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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水墨)-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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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的锦衣。
106、细剥茧
这一别月余,杨恪消瘦了不少,不过神采飞扬,并没有长途跋涉的倦态,扶着阮蕙在床沿坐下,又取过一件外裳为她披好,这才问起了她怀孕的情况。
阮蕙想着已经跟老侯爷说明,错综复杂的纠葛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当下便轻叹一声,只露出十分茫然的表情来,“……当初是常妙春的弟子关志来问的脉,不想竟误诊了……”
杨恪眼神微沉,搂着阮蕙纤腰的手轻轻一动,片刻才轻声道,“听说此前你去新关的时候,还曾失足摔下悬崖?”
以杨恪的为人,想必已将府里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都弄了个明明白白。阮蕙心下暗忖,便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听说,在你所用的食材里,还发现了牛膝粉?”杨恪的声音愈加低沉。
阮蕙只得微微点头。
“我若不问,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跟我说明?” 杨恪轻轻扳过她的身子,眼里蓄上一层薄嗔,“你给我记住,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对我隐瞒半个字……你是我的媳妇,我又怎能放任你被人算计?!”说到最后,眼底闪过一丝冷凛。
想起当日坠下深崖的惊险,阮蕙仍心有余悸,当下轻轻点头,身子也自然而然地往杨恪怀里蹭了蹭。如此温暖的胸膛,要是永远都能依靠,那该多好!
杨恪浑然不知阮蕙心中所想,只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俯下脸来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好半晌才低叹一声,“傻姑娘……当初在阮家时还知道防备着人,怎么现在倒让人……”语气里满满都是怜惜。
“妾身往后会多加注意的……你就别太担心了。”见到杨恪这么心疼,她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她虽然看起来平和,却也不是轻易能让人欺负了去的。有了前车之鉴,她决不会再中了别人算计。
夫妻俩人相拥而坐,细细说起别后情形。不过小半个时辰,老侯爷就让吕嬷嬷过来请杨恪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此时已过子夜,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了,竟连这几个时辰都等不得。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事情。阮蕙心下暗想,本欲一同前往,可吕嬷嬷只说请杨恪一人,她自然不好随行,便将杨恪送出院门,自己则偎进被窝,等他回来。
后半夜,因为杨恪的突然归来,整个长乐王府几乎无人成眠。
连胜仙居里都灯火通明。青柏园自然就更不能例外了。
除了阮蕙,长乐王府大小的主子们全聚集一堂。
好在大家关心杨恪胜于阮蕙,老侯爷多问的是关于长宁的情形,半句也没有提及阮蕙的事,而杨恪心疼即将出阁的妹妹,话题也多是围绕着杨怡的嫁妆等事宜。
可在郭、黄两位老少姨娘看来,阮蕙的缺席,倒像刻意为之了。
郭老姨娘一向不苟言笑。自然不多插言。
黄姨娘以亲和著称,又素来得老侯爷和长乐侯的看重,倒是不遗余力地周旋在老少几位爷们中间,也只字不提阮蕙。
眼看子时已过,老侯爷便让杨怡、杨慷两个先回屋歇息,免得明天顶着大黑眼圈不好看。
两人便依言各自回房。
黄姨娘见长乐侯脸现疲倦,当下也提出扶他回去休息。
杨恪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还请姨娘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黄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悦,只搀起长乐侯的胳膊笑道,“你长途跋涉了好些天,也该早些歇息才是,蕙儿想还等着你回去呢!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说吧!”
长乐侯身体微微一滞,拿开黄姨娘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缓缓说道,“明天怡儿要出阁了。恪儿还要应付宾客,有什么话,还是现下说的好。”
黄姨娘拿眼一扫老侯爷,见他不动声色,当下只得复又坐下,勉强笑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明日怡儿出阁,只怕还有一大忙呢!”
郭老姨娘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却是转瞬即逝,若不是杨恪刻意捕捉,必不能瞧出半点异样。
杨恪走到黄姨娘身前,一掬到地,毕恭毕敬地说道,“恪儿在此,多谢姨娘这十几年来的教养之恩。”
黄姨娘慌忙上前扶起杨恪,连声说道,“你这孩子,快快请起!我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是为了这事……” 说着语音竟有些哽咽起来,“我与你母亲是嫡亲姐妹,你和怡儿,我从来都是视如己出,所幸你们两个恭谦孝顺,也算不负我这些年来的用心……”
话音未落,就被杨恪硬生生地打断,“恪儿想说的是,姨娘对我们,用心太过了!”
黄姨娘愕然抬头,露出满脸困惑,“恪儿……”
老侯爷与长乐侯并郭老姨娘三个,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向杨恪。
杨恪直起身来,面向老侯爷,昂首而立,沉声说道,“恪儿虽不在长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恪儿却还是知道的,还请祖父为蕙儿做主。”
老侯爷昨天已听采青说明事情经过,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原想等杨怡出阁再议此事,没料到杨恪竟会如此性急,略略沉吟,就开口说道,“我虽老了,却还不至于糊涂昏庸,有什么你只管直说便是。不管是谁做出不利于杨家的事,我都不会轻饶。”
杨恪因一时义愤填膺才没有事先与老侯爷商议,不过此时得了他的首肯,也就放下心来,遂沉下脸来,转向黄姨娘,一字一句地问道,“听说姨娘先前为蕙儿去请常妙春来问脉,常妙春正好不在,便请了他的弟子关志,且为蕙儿诊出喜脉?”
此事杨府人人皆知。黄姨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若是仅仅因为关志为阮蕙诊出喜脉之事,倒也可以把责任往关志误诊上推。
“既是得知蕙儿有孕,姨娘在蕙儿的饮食里添加牛膝,不知是何意图?”杨恪不容她多想,步步紧逼。
“什么?!牛膝?!”黄姨娘心下大骇。她明知阮蕙不是真正的喜脉,又怎么会在她的饮食里画蛇添足地加上可致孕妇流产的牛膝?分明就是有人要陷害她!
“牛膝倒也罢了,竟还在新关故弄玄虚差点置蕙儿于死地!”看到黄姨娘陡然变色,杨恪脸色更加阴沉,“姨娘,你敢说这些都与你无关?!”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恪儿你一定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 黄姨娘强镇定地站起身来,竭力保持清醒,“听说蕙儿有孕,我便命人在桃花源里另起了小厨房,一应的饮食起居都不敢再插手……也是为着不让人闲话……什么牛膝之类,我又何从得知?这次在新关出了什么事,我更是闻所未闻,你怎么就疑到我头上来了!”
“姨娘。”杨恪盯着黄姨娘,好半晌才颦着浓眉,“你与秦家达成什么协议,秦仁德已经一字不漏地告诉我了。”
黄姨娘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忽然伸手捂住胸口退后两步,“你说什么?”
“姨娘做了什么心里自然一清二楚,既然不肯承认,少不得由我来陈述事实。” 杨恪冷笑一声,“我说秦仁德白白把你们的谋算说与我听,你自然是不信的,不过有字据为证,你便是想否认,只怕也不能够!”说着清咳一声,扬声叫道,“杨林!”
候在胜仙居外的杨林应声出现在门口。
“你把秦仁德写的那张字据拿出来给姨太太看看,让她辨辨真伪。”杨恪高声道。
杨林迈步进屋,低眉敛首地向老侯爷和长乐侯行了礼,便缓缓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黄姨娘。
黄姨娘的脸色瞬间急变,从苍白变得紫青,又从紫青回复苍白,迟疑片刻,方才战战兢兢地接过杨林手中的白纸,只瞄了一眼,就劈手撕得粉碎。
屋里顿时陷入沉寂,可闻众人呼吸之声。
杨恪忽然朗声大笑,伸手一指黄姨娘,“你可看清纸上所写?”
黄姨娘已是面白如纸,身子微微颤抖着,好半晌才镇定下来,嗫嚅出声,“你意欲何为?!”
杨恪冷冷说道,“方才这张白纸,不过是我仿了秦仁德的笔迹所写,并非秦仁德的亲笔所书,姨娘怎么不看清楚了再撕呢?”
老侯爷此时已是面色铁青。不管这张纸上写了什么,就冲黄姨娘亲手撕成粉碎,便坐实了杨恪方才所言。
黄姨娘双膝一软,身子摇摇欲坠,杨林站在她的身侧,下意识地伸手相扶,她却用力一挣,杨林便退后一步,她就径直坐倒在地上,眼里露出绝望之色,“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可说。”说着双膝跪地,爬到老侯爷膝前,痛哭出声,“我死不足惜,还请老侯爷瞒了慷儿,这孩子心思单纯,我不想让他因此痛苦终身。”
“既知如此,何必当初!”老侯爷冷冷说道。“你也不必哭了,若顾着慷儿的脸面,明天还得打起精神来办好这场大事!”
泪水顺着黄姨娘的两颊潸然而下,她俯下身去,“砰砰砰”地冲老侯爷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看着杨恪一字一句地说道,“慷儿并不知我所作所为,还请你不要为难于他。”
107、真相白
这一夜,胜仙居、青柏园与桃花源三座小院,都是灯火通明。从胜仙居回来,杨恪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阮蕙说了一遍,竟与她的推测相差无几。
原来,黄姨娘其实并不是杨恪的亲姨母,杨恪的母亲竟是黄家领养的,黄家看中杨家的富贵,这才让黄姨娘入府为妾。黄姨娘倒也沉得住气,视杨恪兄妹如己出,直到杨慷出世,她的野心就开始逐渐膨胀起来。但老侯爷一向精明,加上她行事又极为谨重,所以就一直没有下手,不想杨恪被软禁长宁,她这才真正意动,觉得时机到了——长乐侯被擢升王爵,若是身为世子的杨恪有什么意外,次子杨慷便能取而代之。
喜脉之事就是她买通了关志而诊断出来的,为的是要让阮蕙在老侯爷和长乐侯的面前失去信任,这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新关之行,她又买通了小武,让他伺机制造事故,能一举让阮蕙丧命自然是上上之策,这是第二步。第三步,她给秦仁德写了封密信,让他在长宁想方设法谋害杨恪。秦仁德与杨恪之间的恩怨,她是一清二楚的,就算是为了私怨,她相信秦仁德都会答应她的要求,更何况将来秦秋水还要嫁进杨家?若杨恪一死,杨慷便能成为世子承袭爵位,秦秋水一进门就是世子夫人,秦仁德又何乐而不为?
只是没想到秦仁德在派人暗杀杨恪时被识破,杨恪反拿住了他,从他口中套出黄姨娘的阴谋,还被迫把黄姨娘密信的内容说与杨恪。杨恪这才得知阮蕙在家里处境危险,次日便在金殿之上以嫡妹出阁和中秋团圆为理由请求孝宗让他回长乐,又有老安王为他讨情,孝宗只得答应,杨恪披星戴月赶回长乐,终于赶在八月十四到达。本欲等杨怡出阁后再处理黄姨娘一事,但眼见阮蕙憔悴消瘦。便忍不住当场揭露了黄姨娘的行径。
黄姨娘也未多做辩解,只恳请不要为难杨慷。
杨恪念及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倒也没有说什么苛责的话,答应将此事暂时瞒下,一切都等杨怡出阁后再说。
阮蕙听完。有些隐隐不安,好似遗漏了什么,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又想着明天就是杨怡出阁的大日子,杨恪又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也就抛开了那些念头。
这一夜,夫妻俩人抵足而眠,不过略略打了个盹,天就大亮了,这才匆匆起来洗漱以毕。杨恪就去了外院。
杨恪一走,黄姨娘就差了汤嬷嬷来请阮蕙,说有事相商。
阮蕙想着今日不比寻常,就算黄姨娘有什么后着,也决不敢在今天动手,便带着采青和芍药两个前往青柏园。
黄姨娘一身盛装端坐在厅堂正央,手里正捧着一盏热茶。想是一夜未眠,眼圈微微发青。上好的宫粉也不能完全掩去,两只眼睛里也布满血丝,看上去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见阮蕙进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相迎,“今日让你过来,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半句不提昨夜发生的事。
开门见山,必定十分紧要。阮蕙也就不与她客套,只当不知道昨夜的事。扶了她的胳膊坐下,正色说道,“姨娘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黄姨娘便叫侍候在身侧的丫头婆子们退了出去。
阮蕙心里一跳,顿时生出警觉,当即看向黄姨娘。
黄姨娘却不拿眼瞧她,只定定地盯着桌上的茶杯,好半晌才长叹一声,“我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姨娘有什么只管说便是了。”阮蕙看她神情有些异样,不由得心里一紧。便宽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话,就当真见外了。”
黄姨娘这才抬起双眸看向阮蕙,“你是杨家正经的世子夫人,虽说进门的时日不长,这中馈的事,原该由你管着才是。”说着苦笑一声,“我嫁入杨家十几年,蒙老侯爷的看重让我管理着中馈,我一直兢兢业业,上礼下宾,不曾与人有过垢秽,扪心自问,也算对得起恪儿怡儿的母亲和杨家的上上下下了……眼看怡儿即将出阁,慷儿也要完婚了,我也该享享清福了……”
这话让阮蕙听得有些渗得慌,总觉像交待临终遗言似的,她急忙笑着拦下黄姨娘的话头,“我在娘家时向来诸事不理的,一时半会儿哪学得会管理这样繁杂的事务?”见黄姨娘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当即又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姨娘管家这么多年,便是要享福,也得等慷哥儿办完婚宴不是?” 她知道老侯爷不会轻饶了黄姨娘,就算暂时不动她,也不过是想等杨怡出阁后再跟她清算,黄姨娘如此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老侯爷的用意?杨慷是黄姨娘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如今也只有杨慷,才能暂时牵绊住她,不令她生出轻生的念头。
黄姨娘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袖管上,终于伸手,轻轻抚上阮蕙的柔荑,好半晌才柔声说道,“慷哥儿有你这样的大嫂,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秦家那姑娘心里……往后,还要你多多担待些。”
看样子,黄姨娘是心意已决了。阮蕙心里暗叹一声,反手握住黄姨娘的手,轻声说道,“姨娘别担心,世子与慷哥儿手足情深,又有圣上的御旨在前……您就放心好了……”
黄姨娘再次抬头,眼里已是泪光盈盈,“但愿如此……”一语未了,已是泣不成声。
外院的鼓乐声缓缓传入,接着便听见汤嬷嬷在门外低声催请黄姨娘。
阮蕙神色一正,肃然说道,“苏家迎亲的人就要来了,父亲和世子只怕正等着咱们呢!”
黄姨娘这才掏出帕子揩去眼角的泪痕,在阮蕙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汤嬷嬷站在门外,一脸忧色,看到两人相偕而出才算松了口气,遂张罗着院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出去帮忙。
果然,两人才走出青柏园,就碰上了吕嬷嬷,说是老侯爷请她们两个到二门处迎客。
原来是各府的女眷们到了。
黄姨娘听了,就挺直腰背,与阮蕙携手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从容,让阮蕙不得不从心底里感到钦佩——作为一个母亲,为了儿子的将来,只怕没有什么不能舍弃。即使黄姨娘即将不久于人世,但为了儿子的尊严,她必定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虽然杨家接二连三地办了几场红白喜事,不过因为最近复了王爵,来往的宾客反比之前更多,但凡长乐境内的大小官员几乎无人缺席,一些商贾大户也纷纷前来,就连秦仁德,也亲自上门贺喜。
看到秦夫人笑容可掬地在丫头的搀扶下进了内院,黄姨娘脸上的笑意就微微一滞,阮蕙就跨前一步,彬彬有礼地跟秦夫人寒喧了几句,就把她引到众位内眷之间。
好在黄姨娘也做了杨家这么多年无名有实的主母,只片刻恍惚后就回过神来,立即拉着秦夫人,十分热情攀谈起来。不管秦仁德怎么样卑鄙无耻,秦秋水作为圣上御赐的县主嫁入杨家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杨慷的将来,她还是不能因小失大。
巳时刚过,苏定就身着大红喜服,头戴束发玉冠,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
杨怡心里怦怦直跳,却是一脸娇羞,宽大的袍袖掩着半边玉面,只露出一只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时不时偷偷往窗外瞄上几眼。
待夫人纷纷送上添妆大礼,吉时也就到了。
眼看喜娘为杨怡覆上喜帕,黄姨娘的眼角就湿了,又上前低低叮嘱了几句,直到喜娘催促,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到一边。
喜娘挽着杨怡的胳膊到了二门。杨恪与杨慷两个就候在二门外。杨恪是长兄,又是嫡亲,自然由他背杨怡上轿。
长乐风俗,女方必由一位嫡亲兄弟送嫁,若无嫡亲,便是表堂兄弟也可以替代。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显示杨家对杨怡的疼爱与重视,杨恪和杨慷两人都决定去送嫁去晋阳。
直到送嫁的队伍走出老远,阮蕙才回过神来。杨恪昨天并没有跟她提过送嫁之事,看样子应该是临时决定的。
黄姨娘显然也感到十分意外,呆呆地盯着杨恪与杨慷兄弟两人躬身上了华盖马车,直到马车拐上另一条街道消失不见,她才转过身来,眼里又是一片迷蒙。
也许这一别,就成了他们母子的永别!
新娘已经出门,宾客们自然也不便久留,吃过午饭便纷纷告辞。
阮蕙眼见黄姨娘眉宇间忧色更甚,心里也觉不安,便特意嘱咐汤嬷嬷好生留意。
汤嬷嬷跟了黄姨娘十几年,又是心腹之人,自然早知内情,昨夜黄姨娘从胜仙居回来面色灰败,长乐侯竟还一夜未归,她便是个傻子,也知道黄姨娘出了事。因此这一夜就不敢睡实,只守在黄姨娘身边照看,好不容易天亮,黄姨娘略作梳洗,就让她去世子夫人,也不知世子夫人跟她说了什么,黄姨娘的气色稍见好转,可新娘子才出门,黄姨娘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她又哪能不担心?眼下少夫人如此慎重交待,自然心存感激,当下便吩咐院里的婆子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小心侍候,又单独嘱咐了心腹丫头看好黄姨娘。
108、生疑窦
不管老侯爷和杨恪是何用意,阮蕙还是自有一番思量的。若是黄姨娘在杨慷去晋阳送嫁时突然“病故”,杨慷会作何感想?设身处地站在杨慷的立场上来看,肯定是会怀疑黄姨娘“病故”的原因,这于整个杨家,尤其是即将娶秦秋水过门的杨慷,都不是一件好事。而黄姨娘有心要瞒下杨慷,是不可能亲自跟他说明她的所作所为,唯今之计,只有先稳住黄姨娘,再从长计议。
等宾客们相继离开,已到酉三刻,阮蕙回房正在寻思怎么跟老侯爷开口询问黄姨娘的事时,吕嬷嬷就到了桃花源。
采青十分客气地请吕嬷嬷进屋吃茶。
吕嬷嬷微微笑着,连连摆手,“老侯爷和侯爷正在胜仙居里等着少夫人呢……下回过来喝茶吧!”虽然长乐侯已复了王爵,可吕嬷嬷还是没有改口,想是这么多年来已经这样称呼惯了。
阮蕙不敢耽搁,便带了采青往胜仙居而来。
此时幕色渐沉,晚风轻轻吹拂在人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凉意,让阮蕙略显浮躁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有老侯爷在,事情总不会往最坏的方面发展。
进了胜仙居,一眼便看见老侯爷和长乐侯相对而坐,一人面前放着一只茶盏,不见郭老姨娘的踪影,阮蕙便上前行礼。
老侯爷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冲阮蕙摆摆手道,“坐下说话。”
阮蕙便在长乐侯下首的锦杌上坐了。
“今天辛苦你了。”老侯爷和颜悦色地说。
“……今天多亏了姨娘,要不然,孙媳可真应付不来,那么多官员的内眷,有好些孙媳都不认识……”阮蕙恭敬地说道,并适时把功劳加在黄姨娘身上。
老侯爷闻言,面色微微一沉,“这么晚了叫你过来,正是要跟你说黄姨娘的事。”
阮蕙抬起头来,望着老侯爷。这么快就要作出决定了么?
老侯爷稍稍缓和了一下神情。这才说道,“恪儿昨夜都跟你说了吧?”
“世子跟孙媳说姨娘一时利欲熏心作了错事。” 阮蕙说道。
“她所作之事,岂是一时利欲熏心才做错了的?!”老侯爷刚刚压下去的怒意骤然再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水四溅。“枉我这些年来将真心待她。不想她竟是这般蛇蝎心肠!”
长乐侯忙站起身来,沉声说道,“父亲还请息怒,这样的女人,哪值得父亲生气?”语气平淡,冷漠得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老少两位侯爷的表现如此失常,在阮蕙看来,完全是因为一向和善可亲的黄姨娘伤透了他们的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孙媳看姨娘也生了悔悟之心。还请祖父能看在她这些年来悉心照料世子爷和怡姐儿的份上,能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阮蕙望着老侯爷,十分诚挚地说道。
老侯爷没想阮蕙一开口就替黄姨娘求情,微微愣了愣,便沉声说道,“她如此害你和恪儿,你还处处为她着想?就算慷儿没了娘,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和他爹、他大哥呢!”
长乐侯面无表情地也出声应和。“这样的女人,多留无益。”
阮蕙只觉呼吸一滞。难道是要处死黄姨娘?不,一定要让她活下来,就算要死,也要等到杨慷回来后再死,她不想看到杨慷回家后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黄姨娘的死讯。
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情绪,方才缓缓说道,“慷哥儿即将完婚,要是姨娘有什么好歹。让慷哥儿心里怎么想得开呢?”略顿了顿,又道,“蕙儿自幼失去母亲,曾经深深体会过那种痛彻心肺的无助与茫然,每每在半夜惊醒,总会胡思乱想,总是觉得母亲死得蹊跷,也总是……对任何人都产生怀疑,觉得他们都是害死母亲的凶手。蕙儿不想让慷哥儿,也变得跟蕙儿一样。”
她说得柔缓平和。一字一字娓娓道来,说到最后,语气渐显沉重,还隐隐透出几分惶然,十分贴切地与她所说的话吻合起来。
这样的后果,老侯爷和长乐侯自然曾经考虑,当时一想不觉有什么不当,可听阮蕙情真意切地这么一说,倒生出些许顾虑来了,当下对视一眼,老侯爷这才转向阮蕙道,“慷儿是个明理的孩子……”言下之意,竟是肯定杨慷不会怀疑他们。
“难道孙媳就不是明理之人?”阮蕙唇边浮现一丝冷笑,“当年孙媳母亲去世,孙媳尚在襁褓,还是有人将当年的事情透露给孙媳知道,更何况如今慷哥儿聪明伶俐、精明强干?”若想把火包在纸里,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老侯爷面现沉吟之色,半晌没有说话。
阮蕙便又继续说道,“时值慷哥儿完婚在即,要不,祖父先将姨娘的事……缓一缓?”
现在她别无它法,只有一个字,拖。拖到杨恪回来再说。
老侯爷这才看向阮蕙,“我若是你,决不会为她说话。”
“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阮蕙神色一正,轻声说道,“孙媳觉得,黄姨娘罪不至死。”
“她这般害你,便是死上十次也不多,你还为她求情?”老侯爷脸上又现薄怒。
“祖父请息怒,听孙媳再说一句。”阮蕙站起身来,走近老侯爷,声音再低一度,“既然姨娘明知孙媳喜脉是假,她又何必再画蛇添足在食材里加上牛膝粉?以她那样的精明,又怎会做出如此失策的事情?”
老侯爷不禁冷笑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可是,于长江跟孙媳说,食材上的牛膝粉,有些特别。”阮蕙看着老侯爷,最后一句,刻意说得十分缓慢。
“哦?有什么特别?”老侯爷抬起头来。
“于长江是在救孙媳脱险后才去厨房察看食才等物,牛膝粉是混在胡椒粉里面的,而据厨娘回忆,她之前做饭时都不曾发现胡椒粉里的异样,也就是说,牛膝粉是在吃过晚饭后直到于长江救孙媳脱险回来这一段时间里被放进胡椒粉里的。”她直视着老侯爷,满脸肃然,“当时孙媳失足摔下悬崖,几乎全部的人手都调到孙媳出事的地点,只除了几个照看郭老姨娘的丫头。”
老侯爷心里一动,却问阮蕙,“这个于长江,可信得过?”
“他是孙媳从晋阳带来的,打小长在阮家,十分忠厚老实,确是信得过的。”阮蕙见老侯爷意动,语气更是笃定。
“如此说来,这牛膝粉并不是黄姨娘所放的了?” 老侯爷反问道。
“孙媳愚见,兴许这件事情,咱们错怪了黄姨娘。”阮蕙郑重道。
“那依你之见,这牛膝粉的事,莫非是有人要陷害黄姨娘?” 长乐侯接口问道。
“这个……也不无可能。”阮蕙应道。只要引起两位老少侯爷的疑心,事情就好办多了。“当然,兴许这个人,一直以为孙媳是真的有了喜脉,也不一定是冲着黄姨娘。”
“若放牛膝粉的另有其人,岂不是想置你于死地?!”老侯爷一惊。喜脉的事,他们都不知情,若不是杨恪回来说明,他们还被蒙在鼓里。想来除了黄姨娘,再无第二人知道喜脉是假的事。至此,黄姨娘与牛膝粉的事,也算是可以撇开了。其一,她不会明知阮蕙无孕而作此无用之功;其二,她已经让小武加害阮蕙,不会再多此一举。
于是,话题被成功转移到牛膝粉一事上来。
“孙媳自嫁为杨家妇,并不曾与人结怨,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想要加害于我……”阮蕙微微颦眉。
老侯爷眸光一闪,“兴许也不是要害你……想嫁祸黄姨娘,也是有的。”
这与阮蕙的推断不谋而合。她当即点头称是,“兴许……也未可知。”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人为何要嫁祸给黄姨娘。
长乐侯也似明白了什么,好半晌没有说话。
老侯爷站起身来,拈着胡须来回踱步,许久才开口说道,“这牛膝粉的事,且容我好好想想。”
阮蕙连忙点头。以老侯爷的精明,断不会不查个水落石出。
“就算没有牛膝粉之事,黄姨娘也罪可当诛……”老侯爷又道,“难为你一片善心为她说情……她的事,就等恪儿和慷儿回来后再说吧!”
终于达到目的,阮蕙不由得松了口气,“还是祖父想得周全。”
“时辰也不早了,你忙了一整天,就早些歇息去吧!”老侯爷坐了下来,端起手中的茶杯。
阮蕙便退了出来。
才跨出房门,就看见郭老姨娘站在廊下,屋檐下高挂的灯笼发出昏暗微弱的光芒,洒在郭老姨娘身上,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隐隐绰绰地显出几分晦暗。
阮蕙脚下不停,十分自然地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歇息?”郭老姨娘迎面过来,十分关切的样子。
“我正要回去歇息。今天一天,可真累坏了。”阮蕙笑着应付,“这么晚了,您老人家怎么也没歇息呀?”
郭老姨娘笑笑,“小姐出了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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