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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惊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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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到目的地,便远远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屹立在墓碑旁。妤枝心神一震,立时退身隐藏在葱茏繁盛的丛林中,抬眼瞧他。只见穆忌着了一袭白袍,白玉冠束发,丰神朗朗,站在白桦树下,身长似鹤,风仪出尘。此时他清俊刻骨的面容上染了几缕秋天的哀愁,淡淡的,却化也化不开,好似浓渥到心底去了。
他抬起生了厚茧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墓碑,颤声道:“阿绿,你如何会那样傻?刺杀陛下……凭你的力量,你怎能到刺杀他?”
妤枝闻言,心中大哀,却也无可奈何。她现身出来,默默走到穆忌身旁,把手中的纸钱垂挂于衣冠冢旁边的茔树枝丫上,再极其认真地剪除周遭的荆草杂木。随后,她将擘钱抛洒至空中,那擘钱如阵阵裂帛飞絮,荡在瑟瑟秋风中,飘得漫天皆是。不顾穆忌的惊讶表情,她俯身蹲下,泪眼凝噎,“白绿姐姐,夷安将这些人畜、金银、绸绢寄给你,你若泉下有知,定要走好……”
穆忌沉默了许久,终于动容,他道:“白夷安,你要给我一个理由。阿绿是你的人,你怎能安排她去做那样的任务?”
妤枝心下哀恸,满眼是泪,一时竟哽噎住,说不出话来。见她不言,穆忌蓦然将拉起来,一手扼住她的脖子,赤红着一双眼,怒道:“你怎么敢?怎么敢将白绿置身于那样危险的地方!”
妤枝艰难地抬眸,只见穆忌冷冷地瞟着她,表情狞恶,此时却因过于发怒而变得扭曲。光线破开,折出一道熠熠白光在他面容上,更衬得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在风中摇摇欲坠。她怔怔望着他,泪如雨下,颤声道:“穆将军,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谁都不愿意,还请节哀顺变。”
周遭空气犹如被冻结了般,焦灼,死寂,像是被裹在烛火里飘曳游荡一样,让人慌乱如麻。
第三章:最是仓皇辞旧日(十)【6000+】
更新时间:2013…11…1 15:39:56 本章字数:8683
周遭空气犹如被冻结了般,焦灼,死寂,像是被裹在烛火里飘曳游荡一样,让人慌乱如麻。爱睍莼璩
不知过了好久,穆忌终于放开了她,他冷道:“在阿绿的墓前,我……不想杀人。想来阿绿那样善良的女子,纵然被你安排去死,也是不愿意我杀了你的……呵呵……”他蓦然放声大笑,却笑出了泪,“可是阿绿,你怎能这样狠心,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苟活?要知道,这世上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妤枝瘫坐在墓前咳嗽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听他如此言论,她将头埋在膝盖中,抱着腿无声饮泣起来。
薄暮西山,密林里衰草萋萋,蓼花瑟瑟,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袅袅秋风,吹得林中繁枝密叶翻滚迭涌,万里风烟接素秋,更呼喇喇吹得擘钱在空中四处飘荡,洋洋洒洒一片,仿若飞雪一般。
妤枝冷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满面悲恸的穆忌,冷道:“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对不住王爷的事!榛”
穆忌闻言,蓦然转过头来怒视着妤枝,双目赤红。一只暮禽挫地一声掠过枝梢,扑棱棱着翅膀飞远了。他勃然大笑,笑得癫狂至极,绝望至极,“我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夏侯仪吗?是说我刺杀太后吗?哈哈哈哈……我就是要诬陷给夏侯仪!就是要诬陷他!我与阿绿,哪个不是对他忠心耿耿?哪个不是视他为明主?可他是怎么待我们的?他明明知道我们相恋,却活生生地拆散了我们,活生生的让阿绿去死!他那样无情无义,凭什么值得我穆忌追随,凭什么值得阿绿献出生命!诬陷他又怎么样?他不是惯会此招吗?现在被别人诬陷到他身上了,他不好受了是不是!”
原来真的是他。
诬蔑夏侯仪刺杀太后娘娘的人,原来真的是穆忌。上次夏侯仪通过吹埙,将消息传递给她的时候,她还不信。如今听他亲口说了,她只觉得心冷齿寒。可是她又不得不原谅不明真相的穆忌役。
妤枝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她直视着他,道:“不——是你错了!穆忌,是你错了!王爷根本没有错,是你错了……”
咣当一声,穆忌抽出手中的宝剑,直指妤枝的喉咙,他怒道:“闭嘴!你***给我闭嘴!白夷安,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对错!你有什么资格差遣阿绿!你不过是夏侯仪的一条狗!”
听罢,妤枝沉默了,她仰起头,见周遭暮色凄茫,苍苔露冷,花径风寒,不由得苍白一笑。
这两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是在取悦夏侯仪之中度过的。她不辞劳累地拔山涉水,过树穿花,以为自己终会抵达目的地,终会看见那些她心中的美景,而当她终于要触手可及的时候,却发现她们早已骨枯萎败,锦重重落了一地的韶华与光阴。那一瞬间,心中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那根弦断了,凄然之声铮铮鸣响,随着那些骨枯萎败的美景碎成一片一片的,再无重圆的可能性。
原来,在他人心中,她始终不过是他的一条狗。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她平静无澜的声音在说:“穆忌,真的是你错了。你知道白绿姐姐的真实身份么?”
穆忌将手中的剑逼近妤枝的喉咙几分,怒道:“我不想知道!”
妤枝涩然一笑,颤声道:“白绿姐姐,她真名唤作陆染衣,她本是吏部司勋家的千金小姐。可惜十八年前,她的爹爹陆启城因贪污受贿、滥杀无辜而锒铛入狱,接着,陆家全家被抄。一百来口人……全部被流放,而刚刚出生的陆染衣则跟随着母亲被充入乐籍,流落人间……穆将军,十八年前,你也只有三四岁,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你知道白绿心中有多凄苦吗?”
穆忌冷笑一声,道:“苦?阿绿心中的苦都是你造成的,夏侯仪造成的!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说阿绿苦!”
妤枝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清晰一些,她道:“你错了,白绿姐姐举家被炒,是你父亲穆将军造成的。”
残阳斜照,天光浅淡,山风凄瑟,蓬莱云在碧霄之上诡谲变化,却被玉笙一层层吹散。排成一字的大雁蓦然飞过,在云里两相呼疾,凄惶惨淡的嗥叫声在西风中一声声滑落,惊破了楚天的宁静,也打乱了离人心绪。
穆忌沉默了。
他执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可置信地说:“白夷安,你骗我——你骗我……阿绿怎么会……”
妤枝无言以对。
他凄涩道:“你骗我!我父亲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从来没有!而阿绿,她也不是陆启城之女,她不过是一名戏子,最普通最平凡的戏子而已。白夷安……”他又执起剑,狞恶地瞥着妤枝,道:“白夷安,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为了保自己的小命,所以编出这些谎言来骗我对不对!对不对!”
妤枝惨然一笑,她迎上穆忌手中的长剑,站起身来,道:“我白夷安,岂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
穆忌身形一震。
妤枝一步步走向他,狠心将血淋淋的真相抽丝剥茧,横陈在他面前,“穆忌,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心里其实是知道的,你父亲就是当年陷陆家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罪魁祸首。即使后来陆家得到了平冤昭雪,你父亲手上也染了白绿父亲的血,还有陆家一百来口人日后的悲惨生活,都是你父亲造成的。”
穆忌脚步一虚,便瘫坐在地上。
手上的长剑哐当一声,坠落在扑满砂石碎砾的青石之上,清脆之声,蓦然惊飞了苍翠丛林中是一只只暮禽。
妤枝别过眼,不忍心看他,“白绿姐姐知道这个真相以后,定然无法接受自己与仇人之子相恋的事实,也无法面对自己死去的父亲与被流放的亲人们。所以,她宁愿冒死去刺杀宇文临,也不活在这个世上,与你反目成仇!穆忌,你懂吗?这才是白绿姐姐心中真正的痛苦与辛酸!你懂吗?”
穆忌面无血色,他沉默了许久,才颤声道:“不要再说了,白夷安,拜托了,不要再说了……”
妤枝吸吸酸涩的鼻子,仰头望天,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听见一阵啜泣之声传来。那情难自禁的哽咽声,抽抽搭搭,仿若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孤雁,哀嗥凄凄,扑入风中,在天涯云海间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千疮百孔。
是穆忌,他竟然哭了。
这样伟岸高大、威武不屈的一个铮铮男儿,居然在这个薄暮西山的傍晚,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失声痛哭起来。
山抹微尘,雾霭锁着绿黛,浓云封着山隘,细薄青釉般的澄净天色,笼罩着逶迤起伏的远山峰峦。妤枝轻轻抬眸远眺,只见江山秋色,秀水窈窕,在云蒸雾蔚里定格成一幅人间仙境。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却发现所有的景致都被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直到她眸中渐渐有泪,也看不分明。
穆忌冷静下来之后,突然道:“白夷安,想听故事么?”
妤枝抬起头来瞧他,只见他俊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明明看不分明,却能感觉到有一股悲伤浮动在空气中,像涂在青瓷上面的薄釉,薄薄的一层,莹白透明,莫名让人想哭。她颔首道:“小时候听人常说:故事在一开始,就注定倒计时。不知穆将军的故事,是不是这样的?”
穆忌怅然一笑,道:“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
妤枝一惊,纳闷道:“夷安还以为穆将军会讲自己的故事。”
穆忌嗤笑道:“我的故事,白绿不是同你讲了么?
妤枝无言以对。
穆忌俯下身来,安静地望着白绿的衣冠冢,声音无半点波澜,“故事的主人公,是舍妹——穆灵素。”他娓娓道来,妤枝安静地听着,一时间,竟觉时光缱绻,恍惚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
七年前,长安城共出了两名才貌双全的美人。一名是周王朝左丞独孤意的孙女,独孤映雪,一名是八柱国将军之一的穆瑨之的幼女,穆灵素。此双姝仪容秀美,端姿曼妙,气质清泠,才情夐绝。穆灵素擅长织锦回文,五采相宣,诗心耀目。独孤映雪擅长书画,她天生宠惯群芳,书画作品也锋芒毕露,洞达跳宕,刚柔相济。尤其是她的画,犹如云端高阳,更是美而不藻,华而不丽。
所以,独孤映雪与穆灵素在美貌与才气上,都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的。
彼时嬉太后掌握朝廷生杀大权,便强行逼迫年轻的天子宇文临纳独孤映雪为后。但朝野中众大臣们分党结朋,站成两派,一派拥护如今的太后嬉氏,便同意宇文临纳独孤映雪为后;一派则是先帝的心腹,拥立宇文临,便将另一位贤德兼备、才貌双全的女子穆灵素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宇文临早就不满嬉太后对他的控制,便驳了嬉太后的意,要娶穆灵素为后。
两派相争,情势剑拔弩张。
庙堂之上,朝臣们僵持不下,庙堂之下,穆灵素却心有所属。刚刚及笄的穆灵素,听闻如此消息,便在深夜出逃,去寻自己心心所许的情郎。她女扮男装,一路艰难跋涉,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之下终于找到了他。
妤枝听到这儿,忍不住问:“令妹心仪的儿郎,是谁?我……可以知道么?”
穆忌淡淡地瞟了妤枝一眼,那一眼极淡,却含着瞬息万变的情感,有悲戚,有哀恸,有凄楚,有忧伤……齐齐在他眸底绽放。他别过眼,掩去眸底噬人心魄的寒意,道:“白夷安,你不能知道。为了方便我讲故事,姑且就唤那男子为萧郎。”
萧郎?
妤枝微微蹙了眉头,“萧郎”是南朝女子们唤自己情郎的一个习惯,取自汉代刘向《列仙传》中萧史者。后来这个称号逐渐变得广泛,北朝女子也纷纷效仿。穆忌以萧郎相称,她就完全摸不到那男子是谁了。
听她暗自叹息,穆忌幽幽道:“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的好。知道多了,徒添烦恼愁苦罢了。”
妤枝颔首,若有所思道:“穆将军所言极是。这……毕竟是令妹的私事,夷安,还是少知道为好。”
穆忌嗯了一声,轻轻抬眸,洋洋洒洒的日光从繁密枝叶间漏下来,斑斑驳驳,映得他眸心一片光阴浓郁。沉默良久,他道:“众里寻他,虽然颠沛流离,艰辛跋涉,到底是见着了面。可是萧郎被当时严峻紧急的战势桎梏了,暂时脱不开身去处理灵素的事,只得将灵素安顿在军帐中。其间,恰逢西凉国举兵来犯,烽烟四起,战火连天,萧郎领军上了战场,留下灵素一人在军帐中。灵素担心他,便装扮成男子的模样,偷偷上战场去寻他。可惜……战火无情,命运更无情。灵素那次没有寻见萧郎,反倒在千军万马中迷了路,被敌军西凉首领掳了去。”
闻言,妤枝眼前蓦然浮现出高文毓俊逸的容颜,他负手而立,一身玄色华袍,逢衣浅带,双眉戚然不语。
她从黑暗中走来,颜如莲萼,额有鹅黄,双靥微微含羞,一对水眸澄涤清漾,如浸春水,玉容洁色娉婷,恍若初雪般隔了尘世。他见她出来,微微笑开,百炼钢终成绕指柔,于是他温柔地嘱咐,“枝儿,陛下已经应允了,这一战后,我便可以回来娶你,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等到他。
眼看着他们就要大婚了,她却遭到了自己亲妹妹的迫。害。
那场大火,烧得她体无完肤,烧没了她与亲妹妹之间仅存的一点亲情,更烧没了她与高文毓之间的山盟海誓。
她虽然遍体鳞伤,面目全非,但是身体上再怎么痛,也不及心里手足相残、失去恋人的痛楚。
她记得自己被掩埋在废墟中的时候,一次次睁大干涩疼痛的眼望着天上空落得如一湾碧湖的月,质问明月,为何自己的亲妹妹会这样待她?明月无声,她便对着寒风叮咛自己不要睡着,多少次她痛醒了又痛晕过去,多少次她咬紧贝齿流着血泪呼唤高文毓,声声泣血。她一次次念叨着他,祈祷他能快点找到她,可是她等到了天亮等到了日落,等到了大火的完全熄灭,等到了朦胧秋雨连天,也没有等到他。
他一直没有出现。
她听到了父皇的声音,煜哥哥的声音,甚至听到了镇南王府所有人的声音,就是没有听到高文毓的声音。
她想,若是能听见他的声音,她不会那样绝望。
暗无天日的绝望。
所以,没有人明白,当夏侯仪将奄奄一息的她从废墟中抱出来的时候,她是有多么感动。
在他宽广温暖的怀抱里,她发誓,今日她所得之恨,必将在日后讨回十倍来。
于是,在后来两年的颠沛时光里,她就凭着这个信念,艰难地活着。
苟且偷生也好,苟延残喘也罢。
能活着,便是好的。
妤枝收回神思,蓦地抬起脸,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忽然有了沉重哀婉的重重深意,那点点绽开的泪花,盛着别人看不透堪不破的凄迷。她回首凝望着表情哀伤的穆忌,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澜,“然后呢?”
穆忌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仰起头,有泪花消失于无垠的瞳孔深处,沉默了半晌,他涩然道:“萧郎闻见这样的消息,大怒,大怒之下,便率领一万骑兵连夜冲入西凉军队的主要领地,猛烈攻击。他杀红了眼,率领自己的骑兵,一路斩关夺隘,疯狂地杀戮!像是地狱修罗般,遇人杀人,遇鬼杀鬼。片刻之间,寒芒颤动,碎尸累累,他们便将尚在夜间呼呼大睡掉以轻心的西凉士卒杀得精光,片甲不留。”他苍白一笑,无尽的悲伤从眼角逸散开,仿若疾速伸长的凤凰花,漫卷一片蚀骨钻心的哀恸,“整整三天三夜,浓浓的杀戮之气充斥长天,西凉士卒尸骸枕籍,白骨浮橹,血流成河……萧郎胜了,以一万骑兵大败西凉十万之师,那一役让他名满天下,却也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妤枝哑然失笑,果真,同她与高文毓的情况很相似呐。
暗无天日的等待,暗无天日的绝望。
然而,她还活得好好的,而穆灵素,却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
她抬眸,视线里楚天澄静,云淡风轻,白绿衣冠冢附近却弥漫着袅袅的雾霭,薄薄的一层,低低地压下来,压得她呼吸不畅。眼前穆忌的皮肤映着暗沉的天色,苍白得让人心悸,他一一道来的低沉声音,像极了细若发丝的绣花针,把每一个字都绣到她耳膜上去,再凿进心底,织成一幅她不愿相信的事实真相。
她突然知道萧郎是谁了。
七年前,以一万骑兵大败西凉十万之师的将军,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秋林风晚,薄暮西山,穆忌回眸瞧她,眸中流光璀璨,熠熠生辉,他情绪蓦然变得激动,道:“灵素已经逝去整整六年了,可是夷安你知道么?就在她逝去的第七个年头里,我居然遇见了同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也吃了一惊,“同舍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穆忌颔首道:“三月初一,宇文临在乾元殿设宴奖罚褒赏,阿绿行刺,却恰巧有一名宫女飞扑上去,替宇文临挡了匕首。见那宫女挺身而出、蹈锋饮血的勇敢模样,我着实吃了一惊,更让我吃惊的是那宫女的容貌,竟与舍妹的相差无几。我立马派遣了人手去调查她的身份,却发现她是侯太傅的爱女,名为候妤枝,本在尚衣局任司衣一职,后因护主有功,晋为三品女官御前尚仪,如今在御前当值,深得圣宠。但那宫女并非是灵素。灵素若是还在,如今已是二十二的芳龄了,而我看那宫女的容貌,唇红齿白,初华曼理,风柔水媚,倒还是十六破瓜年纪。可是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除了年龄的差异,她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话,宛如晴天霹雳。
她不禁僵在原地,她猜到了萧郎是夏侯仪,却不想,如今她的容貌,居然与穆灵素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这个真相,怎么会是这样的!
她脑中思虑万千,一瞬间,所有烦恼愁绪一股脑涌来,潮水般汹涌澎湃,丝线般剪不断,理还乱。眼前的天突然变低了,黑沉沉一片,如一泓幽寂寒清的深潭,将她周身包裹起来,她竭力向上攀游,拼死挣扎,却依然甩不掉潭底的暗,探不到潭外的光。极度战栗中,胸中一阵痉。挛,她紧紧捂住心口旁旧伤的地方,双腿一软,就快要瘫倒下去,但她心神一凛,便强撑着身子,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明一些。
她颤巍巍望向穆忌,只见到他薄削的嘴唇一开一合,明明那么清晰,却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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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6000结束,接着日更3000,不定时会大爆发更1万或者几万。
第三章:最是仓皇辞旧日(十一)
更新时间:2013…11…1 15:39:56 本章字数:4721
她颤巍巍望向穆忌,只见到他薄削的嘴唇一开一合,明明那么清晰,却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爱睍莼璩
夏侯仪……
她欲哭无泪,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替她换容的时候。
风狂雨骤,重帷影深。
暗楼偌大的地宫里,滴滴答答的更漏声连成一片,漆干倒垂荷叶柄上,灯光闪烁不定,猊金香炉中烟气袅袅,焚着微寒芳冽的龙脑香。一对琉璃芙蓉彩穗灯早已支离破碎,裂了铜柄,碎了琉璃,衬得满地的鲜血愈加刺目惊心。风雨凄凄,蓦然怒吼而入,高悬的荷叶柄纱灯似经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嗤”地一声熄了数盏榛。
她躺在床上,周身被大火烧得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到处都是她的血,殷红腥臭,溅在玉脂上,污了锦绣烟罗软帐,洒在锃亮乌金的折枝莲地面上,夺目刺眼得像是一朵盛开的煞人的花。连床旁那个细颈青瓷花瓶中的绯色蔷薇,亦吐出缕缕带着悲意的芬芳,像是要为她送行,却愈发叫人婉惜而心疼。
夏侯仪艰难地望着她,颤声道:“枝儿,你想恢复你原来的容貌么?”
她摇摇头,发出嘶哑粗嘎的难听声音,“不……不要……役”
他颔首,道:“枝儿……别怕,我……我会为你另外换一张脸,换一张更美更好看的脸,别怕……”
她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眼睛完好无损,本是世间最灵动水漾的眸子,仿若波光与湖色糅杂而成,眸有秋波,波有春色,春色里有一点绿。明眸善睐,顾盼生情。此时却因面目全非的容貌而显得狰狞恐怖。
他却努力对她微笑,笑得深情而迷人,云淡风清。望着他坚定的眼神,鼓励的笑容,她终于颔首答应。
那个夜晚,她终生难忘。
从未尝过剜心剔骨、抽筋剥皮的痛楚,那一夜,她尝了个遍。当夏侯仪飞快地手起手落时,她只觉心头气血乱窜,浑身如罹雷殛。万箭攒心也抵不过她当时的疼痛,血液里好似生出万千箭矢,不断凌迟着早已不堪重负的经脉,肺腑里冰火两重天,时而如被炽烈大火焚烧,时而如坠冰窖。窜入骨髓深处的疼痛搅动着根根神经,她终是忍不住浑身战栗,抽搐痉。挛。猛然卷来的一股剧烈痛楚,让她仅存的一丝意识也被黑暗吞没,她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便渐渐昏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渐渐清醒,从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望向夏侯仪,只见他赤红着一双眼,面色惨白,满脸胡茬,潦倒不堪。
夏侯仪,竟落了泪。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伤口上,如火一般灼烧,迅速蔓延至她心底,溅起了一片漫天大火。
见她醒来,他扬起唇,眼神温柔,沙哑着声音道:“就快要好了,枝儿,你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好。”
她颔首。
他还想对她说些什么,却猝然转身,一只手痉。挛地捂住胸前衣襟,一只手还来不及掩唇,身子就剧烈一晃,几口鲜血便随着剧烈的咳嗽喷溅而出。殷红欲滴的血,溅到他绛墨色的衣袍上,绽放出青赪色的花来。
她心中一紧,却没有力气抬眼去瞧他。
他望着衣袍上的鲜血,兀自一笑,道:“枝儿,我又要开始了,你……你坚持住……”
她颔首。
地宫外风雨飘摇,地宫内灯火摇曳,周遭寒意越来越重,迅速扑下来,不断扑下来,扑得她呼吸不畅,几乎要窒息至死。那一刻,她纤瘦单薄的躯体承受着一种要将她周身吞没的巨大痛楚,她睁大眼,竭力睁大眸子,想要保持清醒,记住这个刻骨铭心的时刻。水眸里却渐渐透露出一种无望的神情,那么无望,无望得好似不起漪沦的死水,细碎的绿萍上浮满颓丧而悲壮的波光。
恍惚中,她闻见续不断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戈戟摩擦的声音,间或有老宦官打更的声音,又有侍儿尖锐的惊叫声突兀地响起,好似从遥远的南齐传来,被地宫外的凄凄风雨模糊成一片。一时之间,嘈杂的,喧嚣的,聒噪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叫嚣着向四处蔓延,跌跌撞撞扑入她耳中,使她分辨不清到底是风声、雨声还是橐橐靴声。肉体早已麻木,所有的疼痛都已感觉不到,意识也混沌不堪,不知过了多久,她蓦然听见夏侯仪的抽气声,周身的血液一时沸腾起来,单薄的身子便如数日前被她轻轻折断的那枝淡色紫馨般,跌落在床上,哆哆嗦嗦战栗个不停。
换血剔骨,剥皮修容,如此反复数十次,终于结束了。
她却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落下。
他对她微笑,嘴角溢出殷红的血丝,他也不管,只对她微笑,“枝儿,好了,一切都好了……”她却不能再答,只是与他遥遥相望,水眸中噙着湛湛水光。他为她换容的时候,那样痛,那样难受,她都没有哭,此时却因他的一句话,而泪如泉涌。他握紧她的手,道:“枝儿,莫哭,莫哭……”
她仰起头,虚弱地看了夏侯仪一眼,便晕厥过去。
半年之后,夏侯仪替她拆了包裹全身的纱布。
从菱花镜中望去,镜中的她,眉峰隐约,宛如远山横黛,眉心竟有颗细小精致的美人痣。香腮似雪,双眸翦水,琼鼻玲珑精致,菱唇饱满小巧,美得不可方物。一头墨云似的青丝也长了出来,如瀑披下,垂至肩膀上。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眸里荡漾着潋滟水花,熠熠生辉。然而,就是这一回眸一颦笑间,也能无端生出柔媚娇姿来,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不可置信地问:“这——便是我吗?”
他灼灼地望着她的,眉眼含笑,道:“枝儿,喜欢吗?这个模样的你,喜欢吗?”
她嗯了一声,便忍不住捂住唇,低声饮泣起来。
他一边安慰她,一边轻轻拊掌,招来白衣素裳的侍儿,为她戴上雕刻精致的木镯,为她梳妆换衣。
眉妆漫染,眼角刻描精致的芙蓉花钿,鬓边青丝如藻,香腮似雪。朱唇以殷红口脂点染,恍如含露绽樱,愈发显得她肌肤皓白如月,丰神妍丽。及肩的青丝被尽数挽起,斜斜堆在耳鬓,绾成飞云髻,再用七支朝阳五凤挂珠钗点缀发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梳妆完毕,她被侍儿重新带到夏侯仪面前。
素衣轻漾,裙裾飘摇,流曳丝滑,脚步轻得惊不起一丝涟漪,凌波微步一般。珠钗上泻下细密的璎珞,随风簌然而动,泛起点点细碎的金色流光,映在她眉间,衬得她眼角眉梢生了几分柔姿媚态。
夏侯仪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眸底波澜狂起,却极力压制,他欢喜道:“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便好,便好……”
她羞赧地垂下头去,素白的衣领微微褪下,露出雅而美的脖颈。月光清寒,跌落在她脖颈上,肌肤便透出瓷一样的细腻青色来,玉般的经脉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仿若一朵生了裂纹的白莲,在风中微微颤抖。
夏侯仪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住,像要将她嵌入他灵魂中般,“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再不会。”
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再不会。
可是,他却食言了。
他还是绝情地将她推向宇文临,推向远离他的地方。为了他的权势美梦,为了他梦寐以求的帝王宝座,为了终有一日他能站在他的江山社稷上一展宏图,他不惜伤害她,不惜利用她,不惜将她作为垫脚石,作为步步为谋的棋子,推向深宫里的重重漩涡里,让她斡旋其中,弥足深陷。
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再不会。
她一直以为,这句话是他许给她的,却没想到,他竟是许给穆灵素的。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上次在洛阳之时,会发现有御林军的人在跟踪她,原来是穆忌派的。
怪不得,他不曾实现过他的诺言,不曾心疼过她,到底,她不是真正的穆灵素。
怪不得,宇文临会说她像一个人,原来不是说她像萧妤枝,而是说她像穆灵素。
她不禁惨然一笑。
原来,这世间的情情爱爱皆如镜中月,水中花,似锦繁华过后,到底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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