差人去将师甲、阳角和朱耳叫起来,驱车出行。
  几人一路欠伸不止,都问:“大人这么早去哪儿?”
  “江边,捕鱼!”屈原淡淡一笑。
  “您这爱好,还真别致。”师甲摇摇头苦笑道。上次刑罚之后,三人竟都收敛,一路只看屈原脸色。
  马车在一片渔歌声中停下。
  这是云梦泽的一隅,与他在章华台上看到的云梦泽完全不同。这里氤氲弥漫,一排排渔人在江水中撒网收网,鱼篓整齐地摆在岸边,依然鲜活的鱼只翻跃跳动。再往前走已是泥泞之地,有三三两两的人就在泥滩上坐着躺着。今天好天气,凡是劳力必定都去打鱼,这些剩下的,多是重病之人和幼童。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回头对那三人道:“随我去看看。”
  “大人,你那木履……”他们其实是想说自己的木履如何走那泥地,但见屈原早走了上去,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这边是农奴的圈地,往来的人大多衣不蔽体,一篓一篓鱼被倒进大筐里由车推走。渔夫打鱼,整个白天打到的鱼几乎都交了供尝,临到黄昏如果运气好,打到的鱼才是自己的,然而还要卖鱼以易物。
  屈原叹道:“渔家却没鱼吃,大半的鱼上供给渔头恶霸。师甲,他们才是这权县真正的县尹啊。”
  师甲沉吟道:“大人,权县离郢都一郊之隔,渔头恶霸,实是有通天之力。”说罢深深一叹,“这些人,老夫劝大人少动为妙。”
  “通天之力,呵。”屈原轻轻一笑,指天道,“暴雨之后方现螮,我屈灵均不怕。”
  几人在湖边走,屈原看到远处突然一怔,随即和师甲说些政务杂事,越说越要紧,要师甲当下带两人回去督查。
  来湖边,本来也算一点儿假公济私,尤其当他看到湖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是山神,她是水神。
  他静步走过去,接过她的鱼篓。莫愁抬头一惊,这个让她整夜不能寐的男子,在这个清晨降临在她面前。
  她脸色绯红扯鱼篓道:“还给我,脏了你的手。”
  “我来,我能帮你。”
  莫愁不语,眼下千愁万绪,只轻轻松了手。

第14章 规矩
  奉先功以照下兮,
  明法度之嫌疑。
  ——《九章·惜往日》
  咸阳宫外,寒风瑟瑟,百年前老子手植的银杏已亭亭如盖。秦王负手而立,樗里疾与一众臣子立在一边,面色凝重。
  “臣不解,区区一策士,大王何至于此?”樗里疾低声问道。
  “寡人迎的不只是这策士,而是我秦国的天下。”秦王一字一句,肃容道。
  一道尘烟自远方浮起,猎风中有秦旗飘扬。秦王眉目略缓,见一队车马护送一辆辒辌车驰来。车马愈近,放缓行至宫门前停下。秦王向前几步,却见那辒辌车车帘不动,秦王负手车前,亦不作声响。
  半晌,车帘被掀开,有人眯着眼,欠伸道:“今日这太阳,甚舒坦啊!”一抬眼看到秦王,忙收起手臂行礼道,“大王何以此处?恕张仪失礼!”
  秦王一笑:“丞相使楚,一路奔波劳苦,本王特来迎丞相凯旋。”说罢亲扶张仪走出辒辌车。
  鼓乐声起,一众臣子面面相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于楚人而言,秦素为虎狼之地,一因地理环境恶劣,大漠风沙呼啸不尽;二指秦人有虎狼之性,秦国祖先曾从戎人手中将周室旧都寸寸夺回,至秦穆公“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之于晋”,秦人好战,战不怕死,嬴驷之前的半数君王血洒沙场,秦方有今日之势。
  承明殿内,秦王与张仪跽坐于几案边,秦王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和氏璧,忽然啪的一声,将璧掷在案上。
  “全天下都将和氏璧当稀世至宝,这样待它的,恐怕也只有大王了。”张仪抚须笑道。
  “寡人要的是天下,不是一块石头!”
  秦王起身愠怒道:“赴楚之前,张子笃定楚国不会借璧,我们便以其冒犯炎帝之名,举兵伐之。可如今寡人出师之名未实,却把璧拿到了。那熊槐真有此度量,陷我大秦于被动。”
  张仪面无惧色,起身缓缓道:“大王不必忧虑,仪早有准备。楚国不借璧自有出兵口实;借璧,也未尝就没有。”
  “嗯?”
  见秦王看向他,张仪向前一步瓮声道:“大王,若有人说这璧只是和氏璧的替身,您意欲如何?”
  秦王一惊,低声道:“当真?”
  张仪微微摇头:“大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璧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秦王当下明白,若反诬楚国借来假璧以祭炎帝,兴师罪名不但成立,亦可更重,张仪真不愧鬼谷子的学生。
  秦王暗喜,又请张仪落座,神采奕奕道:“那依丞相之见,寡人当何时伐楚?”
  张仪却摇头道:“大王,楚威王连年征战扩张,已为熊槐留下了十年余粮、百万兵卒,现在楚国虽呈下坡之势,但仍在列国之中疆域最广,国势尚强,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王不可轻视。虽说韩国申不害已老,魏国庞涓已死,皆不足为惧,赵国今年虽有转强之势,但一时还不至兴风作浪,唯独楚国,疆域最大,国力最强,即使近年盛极而渐衰,实力犹存。我大秦若劳师远征,一味强攻,楚必联合三晋反击,只会陷我大秦于危境。若再有西面犬戎趁乱骚扰,大王,届时能有几成胜算?”
  铜壶滴漏,水一滴一滴打在浮舟之上。半晌,秦王沉吟道:“那依丞相之见,该当如何?”
  “凡事缓则圆。我们当秣马厉兵,静待时机。”
  秦王看一眼那和氏璧,轻叹道:“我大秦于逆境立国,历代君王皆披甲上阵,浴血沙场,大秦的每寸疆土都是性命换得,寡人怎能置国家于险境?丞相所言极是,时机不到,不可轻举妄动。”
  张仪长揖为礼:“大王放心,仪自有安排。”
  张仪凭策士之舌受秦王重用,朝中早有人不满。这日惠园菊花正好,秦王和侍从散步至此,迎面遇到樗里疾。樗里疾一行礼便问伐楚之事,听到张仪的建议不禁怒火中烧。
  “王兄,要等到什么时候?此时不伐楚,难道还要等到楚国休养生息、更加强大吗?那张仪只逞一张巧舌赢大王信任,大王怎能把江山社稷都托付于他!”
  “张仪进言不无道理,十五代君王的江山社稷,寡人自当慎而又慎。”秦王挥挥手道,“今日好兴致,只赏菊。”
  樗里疾一怔,只好收了声,跟上秦王。
  这是惠园,芈八子的宫苑,奇花异草遍植其中。此时金菊吐蕊,乱花迷眼,两人缓步慢行,说些无关之事。
  “扔了它!”
  忽然芈八子的声音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芈八子面带怒容,小小的嬴稷手中拿着一块甜糕,满脸委屈。
  “扔!”芈八子厉声吼道。嬴稷一惊,撇着嘴将甜糕掷给园边的黄狗。
  “母亲,舅父让张仪大人给孩儿捎来甜糕,这也是母亲幼时吃过的,母亲自楚国来,就不想念故国吗?”嬴稷忍不住号啕起来。
  “稷儿!”芈八子扶过嬴稷肩头,正色看他,“你是秦国人,永远都是,和楚国没有丝毫关系。你那舅父熊槐,当年和熊商以狩猎之名将我骗出宫,令我酒醉之后,将我送上和亲的马车。他今日对你所为,不过想补偿自己当年的恶行!”
  芈八子不觉含泪,嬴稷惊异道:“母亲竟不是自愿嫁到秦国?”
  “傻孩子,自古联姻皆是政治交易,又有几人情愿背井离乡。若是得势受宠的公主,又怎会被远嫁?”说罢哽咽道,“我当熊商、熊槐是父亲兄长,他们不过视我如一枚弃子!”
  嬴稷缩进母亲怀里,恨恨道:“孩儿第一次知道,母亲受苦,孩儿长大必为母亲复仇。”
  芈八子揽过嬴稷,轻抚他的发丝:“稷儿,会有这一天的。”
  园外,秦王与樗里疾相视一笑:“纤弱楚女尚有此恨,灭楚大计何愁不成?”
  丞相府。月吟跽坐抚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浅唱低吟,余音绕梁。有轻缓的木履声在身后停住,月吟心中一悸,那歌声琴声,竟多了无限深情。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终了,张仪拊掌而入。月吟款款起身,回身拜道:“大人!”
  张仪一笑道:“月吟,你果然天资过人,琴技愈发好了。”
  “哪里,全凭大人教导。”月吟说罢脸颊飞红,怔一怔又微笑道,“得知大人今日归来,月吟特备了酒馔,请大人同饮。”说罢便引张仪至内室坐下。
  张仪见这红漆案几上,铜鼎中有猪脯,有鱼炙,盂中有稻,有汤,酒已在铜鉴中温好。月吟缓缓倒酒至爵中,轻柔一笑道:“这酒是家传秘方酿得,大人请尝。”
  “月吟有心了。”张仪接过酒爵一口饮尽,不觉心下思忖,刚刚听她琴声,动人心弦,哀而有伤,便温言道,“月吟今日有心事?”
  月吟一顿,半晌才缓缓抬头道:“是月吟不解,大人爱美食美酒,为何独不爱美人?”
  张仪不由一愣,只听月吟轻声道:“大人半生操劳,何以至今未娶?”
  “我以为何事。”张仪心中一暖,叹道,“我当年和苏秦师从鬼谷先生,苏秦习得合纵之术,我习得连横之法,不知为何,先生颇厚苏秦而轻我张仪。学成下山之时,我立誓此生必以连横之法一统天下!”
  说罢,只觉陈年旧事纷纷涌来,张仪又为自己倒一杯酒饮尽,黯然道:“志不成,心难平,美酒美食可负,但美人有心,仪不愿负。”
  听闻此言,月吟满心戚戚,昔日若不是张仪救她,她早因父亲连坐而死,张仪将她接入府中,令人悉心教导,起初她以为张仪要招她为妾,如今半载也并无动静。月吟从来只见张仪忙碌,竟从不曾亲近女人,时日愈久,月吟却对他动了真情。
  月吟独斟一杯酒,一口而尽,以绢帕轻拭酒痕,楚楚望向张仪道:“大人,天下事,天下人共同之事。大人何必为了天下人共同之事,而疏于个人之事?”
  此时张仪也猜出几分,虽有些许醉意,依然道:“月吟,你不懂。”
  “月吟不需懂,月吟只知道,我这条命都是大人给的,月吟不愿大人为国事如此操劳,而不顾自己的欢愉幸福!月吟爱慕大人已久,求大人今收月吟为妾,终身服侍大人。日后大人若负我,也是我心甘情愿。”
  月吟泪光闪闪,心下一沉,忽然起身将长袍束带轻轻一抽。张仪一怔,只觉得眼前如莲花盛开,一层比一层轻薄。她的幽香和刚刚的酒意令他迷醉,不等回神,月吟已倒在他怀中。
  “月吟,别……别这样。”张仪情不能自持,月吟已一吻封住他的唇。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让她日久生情的男子,他是乱世奇才,是秦国丞相,是救命恩人,而此时,她只愿他是她的男人。她听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她愿接纳他,渴望接纳他。
  风吹帷幔,无限旖旎,而正意乱情迷,张仪突然罢手,轻轻推开她站起身来。
  “大人……”
  “月吟,这不行。”张仪低声道,背身去整理衣衫。
  “大人不喜欢月吟?”月吟几乎红了眼圈。
  “不,月吟,你配得上天底下所有男人喜欢。”张仪深深看她,“也因为如此,你是我留作大用的。”
  月吟一惊,恍然道:“大人一直让月吟练琴习舞,也是为了这大用?”
  张仪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月吟梨花带雨,更楚楚动人,伸手为她理一理发丝道:“月吟,待我张仪一统天下,必不负你。”
  说罢转身离去,月吟顿时跌坐在榻上,泪流不止。
  再说这楚王自从送了假璧到秦国,便终日惴惴不安,这日又唤了子尚到兰台:
  “秦国那边可有消息?”
  子尚垂首道:“还没有。”
  楚王气恼,踱步道:“这张仪以祭祀炎帝要挟我借璧,现在拿到了,却丝毫不见动静!”
  “也许那张仪只为骗和氏璧也未可知?”子尚谄笑道,“若真如此,他恐怕要大失所望,那真璧依然在我兰台宫中啊!”
  楚王颔首,又听子尚阴声道:“张仪此人,太过狡诈,大王必须留有后手。”楚王听出他这是为自己邀功,不免嫌其聒噪,冷声道:“若比狡诈,恐怕他不及你。”
  子尚一凛,想起自己近日作为,私通后妃、收受贿赂、培植党羽,哪一条都可论死罪,楚王这么说,莫非是他听说了什么?子尚的脸色变得难看。
  熊槐明白,身为君王,既要人畏威,又要怀德,于是缓和道:“朝中令尹之事,王叔可有想法?”
  子尚松一口气,心想此事终于提上议程,便先试探道:“楚国自古三户大族,臣以为,昭、景两家都适合。大王识人辨骨,想必已有定论。”
  楚王却摇头道:“昭和忠直淳良有余,权变谋略不足。”
  那莫不是景颇?子尚心中暗喜,却听楚王说:“景颇权变与谋略又太过,谋略太过,恐其失德。”
  子尚唯唯道:“也是。如今大争之世,唯我楚国疆域最广,国力最强,全倚大王明察秋毫知人善任。”楚王并不接话,略一沉吟看向木易,问道:“你可知,如今屈原的县尹当得如何?”
  “前日小奴已派人去打探,听说屈原为改善农奴生活,要惩罚权县的渔头。”木易垂首道。楚王一笑,子尚不明所以,只小心道:“这屈原才情过人,只是性子稍躁。权县渔头皆是官商勾结,岂是刚去就动得了的?”
  楚王继续笑道:“这便是灵均,论做人做事,他可和你不同。”
  子尚面上唯唯自嘲,心下黯然,他看出楚王对屈原的赏识和惜才,他们之间有种别的君臣都无法企及的默契,这让子尚感到不安。
  此时的权县,官员皆整装待命,“抓恶霸渔头”的命令正在悄然执行。阳角和朱耳驻守码头,只盼守株待兔。
  “嚯,刘歪嘴来了。”阳角一拍大腿,扯起朱耳就走。
  “哥,且等一等,可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抓个人就走,最好人赃俱获,县尹那儿才好交待。”朱耳把他扯回来,两人蹲在暗处,仔细看着刘歪嘴。
  刘歪嘴自上次受罚就在家养伤,许久没出去逞威,而且他卧床这些天,渔民们还没交供尝。刘歪嘴这天自觉已好了大半,立刻带着家丁直奔渔场。一到辖区,正遇见一个重病的老农奴,刘歪嘴见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心中不觉生厌,抬腿一脚,当即把人踹倒在地。
  “你的供尝,零敲碎打都欠了百来斤了。何时给我!”
  那老农奴捂着胸口急喘一阵颤声道:“刘爷,可否再宽限几日?老奴一直病着,实在无法捕鱼啊。”
  “呸!谁信你!捕不到鱼,不会去别人那里赊啊?”
  说罢又来一脚。这次却是用力过猛,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刘歪嘴“哎哟”一声,气急败坏一挥手道:“给我打!”招远带着一众家丁冲过来,忽然听到有人大喝一声:“住手!”回头一看,却是阳角和朱耳凛凛站着。
  “刘爷,县尹大人的新政,不可随意殴打、敲诈农奴,难道你不曾听过?”朱耳揶揄道。
  “什么鸟县尹!我为何听他的?”刘歪嘴只逞口舌之快。
  阳角哈哈大笑,凑近刘歪嘴耳边道:“县尹大人交代,要我们去抓几个虐待农奴的渔头。此时我们正好手上没货,还得谢刘爷救急。”说罢一撸袖子,跟朱耳扑上去将刘歪嘴捆起来。
  “走,你也一道去。”阳角拍拍那挨打的老农奴。
  “你们这样,可要坏了规矩!”刘歪嘴横道。朱耳一脚踹去,狞笑道:“规矩?改了!”
  刘歪嘴到县衙先被关在狱中。屈原一众人出来,见远方云层堆积,师甲道:“近日怕是多雨。”屈原怔了怔,对师甲几人笑道:“不知几位是否愿意帮我个忙?”
  不多时,一架马车在卢茂家门前停下。阳角和朱耳搬着木梯径直进去,卢茂一惊,却看到屈原带着师甲也进来,见他便笑道:“伯父,您家房子需好好修一修,免得再不经暴雨。”说着阳角两人已铺开工具。
  莫愁亦出来,见屈原一怔,随即瞪他道:“你怎么管这么多!”屈原脸一红,师甲几人都会意偷笑。
  这时亦有许多农奴过来,原是他们看到县尹进来,想必发生了什么事,卢茂只好说:“有劳大人为草民修房,大人一心为民,实是权县百姓之福。”农奴一片叫好,师甲见此情景,亦捋须道:“屈大人已将刘歪嘴关押了起来,以惩他虐待农奴,择日定罪。”
  一时群情激奋,卢茂抚掌道:“大人,你当真为权县百姓做了大好事!权县农奴有望过上太平日子了!”屈原摆手笑道:“这是灵均分内之事。此等恶徒,强收供尝,动手伤人,当真不除不快!改变权县,就从这里开始。”
  “今天关了刘歪嘴,明日若冒出马歪嘴、杨歪嘴,你可治得过来?”莫愁哂道。
  屈原转头看她,目光却是更坚定温柔,竟看得她又脸红,只听得他的声音:“我来,自然是要彻底改变。”
  师甲一惊。他混迹官场多年,见过许多位县尹,青涩的、油滑的、老到的都有,但从没有一个县尹像屈原这样,清正、坚定,带着初出茅庐的勇气和要把乐园搬到人间的信念。一瞬间,师甲似乎看到了权县的希望,但他更担心这个初次为官的青年根本难以应付权县复杂的局面,那看似几个渔头恶霸的问题,背后却是盘根错节的权力勾结,那权力甚至直通朝堂。
  卢茂家始终人头攒动,农奴都在交口称赞这新县尹,莫愁心中烦乱,径直端起木盆去江边浣衣。
  已是斜阳夕照,渔舟归来,一片晶莹碎光落在江面,不远处有几个浣衣女子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莫愁默念,怅然若失。那衣袍自是洗不净了,莫愁即使来来回回地洗,也总是这件洗了十遍,那件还未着水。是的,如何可以不想他?他干净清秀得像山间最美的一株仙草,他看向她时那温柔坚定的眼神,像春天的微风吹拂过脸颊,他不顾她恶言相向,他当真是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莫愁不禁一笑,却突然听到他在身后说:“笑什么?”
  莫愁惊道:“我何曾笑?你在我背后,又怎会知道?”
  “有没有笑,背影可看得出。”屈原狡黠一笑,没告诉她,实是她已发呆很久,他从如镜的水面,竟都看到了倒影。他也没说,看到她走出家门,他就再没心思在屋里停留,只有一路追来,哪怕远远看着。
  “嗯,房子应该修好了,你明日上午若无事,能来县署吗?”屈原挠挠头道。
  “去县署?为什么?”
  “给你一个答案,”屈原又一笑,“关于如果出现了很多歪嘴该怎么办的答案。”
  莫愁心下轻叹,她家祖辈都在权县,太明白权县的顽疾绝不是凭热情和决心就能解决的。她想去,是多少有些担忧屈原要面对的局面,然而还是嘴硬道:“没兴趣!”
  屈原稍稍失望,望着她怅然道:“好吧,那屈原只有加大力气,让姑娘足不出户,也能看到权县的改变。”
  天色见晚,屈原看不到莫愁脸色绯红,只见她回身抱起木盆,路过他时嗔道: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屈原心下一暖,远山早已模糊得只剩轮廓,江水声静而舒缓,他看着眼前素衣素颜却无比动人的女子,听远处渔歌响起,恍然有一种鲜活可触的甜蜜。这渔歌、气味潮湿的空气、泥泞的河滩、面前不施粉黛的女子,甚至比往日里那些锦衣美食、香草诗辞、雄仪大典更动人千倍百倍。
  见他又恍惚愣住,莫愁皱眉道:“走不走啊!”
  “走走,这个我来。”屈原说着便去抢那木盆。
  “别,你哪儿是做这事的人。”莫愁揶揄道。见屈原不松手,又吼道,“放手!”
  “就是让我帮你又如何!”屈原气急喊叫。
  “不需要!”莫愁也吼道。这一声吼得心虚,她当真不需要吗?她们卖艺受人欺辱的时候,她们唯一的房子在暴雨中飘摇的时候,她打算和那些恶霸鱼死网破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他出手相救?不,那是他欠蒙远的,欠我们一家的!莫愁一想起来,又恨恨道:“再不放,小心我又动手!”说罢便看向四周。
  屈原无奈,真怕她又随意捡个石头或木棍来打,便急急道:“好好,放就是。”但莫愁本来用力就大,他这一放手,她突然失去重心往后一歪,一盆衣物全甩了出去。
  “啊!”长袍短衫四散一地,上面全是泥泞。莫愁气急败坏,拿木盆从江里舀起一盆水便向屈原扣去:“都怪你!”
  屈原愣愣地站在原地,从头到脚都在滴水,半晌,抹了一把眼睛才道:“解气了吧?”
  莫愁忍不住噗嗤一笑,嗔道:“活该!”便弯腰去捡那些泥污的衣袍。屈原赶紧跟上来,赔笑道:“都脏了,一会儿我陪你重洗。”
  莫愁看他那一身湿袍还粘着碎叶水草,强忍着笑道:“罢了,这江边冷风一吹,县尹若受了风寒,我可担待不起。回去吧。”说罢便把木盆塞给屈原,自己先起身走了。
  一路冷风瑟瑟,两人言笑晏晏,说些无关紧要之话。莫愁时时担忧他这一身湿衣,突然看看天色,抢过木盆就跑,边跑边丢下一句话:“恐要下雨,快些走吧。”屈原一愣,只得抱紧双臂就追。一路气喘吁吁,不觉就到莫愁家门口。还不等两人平下喘息,就听轰隆一阵闷雷,随即暴雨倾盆而下,两人都湿透了。
  “也好,这样回去还好解释,免得爹又说我欺你。”莫愁大笑道。屈原亦看着她笑,很想在暴雨中将她抱住。突然房门开了,卢茂讪道:“还想去给你们送雨篷。”
  几人忙进了屋,见师甲已在案边喝浆,这木屋在暴雨中再无飘摇之感。“屈大人,草民真真千恩万谢。”卢茂在一边拱手道。屈原看看那屋顶,四壁皆已重新修整,欣慰道:“只是小事,伯父不必挂心。”
  当下卢茂给他找了身干爽衣服换上,一行人便驱车回去。
  第二日还未到辰时,县衙前已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渔头陆续进来,在院内围桌而坐,皆窃窃私语,神色狐疑。
  “你说,这县尹大人请咱们来,是藏的什么心?”
  “新官上任,宴请渔头,想套近乎?”
  “从没这样过啊,往常都打散了来,私下里什么都好说,这次难道要统一上供钱?”
  所谓上供钱,自然是指渔头抽取了渔民的供尝,再拿出一部分分给县衙大小官员,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规则。
  “套近乎?我听说刘歪嘴还被关在牢里,已被饿了两天。县尹这是要杀鸡儆猴吧。”
  正说着,屈原和师甲缓缓步入,他博冠高履,腰佩长剑,一身正气凛然。偌大的院子突然鸦雀无声,屈原在正座落落坐下,看向众渔头肃色道:“屈原初到权县,还不曾好好见过各位,今日是想请各位一同用餐。”
  说罢一抬手,阳角和朱耳将一碗碗鱼汤端上来,在渔头面前一一放好。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县尹真意。
  “请!”屈原挥手道。
  渔头们看向鱼汤,暗忖怎么也不会在这场合被下毒,只硬着头皮端起碗喝。然而刚一入口,全都“哇”地吐了出来。
  “大人,如此腥气,如何入口啊!”
  “无菜也罢了,为何盐都不放?”
  众渔头纷纷掷下碗,皱眉怨道。
  屈原冷冷一笑道:“你们不吃,却有人吃。”
  只一挥手,两名衙役便把刘歪嘴拖过来。那刘歪嘴已饿得头昏眼花,如行尸走肉,他视线呆滞地掠过那些熟悉的渔头,却在看到桌上鱼汤的时候,突然两眼一亮,一把推开衙役,跳到桌前,端起一碗便灌进去。旁边那渔头已看呆,怔怔道:“我刚刚吐在里面。”不想刘歪嘴置若罔闻,又抢了一碗来喝。满桌人皆欲作呕,一片混乱。
  屈原看着众人惊异错愕,只自己端起鱼汤,一口口喝起来。
  “县尹在吃?居然吃完了?”
  这些渔头恶霸都归位坐正。屈原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队佩刀的玄衣衙役,一片肃煞之气。只见屈原正色道:
  “本官初来权县时,第一顿饭便是在渔民家吃的这汤,我和各位一样难以下咽,但当我知道这对他们已是难得一吃的美味,我真是羞愧难当。他们是渔民,每月能打数百篓鱼,而想吃一次放盐的鱼汤却几近奢望。请问诸位,这问题出在哪里?”
  渔头皆垂首默坐,在难堪的沉默后,终于有人小声嘀咕道:“渔民渔头各司其职罢了,他们吃不起鱼,和我们也无干啊。”
  屈原拍案道:“说得如此轻巧,若不是被你们逼交供尝,渔民凭一己之力打鱼卖鱼,何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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