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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霄月下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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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人大声吆喝道:“不好!有刺客!”
王大人吓得面色如土,一拍惊堂木,道:“快看着差事,带下去,退堂!”
他这里慌不迭地向后就跑,却有一片飞瓦自高临下,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后背。
“叭喳”一声,瓦片破碎,王大人一交跌倒,两侧堂役忙把他扶起,只见他面色如土,连连向里面挥着手,却由不住“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就在这时,甫离座位,向后急奔的师爷马云飞,也不例外,一片瓦正好飞砸在他头顶之上。
这一下子看来更重,“叭”的一声脆响,瓦破头也破。
马师爷嘴里“啊哟”一声,顿时昏倒在地。
刺客并不曾现身,只是躲在大堂瓦脊之上,以飞瓦伤人。
混乱中“一条棒杆”赵铁松,率同十数名干捕,早已把江芷带入侧门,侧门内有一条暗道,直通地牢。
江芷被带入地牢之内,一扇铁门重重的被关上。
赵铁松大声关照着道:“小心看着犯人!”
遂又紧急调布了数十名弓箭刀手,把地牢守了个风雨不透。
由地牢通向外门,一共有三道铁栅门,这时一一地下了栅子,弓箭手张弓搭箭,快刀手钢刀出鞘,严防着刺客闯入。
大堂外。
“粉面金刚”胡大海、“铁翅鹰”孙化,以及两名能够高来高去的干捕,四个人先后都蹿上了堂檐子。
第一个上房的是胡大海,他身子方一站定,却就见堂檐角上,停立着一个白衣伟岸少年,一身白衣,被夜风吹得猎猎起舞。
胡大海怒叱一声道:“大胆刺客,不想活了么?”
手掌一振,一支“三菱镖”直奔白衣人面门上飞来,却为白衣人手掌一翻,接在手中。
胡大海这时虽未能十分看清来人的脸,但却可以断定是一个陌生人。
这个人似乎不愿意逗留,在胡大海正欲扑过来的一刹那,反手一掷,已把接来的镖打了出去,胡大海也学着他方才接镖的方式,正欲往镖上一操,只觉得手上一阵发热,那支镖由于力道过猛,竟然穿过皮肉,直由他掌中穿出,打中右前胸上。“噗”的一声,深入数寸,胡大海身子一晃,“叭喳”一声坐倒在瓦面上。
是时“铁翅鹰”孙化以及两名干捕,已经双双登上了瓦檐。
白衣人朗声说道:“告诉你们那个狗官,江姑娘绝不是梁金花,你们胆敢草菅人命,我就先要他的命,暂不奉陪,我走了。”
“铁翅鹰”孙化上次对付江芷,已经吃过大亏,养了十几天的伤,到今天方有起色,这次乍见胡大海倒卧血泊,就知道来人不是好相与,哪里还敢冒险犯难?
当时只做出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大声叫道:“相好的,候着你啦。”
白衣人早已腾身如飞而去。
“铁翅鹰”孙化打量着这人的背影,只见他起落如白鹭戏水,不过是闪了几闪,已没入黑暗之中。
孙化这里惊吓得目瞪口呆,无可奈何,三个人搭着受伤的胡大海飘身落下堂檐,只见大堂内外乱成一团。
“一条棒杆”赵铁松率领着一队神机营的官兵,正由后院赶来。
一见面,赵铁松就道:“这是怎么回事?胡大海怎么了?”
孙化冷笑道:“胡兄弟受伤了,刺客早走了,二十来岁的一个小伙子,功力了不得。”
赵铁松松了口气道:“我还当是姓齐的呢!”
“铁翅鹰”孙化冷冷地道:“这不是姓齐的,看上去本事也差不多。他妈的,大概全天下的好汉都集中到襄阳来了。算了,算了,这个差事可不好当。”
赵铁松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我就不信这个邪!来吧,哪个不怕死就只管来吧!”
刺客早就走了,院子外面才响起当当一片锣声,一打听是总兵衙门调来了一哨人马,是来拿刺客的,赵、孙二人不得不出去应付一番,心里那份不自在可就别提了。
花厅内,知府王大人同马师爷,两个人就像是挨了打一样分坐在两张太师椅上,马师爷头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布,一颗头肿得就像巴斗似的!
王大人一直在床上睡了三天,今天才第一次下床,胸口疼得厉害,请大夫看过了,说是内伤,最起码要半年才能复原。
马师爷就更不用说了,一连呕吐了三天,平常站着都晃晃悠悠的,要不是王大人教人去接他,他还下不了床,这时一面呻吟着,手里的盖碗,颤抖得吱吱卿卿直响。
王大人咳嗽了凡声,喘着气说:“云飞……这可都是你的主意……我早就跟你说,这般江湖人不是好惹的,你偏不信……看看!我这条命都差一点搭上了!”
说着又一连串地咳了起来,吐出的痰,还带着血丝儿。
马师爷哆嗦着道:“东翁,您老得赶快想个法子,徐总兵那里去个公事,要他派兵保护啊!”
王大人道:“早就办妥了,神机营的人都来啦!云飞,我找你来,是跟你商量,那个梁金花怎么办?你得想个好主意呀!”
马师爷冷冷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依卑职的意思……给她扣上一个勾结外贼,当堂行凶的罪名,闷不哼气地给砍了算了!”
“这……使得么?”
“怎么使不得?大人和卑职两条命都快没……没有了,还使不得?上头查也……是真凭实据。”
“对,”王大人点点头道:“就这么办。”皱了一下眉,他又讷讷地道:“只是……
万一那个刺客又来行凶.可又如何是好?”
一提到刺客,马师爷的脸色又变了。
“那又有什么法子?大人只得和徐总兵商量,神机营的人要多留他些时候,另外赵铁松他们得多辛苦一阵子,不可松懈!”
“唉……”王大人沮丧着道:“这可真是一件苦差事,那些个江湖人物,可是说来就来,来无影,去无踪,你要是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还能与你罢休?”
这么一说,连马师爷也不吭气了。
方说到这里,就见一个青衣长随掀帘子进来,上前请了个安,道:“启禀大人、师爷,外面来了一位客人求见!”
王大人瞪着眼,道:“我不是说过了,这几天不舒服,不见客嘛!”
那名长随弓着腰道:“小的说过了,可是这人执意非见不可,这里有他一份名帖。”
说罢双手呈上。
王大人伸手接过来一看,顿时面色大变,转手递给马师爷道:“你看看……”
马师爷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惊道:“啊!”
拜帖上三个大字:“齐天恨!”
“东翁见是不见?”
“这……”王大人转向那名长随道:“赵捕头他们呢?”
青衣长随恭声道:“奉命在花厅外面侍候。”
“神机营的张把总来了没有?”
青衣长随道:“张爷在客馆里休息!刚才孙头儿亲自请他去了。”
王大人点点头道:“他一来,就说我有请。”
“是!”那名长随躬身道:“那姓齐的……”
王大人点点头说道:“有请,不得怠慢。”
青衣长随退身下去,门开处,赵铁松大步进来,见面请安道:“大人金安!”
王大人叹道:“你配合神机营的人在外面小心戒备着,那个姓齐的来啦!”
赵铁松退后一步,道:“神机营的张把总来了。”
“快请。”王大人和马师爷都赶紧站了起来。
盖明朝军制由戚继光平倭之后,已有了彻底的革新,编制方面以十二人为一队,设队长,亦称“旗总”,四个队合成一个哨,设哨长,亦称“百总”,四个哨合成一个司,有“把总”,三司合为一营,有“千总”,五营设军,有“主将”。
一名“把总”也算是小有功名,相当够瞧的了,王大人明白自己今天的立场,对于鄂省总兵官派来的张把总,自是不敢怠慢。
那位张把总中等个子,四十来岁,皮肤黑中带亮,一看就像是个军旅中人。
一进门,他先向王大人行了个抱拳礼,口称“大人”,十分有礼貌,却不十分买马师爷的账。
王大人客气地道:“张兄弟,请坐!请坐!”
张把总告了谢坐下来,寒暄道:“贵府的捕头赵铁松已把大人这边情形说过了,这次卑职奉令协调贵府防拿贼寇,可以权宜行事,卑职特别要了两个‘火枪队’,听候大人差遣!”
王大人笑道:“张兄弟辛苦了,这伙子贼人太也无法无天,本府的意思,张兄弟这两哨火枪,一哨留驻衙门,看守着犯人,另一哨负责我的安全!你看可好?”
张把总点头道:“是……卑职也是这个意思!”说到这里,房门再开,那名青衣长随进来,道:“客人来了。”
王大人和马师爷赶忙站起来,对于那位昔日立功朝廷的傲奇侠士“千里追风侠”齐天恨,他们固然是慕名已久,但还是第一次得见,又加以这次事发,更是心内存有畏惧,不敢托大!
进来的人,由年岁上看过去,顶多三十五六岁,出乎意料的是,来人是一个十足读书人的样子,瘦瘦高高的个子,清癯的面颊上,带有几分病容。
他身上穿着一袭皂色的长衫,长可及地,满头长发,用一根黑色的文士带子扎着,显得很飘逸。
入门之后,向在座三人深深一揖道:“草民齐天恨,参见府台大人与二位老爷!”
知府大人连忙让座道:“齐大侠请坐。”
齐天恨告了谢,遂坐下。
王知府为他介绍了张把总和马师爷。
那位张把总是个地道的老粗,聆听之下大为吃惊地道:“啊呀,原来你就是‘千里追风侠’,我听说过,在台州,听说你帮过我们总兵的大忙……”
江岸遇高人
齐天恨笑道:“你说的是徐参谋?”
“不错!”张把总笑道:“可是现在早已是总兵官了!我们总兵常提到齐大侠,说是没齐大侠,就没有他今天的前程,感激齐大侠得很呢!”
说着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着齐天恨拜了一拜。
齐天恨让开道:“草民不敢当。”
这番情景,使得王大人和马师爷面面相觑,他二人所以拉拢这位把总的意思,无非是想在必要时候,用以对付齐天恨,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有此一着,想不到统率全省兵力的徐总兵官,亦和这位齐天恨有交情,这个忙可就难帮了。
王知府脸上微窘着,半天才道:“齐大侠功在邦国,可敬可佩,前此据报,如非是齐大侠帮助,这名叫梁金花的女寇,还难以被擒,本府定当奏明上方,传令嘉奖。”
齐天恨长叹一声,道:“今日草民前来,正为此事,向大人商量。”
王知府道:“什么事?齐大侠你只管说吧!”
齐天恨苦笑了一下,道:“现在贵衙牢房内,押的那名少女,经草民连日查证结果,已确知她不是梁金花。”
“啊!”王知府怔了一下道,“这……不会吧?”
“大人,”齐天恨面色歉疚地道:“这只怪草民认错了人,这位姑娘姓江名芷,乃是世居西川的善良人家,这件事实在是一个极大的疏忽。”
一旁的马师爷嘿嘿笑道:“齐大侠,你大概是弄错了吧,犯人梁金花已经自承罪状,画了押了!”
“这……”齐大恨冷冷一笑道:“这件事,江姑娘定非是心甘情愿……其中定有难言之苦。”
王知府冷冷地道:“齐大侠,三天以前有刺客向本府与师爷行凶之事,齐大侠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
“那,齐大侠之见,这行刺之人,又是什么门路呢?”
齐天恨道:“可能与那位江姑娘是一路的,因觉得冤枉,而代伸不平,也是有的。”
“代伸不平?”王知府频频冷笑道:“好个代伸不平,我们这两条命,差一点可就完了。有此一桩,足可证明那女寇必是梁金花而不会错的。”
“千里追风侠”齐天恨摇头道:“这是绝不会错的,大人请看,这是此女的一份家世报告,大人如不信,随时可命人打探或传其母兄为证即可。”
说完把事先备好的一份底稿交过去。
王知府接在手里,略略地看了几眼,放在一边,冷冷地道:“齐大侠既这么说,我自然会派人调查的。”
齐天恨一笑道:“草民今日前来是想具上一份保,亲自将此女担保出来……”
话未说完,王知府已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表示不可。
他苦笑道:“齐大侠具保,本府倒不是信不过,实在是这梁金花案情太也重大,就以串同同党,当堂向本府行凶一节,已是罪大恶极,本府打算报请省方处理此事,齐大侠所请,歉难接受,请原谅!”
齐天恨冷冷一笑道:“这么说,大人是一口认定了这位姑娘就是梁金花了?”
“不是我认定,是她当堂自己承认画的押。”
“据草民所知,那位江姑娘口口声声自称姓江,大人何以不予采信?”
“这个……”王大人狞笑道:“贼寇之言,岂能采信?齐大侠,不要忘了,这个梁金花,还是你从旁相助才拿到的。”
齐天恨叹息一声道:“草民是一时糊涂,江姑娘实在是无辜的!”
马师爷摇摇头道:“齐大侠,这档子事,梁金花已自己承认,你又何必为她再辩白?
况且齐大侠义为之事,已具折上奏,中途有了变节,岂非连带着齐大侠的名声也不好听么?”
齐天恨长眉一挑,道:“人命关天,岂可儿戏?这件事开始错了,岂能将错就错?”
马师爷平常仗着是知府的心腹人,他又买哪一个人的账?这时被齐天恨顶撞得频频冷笑不已。
那位在旁边听得莫名奇妙的张把总,一时也插不上嘴,见状,搓着双手道:“齐大侠,这件事好好再跟府台大人商量商量。”
齐天恨长叹一声,道:“齐某一时认错了人,深觉愧对那位江姑娘,如果再眼见她屈死法场,天理何在?”
王大人苦笑道:“法令相关,爱莫能助。”
齐天恨冷笑道:“王大人,这么说,你又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王知府怔了一下,讷讷地道:“秉公处理。”
说到这里端茶送客,齐天恨脸色一阵发青,倏地站起来道:“既然如此,草民告辞。”
王知府欠身道:“本府不远送了。”
那位张把总却一直送他到花厅以外,他十分亲热地抓住他两只手道:“齐大侠,以你的身份犯不着……”
齐天恨冷笑一声,道:“请转告府台大人,三天之内,我一定要把那位江姑娘救出来。”
张把总一怔道:“这……这不是跟兄弟过不去么?”
齐天恨冷冷一笑,道:“那就要看总爷你站在哪一边了,告辞!”
抱拳转身而去,张把总追上去叫了两声,齐天恨头也不回而去。
花厅内王知府满脸的怒容,正在生着闷气。
张把总一回来,王知府就道:“你可看见了?这些武林人物,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张把总坐下来,慢吞吞地说道:“齐大侠要卑职转告大人,他三天之内,要把那位江姑娘自牢内劫出去。”
“啊……”王大人顿时一呆,道:“他竟敢这么说,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他有这个胆子没有!”
说到这里,马上向马师爷道:“云飞,你马上准备一份公事,今天就着人提押人犯进省去,我们交了差,也就松了这口气。”
马师他本来力主把犯人就地正法,可是一想到齐天恨的可怕,却是不敢再吭气,当下连声答应着,由一名听差侍候着磨墨,就在花厅内写了一角公文,盖了大印之后,交到了王知府手上。
王知府接过来大声道:“来人呀!”
门外负责侍候差事的赵铁松,应声步入。
王知府道:“马上准备囚车,今天晚上,就把梁金花送解入省,你多带几个人,另外由张把总派一哨火枪队跟着,可得小心着差事。”
赵铁松答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王知府转向张把总道:“张兄弟,你多费神了。”
张把总想一想,也只有这么做才能脱得仔肩,当下答应着也匆匆退下去部署。
于是,一切部署完毕,犯人梁金花就被押解着提出了大牢,解往“武昌”。
出解人犯的事情,虽然说在严密中进行,仍不免惊动了很多人。
一行人在张把总的火枪队押护之下,都显得精神抖擞,有恃无恐!
张把总和赵捕头以及一名哨官各人乘骑着一匹马,余人皆步行,张把总这边出动了二十个人,二人一杆火枪共为十杆。
襄阳府方面出动了十二名干捕,仍然以赵铁松为首,胡大海、孙化都出动了,一行人雄纠纠气昂昂,沿着汉水旁边的平沙驿道迤逦直下。
江芷被安置在一辆特制的囚车里,囚车系硬木与铜铁合制,十分的坚固,由一匹马拖着,在重重包围之下徐徐前进!
人马沿着汉水,足足行走了一个更次,眼前来到了一处叫“小河湾”的驿站。
张把总着人先去通知驿丞准备茶水面食招待,那位驿丞一听这趟差事里面居然有一位“把总”,吓得了不得,赶快忙着招待,大伙儿忙碌了一阵于,稍事休息,遂又继续起程。
这时夜风飕飕,汉水萧萧!
张把总一马当先,赵捕头骑马断后,两侧武弁,荷枪护随,八名干捕,左右各四人紧紧随着囚车,每人一口腰刀,必要时斩杀囚犯,有如“探囊取物”。
静夜无人,平沙道上,只闻得一阵沙沙的足步之声,灯光的倒影,在明静的汉水面上,现出了一条火龙,这种“夜送囚车”的例子还不多见。
张把总一马当先,刚才喝了几杯老酒,这时被江风吹得醉醺醺的,他这里对着江风一口口地吹着酒气,蓦地身后响起了一阵急剧的鸾铃声。
此时此地,这阵鸾铃声,当然是惊人极了。
大家情不自禁地一起转回了头。
一匹漂亮的胭脂马,骑着一个红衣佳人,自后面快马而至。
无论在什么时候,女人总是显眼的,更何况是美女。
此时此刻,这个绝色的红衣少女,已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就在大家的目光焦点集中在对方少女的一刹那,那个红衣的佳人,却已在风掣电驰中收缰勒马!
胭脂马立起前蹄,唏聿聿地长啸着,人马一直打了好几转儿,才算站住了脚。
赵铁松生恐差事有意外,赶忙带马上前,厉声地喝叱道:“是干什么的?”
马上女子,顶多二十一二岁,爪子脸,柳叶眉,桃腮樱口,尤其在灯光照射之下,真有千百种的娇媚,的确是个不常见的美人儿。
大家伙的眼睛都看直了。
马上女子微微一笑,现出一对梨窝儿,向着赵铁松道:“哟,这是干吗呀……这么些子人?”
赵铁松挥着手道:“去,去,去!押解犯人没见过是不是?”
红衣少女娇笑道:“啊!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哎哟!”
眼睛向着囚车瞟过去,道:“还是个女犯人……”
囚车内的江芷,本已是万念俱灰,一直闭着眼睛,这时听得双方对答,心里一动,暗忖着这个女子的口音好熟,这时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
无巧不巧的,那个红衣姑娘也正在看她。
二人目光一对,江芷顿时心里一惊,眼睛倏地睁大了许多——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对方这个女人,正是那日在河堤上所遇的同一女子——而且江芷几乎可以断定地说,她就是梁金花!
江芷怎能不为之一惊?
想一想自己原是被人家误当此女,才会有牢狱之灾,而真正的犯人,却逍遥法外,她好大的胆子,不但不退避三舍,逃之夭夭,竟然胆敢公然在自己和大队押差面前现身。
这一刹那,江芷大为激动!
按常理说,江芷就该一口呼破对方行藏,正好为自己洗刷不白之冤,而在火枪之下,当不愁她能插翅飞遁!
可是江芷为人忠厚,话到唇边,却又临时吞进了肚子里,看着梁金花,她只做了一个会心的苦笑。
却听得那红衣少女在马上娇笑道:“这么些个人抬着枪,押送一个女人,这算什么呀!”
赵铁松大吼一声,道:“无知女流,信口雌黄,还不快滚,想挨打吗!”
说着手中杆棒“叭”一声,正好打在了对方那匹马的马股之上!
胭脂马负痛之下,惊嘶了一声,蓦地狂窜而出。
马上女子“啊哟”一声,手一扬,差一点由马上摔了下来,逗得大伙都齐声笑了起来,那匹胭脂马,泼刺刺如同一阵风似地跑没了影儿。
就在那女子扬手后仰,几乎落马的一刹那,一枚飞针脱手而出,天黑,谁也没看清,谁也没注意!
倒是江芷吃了一惊,因为那枚飞针,正好扎在她眼前方寸之间,“笃”的一声——
是一枚约有六七寸长的银色钢针,看样子像是女子头上的银钗,只是其上却包缠着一个纸卷儿。
江芷心里一动,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把银钗取到了手中。
银钗就由车底丢下去,纸卷儿却到了手中,随着摇荡的车身,她把纸卷儿展开来。
车上现成的插着一盏灯,光亮得很,纸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十字滩前请稍候佯称小解出囚车。”
江芷心里一动,暗想着莫非那梁金花有救我的意思么?
一念之兴,心里可就怦怦乱跳起来。
“十字滩”必定是前途的一个地名,“请稍候”无疑是要自己在那里逗留一下。
“佯称小解出囚车”,江芷的脸禁不住微微一红——可难为她怎么代自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她心里盘算着,囚车辚辚,继续前行。
后退的赵铁松这时催马上前,来到了张把总旁边,抱了一下拳道:“总爷,你可留意刚才那个姑娘么?”
张把总一只手摸着下巴,嘿嘿一笑,点头道:“嗯,不赖,怕是个跑码头卖解的吧!”
赵铁松知道他是错会了意,冷冷笑道:“卑职担心她是别有用心,只怕和这个梁金花是一伙子的。”
“啊……”张把总挤着一双眼睛,道:“不会吧,看她那个娇模样也不像是……”
“总爷,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嘿嘿!他们哪个不要命的敢劫车,就叫他先尝尝我的火枪。”
赵铁松道:“总爷你还是关照弟兄们先准备一下,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好!”张把总扭过身子大声道:“孙旗总,叫他们亮枪,小心戒备着。”
孙旗总是实际负责火枪队工作的队长,闻令之下,大声命令道:“亮枪!”
十杆白木抬枪,全数都脱下了枪衣,火星稔子垂搭在枪栓外面,只要一点火,能在极快的时间里把枪膛内的铁砂子打出去,一杆枪,足可控制两丈方圆的一块地方,十杆枪一旦联合,其威力自可想知。
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车之声,叮铃,叮铃!是牲口脖子上的铃铛声音。
一头黑骡子,套着一辆板车跑过来。
赶车的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帽沿拉得很低,连眉毛都遮住了,是一个魁昂的汉子。
由于这辆车子经过时,并没有中途停止,大家也不以为然,倒是那赶车的汉子,在经过囚车的时候,盯着江芷,看了几眼。
他嘴里叱喝着道:“不用着急,已经不远了。”
江芷闻声一惊,抬目一看,心里更不禁动了一下,虽说那个车把车帽子戴得低,可是她仍然能一眼看出他是谁。
当时又惊又喜,还有一种说不出悲伤委屈——这些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乍然看见了这个人——任剑青之后,一股脑地翻涌了出来。
任剑青显然是经过一番伪装,打扮成一副庄稼人的模样,是以不曾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像是顺口说了这么两句话,遂又赶着他的破车,一路疾驰如飞而去。
前行了约莫有里许光景,但只见前面江水一片辽阔。却现出了“十”字形的一片陆滩。
张把总勒住马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身后的人应道:“十字滩!”
却见道旁生满了高过一人的芦草,芦花翻白,夜风下翻成了一片白浪。
江芷想到了梁金花的嘱咐,不得不厚着脸皮向身边人招呼道:“停一下。”
赵铁松作了一个停车的手势,赶忙移过马来,道:“梁姑娘,你有什么事?”
江芷眼睛一扫两侧诸人,讷讷道:“我要下来一趟!”
“下来?”赵铁松怔了一下道:“干什么?”
江芷绷了一下嘴,像是赌气地道,“你说我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
赵铁松先是一怔,可是随后他立刻明白了。
“啊,”他凑近了道:“姑娘是想……方便一下是吧?”
江芷眼睛瞪着他,似乎有点责怪他把话说得太露骨的样子。
赵铁松哈哈一笑,比着手势,要大家都停下来。
张把总还在发愣,连声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赵铁松过去,小声道:“犯人要求下车方便!”
张把总连连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人家一个姑娘家……可别太叫人家难堪了。”
赵铁松答应着,亲自下马用钥匙开了囚车,一只手带着江芷的锁链子,低着声音道:
“快着点儿,姑娘!”
他另一只手指着一片芦草地,道:“就在这里吧!”
江芷低着头往前走,赵铁松在后面跟着,江芷回头瞪着他,嗔道:“你远着一点儿不行吗?”
赵铁松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江芷就分拂着面前的长草走进了芦丛。
赵铁松在后面道:“大伙儿都等你一个人,快着点儿,梁姑娘,可别打什么歪主意,枪子儿可没眼睛!”
说了这句话,他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招招手,两个兵扛着火枪走过来。
把枪对着芦苇,他就放心了许多!
江芷心里忐忑地分开芦枝,一直往里面走着,蓦地足下一紧,被一只手抓住了脚。
她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说话,那人用极低微的声音道:“快趴下来!”
这时也没有什么好再顾虑的了。
她赶快蹲下身于来,足上的链子,脖了上的枷子,使得她行动极感不便。
然后她可看见了,芦丛里伏着一个人,正是那个红衣女子。
江芷刚要说话,红衣少女以手指按唇,轻轻地“嘘”了一声道:“趴下!”
她像条蛇似的,一只手拉着江芷,两个人在地上向前面钻着。
锁链子“哗啦,哗啦”直响。
红衣女子停下来,皱了一下眉,轻声道:“先得想法弄开它。”
说着由腰上抽出了一口光华异射的短刃,然后用力地插入枷锁的锁孔之内,只听得“喳”的一声,就把锁给切开了。
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头上的枷锁给摘了下来。
江芷冷冷一笑,道:“你就是梁金花吧!”
红衣女子瞟着她道:“算你聪明!”
江芷苦笑着,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走得了?”梁金花小声道:“暂时先别动。”
外面明火执杖的大伙子人,一个个直眉竖眼地还在傻等着。
赵铁松大声道:“是怎么回事,完事了没有?”
梁金花信手抖着江芷卸下的锁链子,像是急着穿衣服的样子,她却拉着江芷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听见了锁链声,赵铁松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他龇着牙一笑,对身侧的两个枪兵道:“女人的事,真麻烦,干什么都是慢三步。”
说时,就听见芦丛响起了一种鹤鹤般的叫声。
赵铁松一笑又道:“梁姑娘,你别在掏鹌鹑吧。”
话才说完,左面芦丛里,也传出了同样的一阵子叫声,右面也传来叫声。
四面八方,鹌鹑都叫了起来。
赵铁松可就觉得有点怪了,他身子刚一站起来,迎面一股子尖风由芦丛里射了出来。
银光一闪,一口银光四射的飞刀。
赵铁公大吼一声道:“不好!”
他赶忙地向外一拧身子,可是由于相距太近,射开了正面可躲不开侧面,这一刀正正地刺射在他右肩窝里。
可真不轻,飞刀几乎没柄,可见暗中人手劲之足。
他大声叫道:“不好了,有人劫差事!”
一旁的张把总这时才看出了不对,大喝一声道:“开枪!”
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大响。
第一枪自然是射向芦苇丛内,劈劈啪啪,芦苇倒下了一大片,如果里面有人,当然是躲不过,只可惜别说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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