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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烟暖雨收-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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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低的声音回她,“配不上,你们请回吧。”
她听了,立刻怒目而视,倒是赵锦宸在旁边笑得更欢了,好像我做什么都很好笑,不知道他说喜欢我是真的喜欢,还是单纯的想找点乐子。
赵锦絮娇滴滴的对着丞相撒娇,“爹,你看她,竟对我这样无理。”
赵丞相看了她一眼,“絮儿,明明是你无理在先。你现在好歹是初家的少奶奶,这骄纵的性子怎么一点也没改。”然后他转向夫人,“初夫人,老夫教女无法,这样一个丫头,怕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我早听说丞相是个圆滑机巧之人,如此看来,做事的确有度,虽然这教训半真半假,倒也是把赵锦絮压住了,也给足了他自己面子。
初夫人赶紧笑着回应,“锦絮呀,在家里是千金小姐,我们初府比不上丞相府,定是我们委屈了她,才会跟您撒娇呢。”
赵锦絮见他们如此说,也不敢太过分,撅了一下嘴,我觉得她鲜艳的描唇都要蹭到鼻子上了,“那也不能让这样一个女人嫁给我哥啊,你看她,一个女孩子,这幅装扮,成何体统。”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成体统,心道我自己又不瞎,用你说啊。
倒是赵丞相看看我,竟笑了,说道,“锦宸总对我说这姑娘如何如何的与众不同,我还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
我咬牙切齿的看向赵锦宸,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我心道赵锦宸你都对你爹说了些什么啊,我都这样了他竟然还夸我与众不同,我当然与众不同了,你爹要是见我吃饭的样子就更能知道我又多么与众不同。
我堆着假笑看着丞相,“丞相大人,小女子身世低微,命小福薄,举止粗鄙,怕是配不上赵公子。”
“唉~刚才初夫人不是说了嘛,你就算是她的孩子,那怎么能算是身份低微呢?再说,你跟在初澈身边八年了,他是什么样的学问我们都知道,你要是粗鄙,那不是砸了你师父的名声吗?”
我刚想辩解,他又说,“就算你真的粗鄙蠢笨,只要我儿子喜欢你,老夫也愿意让你进门。”
我听得哑口无言,这位赵丞相对自己的独子真的是宠爱到极致了,连我这幅德行他都能忍。难怪赵锦宸会如此恣意妄为,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从来都不拘束。
我突然觉得在这样的宠爱之下赵锦宸能有现在这幅才学武艺和品行,已经很了不起了。换做是我,估计会被宠成一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死胖子。
我正不知如何应付,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丞相,易落不能与贵公子成婚。”
那声音不大,却清冽沁耳,好像不是从身边发出来,而是从云端飘下来的。屋子里的私语声都停住了,看着说话之人。
我看见师父站起来,不急不缓的向我走过来,他清瘦高大的身影一点点靠近我,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却莫名其妙的让我很安心。
他站在我身边,对丞相轻轻点点头,我看见夫人露出了笑容。
丞相皱了皱眉,“哦?贤侄此话何意?”
“易落是我的徒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既孤苦无依,那便是我来做主。”他抬眼看着丞相,眼神淡漠,“我不同意。”
他的态度寡淡如常,就如同平日里与我讲道问学般淡然,却每个字都有让人必须臣服的力量。
我难得见他说这么长的一句话,竟然很不合时宜的想笑,可能是他在我身边,我便不再害怕了,恢复了平常没大没小的样子。
他觉出我想笑,突然伸手把我拉的与他近一些,我没有防备,向前一个趔趄,脑门撞上他的肩膀,一把清冷的骨头撞得我生疼,我刚想露出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丞相看着他,眉头没有舒展,“贤侄,男未婚女未嫁,你这做师父的也没有理由阻拦一桩姻缘吧。”
师父淡淡的看着他,“我不同意。”
这样干脆的拒绝,身为丞相,多少有些下不来台,初夫人赶紧打圆场,“丞相,落儿跟在初澈身边多年了,可能突然想到她要嫁出去,有点舍不得呢。这个孩子就是不会说话,他没有别的意思……”
“初澈,你什么意思?”
我突然听到赵锦宸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他也站起来了,我觉得这里的杀气怎么越来越重了,心想着要不要躲一躲,师父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万一误伤了我就不合适了。
我偷偷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一把被师父抓住。
我无奈,回头想先找个退路,却正对上安子亦的眼睛。
他在初家向来是出入自如的,跟带了御赐金牌一样,此时他正靠在众人身后的一根柱子上,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我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想问他怎么办,他笑笑,张大嘴无声的对我说了几个字,我读懂了,他说的是:“有你师父呢。”
我稍稍安了心,看着赵锦宸走到我们面前,他的身量和师父差不多,气场却矮了半截。
他盯着师父的眼睛,师父淡淡的看着他,就像在看桌子椅子花鸟鱼虫般的平静。
这样一来赵锦宸剑拔弩张的架势就有些奇怪,我觉得他的眼睛快要瞪出血了,特别想去劝劝他,哥们,有话好说,别打架,你打不过他的。
不过看他一脸愤怒的样子,好像我去劝也不合适。
我把自己稍稍向师父的身后缩了半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
第二十八章 不敢
赵锦宸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师父,“初澈,你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我若赢了,你就把易落许配给我。”
我听着,怀疑他疯了,十个他也打不过我师父吧,难道他被师父收拾了两次还没尝到苦头?还是为了争一争男人的脸面豁出去了。
而且,比武抢亲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是不是有点多余啊,就算他真的赢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他。
我脑子里已经在想象他被我师父打成肉饼的样子了,没想到师父平静的看着他,开口说了两个字,“不敢。”
我愣了一下,屋中的人也愣了,只有靠在人群后面百无聊赖的安子亦笑的花枝乱颤。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趣了,我突然发现师父隐藏了多年的幽默感似乎一下子全都用在了这两个字上。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武艺高深莫测,赵锦宸不可能是对手,可他偏偏说不敢,这样的羞辱,就好像一个成年人面对一个挑衅胡闹的小孩子,说我打不过你一样,对赵锦宸来说,比把他打成残废都要难受。
一旁坐着的人都开始偷偷的笑,赵锦宸咬着牙问师父,“你什么意思?”
师父的表情依然很平静,“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跟不跟你比,易落都和你毫无关系。”
我的里暖了一下,这样的他,我从未见过,可是他这样,真的很迷人。
难怪连启彦都那么敬重他,不只是他的才学本领,还有很多时候,是他那份浮于云端看着对手在下面使尽浑身解数都望尘莫及的高度,这样的高度,你在他身边,会莫名的心安。
赵锦宸的脸色难看的要命,他若发作,肯定会被收拾,就算碍于丞相的面子,他也不可能有一点优势,他若不做反应,就更加咽不下这口气。
我看着他憋闷的样子,有点担心他憋出病来,想去劝劝他,毕竟他没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可能只是他表达的方式太过直接了,并且是对一个错误的人。
我刚要开口,突然赵锦絮又开口了,“算了哥哥,为了这么个臭丫头,不值得。初澈瞎了眼护着她,难道你的眼神也不好了?”
赵锦宸可能是被我师父刺激的厉害,正好有闷火无处发泄,有些失控,对着赵锦絮就大喊,“你她妈少来管我,初澈不要你你就嫁给别人,我没你那么下贱。”
这样一句话,让赵锦絮和初清的脸色都变了,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妥,不知道初清大哥心里会有多不舒服。
我看到赵锦絮咬着嘴唇,眼泪流了下来,初清已经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向赵锦宸走过来,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怒火。
这样的事态越来越难以收拾了,我一想到都是因我而起,不由得有些害怕,又往师父身后躲了躲,他放在身侧的手悄悄绕过来拍了拍我的胳膊,让我稍缓和了一些。
初清走到赵锦宸和师父的面前,三个男人,一个疯狂,一个愤怒,一个淡然,就这样互相注视着,我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起来,在后面扯紧师父的衣摆……
忽然一个低沉洪亮的声音吼了一声,“够了!”
我抬头,看见赵丞相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赵锦宸的面前,“你闹够了没有,人家不愿意,你还要抢亲吗?”
赵锦宸梗着脖子,“抢又如何!我就是要……”
他话音未落,赵丞相伸出大手“啪”的一声扇了他一个耳光。
赵丞相高大魁梧,看上去体格健壮,他这一巴掌分量应该不轻,“丢人的东西。”
赵锦宸捂着脸,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的父亲,估计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竟有些不知所措。果然娇惯的孩子还是不如我这样从小被师父打的孩子禁折腾。
赵丞相回身对夫人拱了拱手,“初夫人,让你见笑了。”
夫人赶紧也起身,含着笑些说客气的话。
赵丞相满脸怒容,看着赵锦宸,“还不滚回去!”说完,直接离开了。
赵锦宸对红着眼睛看着师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完,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乱了,每个人都在议论着,我恍惚的听见赵锦絮尖利的嗓门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也懒得听。
我回头看向夫人,她微微带笑看着我,没有丝毫责怪。
师父拉着我的手便走了出去,完全不顾身后的嘈杂。他依然平稳沉静,看不出任何变化,我真想好好学一学他这幅波澜不惊的本事。
走出了很远,安子亦从后面追上来,拍拍师父的肩,“初澈,赵锦宸被你惹恼了,他可不是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你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师父点点头,没说什么。
安子亦笑道:“还真是被我说中了,你们家落儿跟你一样,长了一张惹是生非的脸。”
我抓抓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表示不同意。
师父看看我,伸出修长的手指捋了一下我的头发,“安子亦让你这么去见人,你还真听。”
安子亦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初澈,你们家……丫头,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只是想逗逗我,撅着嘴不乐意,“安大哥,我丢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他还是笑个不停,“我就是……想给你师父一个惊喜,哈哈哈哈……。”
师父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摇摇头,带我走了。
我一边走一边理着头发,越理越乱。
师父也不管我,就在前面不急不缓的走着,我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叫花子。
好不容易回到小院,我一头钻进房间,折腾了半天,总算有了人样,于是小心翼翼的溜到师父的房间门口。
他正端坐在正中间的桌旁,桌上摆着饭菜,我闻着香味,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喉咙里诚实的“咕噜”一声。
他自然是知道我在门口,轻轻的说,“进来吃饭。”
我赶紧钻进去,冲到桌旁抱起碗就开吃,完全不顾及形象。
我把桌上的饭菜席卷一空,终于觉得满足了一些,撂下碗才发现师父竟然在盯着我,我有点无地自容,赶紧又拿碗把脸挡住。
他修长的手拨开我的胳膊,抬起手指在我脸上挑了一下,一枚大大的饭粒粘在他指尖。
这次,我真的无地自容了。
他用手绢擦了擦手指,轻声说,“落儿也该像个姑娘些。”
“师父……”
“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还像个孩子。”
我低着头,“落儿不想嫁人……”
他沉默一下,“嗯”了一声,就没了后音。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师父,丞相大人那么生气,不会对初家不利吧?”
他没有抬头,平静的说,“那是初清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惹了很多麻烦?”
“是。”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张惹是生非的脸。”
我看着他沉静的面容,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我笑嘻嘻的看着他,“以后我就满脸沾着饭粒出去,是不是就不会惹是生非了?”
他也笑了一下,“以后少出去,待在我身边。”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点甜甜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读书,练功,茶烟暖雨,琴声缭绕。
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师父基本是无话的,端坐于书案前,比林间松竹更清濯笔直,沉静的脸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白玉,可惜,这块玉有太多的伤痕。
几年前,我曾经在他沐浴时误入,那白皙的身躯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大大小小的伤疤密布,如蜈蚣的千百只手,扭曲盘绕,触目惊心。
玉碎则衍,想必他这样破碎的身体,便是当年涅槃之时的痕迹吧。也只有这样的折磨,才能让他整个人都蜕变,超然,雅逸脱俗,波澜不惊。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安逸的日子让我的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赵锦宸那样的人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可他偏偏没有什么动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师父最近身体抱恙,每年天气渐寒之时,他的旧伤都会复发,不过这次似乎严重了一些,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师父的变化,但是安子亦每天都往小院里跑,应该是很严重了。
我觉得他在初府的时间绝对比他留在自己府上的时间长,有时候听他一边号着脉嘴巴还不停地说着,“初澈,本少爷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耗在你身上了,我都这么大了还没娶媳妇,以后我要是孤独终老,你就得跟我相依为命。”
赵锦絮几乎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的找我麻烦,要不然就是夫人送给我的衣服被剪破了,要不就是饭菜莫名其妙的被放了很多难以下咽的调料,最可恶的是初浅写给我的信,竟然被全部涂黑了。
我有些无语,懒得跟师父提及,不想理她,又觉得老被她这样挑衅着心里不舒服。他们家的这对兄妹,难道是为了欺负我而生的吗?
第二十九章 虚弱的师父
我实在是憋闷的紧,很想去找她理论一下,甚至很想去打她一顿,可是这样,明显是给她挑衅滋事的理由。
想了想,还是忍了,说不定她见我不回应觉得无聊就作罢呢。
初秋渐凉,斜风抚树,落尽繁花,师父近日病得愈发严重了,难得早起,穿着素色长衫坐在院中抚琴,眸清如水,人间绝色。
我痴痴的坐着看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扰了他。
冷不防急促的敲门声破坏了这样的好气氛,师父停了琴声,我起身开门。
门外是个中年男人,我认得出,是六皇子启彦的亲信,唐盛。
他急急地对我施了一礼,“落姑娘,二公子在吗?”
我看他似有要事,连忙说在,他知道师父不喜外人进院,就在门口对我说,“六皇子请二公子过去,有要事相商。”
说完他就飞快的告辞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奇怪,他平时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知道分寸的人,怎么今日有些冒失?许是事情太紧急了吧。
我跑回去对师父讲,他点了点头,也见不出缓急,站起身。
他最近瘦了很多,吃的极少,贪睡,病的面无血色,像是个高大的骨头架子,更显得毫无人间气息。
我有些担心他,问要不要我去回了皇子,他沉吟半刻,摇头说不用。
我总觉得他清瘦的样子会被风吹个彻骨,跑回屋去想再给他加件衣服,等我拿着外衣出来,他却已经不见了。
我撇撇嘴,有些担心他,无奈以我的本事,就算他病得只剩一口气我也是追不上的,只能回房看书。
晌午,安大哥提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进来了,他每天像是个老妈子一样伺候着师父的饮食和服药,初夫人都没有他上心,我有的时候觉得我师父可能是他的私生子,要不然他怎么会对我师父那么好呢。
他看见师父的房门关着,就问,“你师父又睡了?这身体差的,像害了喜一样……”他凑近我,坏笑着说:“易落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你师父做了什么?万一我从初家二公子身上诊出了喜脉,那绝对是我行医生涯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对他不正经的样子已经习惯了,也懒得理,只答:“师父去六皇子那里了,一大早就有人来请,不知道什么急事呢。”
安子亦愣了一下,“六皇子……不会吧,今日是皇后生辰,皇子们都要去拜贺,六皇子怎么可能有空请你师父去呢?”
我也愣了,想着早上唐盛那不自然的状态,突然蹦出一堆不好的感觉。
师父这几年帮初清大哥破案,不知道有多少坏人与他结下仇怨,现在还有一个赵锦宸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若真是圈套,他现在身体如此虚弱,怕是很危险的。
安大哥看我的表情,赶紧安慰我,“别担心,说不定是因为启彦不受宠,所以就早早回来了呢……”
我看着他,“天刚亮就来了,那得多不受宠啊……”
他也无言以对,想了想又说:“那说不定是初浅,对,肯定是初浅想她二哥了,所以冒充启彦来请他。”
我无奈的看着他解释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初浅想她二哥了,这个笑话也太可笑了吧。
我心里慌得厉害,“安大哥,怎么办啊,师父不会出事了吧?”
他强装镇定拍拍我的头,“没事,你师父那样的妖怪,谁遇上他,只有别人出事的份儿……”
“可是他现在病得很重啊,万一……”
安子亦赶紧打断我,“没有什么万一,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杞人忧天,他是你师父,他发起疯来比鬼都可怕,你不了解他吗?他能出什么事啊……”
我们正说着,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在说我的坏话?”
我一回头,那个清瘦的身影就站在我身后,我一激动,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跑到他身边,“师父,你没事啊!”
他的脸色比早上还要白,但是面目依然沉静,看不出变化。
他看着我又哭又笑的样子,可能觉得很丑,于是没理我,径直走过到了安子亦面前,“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我是鬼。”
安子亦笑了,“说你是鬼好像都抬举你了,你呀,就是个阎罗王,只不过拿着一副漂亮的皮囊遮住了……”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拍我师父的肩膀,这一拍不要紧,我师父直接顺着他的力,倒下去了。
我俩都愣了,安子亦看看自己的手,“我功夫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然后他反应过来,“初澈!初澈你没事吧!”
我也吓坏了,使劲喊着他。
安大哥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赶紧安慰我,“易落别担心,有我呢,你师父死不了。”
然后他把师父抬进房间,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在外面哭的昏天黑地,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在所有人眼里似乎从来都不会有差池的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倒下去了。
我被关在外面听着安子亦在里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知道在做什么,只知道脚步很急,我越胡思乱想心里就越没底,腿都软了,瘫在门口,只有眼泪不停的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安子亦迈了一步出门,也瘫坐在我身边,似乎给师父治病耗尽了他所有的元气。
他看着我的样子,摸摸我的头,笑了。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安了一些,有气无力的问,“师父怎么样了?”
他笑笑,虽然声音里听得出疲惫,但是出口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安大哥出手,他能有什么事啊,真是的,你安大哥可是华佗转世扁鹊附身……”
我听不下去他的唠叨,一心想着师父,赶紧爬起来去看他,安子亦拉住我,“丫头……”
我低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笑,笑容里的东西我似懂非懂,他说:“你师父,他很疼你。”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他笑了,接着说,“我去熬药,你进屋看着他。”
我点点头,转身跑进屋子里。
他正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雪,额头沁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我赶忙浸湿了手绢给他擦汗,他的眉头皱的很紧,我抚了几下也展不开,惨白的嘴唇微张,干裂出血,看着让人心疼。
我从来不知道男人也会有这种让人怜惜的娇弱病气,可是他这幅样子,偏偏让人疼惜的不敢触碰,生怕他一下子就碎了。
我正在他身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竟微微睁开了眼睛,轻轻叫我,“落儿……”
我赶紧回答,“师父,你还好吗?”
说完我差点想一个耳光抽死自己,他现在这幅样子,怎么会好呢。
没想到他竟然挤出一丝艰涩的笑,“无碍。”
我有点傻眼了,师父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的太强了,被安大哥一巴掌就拍倒了,居然还能说自己无碍。
他说无碍我就只能假装他无碍,于是问他,“师父,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啊?”
他的脖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看着他,心疼的要命,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话。
这时安大哥端着药进来了,看见他,笑道:“呦,醒了。”
师父闻到药味,眉头皱的更紧了。
安子亦把药递到我手上,伸手就把师父从榻上拉起来,让他靠在床头,漫不经心的说:“起来吃药。”
我吓了一跳,“安大哥,你做什么,我师父在生病呢,他刚才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轻一点啊!”
安子亦愣了一下,看看他,嘀咕了一句,“明明醒了就没什么事了……”
然后他低头把了师父的脉象,又看一眼我手中的药,翻了个白眼,跟师父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小子找揍是吗?”
我惊了,“安大哥你干什么呀?”
安子亦看都没看我,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软枕垫在师父的身后,一边忙活一边说:“他病是病,但是没有你看到的那么虚弱,醒了就没事了。”
他瞪了师父一眼,“就他那样的功夫底子,会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吗?八成是又不想吃药。”
师父乖乖的靠在软枕上,像个做错事被抓的孩子。
我看着他,有点不相信他那样一个人为了不吃药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师父,你刚才是……假装的?”
安子亦接口道,“在徒弟面前装虚弱,你丢不丢人啊?”
师父嘟囔了一句,“不想吃药。”
那模样竟有些可怜巴巴的,搞得我都不忍心让他吃药了。
安子亦夺过我手中的药,塞到他手里,“你的美男计对她管用,对我没用,快吃药,不吃揍你。”
他可能觉得我师父现在生病打不过他,他终于可以威风一下了。
师父抬眸看了安子亦一眼,我能从他平静的目光中读出三个字:你找死。
安子亦也可能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点找死,尴尬的笑了一下,对我说:“丫头,你师父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
第三十章 落儿睡觉不老实
我送他出门,小声问他师父到底怎么了。
他似乎有点为难,我眼巴巴的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朝师父的房间看了一眼,笑了,“丫头,你师父不让说。”
我“哦”了一声,也只能作罢。
想谢谢他又救了我师父,谁知刚一张口,他就接口道:“哎,谢什么的就不必了。”
他故意抬高了嗓门,“要谢也要你师父自己来谢我!”
我看着他,觉得好笑,“我师父亲自谢你,恐怕要等上些年头了,说不定等他什么时候老糊涂了,有可能谢你。”
安子亦也笑了,“我和初澈用不着这个,所以你也不用和安大哥客气,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说过,有我在,你师父死不了。”
然后他笑了,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离开,他笔直的背影透出一丝疲惫,让人看了心疼。
这个男人,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每次见到他都是在笑着的,好像有他在,就永远不会无聊。
我有时候想,他和师父这样冰和火一样差别的性格是如何能成为知己好友,不过我好像慢慢明白了,他们两个的心境,都是一样的,波澜不惊,心怀丘壑,只是一个以平静掩饰,一个以笑容掩饰而已。
我回到房间,师父正眼巴巴的看着那碗药,好像在下决心,不过看来失败了。
我走过去,他抬头看看我,顺势想要把药放下。
我无奈,拦住他,“师父,药凉了就更难喝了,还是趁热吧。”
他看了我一眼,老大的不情愿,我朝他笑了笑,他还是不喝。
我无奈,“师父不喝的话,落儿就一勺一勺的喂你喝,师父别觉得难为情就好。”说完,就伸手去拿他的碗。
他躲了一下,眉头皱的很深,端起碗一饮而尽。
我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下去,额尖又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喝完药,软绵绵的陷回到被窝里,闭眸睡去,看来即使不危及性命,还是需要休息的。
我把他的药碗放回到桌子上,又转回来想给他盖好被子,不料刚一伸手,却被他的手抓住,我以为他做梦了,轻轻抽手打算帮他掖好被角,没想到,竟没有抽出来。
他的手牢牢的抓着我,那力道让我不相信他是个病人。
我听见他轻轻的声音,“落儿,别走。”
我呆了好久,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可我看见他的薄唇轻轻的动着,轻轻的吐出那样一句话,让我别走。
我一时间不确定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就那么懵懵的坐在他的床沿上,任凭他拉着我的手。
过了好久,他手上的力道轻了些,可能真的是睡着了,我觉得胳膊有些酸了,想抽手出来换个姿势,刚刚一动,他立刻又抓的牢牢的,我无奈,只好一直坐在那里,看着他沉静的眉目。
古有病西施蹙眉可倾城,我一直觉得是个传说,而今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我才知道人间真的有此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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