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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水墨)-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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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几个都比阮蕙年长,虽然之前与她并无交集,不过她的事大家还是知道的,此时一想,也觉采青说得有理,自然个个点头称是。
阮蕙就未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惊了这一场,也都早些歇了吧!明日里还有事情要做呢!” 想着明日原本打算亲自体验一下收割与养殖乐趣,不料竟遇上了这样的意外,她唇边就浮出一丝苦笑。
因着身上的伤处,阮蕙连翻身都困难,因而留了采青在里屋侍候。室内的灯光一夜未灭,偶尔还能听见主仆两人低声说话。
次日大早。于长江家的与芍药的娘亲就过来给阮蕙请安。
阮蕙窝在簇新的蓝花被褥里,懒懒地命她们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了,又叫采青给她们倒茶,还客气地说昨晚让她们受惊了。
年轻的孕妇受了惊吓,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也算是难得了。于长江家的与芍药娘对望一眼。连忙起身,嘴里说着不敢,又关切地问起她的身体状况。阮蕙心中有事,只淡淡地应了几句,她们也都是察言观色的,随后就退了出来。
郭老姨娘的探亲计划并未因阮蕙受伤而改变。两位陪房娘子刚走不久,她就由杨怡搀着到了阮蕙屋里,跟她说起了住在新关镇上的亲戚,打算早饭之后便动身前往。
想着昨夜她跟自己说的那些话。阮蕙心里就五味杂陈,只觉眼前这个面色和蔼的贵妇人有些陌生,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依旧保持着往日里彬彬有礼的态度,十分客气地让她请便,还特意命采青去叫小文小武两个跟老姨太太走一趟。
郭老姨娘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带着二丫就好。”二丫原是郭姨姨娘的陪嫁丫头。嫁了杨家的厮儿,一直跟在她身边,生得孔武有力,颇有保镖之势。
虽说只是妾室,毕竟还是长辈,阮蕙不管郭老姨娘如何推让,还是坚持让郭姨娘带上小文小武中的一个。
郭老姨娘推辞不过,便指着院中略显内敛的小武道,“这孩子看起来不多话。就他吧!”
清晨的阳光里,身材瘦削的小武微微低头,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从他僵直的身躯可以看出来,他很紧张。
阮蕙的目光从小武身上收回来,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
……
郭老姨娘乘着小轿走后没多久,于长江就跟着采青进来见阮蕙。
昨天因为昏迷,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如果郭老姨娘所说属实,那这个于长江。对府里两位老、少姨娘还是有所了解的。阮蕙此时已换了家常的轻薄棉褙子,随意挽了个坠马髻,神情轻松地坐在窗边。
新关的秋天,空气里已有沁凉的寒意。
于长江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微躬着身子站在离阮蕙丈远的门口。
阮蕙略略扫了他一眼,便命采青为他端了木杌过来,请他坐下。
于长江略一踌躇,便稳稳地坐了下来,并没有阮蕙想象中的拘谨。
阮蕙起身向他施了一礼,郑重地谢了他昨夜的救命之恩。
慌得于长江忙不迭地还礼,嘴里连说不敢当。
阮蕙复又坐下,随意问起了庄子里的情况。
于长江不敢怠慢,十分仔细地跟她说起了玉米与小猪仔的行情及预计的收益。
听到可观的数字,阮蕙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十分真诚地说了些褒奖的话,随后就话锋一转,直切主题,“……您见多识广,对昨天的事有什么看法?”
昨天的事,就只有阮蕙失足摔伤和问脉这两件。于长江再一次离座起身,微微抬起头来,正面对着阮蕙,脸色有些凝重,“……恕小的直言,昨天的事,只怕太巧了。”
“哦?说来听听。”阮蕙迎上他的目光,暗藏几分锐利。
于长江自不敢正视她的脸,当即垂下眼睑,沉声说道,“小的在府里当差二十余年,年轻时还闯过祸事,多亏了江夫人出手相救,又蒙少夫人提携做了陪房,到了庄子里做管事,于小的一家来说已是天大的恩典,小的一家在大事上不能为少夫人分忧,就一心只望世子爷和少夫人能平平安安……料不想,竟会在小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
自剖心思,是为后面的话作铺垫。看来这个于长江,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难怪当初李氏并未将她写进陪房的名单里。阮蕙暗忖,并不接口,只默默看着他的脸。
眼神沉稳,表情诚恳,神态恭谨,标准的忠实仆从形象。
于长江沉吟片刻,语气略显迟疑,“少夫人此次新关之行,是您自己的主意?”
“是,前夜临时起意。”阮蕙道,“就跟府里的姨太太说了声,后来老侯爷和老姨太太知道了,老侯爷就派了小文小武跟随,姨太太也一起来了。”看于长江直挺挺地站着,又道,“坐下说话。”
于长江这才坐了,便道,“小的婆娘说,姨太太怕少夫人吃不惯庄子里饭食,送了一大堆食材。” 略顿了顿,又说,“昨夜少夫人摔伤昏迷,老姨太太又跟小的说了一些事……因此,小的便拿了某些食材去验看,果真查出一些异样。”
终于说到了关键点。阮蕙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在佐料里,小的发现了牛膝粉。”于长江道。“这两样于孕中的少夫人,是碰也碰不得的。”
阮蕙也曾随阮蒙两个跟舒大夫学过一些医理,自然知道朱膝是做什么用的,虽然比起红花之类的烈性药物要舒缓些,不过对于未满三个月的幼胎来说,其毒性还是十分厉害的。
“老姨太太又说,先前府里那个为少夫人问脉的关志,与黄姨太太家里是亲戚。”于长斟字酌句地说道,“按理说,关志是常妙春的关门弟子,医术就算及不上常妙春五成,但寻常的喜脉应该还是能诊断分明的。”
这么说来,不仅黄姨娘送的食材有问题,她推荐的大夫问脉上也有问题。阮蕙心里一沉,静默片刻,柳眉微颦,“你的意思是说——关志先前说我有喜,竟然是假的?”自己那些恶心呕吐的症状,分明就是孕妇的正常表现,而且月信也没来,并不像是假怀孕。“你能确定我真的没有怀孕?”
“小的年幼时酷爱药草,虽没正式习过医理,一些常识却还是有的。昨夜见少夫人坠落摔伤而腹中胎儿安然无恙,便知其中有异,因而为少夫人拿脉时就存了万分谨慎,哪知脉象十分奇怪,与寻常喜脉很是不同。不过,小的敢以性命担保,少夫人并不是真正的喜脉。”于长江说着,抬起头看了阮蕙一眼。“当时老姨太太在旁,就遣了众人出去问小的。”
“她是不是说,我并没有怀孕?”阮蕙微微一笑。
“正是。”于长江似乎对阮蕙知道得这么详细并不意外,只毕恭毕敬地应道。
“郭老姨娘也识得医理?”阮蕙继续问道。
“小的常听人说,因长乐侯……长乐王爷自王妃身故后就一病不起,一直都是郭老姨娘照顾的,俗话说久病成良医,知道一些常理也不足为奇。”于长江照实回答。
若郭老姨娘也懂医理,又恰巧来到新关,那此次自己失足坠入深谷,她跟黄姨娘一样,也难脱干系。
黄姨娘对阮蕙下手,自然理由充足,与亲生儿女杨慷的前程有着密切关第。特别是眼下长乐侯府复了王爵,杨恪又滞留长宁未归,如果杨恪死于非命,阮蕙又堕下胎儿,杨慷便顺理成章地继承爵位,黄姨娘就算做不成王妃,也能扬眉吐气做一回真正的王爷夫人了。
可郭老姨娘的动机呢?她膝下并无子女,老侯爷身边只有她一个妾室,向来又对她礼遇有加,她为什么也来插上一脚?难道仅仅是出于对阮蕙的关心而好意提醒?还是说她的意思只仅仅来自于老侯爷?
这个于长江,言语之间并没有偏袒哪位姨娘,说不定还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内情。阮蕙端坐在窗前,脸上不动声色,暗里却心念百转,吩咐他去请芍药的父母前来。
于长江是自己从晋阳带来的,就算知道些什么,多半也不会隐瞒。芍药的父亲是晋阳人,不过她的娘亲却是土生土长的长乐人,娘家又在新关,很可能会比于长江知道更多的事情。
104、初试探
当初阮蕙之所以起意让芍药一家作陪房,也是看中芍药母亲是长乐人,想不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果然不出所料,芍药娘竟认识郭老姨娘的姐姐,她父亲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郎中,新关镇上唯一一家大医馆便是她家所开,据今已有近百年历史。
阮蕙更是心里一动。原来郭老姨娘竟出生在医药世家,难怪老侯爷让她照顾长乐侯。只是经过她这么多年来的悉心照料,长乐侯的病仍未见起色,这其中,会不会也有什么蹊跷?
于长江侍立在一旁,间或也插嘴问上几句,总是恰到好处地问出阮蕙想说的话。
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主仆几个低声交谈了小半个时辰。阮蕙因心中疑云重重,一时理不出头绪,略吩咐了两人几句,就让他们下去了。
透过支起的窗棱,远远可以看到山坡上挎着大竹篮掰玉米棒子的男女老幼,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并不因昨夜的虚惊而影响今天的工作,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显出了于长江平日管理的严格。
对于这一点,阮蕙还是相当满意的。这个于长江,若是用得,将来还能派上大用场。
灿烂的阳光洒在金黄的山坡上,劳作的人们满脸欢笑,显出一片丰收景象。
采青进来时顺着阮蕙的目光看过去,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她缓步上前掩了窗户,向阮蕙笑道,“您昨夜睡得不好,要不要补个午觉?”虽是建议的口气,手却扶住了阮蕙的胳膊,把她往床沿轻轻按了下去。
阮蕙伸出手来,按在采青的手上,微微一笑,“你也睡得不好,跟我一起补个觉吧!”想着对采青的疏忽。她心里就有些歉然。
“您是双身子的人,一定要多休息。”采青不由得笑了,“奴婢皮糙肉厚的一夜不睡也不打紧。你好好歇一歇,奴婢就在这里守着。”
“好姐姐,你就陪我一起睡会儿吧!”阮蕙不依。拉住采青的手不放。
采青眉眼弯弯地掰开她的手,“好,好,奴婢就陪您睡会儿……”一边说一边叫采平进来在脚踏上铺了床薄褥。
采平依言铺好,掩上房门出去了。
主仆俩便躺了下来。
采青跟着阮蕙数年,素知她的习性,这大白天的哪里能睡得着?当下轻声问道,“您是……担心世子爷吧?”
阮蕙“嗯”了一声,随即笑道。“他那么大个人了,我担心他做什么?……按说,他也快回来了。”说着俯下头来,向采青道,“家里两位姨娘,你觉得哪个好些?”
采青料不到阮蕙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她所问必有原由,于是脑中打了转。就正色道,“郭老姨娘平日说话不多,又时常板着脸,让人不敢亲近;黄姨娘和善可亲,整日笑眯眯地……若是比较起来,奴婢觉得,倒是黄姨娘的口碑要好些。”
阮蕙微微点头。采青说得不错,两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两者相比。黄姨娘好像更懂得收买人心。
连采青都能看出的事情,她不相信老侯爷和长乐侯看不出来。
“那你说说看,她们俩,谁更希望我早日为府里诞下嫡孙?” 阮蕙眼里闪过异彩。一个为她制造出喜脉;一个则戳穿喜脉假像,她们俩个,到底谁才是她的敌人?或者,俩个都是她的敌人?
采青一惊,旋即想起昨夜阮蕙的失足,想起自己面对黑沉沉的夜幕时那种绝望,她立即坐起身来。伸手抓住阮蕙的胳膊,疾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要害少夫人?!昨天您摔下深谷,难道是有人故意设下圈套?!”
阮蕙的手轻轻按在采青肩头,冷冷一笑,“你放心,就算有人要害我,我也决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明亮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凛然之光,愈发衬得她整个人冷峻肃然。
这样决然的神情,采青是见过的。预示着少夫人即将开始的反击。她不再言语,只默默点了点头。
……
因新关镇隔得并不远,郭老姨娘次日中午便返回庄里,说是要与阮蕙一起回长乐。
阮蕙本意不过是来新关看看,加上心中有事,也不欲多留,眼看天色不早,便建议明天再启程。
因郭老姨娘在阮蕙受伤之后仍旧坚持去了新关镇看她娘家姐姐,杨怡虽然出于礼貌没有明言,心里却生出些许不满来,听郭老姨娘提议回长乐,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不时在郭老姨娘的身上睃来睃去,脸上的笑容也透着淡淡的疏离,全然没了先前的亲热,又听阮蕙答应明天回长乐,不由得就撅起了小嘴,“大嫂,你全身都是伤,还是再歇几天吧!”
阮蕙望着她宠溺地笑,“傻丫头,再过几天你就要出阁了,难不成等到你出阁那天我们才回长乐呀!”
提到出阁,杨怡自然就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低声嘟哝了几句就回了自己歇息的屋子。
郭老姨娘含笑看着杨怡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的厢房门口,这才转过头来跟阮蕙说话,“你的伤……可好些了?”
“涂了于长江家的药,效果竟十分灵验,那些擦伤,竟已经开始结痂了。”阮蕙的目光在门口睃了一圈,眼看四周无人,就压低声音说道,“只是这喜脉的事,您看……”
郭老姨娘淡淡一笑,“你若信我,就按我说的去做,横竖恪儿过几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
“可是,于长江跟我说,他在姨太太送的食材佐料里,竟发现了牛膝粉……” 阮蕙佯作失措的样子,“若是姨太太明知我没有怀孕,她又为什么在佐料里放上这个?”
郭老姨娘眼里暗光倏地一闪,好半晌才道,“这个于长江,倒真是细心的。这么说来,姨太太竟是做了两手准备,不管喜脉真假与否,她都是铁了心要让你吃这个暗亏了。”
明知她没有怀孕还让她吃堕胎药,一向精明的黄姨娘能做出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事来?阮蕙暗暗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失望来,“……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与姨太太无怨无仇,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这样对我……”
“你虽与她素日无怨,可你的身份。却阻碍了即将进门的那位贵为县主的杨家次媳呀!”郭老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盛,伸手握住阮蕙交叠在一起的手,“哎呀,你这孩子,手怎么这般冰凉沁骨?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我没事……” 阮蕙因郭老姨娘说出的那句话而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当下就轻轻抽回手来,淡然笑道,“就是想着姨太太这般待我,心里有些难过……”
“好孩子。别难过了,有老侯爷和侯爷他们疼你……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郭老姨娘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冷笑,“老侯爷他们纵着她,不过是看在慷儿的面子上,那孩子,跟恪儿一样倒是个好的,只可惜托生在了她的肚子里。生生让她给毁了……”
就算黄姨娘十罪不赦,只要杨慷不知情,又与他有何干系?更谈不上毁了他。阮蕙略垂眼睑,作出十分难过的模样,“世子爷不在,还要祖父和您老人家为我做主。”
“这个不难,等回了长乐,我自会跟老侯爷说明。”郭老姨娘满脸笃定,缓缓站起身来。“你受了伤,就多歇息歇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回长乐。”
阮蕙知她要走,便也离座起身,轻声说道,“怡儿出阁在即,我想……还是等她出了阁,再跟祖父他们提这事吧!”
郭老姨娘回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旋即露出微笑,“你呀,就是个心善的孩子……怡儿出了阁,慷儿就要完婚了,在慷儿完婚之前再揭露此事,也算为时不晚。”
阮蕙这才扬声叫采青送郭老姨娘回屋。
郭老姨娘的贴身嬷嬷二丫候在门外,就向阮蕙笑道,“不过几步路而已,哪用人送?有奴婢在就行了。”
阮蕙望着二丫略显福态的脸庞上憨厚的笑容,就含笑让她好生侍候郭老姨娘,任她们去了。
眼见她们进屋,她这才折回屋里,复又坐下,唤了采青芍药进屋,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她们应声而去,她便脱鞋上。床休息。
大白天,她没有睡觉的习惯。
可她要制造假象。她受了伤,又受了惊,还受了骗,如此众多的打击突然而至,就算她是个意志坚韧的人,也不能不被打倒,更何况她一向以怯懦的面目示人?躺在床上,是最好的选择,既能迷惑别人,也能安静地想一些事情。
经过一天一夜的冥思苦想,她已经理出了一些头绪。
不管是牛膝粉还是失足摔伤,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人要害她阮蕙。
她到长乐不过两月有余,与人交往有限,就算杨府的下人,她都不曾得罪过,怎么就到了别人非要致她于死地的境地?所以她基本上可以排除仇家寻仇的可能。
那就只能是另一种可能了。自己的存在,影响了那人的利益。也就是说,若是自己死了,或者残了,受益者是谁,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严格说来,自己影响的人,也不多,仅仅那么几个而已。
一个,便是黄姨娘,也可以说是杨慷。作为挡在袭爵路上的世子夫人,如果突然遭遇测,他们应该不会怎么难过。
另一个,就只能是秦秋水了。她一心想嫁给杨恪,听怕做妾也愿意,自己若突然挂掉,她会不会立马求皇帝改写圣旨转嫁杨恪呢?这个,只怕还真有可能。
再一个,便是远在晋阳阮家的当家主母李氏。虽然她们距离遥远,可也难以隔断彼此间的仇怨。李氏自然更是巴不得她阮蕙早日香消玉殒的。
再往下,似乎就没有了。
关于杨恪的至亲老侯爷和长乐侯,包括杨怡,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有理由对他们产生怀疑的,毕竟,血浓于水,他们就算对自己不满,也不会作出这样的缺德事来。
至于神龙不见首尾的郭老姨娘,阮蕙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一切等杨恪回来再作打算。
105、盼君归
回程十分顺利,比来时足足少用了一个时辰。申时刚过,一行车马就到达了长乐王府,门房认出人来,忙开了角门请他们进去。
出去时人人都是意气风发,回来时个个脸上虽有笑容,却看起来有些勉强。这就是黄姨娘在见到阮蕙一行人时的第一印象。难道是……如此一忖,不免向阮蕙多看了两眼,但见她面容虽显倦怠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当下心中更加忐忑,就势挽起她的手来,扶她回了桃花源,对走路一跛一跛的郭老姨娘竟视而不见。
平日里两位老、少姨娘交集不多,一向相安无事,见了面不过点点头笑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似现在这样的情形倒不多见。阮蕙眼角的余光掠过郭老姨娘的面孔,瞥见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心里不由得微沉——看来此次新关之行,竟让两位姨娘之间开始了明争暗斗。
老侯爷倒是十分关心庄子里的情况,晚饭过后就派人请阮蕙去胜仙居说话,还特意叫上了杨怡。
郭老姨娘十分罕见地又没有陪在老侯爷身侧。
待丫头斟上茶来,老侯爷挥手让她出去。
此时屋里已掌起灯来,闪烁的烛光里,老侯爷的脸忽明忽暗,脸上的笑容也不如平日里那般和蔼自然。
杨怡向来粗枝大叶,似乎并没有发现老侯爷的异常,一坐下便开口把阮蕙失足摔伤的事说了。
阮蕙并没有拦住她的话头。郭老姨娘虽然答应在杨怡出阁之后再在老侯爷提起此事,可谁知道她会不会遵守约定?如果老侯爷事先知道喜脉是假,必定就会追究此次失足与牛膝粉这两件要事,倘若他认真追查下来,自然事半功倍。
杨怡清脆的声音停下良久,老侯爷都没有出声说话。
屋里除了摇曳的烛光,几乎连几人轻微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楚。
这样的情形,让阮蕙心上心下,不敢轻易判断老侯爷的心思。
好半晌,才听见老侯爷微显低沉的噪音。“明日请常妙春过来给蕙儿看看……”
难道,郭老姨娘竟说了假话?!若果老侯爷明知喜脉是假,又何必再请常妙春来一趟呢!阮蕙心下暗忖。
杨怡则连连点头称是,“大嫂的陪房,那个叫于长江的。虽说懂得一些医理,但终究比不得常先生,还是再看看放心些……”
老侯爷拈着美髯随声附和,“明日一早就叫人去请常妙春吧!” 说着又问起了庄子里的收成情况。
阮蕙如实说了。“……玉米长势甚好,小猪仔也都壮实,预计年底可以出栏……”
虽然这些微不足道的收入对老侯爷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孙媳的勤勉还是值得赞扬的,再说了,经营农庄。总比经营商铺的名声要好得多,至少不会给重返朝廷的杨恪拖后腿。他当即满意地点着头,还顺势夸奖了一番,又想着杨怡即将出阁,不免多嘱咐了几句,看到阮蕙神色略显疲倦,这才命两人回去。
阮蕙走在杨怡身后,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向老侯爷说道,“今晨在庄子里做了新鲜的玉米糕正放在蒸屉里,呆会儿让采青送一碟过来给您老人家尝尝吧!”
一般的老年人晚餐都吃得不多,怕消化不良。老侯爷一听就连连摆手,“不用了……”忽瞥见阮蕙灿烂的笑脸,脑中念头一闪,便硬生生地改了口,“也好,农庄人家自己做的糕点想必味道不错。回头你就叫丫头们送过来。”心里却猜度阮蕙必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杨怡这个未出道的闺女的说。
阮蕙这才定下心来,与杨怡相偕而去。
一回桃花源就让采青送了两盘玉米糕到胜仙居。
回来的时候,已到了戌时一刻。桃花源里的丫头婆子们已经熄灯歇息了,只余了阮蕙房里一盏烛光。
采青进门,悄声与阮蕙说话,约摸半刻钟后,也熄了灯。
整个桃花源就渐渐沉寂下来。
既然老侯爷已经有所觉察,不如干脆把喜脉的事告诉他,也趁机把失足和牛膝粉的事捅破了。她相信老侯爷是睿智的长者,不会轻易下定结论。阮蕙躺在床上。一双眸子里在暗夜里熠熠生辉。该来的总会来,与其退缩不前,倒不如迎难而上,说不定还能抢在敌人的前头。
果然,吕嬷嬷一大早就到了桃花源。
相对于两位老、少姨娘,吕嬷嬷显然更值得阮蕙相信,老侯爷让吕嬷嬷前来跟阮蕙商议如此重要的事情,也足以说明她在老侯爷心目中的分量是两位姨娘所不能比拟的。
吕嬷嬷走后不久,老侯爷就差人去请常妙春,直至晌午时分,常妙春才姗姗来迟,跟随仆妇进了桃花源。
待郭老姨娘赶赴桃花源时,常妙春已经问诊完毕,正随芍药去书房开药方。天青色的帐幔里,半倚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只看一眼,郭老姨娘便怔在原地,还是阮蕙主动解释说采青昨夜受凉有些发烧,郭老姨娘就过来伸手抚了抚采青的额头,觉得入手滚烫,这才松了口气。
黄姨娘随后也光临了桃花源,不过她来得太迟了,不仅常妙春开完方子告辞了,就连郭老姨娘都走了好一会,得知采青染了风寒,便热心地张罗丫头们为她熬药。
倒是杨怡,听说昨夜突然采青染了风寒,就想起了她晚间还曾给老侯爷送过玉米糕,只觉有些意外,不过她素来不喜议人是非,也就一笑了之。
经过常妙春亲手号脉,证实了阮蕙的脉象只是与喜脉有些相似,并不是真正的喜脉。对于先前关志的误诊,常妙春也没有表示过多的歉意,只是重复了两遍她的脉象异常,兴许是身体有些失调所致。
阮蕙在一阵失落之后,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日子,喜庆中略带焦躁。一则因为杨怡即将出阁,二则因为杨恪迟迟未归。
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到了八月十四,距大喜之日仅仅只有一天了。
按长乐的风俗,这一天女方要将嫁妆送去男家,次日再由女方至亲送嫁至男家,女方至亲在男家留夜,再次日返回。
这天秋高气爽,和风习习,天色十分宜人,倒是个大好的日子。
因太夫人逝世未满期年,杨怡的婚事也没有大肆操办,除了新娘吉服和嫁妆上的大红彩绦,一律用的都是素色。
杨府上下人等,虽则显得喜庆,脸上却都带有几分凝重。
阮蕙坐在杨怡房里,陪她说话,脸上有着淡淡的忧郁,既为杨怡的出阁在即,也为杨恪杳无音讯。
就连老侯爷那里,也没有杨恪的消息传来。
阮蕙就痛恨起这个时代的落后来,恨不能化身成信鸽飞去长宁一探虚实。
杨家的嫁妆已经送去苏家,足足的七十二抬,全由老侯爷亲自出面操办,连一向中持中馈的黄姨娘都退避三舍,足见老侯爷爱孙心切,让阮蕙想起自己当初出嫁时的情形,不由得百感交集,更加想念起杨恪和远在晋阳的阮蒙来。
入夜,月上树梢,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洒进院内,满院光华,更显院内寂寥无比。
比起往年的每一个中秋,今年似乎更显特别。除了因为出阁的原因,便是她至亲的人,都不在跟前。
夜深了,室内依然烛光摇曳。
月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洒进屋内,泻下一地清辉,让阮蕙心头的思念更加深了几分。
斜倚在床头,思绪万千。
门外恍惚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侧耳细听,再无动静。
她苦笑一声,原来是自己的幻觉。
采青的声音却传入她的耳膜,“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她倏地坐直身子。
“少夫人,您睡着了吗?” 采青叫了两声不见应声,就推门进来,一眼看到阮蕙端端正正坐在床上,不由得一怔。
“世子他……回来了?”阮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采青脸上露出笑容,侧过身子往后一指,“您看——”
顺着采青的手看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阮蕙面前。她只觉呼吸一滞,随即手忙脚乱地跳下床来,几步冲到门口,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杨恪一身锦衣,默然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妻子。
略显清减的脸庞衬得整个人风姿绰约,脉脉含情的双眸隐含泪光,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更多出几分随性娇慵,没有盛装以待,也没有深情相拥,只有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采青见状,悄然退出门去,并顺手带上房门。
此时无声胜有声。
夫妻俩人相对凝望,千言万语就这样哽在喉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恪才伸出手来,将阮蕙圈入怀中,低靡的嗓音在她耳畔柔柔响起:“……让你受苦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胜过万千情话,在阮蕙心里荡起阵阵涟漪,眼泪似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在杨恪的肩头,片刻间就浸透了他的华丽的锦衣。
106、细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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