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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水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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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高于底,竟没有看中一个。”说到这里,阮老太太不禁轻叹一声。
既然江氏那么出色,以阮继丰当时的条件,完全不符合江家的择婿要求,他又是怎样获取江氏的芳心,最终娶她回家的呢?阮蕙听阮老太太娓娓道来,也觉好奇万分。
“哪知你父亲那几年频繁出入江家,早已钟情于婉玉,那婉玉见你父亲相貌堂堂谈吐有致,也就生出几分好感,两人惺惺相惜,又年轻冲动,不免生出事来……”阮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
难道是……生出我来了?阮蕙不由得苦笑。
“等江宗瑱发现婉玉有孕,不由得怒发冲冠,得知隐情后,盛怒之下赶到阮家将你父亲一阵毒打,之后又勒令婉玉自尽以保江家清白,幸得江夫人劝阻,最后你父亲上门负荆请罪,恳请娶婉玉为妻,这才避免了一尸两命的惨剧。”阮老太太目光微微闪烁,落在了阮蕙身上。
原来如此,难怪江老太爷不肯迈阮家门槛。阮蕙暗想。
“成亲不久,婉玉便生下了你和蒙儿,不想她身体虚弱,又是难产,产后不到三天便去了。”阮老太太继续说道,“江宗瑱从此便怨上了阮家,还连带恨上了你们这一对致婉玉难产而死的双胞胎姐弟,因此这十几年来才未踏入阮家半步。”
想来这就是江老太爷不肯来看她姐弟二人的原因了。阮蕙眼前的迷雾顿时散开。江老太爷竟然封锁了女儿嫁给阮继丰的消息,连同在晋阳的表甥女也不知道,可见爱女之深责女之切——这老头,还真是古怪性子。想到江婉玉的早逝,阮蕙便想起书房里那副倾国倾城的美人像,心里顿觉异常惋惜,真是红颜薄命啊!
022、李氏馈赠
“后来,你父亲娶了李氏进门,添了茂儿和薇儿,你姐弟俩有个病痛的,她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们俩个,第三年,你父亲考上了秀才,之后竟连中三元,做了历宗十一年的探花郎,得皇帝钦点,就任晋阳都转盐运使,咱们一家才搬到了晋阳。”阮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那是以儿子为荣的骄傲之光。
如此看来,阮家繁盛是从李氏进门之后开始的了,老太太之所以放心把阮氏姐弟交给李氏,大概也有这种心理作祟。阮蕙暗想。
“……你父亲因为你姐弟二人致你娘亲难产而死而迁怒于你们,这些年来待你们也就淡然了些。”阮老太太继续说道,又想起自己对孙子的忽视,心里不免生出些歉疚来,“这些年我也病病痨痨自顾不暇,便将你们托付给李氏照看,哪成想竟会弄到如今这种境地……真难为你们了。”
这话倒是不假。自李氏进门后,上孝下慈贤惠大充的德行深得阮府众人称颂,阮老太太这才放心把阮蕙姐弟托付给李氏照料,十几年来并未起过疑心,哪晓得前几天才亲自往德园去了一趟就听到李氏对阮蕙说出那样刻薄的话来,让她盛怒之余也不由得反省自己。
十几年前的记忆,她已经有些模糊了,依稀还记得阮蕙突然发烧的那一天好像是自己的生辰,家中宾客盈门热闹非凡,自己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便听说阮蕙烧坏了脑子变得痴傻起来了。前两天无意间听到李氏的话,又想起罗贤志说阮蕙姐弟的病尚有治愈的希望,心里便动了疑——既然罗贤志完全有把握治愈阮蕙姐弟,当年怎么就没有请他来医治?
后来姚妈妈有意无意地提起李氏好似为阮蕙议亲的事,她越想越觉心惊,这才决意亲自过问德园的事。
没想到今日又突然来了一位苏夫人说是阮蕙的表姨,还要接她姐弟出府。十几年杳无音讯的江家突然关心起阮蕙姐弟,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面对苏夫人合情合理的要求,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退让一步,暂时放阮蕙离府,而将阮蒙留在府里静观其变,就算江家有什么异动,必定也要顾及阮蒙。阮蕙毕竟是个傻子,就算由人摆布,也生不出什么风流了。所以,她才会向阮蕙说出当年那段隐秘的往事,让阮蕙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也好。
阮蕙不知老太太心中所想,听完这段秘辛,已是心潮澎湃,不免生出许多联想,一时间竟也痴痴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见阮老太太定定看着自己,便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来:“父亲和母亲待我和蒙儿很好,薇妹妹还说,要是我乖乖地听话,母亲就为我找个好婆家,还会给蒙儿娶个漂亮媳妇……”说着眨了眨大眼睛,“蒙儿要是成了亲,是不是就要搬出德园不再跟我住在一起了呀?”
阮老太太先前听姚妈妈提了这事便找李氏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李氏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她只道自己多心也就没往心里去,此刻听阮蕙说法起,不禁就动了疑心,微微笑道:“是么?薇儿跟你说她娘亲要给你找婆家了?”不待阮蕙应声,又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等你去扬州回来,祖母必定为你拣一户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阁,再给蒙儿挑个好媳妇,这样,我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阮蕙一惊,连忙打断阮老太太的话:“祖母要是死了,蕙儿也一定要跟去给祖母作伴,要是能见到我娘亲,那就更好了,我们就天天都能在一起了。”满脸向往之色。
“真是个傻孩子,祖母身体康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便是要死,也要等抱了重孙再死呢!”阮老太太望着楚楚可怜的傻孙子,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疼惜,她苦笑一声,拥了阮蕙入怀,伸手轻抚她的鬂角,柔声说道:“此去扬州,路途遥远,祖母不在身边,你可要多多保重。千万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你外祖父和表姨的话,你也不能全信,凡事要多留心。”沉吟片刻,又道,“这样吧,我让英娘陪你去。”
不容阮蕙推辞,阮老太太已作出决定,果断地吩咐芍药去准备车马行李,又唤来姚妈妈细细地叮嘱了好些话,留阮蕙吃了午饭,这才放她回德园。
阮蕙原本以为今日要面对李氏抛给自己的难题——相亲。没想到竟横空掉下个自称她表姨的苏夫人,她欣喜之余也有几分纳闷。江老太爷在信中只说让她不必惊慌,一切由他来应付,并没有说到具体计划,今天本是他信中约定的日子,他没能如约前来,却来了个素未谋面的表姨苏夫人,一开口便要接她姐弟二人去扬州,临走时还嘱咐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倒真像是江老太爷派来的人。
采青知道了苏夫人要接阮蕙去扬州的事,倒显得十分激动,笑微微地合不拢嘴,暗暗念了几声佛。
阮蕙心思重重地回到德园,才跨进阮门,柳妈妈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三小姐来了好一会儿了,正等您呢!”
“她又来干什么?”采青在身后轻声嘀咕了一句。
“哦?”阮蕙嘴角扬起一道孤形,边说边迈步进屋。
阮薇正坐立不安,看见阮蕙进来,下巴便昂了起来,“你还知道回来?我都等了老半天了!”
“不知薇妹妹找我有什么事情?”阮蕙脸上浅笑盈盈,似乎比平日里灵动了许多。
“我娘让我来的。”阮薇正眼也不瞧她,只不屑地撇了撇嘴,“喏。”说着从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镶金边沉香匣子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阮蕙腹诽了一句,伸手接过匣子掂了掂,沉沉的,想必里头的东西也很沉,她立即喜形于色:“多谢母亲了。”
阮薇冷哼一声,又道,“我娘让我告诉你,这两件首饰到了扬州再戴,省得让人说你寒酸,到了扬州以后,别乱说话,也别听信别人谗言,要坚信——只有阮家才是你真正的家。”见阮蕙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娘非得多此一举。”说罢,扭身便走。
阮蕙目送她快步出了院门,这才将匣子打开,暗红的丝绒锦上,摆放着两件首饰,一支金步摇,做工精巧,一支碧玉籫,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匪。
023、走出晋阳
阮蕙让采青收好匣子,又把柳、杜二位妈妈叫进屋来,将苏夫人来访之事说了。
柳妈妈听闻苏夫人是阮蕙表姨,脸上再也掩不住喜色:“大小姐,这苏夫人可是晋阳的名人呐!她虽是女流之辈,却以刚强著称,为人又颇为正直,连苏学士都惧她两分呢!您有了这样的表姨,在阮府可算是熬出头了!”
“哦?”阮蕙向来足不出户,加上对周围人等的防备,行事多有顾忌,所以知之甚少,此刻听柳妈妈提及苏夫人,倒是生出兴趣来。
柳妈妈便将早年苏夫人的一些逸事说了,不外乎是什么帮助势弱女人对付风流丈夫,慷慨解囊救助贫困农户之类。柳妈妈说得眉飞色舞,主仆几个也听得津津有味。
待柳妈妈说完,采青便笑道:“看来大小姐的这位表姨还真是不简单!”
阮蕙也笑了,便让柳妈妈与她去看阮蒙。
明竹在厢房门口打盹,明梅则给沉睡的阮蒙打扇,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来,看到阮蕙主仆,两人便起身迎了出来,笑道:“大小姐又来看大少爷了?”
阮蕙点了点头,“蒙儿呢?好些了么?”
“大少爷自服了罗先生的药,已经好多了,今早还让奴婢和明梅搀他起来走动了半刻钟呢!”明竹脸上掩不住欢欣,明梅也笑着点头。
阮蕙的笑意就更浓了些:“太好了,等我从扬州回来,蒙儿就会大好了。”
明竹也笑道:“方才奴婢得了消息就回来告诉大少爷,大少爷知道苏夫人要接大小姐去扬州,便给大小姐备下了好几样东西,说大小姐在路上兴许用得着呢!”
如此看来,阮蒙早已知情了。阮蕙迈步进屋,蹲下身去轻声唤醒阮蒙:“蒙儿,蒙儿。”
阮蒙早已醒转,慢慢睁开眼来,看到阮蕙满眼担忧,不由得咧嘴一笑:“姐姐,我没事。”
当着众人,阮蕙笑呵呵地把苏夫人来访的事说了,末了加上一句:“蒙儿可要好好养病,等我从扬州回来,祖母说要为我说一门好亲事呢,还要给蒙儿也找个漂亮媳妇儿……”说着掩唇嘻嘻而笑。
明竹明梅两个也捂了嘴偷笑不已。
阮蒙听出弦外之音,心知李氏并未得逞,这才放下心来,遂也笑道:“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好好养病,让姐姐回来时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姐弟俩人又说了些家常,阮蒙想着姐姐明天就要离家,颇有几分担心不舍,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劝她回去早些歇息,并让明竹把准备的一些急用药草送了过去。
阮老太太虽看了江老太爷的亲笔信,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素未谋面的苏夫人,在苏夫人告辞后不久,立即让阮继丰偕李氏亲自前去苏府拜访,自己则显得有些神情恍惚,忆及前事,时喜时悲,十分感怀。在阮继丰回来确认有其人之后,方才略略安心。
傍晚时分,阮老太太亲自过来探望了阮蒙,还到阮蕙屋里小坐了一会,细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阮蕙一一应了。
次日一早,阮蕙梳洗停当,嘱咐了柳妈妈要多加小心。这才去跟阮蒙告了别,又去谢了李氏,最后到敦园见了老太太,不成想竟在那里遇到了阮继丰,父女俩四目相对,阮蕙只得问了好,阮继丰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似极了已逝的江氏,一时间竟神情恍惚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叫她路上要多多保重。
此去扬州路途遥远,因阮蕙的兄弟年纪都小不便陪同前往,又担心姚妈妈路上经不得颠簸,阮老太太便让大侄儿阮继瑞的二儿子阮芸随行,叫人备下了自己家常用的那辆朱轮华盖马车,车里布置得十分舒适,一应用品样样俱全,除了采青、采平两个随身侍奉的丫头,另从敦园拨了四个伶俐的丫头随侍,还特意叫了四个会武功的小厮跟车,以防路上遇到不测。
苏家的华盖马车也到了阮府门前,有穿戴齐整的仆妇进园来请阮蕙。阮老太太这才命芍药芙蓉几个送了阮蕙出府。
到得府门处,只见沿着宽敞的青石路一溜儿派开十数辆马车,为首的便是阮老太太的朱轮华盖马车和打着苏家标识的翠盖朱缨八宝往后是清一色的黑漆平头小油车,车两边站着身着蓝衣黑裤的仆从,黑压压的站满了整条青石街。
阮蕙正了正头上的白纱惟帽,踩着脚踏,扶着姚妈妈的手上了阮家的马车,姚妈妈随后也躬身上车,待阮蕙坐好,便轻声吩咐:“可以走了。”
采青与采平并敦园的几个丫头分别也上了后面的平头小车,四个小厮则翻身上了白色的骏马,领头的苏家马车缓缓启动,一时间,车轮滚滚声夹杂着仆从们小声的议论,慢慢往北边的驿道而去。
阮蕙坐在车里,听着骨碌碌的车轮声,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伸手将车帘撩开一条细缝,悄悄打量起路上的风景来。
此时还未驶出晋阳城区,沿途高楼林立商铺琳琅,街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只看得阮蕙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姚妈妈静静看着阮蕙好奇兴奋的模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也不出声制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出了晋阳,映入眼帘的便是无尽的田野和稀疏的农庄,道路两旁高耸的杨树一排排向身后闪去,马车开始加速了。
阮蕙揉了揉生痛的眼睛,慢慢转过头来,才发现姚妈妈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也绽颜一笑:“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晋阳呢!”语气中有些许解释自己失态之意。
姚妈妈宽容地笑道:“别说大小姐,就是老奴这把年纪了,也还没到过比晋阳更远的地方呢!这会儿又没外人,您就看个够吧!到了扬州,兴许就……”却是点到即止。
扬州,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还有陌生却带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阮蕙强压住心头的纷乱,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茫然。是的,在这个时空里,兴许只有扬州那些姓江的人,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024、路遇蹊跷
这一路只闻得马蹄得得车轮骨碌,并无闲杂人等大声喧哗。阮蕙靠着铺了紫竹靠垫的座位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这次的扬州之行,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她两世的记忆里,都不曾出现与扬州有关的片断,为何现在竟毫无预兆地多出这件扬州之行的事来了?难道是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的轨道?抑或是原本就有这一段插曲,只不过没有被本尊的记忆保存?
去不去扬州,已由不得她自己。既然阮老太太肯放她走,想必也是有恃无恐的,兴许是有万无一失的应付之策吧!要不然,以阮老太太的为人,是绝不会就这样放自己跟素未谋面的苏夫人千里迢迢去扬州的。
单调的马蹄声中,阮蕙眼睑低垂,似乎已沉沉睡去。
姚妈妈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半睁半闭的的眼睛时不时睃向阮蕙,偶尔还抬起手来将车帘撩开一条细缝来,悄悄察看外头的动静。
这一路马车多是疾驰而行,约摸走了两个时辰,苏家领头的那辆翠盖朱缨八宝车缓缓在一处驿站前停了下来,原来是苏家打头的管事安排了上好客栈请主子们进店歇息。
苏家车队里过来一个穿戴齐整的婆子,来请阮蕙下车吃饭。
姚妈妈得了阮老太太的嘱咐,但凡不涉及到阮家的厉害之处绝不轻易开口,她冷眼观察着苏家一干人等的行动,适时地保持着沉默,与采青几个扶了阮蕙下车。
想是怕小姐抛头露面,阮家的小厮已将以车驶进客栈后院,阮蕙戴好惟帽,下车后就目不斜视地随那婆子上了二楼雅座。
苏夫人身着浅紫色的雪纺衣裙,头上挽了个坠马髻,只插了两朵紫色珠花,别无其它饰物,显得十分清雅宜人,见阮蕙由姚妈妈与采青扶着进屋,便款款站起身来,亲热地笑道:“这大热的天儿,可真难为你了。”说着离座来挽阮蕙的胳膊,顺势让她在刚才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阮蕙本欲推让,可想到自己原本就是傻的,只怕分不清这些礼节,便大大咧咧地坐了,又笑呵呵地冲苏夫人道:“表姨这样子打扮真好看,跟我娘可像了。”
苏夫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从未见过你娘,怎么知道我跟你娘长得像?”
阮蕙脸上仍旧挂着傻呵呵的笑容:“我娘的画像挂在我的书房里,我一日总要瞧上两三回,又怎么会没见过她呢?”
苏夫人眼神一闪,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娘生得倾国倾城,我哪及得上她半分?”
这话倒是不假,以江氏之姿,只怕满大周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阮蕙咧嘴一笑,算是默认。她不过是个傻子,应该不太懂得谦逊,有人夸赞她的母亲,她自然要表现得十分开心了。
苏夫人也微微一笑,轻轻击掌,房门便应声而开,进来一个身着蓝衣黑裤的中年妇人,恭敬地向二人行了礼,方才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二爷与四小姐他们怎么还不来?”苏夫人问道。虽是责问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不悦,显然对这两位少爷小姐极为宠爱。
“回夫人的话,二爷刚才拦住四小姐,说有话要跟她说,这会儿,想必也该上楼了。”那妇人应道。
“这俩孩子也真是的。”苏夫人的秀眉微不可见地一颦,“有什么话非得站在大毒日头下说?”
“二爷怕惊扰了女客。”那妇人瞄了阮蕙一眼,又补了一句:“二爷还说他就在楼下吃,不上来了。”
“一家子兄妹,有什么打紧的,偏这孩子……”苏夫人不以为意地一笑,眼角扫到阮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不觉心里一动,又笑道:“那我们就不等他了。”便吩咐上菜。
少时,身着苏家服饰的丫头婆子们鱼贯而入,捧了水果及各色热气腾腾的小面点并一些素菜进来,安箸摆饭,方请苏夫人并阮蕙入座。
苏夫人笑道:“我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想着天气酷热吃些素食倒好,便让人准备了这些。”说毕拿起乌木镶银的筷子来,夹起一块糕布到阮蕙面前的青花小碗里:“这是藕粉荷叶糕,清热去暑的,你尝尝。”
阮蕙早在丫头们摆桌安箸时的有条不紊中看出这苏家并非普通人家,此时看着眼前玲珑剔透的各色蒸食及精致无双的碗箸之物,便强压了心中的不安,笑呵呵地谢过苏夫人,眼见她也夹了一块藕粉荷叶糕放进嘴里,才算松了口气,也夹起那荷叶糕慢慢吃起来。
忽听房门轻叩,苏夫人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定是容儿来了。”
站在门边的婆子便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一身雪白的衣裙,更映得她肤光似雪、发如鸦青,看见阮蕙时,她眼里闪过一丝敌意,径直走向苏夫人:“娘——”
苏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向那少女招了招手,“容儿饿了吧?赶紧过来吃饭。”又向阮蕙介绍,“这是我四女儿苏容。”又转向那少女,“这是你表妹阮蕙。”
少女身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敌意让阮蕙颇觉疑惑,不过她还是站起身来,礼貌地冲她笑道:“苏容姐姐好。”
苏容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扭身在苏夫人身边坐下,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地吃了起来。
苏夫人侧过脸来,眉头微微一皱:“你二哥呢,怎么不上来吃饭?”
“还不是因为她?”苏容瞪了阮蕙一眼,嘟着嘴道:“二哥说有可疑的人跟踪咱们的马车,他已派人探查去了,让我跟娘说一声。”
有人跟踪苏家的马车?这又与我有何干系?阮蕙佯作没有看见苏容飞过来的眼刀,心里暗暗苦笑。
苏夫人听了这话,立即放下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骑马走在最后,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跟在咱们后头,咱们快他们也快,咱们慢他们也慢,方才到了客栈,那伙人就不见了。”苏容眼里闪着戒备的光芒,虽然对着苏夫人说话,却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阮蕙,“二哥说,他们很可能是冲阮大小姐来的。”
这话从何说起?阮蕙心里一阵愕然。她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傻女,怎么还会有人对她有兴趣?
不待苏容再说,苏夫人脸色已微微一沉,向门口那瘦长的婆子道:“去请二爷上来说话。”
025、少年苏定
此刻,站在阮蕙身边的姚妈妈与采青、采平等也微露诧异之色。就算这位苏容小姐说的是真的,那这些人把主意打到大小姐身上,究竟是为了什么?论家势地位,苏家乃堂堂殿阁大学士之家,阮家自然无法望其项背;论名利钱财,苏家在晋阳也是屈指可数的富庶之家,也不是阮家所能及的。除此之外,阮家只有一样能胜过苏家的,那就是阮蕙美丽的容貌。可自从阮蕙在家门前上车直至现在,她连面也不曾露过,又怎会有人窥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那个苏家二爷怎么就信口说那伙人是冲大小姐来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时,房门处传来三声有节奏的叩击声。
姚妈妈忙低声说道:“苏夫人,不如……我们小姐回避一下吧?”
苏夫人看了看满脸茫然的阮蕙,随即点了点头。
阮蕙便站起身来,与姚妈妈采青她们转到屋角的屏风后面,才刚落座,就听苏夫人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打开,进来一个白衣少年,发束玉冠,眉目清俊,面带微笑,目光炯炯往屋内扫视一眼,便向苏夫人道:“不知母亲唤儿子前来有何吩咐?”语气却不似苏容那般随便无礼,多了几分沉稳庄重。
阮蕙正襟危坐在杌子上,透过轻薄的屏风,依稀能看到那少年的面目,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就听苏夫人略压低声音问道:“方才容儿说有人跟踪我们的马车,可是真的?”
“是。刚才有一队人马跟踪,直至客栈时突然不见,儿子便派了人去追查那伙人的行踪,稍后便会有消息传来。”白衣少年微微躬身,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你又为何说这伙人是冲着阮家大小姐来的?”苏夫人声音更低沉了些。
“母亲,此事……说来话长。”白衣少年向屏风处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苏夫人不由得微微一笑:“苏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儿子不敢。”苏定赶紧低下头去,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屏风处一角裙裾,唇线不由得微微上翘,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形。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苏夫人似乎觉察到儿子的心思,招手让他走到近前,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阮蕙隐隐听见苏夫人的话,不由得暗暗苦笑。是呀,她是当事人,此刻听别人讨论有关自己的事情,当然也不能算是外人了。
好半晌,屋里却是沉寂一片,几乎可闻众人呼吸之声。
就听苏夫人低哼一声:“怎么不说?”
“此事涉及到阮府家事,自有阮府芸二爷斟酌处理……儿子不敢妄言。”苏定抬起头来,又往屏风处睃了一眼,俊美的脸上挂上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你不想说也就罢了,偏还寻出许多借口来。”苏夫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低声道,“此去路途遥远,你行事千万不可鲁莽,强龙不压地头蛇,离了晋阳,凡事都要低调忍让才是。”
“儿子省得了。”苏定点了点头,也将声音压低,“这位阮大小姐……母亲可曾看出什么蹊跷?”
苏夫人嘴角微翘,“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白问问。”苏定连忙笑道,“我还是下楼去吧,别耽误了你们吃饭。”
苏夫人忙又叮嘱他好生招待阮芸,苏定又低声与苏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面带微笑出去了。
阮蕙坐在屏风后面,先前还可闻母子对话,之后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好不容易等苏定出去,苏夫人才叫她出来。
那苏容好似对她十分不喜,一见她出来,脸上就挂上了一层寒霜,吃了不过三两口,便“啪”地放下筷子,“腾”地站起身来,“母亲,我吃饱了。”
“这孩子,怎么像吃了火药似的?”苏夫人似乎有些不悦。
苏容只撅着嘴,也不答言,径直下楼去了。
“容儿自小娇生惯养,脾气火爆,蕙儿你别见怪。”苏夫人便转向阮蕙,似乎是向她解释:“前几天我答应让她与定儿去福州外祖母家玩些时日,因为要送你来扬州,他父亲便叫定儿一路随行以便路上有个照应,因此取消了福州之行,这孩子,想必是为了此事闹腾。”
阮蕙脸上没显出什么歉意,倒是姚妈妈和采青觉得过意不去,连声向苏夫人致谢。
苏夫人微微一笑,“你们大小姐是我嫡亲的姨外甥,便是帮她一帮,也是份内的事情,就不必太客气了。此去扬州路途遥远,路上若有不周之处,还要请你们在老太太面前多担待些。”
姚妈妈连忙又客气了几句。
一时饭毕,苏夫人便道:“天气酷热,你身子不好,姚妈妈年纪又大了,怕搁不住这大毒日头,不如等天黑再赶路,一来天气凉快些,二来……兴许还能甩掉跟在咱们后头的人。”
听苏夫人如此一说,姚妈妈就是想反对也找不出理由来了,只得随声附和道:“还是苏夫人想得周到。”
阮蕙是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畏,倒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任由苏夫人安排。
一时饭罢,姚妈妈向苏夫人道了谢,与采青她们扶了阮蕙到客房歇息。
客房是早已收拾妥当的,采青与采平两人打来干净热水侍候阮蕙洗过脸,便与另四个丫头在厢房歇下了。
姚妈妈则寸步不离地跟在阮蕙身边,便是午睡,也歇在房内的竹床上。
那四个会武功的小厮却是不敢大意,轮流在阮蕙的房前巡视。
阮蕙卸下钗环,躺在青竹藤椅上闭上了眼睛,佯作入睡,实则心潮起伏,又哪里能睡得着?
她记性不错,刚才一直在回想是否曾在哪里见过苏夫人的儿子苏定,在采青为她捋起袖子的时候,她脑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那日罗贤志来为自己诊脉时随行的那个黑衣小厮来,两相比较,竟似是一个人,愈想便愈不安,更觉这趟扬州之行疑云重重。
苏家之所以扬名晋阳,并不仅仅因为苏家出一个殿阁大学士这么简单,令苏家不敢让人小觑的只怕还是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苏大学士嫡亲的妹妹,她嫁给了当今的皇帝周历宗为妃,而且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所以苏家在晋阳,可谓是一呼百应,权势滔天,便是那些皇亲国戚,也不敢稍有怠慢。
这些,都是阮蕙在出发的前一天托人打听出来的。她震惊之余,也只能接受阮老太太的安排南下扬州,既然有如此强大的后盾来掩护,她又何乐而不为呢?阮老太太没有违逆苏夫人的意思,必定也有几分惧意在内。况且还有阮老太太所说的前尘往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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