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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悍妃-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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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隔着一栏碧绿浓翠的冬青树篱,便是命妇贵女们的席座。公子们不凡的气度,帅气健朗的外型早已吸引得她们的眼光,闺中待字的贵女们不敢明目张胆看过来,却不时有命妇目光犀利,带着淘宝的心态向他们注目。偏这些公子哥们也傲得很,好友相聚,只管豪放畅饮,恣意谈笑,并不因有美人在旁眷顾而收敛行藏,故意做出特别斯文端庄的样子来。原是些世家子弟,行为教养自是差不离去,加之年纪不小,都在二十岁以上,各自挣有功名了的,再怎么闹也不似十几岁少年泼皮那般无赖,举手投足间,自带一份沉稳干练,彰显成熟。倒越发地吸引得命妇贵女们的眼光,有近些的贵女,盯着看了几眼之后,红了脸,拉着命妇们的袖子在说悄悄话。

看见安王牵了安王妃,远远走来,一位紫袍金冠公子轻声叹道:

“好一朵绝世奇葩,安王一出手便摘去了!有人空等两年却不得!瞧这一双璧人,啧啧,羡煞人也!”

旁边一位身穿墨绿色锦袍,身型粗壮,浓眉大眼的公子呵呵笑道:

“他一直远在青州,知道什么?原是太后赐婚,这鸳鸯错点,歪打正着!”

紫袍公子微笑:“鸳鸯错点?此种好事我也想得很呢,就轮不到我头上!”

红袍玉带小霸王一般的俊朗公子将一杯酒饮下,闷闷说道:

“安王妃只怕是不记得我了,当年我也抢在她面前说过话来着!按说太后再怎么错也该先点到我啊,这安王才一冒头,就赶上了!命啊!”

众人大笑,一位穿玉色团花锦袍文绉绉的公子说道:“你小点声,教他听了去,饶不了你!”

红袍小霸王轻晃着杯中酒:“怕什么?人也给他抢去了,我还说不得一句话?”

有人压低了声音喊:“来了来了,噤声!”

说话间,安王和明珠已到面前。

众位公子起身,很正式地向二人行了礼,之后便只管以朋友身份,吵闹着要他们夫妻俩先自饮三杯,才论敬酒。

安王笑骂:“你们这些无赖!安王妃可不同一般,不得无礼!”

陈世杰看一眼明珠,说道:“知道安王妃是得了凤牌的第一王妃,若是愿喝,便喝,不愿,却也不敢强求!”

他可没照顾人家是女的,说的是愿不愿喝,而不是能不能喝。

明珠看进小霸王分明邪气却清澈异常的眼眸,这妖孽邪气的眼眸她确定见过,想不到过了两年,这人张扬霸道的个性收敛不少,外形成熟很多。

明珠对着陈世杰一笑:“小公爷不必相激,这三杯酒,我与安王原该喝的!”

陈世杰嘴张了张,眼露惊喜之色:“你还……还记得我?”

明珠轻声说:“镇国公嫡子长孙,少年英雄陈世杰,无人不知,谁人不晓?”

当年陈世杰在御花园里拦住明珠去路,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有人知道底细,恶作剧地说开来,众公子哈哈大笑,陈世杰红了脸,瞪眼道:“这不是说了大实话吗,笑什么?”

安王和明珠连饮了三杯,大家便开始轮流相敬,此时明珠不用喝,只微笑着看他们怎么喝。轮到陈世杰,安王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趁明珠不注意,直接抓了他衣颈就灌下去大半壶酒,众人笑看热闹,陈世杰只管吞饮,却不讨饶,他知道没用,安王要想整治谁,从不手软。

见明珠目光总看向女眷席,安王说:“等会太子妃会带你去那边,与众命妇贵女敬一杯酒!”

等到太子妃和安王妃去女眷席敬酒时,却不见了郑候府的女眷,一旁的侍女回话说:郑少夫人和小姐去净室洗手更衣了。

明珠黯然:她们是故意的。

郑佩云生性爽直坦诚,憎恶分明,却最重情义,若不是对明珠有着极大的怨恨,不会这样对待她。

不过一个误会,说开了不就行了吗?何至于此?

明珠也有点抹不开了:越要躲我,越要抓住了讲清楚!认或不认我这个朋友,都要把事情说开——当年不是我失信,不是我不念友情,是……母亲横加干预?当然不能这么说!就是病了嘛,一病半个月,病好你们早走了。两年来没有音信,这不今年五月又落水,洗脑了,什么都忘了!

御赐宴席吃过之后,人们开始四处游园,找乐子消食。安王府占地颇广,建筑布局构思绝妙,大气而不失精巧,府中院落众多,奇树异葩,名花贵草茂盛繁郁,更有造型美幻的亭台楼阁,或古朴或精致的假山奇石,尤其难得是那一湖沉静宽阔的湖水,没有源头,却通透碧绿,宛若一块巨大的绿宝石镶嵌在王府中,湖上泛舟,岸边折柳,微风阵阵,捺人神思。

男女宾客,都大爱这片湖水,时值深秋初冬交接季节,荷花早已开败,唯有湖边柳树尚且清新碧绿,天气并未清冷,人们在湖边戏水折柳,赏玩奇石怪山,还有别的花花草草,胆子大些的便由王府侍从保护,撑了小船到湖上转上一圈,嘻嘻哈哈,自得其乐。

湖边亭台众多,也设有露天座席,每一处都摆放了热茶果品,精美点心,家奴婢女,罗列侍候。宾客可随处游玩,随处歇息,男人们自做一堆赏玩,高谈阔论,指指点点,或有诗情雅兴的,挥毫蹴就,引来阵阵吟赏夸赞。

女眷们相对安静些,三五成群,成双结伴,或花间小语,或湖边静思,或在亭台间闲聊,已婚的家长里短,论说小孩姑婆,相互攀比服装颜色样式,首饰的精巧造型,谁家女子即将出嫁,听说聘礼如何,嫁妆又准备得如何……未出嫁的贵女们静静坐在一旁,睁着眼悄悄听着,不敢作声。大多数又另聚了一群去,互相间说些闺阁间的趣闻,或论诗作画,抚琴吟歌,娱乐层次自是比命妇们高雅了许多。

李莫愁聚拢了一群闺中女友,其中有些是少小时舞枪弄棒的女子,如今大多都嫁作京中武官妻室,本来只是七八位好友相聚,偏又个个带有侧室小妾相随,倒成了十多二十来个大群体,一起环坐在三面临水的湖边亭子间,喝茶闲话。李莫忧不爱与她们一起,自坐到一边的琴台去,守候在侧的侍女立即燃起一柱檀香,李莫忧微笑着轻舒玉指,一曲柔曼华丽的弦乐流水般自指间泻出,随香雾飘散于湖面,吸引了对面亭内写诗作赋的贵女们,也让不远处争论不休,谈笑风生的男士们安静了下来。

未及惊叹乐曲优美,歌声又起,端的是玉喉清音,比莺燕啼唱美妙几倍。

人人都来关注这位琴艺高超、歌喉曼美的丽人,李莫愁无所谓地看了妹妹一眼,怎么争怎么闹,还是自家姐妹,李莫忧先自上了车辇,掐她骂她也不下去,她是没有办法才带了她来。

不多一会,满园人尽知,抚琴唱歌的这位是庆王府的侧妃娘娘,众人皆夸:好才艺!有如此才情,只怕盖过庆王妃去了。有特别八卦的又自动爆料:这位庆王侧妃与庆王妃原是同枝姐妹花。听的人张大了嘴:庆王好艳福啊好艳福!

明珠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她呆了好半晌:庆王哥哥,你不要这样吧,你你你竟然有侧妃!这么说来和安王一样,有侧妃也有侍妾?忒打击人了!

心目中的纯良好形象瞬间土崩瓦解,董明珠啊,你的初恋情人也不过如此,花心大萝卜一个!

庆王爱董明珠,却被抢了婚,又另被赐婚,在她心目中,庆王是感情上的受害者,加之对董明珠那份执着痴爱,令她平白依恋他,喜欢他。在她现代人的认知里,既然爱,感情和身体都要一致,坚决杜绝里外不一致,搂着别的女人睡觉,梦里去追另一个。穿越过来,她可以不原谅安王有侧妃又娶正妃,却可以原谅庆王有庆王妃,又想着董明珠,他是被迫的嘛,需要安抚,可以让他慢慢放下,给他一个过程。可是看现在这情形……她寂寂一笑:多情总被无情误啊,赵明珠和董明珠,不知谁更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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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赏菊宴(六)

寂静无人的紫藤花架下,明珠拦住了郑佩云和许盈盈。

郑佩云冷傲地看她一眼,微低了头,和许盈盈一起朝她福了福身:

“王妃娘娘拦了小女子的路,请问有何吩咐!”

“佩云姐姐!”明珠喊了这一声,不知不觉眼里腾升起一层雾气,内心激荡,竟说不出话来。

郑佩云理都不理她:“王妃娘娘尊贵异常,小女子不敢攀认皇亲,还请王妃娘娘自重,莫带累小女子遭人耻笑!”

明珠眼泪滴落下来:“姐姐!你不能这样待我!我真心喜欢姐姐,那年与你们分别后,我确是病了……”

郑佩云拉了许盈盈,绕开明珠:“王妃娘娘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姑嫂欺了你去,我们这就先告退了!”

明珠伸手拉住她:“不准走!你要听我说完:不管认不认我这个朋友,你只要记住:我心里总有佩云姐姐,还有挽澜哥哥!”

郑佩云猛然回过头来,盯住明珠满是泪痕的脸,一旁的许盈盈听到她喊挽澜哥哥,却是身子僵住,低了头去。

“不许你再叫挽澜哥哥!你早已不记得他,他也不认得你!”郑佩云冷声说。

“我没忘记挽澜哥哥,从来没有!”明珠脱口而出,马上心虚地看了郑佩云一眼:对不起说错话了,确实忘记了一阵子,新旧交替嘛,太混乱了记不起来。

“我讨厌撒谎的人!放开我!”郑佩云愤怒地甩袖子,却怎么也甩不掉,她瞪住明珠:“若不放开,我就撕了这衣袖!”

明珠乖乖地放手,割袍断义?不要!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郑佩云:“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我没有忘记你们,当初确实确实是病了,不能前去送行……”

郑佩云收回目光,看往别处:“那又如何?并不非要你来,一颗字一句话纵有千金重,也还是有价的!但情义无价,丢弃了就再寻不回来。就这样吧,你我已属陌路,再无可能交好!”

明珠怔住了:“为何如此绝决?还请解释一二!”

郑佩云拉了许盈盈,头也不回:“既绝决,便无须解释!”

看着郑佩云姑嫂离去,在落英缤纷中渐行渐远,明珠的心空落落的,感受到失去真挚友情的酸痛,禁不住嘤嘤哭出声,泪珠成串滴落。

穿越过来以后,她成了爱哭的毛头丫头,遇点事就先哭,好无奈!

秋痕急忙从花丛后转出来,拿了手帕给她拭泪:“小姐,别哭了,还要见客人呢,哭红了眼睛可不好!”

明珠一把抓住秋痕:“你说!你一定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对我,当初大奶奶怎么和她说话的?”

秋痕低了头:“夫人有明示,不准和小姐说这些!”

“你如今在安王府,没人管得了你,说吧!”

秋痕抿了抿唇:“当初大奶奶对郑小姐说:我们姑娘从你家回来就病了,可见不适合去那个方位玩,也不适合与郑小姐交友,以后请郑小姐不要再来了!”

明珠生气地说:“大嫂嫂怎能这样无礼?话也不会说,真是的!”

秋痕又说:“两天后,郑小姐又来了一次,她拿了礼物来,还有一些极好的药品,仍是大奶奶接着。大奶奶将她的礼物药品原装退回去了,郑小姐并不见怪,交给大奶奶一封信,让转给小姐您,郑小姐走后,信也不见了。我有一次去前院,遇见老门房林大叔,他说郑候府有过信件来,上面都写了小姐的名讳,只是我一封未曾见,小姐也就不会见到了!”

明珠扶了扶额:这还有什么说的?再美好的友情,也禁不得这样的摧残。

她蔫蔫地垂了头,缓步往林外走去,秋痕上前去扶了她,轻声说:“小姐,我刚刚才听说……”

“听说什么?”

“那许少夫人,是鼎鼎有名威武大将军的女儿。”

“没错,怎么啦?”

“她嫁去许候府,是去冲喜的!”

“什么?”明珠抬头看秋痕:“她嫁的可是少将军郑挽澜?挽澜哥哥那样健壮一个人,他需要冲什么喜?”

“小姐啊。”秋痕小心冀冀地说道:“你,你五月落水以后,不但许多事情记不起来,有许多事情也不去关心。东南边有战事,郑世子、少将军他在边关御敌,受了重伤,人没死,可全无精神意识,跟个死人没有两样!”

明珠惊呆了,手足冰冷:“这、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小姐得了太后赐婚那几日!”

脑海里闪现出郑挽澜的飒爽英姿,和他略显腼腆的温和笑容,他握着明珠的手,坚定地说:要勇敢,有一天你也会像她们那样奔驰如飞!

明珠辨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滴泪滑落到唇边,她舔了舔,咸涩的味道,却又有点微甜。

“秋痕,到湖边去湿了帕子,让我擦擦脸。”

郑挽澜,挽澜哥哥是吗?战场上受了致命重伤,拖了这么久不死,你就不会死了,真正的董明珠必定不想你死,所以你死不了!

假山旁二层楼阁上,安王临窗而站,眼睛看着微澜不起的湖面,脸色沉静,一名侍从站在他身后,细细将方才紫藤花林里的情形禀报给他听。

“她,真的那样求郑小姐,还哭了?”

“是!王妃说她真心喜欢郑小姐,希望郑小姐原谅她当年不去送别,郑小姐绝情而去,王妃在林子里哭了好一阵,很伤心,秋痕姑娘拿帕子沾了湖水给她净面。”

“你没被王妃察觉吧?”

安王心猿意马,知道多余一问,这些侍从轻功了得,隐身术不同一般,加之明珠看似精细,有时却松弛大意得让人看不过眼,不可能察觉得到、也想不到会有人跟踪偷听。

他是偶然瞄见她跟踪郑佩云姑嫂,十分好奇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结,这才让侍从跟了上去。

“回王爷话:属下绝不可能让王妃娘娘发现踪迹!”

安王点了点头:“下去吧,忘掉刚才的事!”

“是!”

安王脸色仍是清冷,目光却逐渐涣散:那样骄傲的女子,贵为他的王妃,却肯哭着求着要人家原谅,若非十分珍重,她不会如此低三下四!

到底是怎样珍贵的一段感情,值得她如此珍之重之?

正呆楞着,隐约听见陈世杰带了一群人,语声朗朗地过来了。

转而想到明珠在王府门前笑咪咪地欣赏附马们,想到她不但认得陈世杰这样的纨绔小公候,连边关守将郑挽澜她都招惹上,不禁暗自咬牙,握紧了双拳:董明珠,你竟如此多情!一个庆王还不够……

你怎能去招惹东关候郑德阳一家,他多年镇守边关,握有兵权,朝庭一半兵力几乎都在他父子手上!

太子千方百计要亲近拉拢东关候,安王妃却不声不响早早给他搬了块大石头拦在路上,这算什么?

安王的眉峰越蹙越深:明珠啊,你都干了些什么!

庆王妃的父亲兵部尚书李源与郑德阳既是同乡,又曾经是同窗,关系非同一般,当初皇后当即立断给庆王娶了李莫愁,是有深意的。

“禀王爷:陈世子、安世子请您下楼,一起往南院马场去打马球!”

守在楼梯口的侍卫进来禀报。

安王说:“就来!张总管说南院马场和射击场地早几日就好了的,有女眷要求推绣,阮妈妈她们可准备好了?”

“回王爷话:阮妈妈打发了人来说过:一切准备就绪,女眷们赏玩观看赛球的绣棚昨日已架好,更换衣物净手的静室里,热水布帕香胰等一应女眷们用的物件都备齐全了!”

“这些王妃都知道?”

“阮妈妈亲去禀报了!”

安王点了点头,暗自思量:明珠不肯管王府事,也不能由着她,得一步一步来,慢慢渗透,总有一天要她当家理事!

以前让林侧妃管事,是因为她管了两年青州王府,觉着应有些经验,他是极信任她的。如果不是明珠闹起来,他还不知道林侧妃拿了自己的名头做令箭,天天送夜茜草药汁给王妃喝,暗许刁奴调走王妃身边的陪嫁丫环,张结的供词尤其令他恼火:作为侧妃,她竟敢擅自管制芷蘅院,一些王妃应有的制式用度,压下不让实行,甚至宫内赐下来给新王妃的物品,到了二门处就直接由张结送到芳华院而不是芷蘅院,待侧妃看过了再发话。若是阮妈妈再来问起,就送去,若不问,就是大家一起忘记了。

这些事明珠不知是不想追究还是根本不知道,她没闹出来,安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隐下就是了。本来是他过度信任侧妃,凡事不过问,最后在下人们眼中变成了他宠爱无度,林侧妃也就恃宠生骄,敢作敢为了。

这样的事情不可原谅,对林侧妃绝不能再有所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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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赏菊宴(七)

水亭内,李莫忧歇了琴声,和李莫愁一起双双走来迎住了郑佩云姑嫂。

李莫愁执了郑佩云的手,面带难过之色:“佩云,坚强些!世子若有什么,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世伯伯母需要你安慰,还有盈盈,她变得这么柔弱……”

郑佩云面无表情:“我懂的!”

李莫忧扶了许盈盈坐下,殷勤地递了一杯茶给她:“喝口茶吧,要不吃个果子?你刚才吃那么少,这样可不行,再难过也得多吃点东西,身体要紧哪!”

郑佩云许盈盈姑嫂本来并未表现出什么,被她姐妹二人这么一来,许多不知情的认识不认识的命妇贵女便纷纷围上,七嘴八舌,问长问短,好奇多于关切,姑嫂俩招架不住,李莫忧便主动帮着应付大家,代表郑氏姑嫂说话,一时间郑挽澜伤重不起,生命垂危,许盈盈才新婚不久就要变成寡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四处飞扬,邻近几座亭台的女眷们都知道了,就连湖上泛舟或对面楼阁雅间吟诗闲谈的男士们都知晓,纷纷将目光投放过来,同情声,怜惜声,概叹声,彻底扰乱了许盈盈的思绪,引得她更加惶惶不安,心情极度恶劣,以至于几位刚新婚不久的年轻命妇过来围住她,想要跟她说几句宽心话时,她嚯然起立,逃一般跑到临水一面湘帘边,以袖掩面,垂泪饮泣。

她本不想来的,可是公公郑德阳说不能拂了安王面子,一定要来,哪怕只露一露脸也好!

小姑子郑佩云陪她来了,她们见到了明珠,她依然纯真美丽,依然明珠般闪烁夺目,光彩照人,可是那个时刻想念她的人,生命却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当初郑府决定,不管郑挽澜活下来还是死去,都要给他做一门亲事,一为冲喜,或可改变他命运;一为免他未婚即逝之憾,他二十岁了,作为将军,他威武勇猛,战功无数,作为人子,他孝悌仁敬,作为兄长,他对妹妹爱护有加,他是个好孩子,该有个妻室守护他,为他哭灵!

有许多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将死的郑挽澜,东关候世子、少将军的英名,边城女子们早已耳熟能详。

许盈盈不顾父兄的反对,持剑以自刎相逼,硬是让父母亲自出面,与郑府结了这个姻亲。

两家世代交好,从小她就喜欢郑挽澜,郑挽澜待她如同待郑佩云,她经常住在郑府,快乐地和郑家兄妹一起生活,早就把自己当成他家的一员。如果没有明珠出现,她想她能够搏取得郑挽澜的爱情,可是偏偏他们兄妹遇见了明珠,郑挽澜深深地陷了进去,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比明珠年长一岁,明珠看不到的东西她能深深领会得到,郑挽澜的眼神,专对于明珠的笑容,完全不同平常对她和郑佩云!

太后寿辰,她因事不能同去,仅仅三天时间,她就失去了机会!

郑挽澜爱明珠之深之切,不能用语言来表述。得知她病了,她母亲长嫂责怪郑府,他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第二天出来面色发黑,眼睛红肿,像变了个人。

他求佩云再去相府走一趟,亲自挑了很多药品让她带去,又口述让佩云写了一封信带去,当佩云再次被拒回来,他白了脸,不言不语,闷闷不乐。

终于要回边关,他不能不走,却又舍不得走,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郑夫人劝导他:即使喜欢,也不能是现在,明珠还未及竿,说不定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他对她的心意,不如再等一年两年,她长大些,再来论说。

郑挽澜听了,觉得有理,这才放下来,随父回到边关。

但从此后他眼里心里再也进不去谁,不管许盈盈怎么努力,始终不能打动他。他一心一意想念明珠,定期往京城寄信寄东西,当然信件由郑佩云书写,内容却由他拟就,以佩云的口气身份,问候明珠,嘱她保重身体,并将他们兄妹的近况告诉她。虽然从未有回音,他坚定不移地相信,明珠会等他,他会在她及竿后回京求婚。

直到明珠被赐婚,嫁给安王的消息传来,他终于死心了。死心的郑挽澜既不买醉也不狂怒,只是不停地与人换防,不分日夜地四处巡防,不回家,也不休息。直到几天后邻国挑衅,战事爆发,他带着将士们猛虎下山一般冲锋陷阵,把敌兵杀了个片甲不留。打扫战场,他与副将萧敬并马而行,中间隔着一丈远,一声弦响,冷箭破空而来,直射萧敬后心,他猛然跃起,挡住萧敬身体,利箭穿过他左肋,贴心而过。

是一支淬了剧毒的利箭,他救了妹妹郑佩云的未婚夫,自己却命悬一线。

他经受了难以忍受的剧烈痛苦,从身体肿涨如鼓到逐渐消肿,滚烫如火炭到冷硬如冰,到现在的形销骨立,毫无人形,一直在昏阙,抽搐,他醒都未醒过,没有意识,怎么掐都没有反应,形同死人。

皇恩浩荡,赏赐万千,封他为正三品威武将军,派了龙廷骑卫赶到边城,将他护送回京师,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尽全力救治。

太医们每天来来去去,没有人敢断言他能否活得下来,许盈盈只记住了一位游方和尚的话:好生照顾着吧,若有奇迹,他就能活,若没有,三五个月,便见分晓!

充满希望又太过绝望的一句话,奇迹在哪里?什么叫见分晓?

弦乐又起,李莫忧抚琴,唱一首低婉悱恻的歌曲,意在安慰许盈盈。许盈盈却越发低了头,泪水再次漫过眼眶。

几十丈外玫瑰花丛中,粉色轻纱围起一处雅致的坐席,安王妃陪着太子妃、贞兰公主和另外几位皇女,还有多位一品诰命夫人坐品香茗,闲谈家长,她们听到了侍女们报过来的外边情形,闻听琴乐,太子妃皱眉道:

“庆王侧妃倒是一片好心,只是这乐曲却过于悲凉了些。”

贞静公主说:“本就愁肠百结,再听此乐,怕是要断肠了!”

诰命夫人们一致和道:“是啊是啊,该换个曲调才好!”

太子妃便转向明珠:“我与安王妃去瞧瞧,看她们怎样了?”

明珠早有此意,便与太子妃相携而出,走出粉纱围,正在捉蜗牛玩的喜安和龙意见她们要走,也跟了上来。

郑佩云和几位素来交厚的闺友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后,听李莫忧弹弄的琴声越来越苍凉,便皱了眉,走去扶许盈盈的肩,轻声说:

“嫂嫂,我们回了罢,刚才也跟王妃说过了,现在走不至失礼!”

许盈盈含泪抬起头来,看到亭外不远处浓密的柳荫下,一群年轻公子站在那里,像在等人,一边在讨论什么,他们往这边观望,眼里尽是同情之色。

公子们在同情她,抑或,是为了李莫忧的琴声歌声而驻足?

许盈盈的脸微微有些红,握了郑佩云的手:“好,我们这就回去!”

一行二十多位衣饰绮丽华美的侍女簇拥着太子妃和安王妃走来,明珠一扫刚才在紫藤花架下的可怜模样,面带微笑,高贵端庄,仪态万方地走进亭子,贵女们纷纷站起,福身问好。

李莫愁姐妹也起身行礼,与明珠对面而站,李莫愁眼神冷漠,明珠并不理会她的倨傲,笑着李莫忧说:

“李侧妃琴艺大有长进啊!”

李莫忧以前也曾与明珠见过面,彼此还交换过音律方面的知识经验,她娇笑道:

“安王妃过奖了!刚刚的曲子,您可听见?是一位诗人写的新诗,倾诉有情人别离之苦,诗中情意缠绵真挚,感人至深,我花了一天一夜才给配好曲谱,弹得还不是很熟,只为安慰一下郑少夫人,免她过于伤怀。”

明珠说:“你那首曲子只好自己拿来消遣,郑少夫人并不需要你这个安慰!”

太子妃微微一笑,众贵女都有些吃惊:王妃说话真是不带拐弯的,说不好就不好。

柳树边等着湖中划船人上岸的公子们听得真切,忍不住好笑,他们早就不耐烦听李莫忧弹唱这一首曲子,郑少夫人那样心情的人,听了只会更加难受。

湖中人玩得好,不急着上岸,公子们就近寻了个席位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看安王妃和庆王妃为乐曲起争执。

陈世杰咬了一棵青草,找不到地儿坐,索性坐到石桌上,趁着安王不在旁边,好好欣赏安王妃风姿。当年那个柔弱娇艳的小美人,一眨眼长大了,绮丽娇美,风华绝代,那张粉嫩绝丽的小脸一笑迷死人,端庄起来却也不怒自威,教人不敢造次。

还没等坐稳,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他吐掉青草:“我说王爷,你慢些来行不行?好歹让我在这坐一会!”

安王说:“这里不是坐的地方!”

他也跟着朝亭子张望一眼:“她们在做什么?”

陈世杰笑道:“你家王妃帮庆王妃教训侧妃呢!我说,你那位侧……”

安王冷冷地飞他一个眼刀:“你喜欢吃青草?我这园里近来倒长有不少!”

“好,不说!”

陈世杰只老实了一秒钟,还是忍不住:“她连庆王侧妃都看不惯,你那个要活命,趁早别出现在她面前……”

见安王不作声,他先知先觉地离开远点,另外扯了一位红衣公子过来,挡在中间。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赏菊宴(八)

李莫忧不服气:“安王妃是嫌莫忧琴艺不好吧!”

明珠笑道:“你的琴艺是绝好的,但郑少夫人又无事,你这个安慰却多余。”

李莫忧说:“安王妃不知道吧?郑世子他……”

“怎样了?”明珠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冷冷地扫向不知好歹的李莫忧。

李莫忧到底会看眼色,噤了声。

李莫愁眼见妹妹被明珠吓住,顿时生出一份侠肝义胆来,出言相助:

“想是莫忧琴艺歌喉确实不如人,倒教安王妃笑话了!今日安王府大宴宾朋,原该欢欢喜喜,热热闹闹,但郑候府确实有伤心事,大家遇在一起,相互抚慰一下总是应该的吧?安王妃曾与郑少夫人、郑小姐交好,也见过郑世子,世子受重伤,少夫人难过,你不至于连安慰一下都不肯吧?”

明珠冷笑道:“庆王妃此言差矣!郑候府能有什么伤心事?你倒说来听听!郑世子身为将军,为国驱敌,受了伤这个不假,但请庆王妃弄明白:他仅仅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他是英雄,国之栋梁,皇上恩重,岂会不顾念?太医院正全力救治,郑世子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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