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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佳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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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这些日子明萱的表现俱都叙了一遍,颇为满意地点头说道,“她初来时能够堪破我心意,可见十分聪慧灵透;她跟着沙弥尼们一块打水砍柴做粗重活,从未叫苦·也不曾偷懒·可见不骄不躁,踏实肯吃苦;我故意对她冷淡·她也不曾寻衅阄事,可见她不仅识时务·也能隐忍。宸哥儿,顾家七小姐,是个能够与你比肩的女子。”

  裴静宸的脑中蓦然闪过一个纤丽的身影,他心中微动,忽得想起什么来,不由苦笑着说道,“祖姑婆婆说顾七小姐是好的,她自然是好的,孩儿也愿意有这样的妻子相伴。可顾家与裴家有隙,论起来当年她们三房出事,也总是与裴家有干系的,孩儿怕这门亲事,顾家不会同意,顾七小姐也不愿意的。”

  他身上流着裴家的血,哪怕再不愿,也总要担着裴家的虚名。

  玉真师太却摇了摇头,“你祖父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家族利益上,他却总是算计地清楚,当年他肯支持九皇子登位,自然是冲着裴家要出一位皇后去的,这点九皇子清楚,几家宗亲清楚,顾家的人也自然是清楚的。”

  五龙夺嫡,除了九皇子外,其余四位都有正妻嫡子,便算是顾家的三姑娘以后入宫,也未必能居高位。可若是与裴相联手将九皇子拱到高位,就算丢了皇后的位子,也总能保住贵妃位,何况九皇子妃总是元配发妻,今上多少有几分情意和愧疚在的,将来先得皇嗣的机会极大,顾家不谋一时之争,要的是长远全局。

  顾长平的死却是个意外,不论今上还是裴相,都不曾想到的。

  她顿了顿,“纵然顾家心底对裴家不满埋怨,但明面上却绝不会将当年三房的事强按在裴家身上,倘若你恭恭敬敬地去求亲,他们又怎会以此为由拒绝你?反而,为了彰显裴顾两家的和睦,永宁侯是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永宁侯是不折不扣的政客,倘若有利,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裴相权柄盛极,看情势这五六年间怕是坍倒不下的。

  顾家与裴家联姻,其实并非坏事,不只能打消裴相对顾家的戒心,缓和宫内皇后与贵妃的关系,便是今上也是乐观其成的,而顾明萱只是隔房的侄女,将来若是裴家倒了,她跟着倒霉,却也伤不到永宁侯府根本的。

  玉真师太眼波微动,“宸哥儿,祖姑婆婆想到个法子,能令杨氏主动蘀你将顾七小姐求了来,你若愿意,我这便使人去办。”

  裴静宸轻轻颔首,“全凭祖姑婆婆的。”

  第50章 雀占鸠巢

  严嬷嬷撩起车帘,满脸焦切地盯着紧闭的庵门,过了许久,紧紧合上的门扉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个相貌秀丽的沙弥尼,她定睛一看,见是明萱,便急忙迎了上去,唤了一声,“七小姐。”

  这语气中有着欢喜与怜惜,可不过转瞬,她的脸色却骤然变化,“您的手是怎么回事,袍子上的血迹又是如何来的?七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明萱勉强笑了笑,“担水的路上崴了脚,磕破了点皮,庵里的师父小心,所以才包得这样厚,已经上过药了,嬷嬷放心,养几天便能好,无碍的。”

  她被严嬷嬷扶着上了马车,颇有几分惊讶地问道,“丹红怎么不见?”

  马车微动,在这陡峭山势中略显颠簸,严嬷嬷脸上神色变幻,她低声说道,“前几日八小姐从南郊的庄子上回来了,因着月锦阁上回被封,直到这会还不曾收拾好,九小姐的拢翠阁里又堆满了东西住不得人,侯夫人便发了话,让八小姐在漱玉阁先借住几日,等月锦阁拾辍好了再搬回去。八小姐在,丹红不好走开,所以便不曾来。”

  她小心翼翼看着明萱的脸色,见她一言不发,便忙补充着说道,“大姑奶奶这小半月来病危了几次,老夫人去建安伯府瞧了两回,想着到底是自小在她跟前长大的,这会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免悲恸。老夫人精神不好,这两日又犯了头疼的毛病,气力不济,便不曾拦着侯夫人。”

  不是不想拦,是拦不住。

  明萱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阴霾,她目光微深,低声问道。“蔷姐儿是自个从侯夫人南郊的庄子上跑回来的吧?”

  建安伯夫人随时都可能咽气,为了不妨碍着芜姐儿百日内嫁过去,不曾说定亲事的蔷姐儿自然是称病呆在庄子上最好。大伯母怎会在这紧要时候将她接回府来?

  大房如今可只有这么一位适龄的在室女,虽是庶出,嫁不得公侯府邸的长子嫡孙。可用来拢络有前途的良臣,却是极好的。等顾贵妃诞下皇长子,永宁侯府水涨船高,芜姐儿有的是人来求,用养病的借口,恰好不必赶在百日之内匆忙定了人家出嫁,大伯父心中一杆称衡量着得失,大伯母也是精明人物,是不会出这等疏漏的。

  再说,漱玉阁是分在三房名下的院落。一直以来便是明萱在住着。侯夫人最重规矩,也最在乎名声,若是以后分家,这永宁侯府的一砖一瓦自然都是她的,她想如何处置都任她。可在还未分家之前,她是绝不可能将手伸进漱玉阁来的。

  可蔷姐儿却在这时候回来了,还住进了漱玉阁……

  严嬷嬷微愣,似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却又有些欣喜地点了点头,“七小姐果真聪慧。八小姐确实是自个从南郊庄子上跑回来的。”

  她略顿一顿,将声音压低,“听说闹了好一阵了,直嚷着要回来,侯夫人身边的瑞嬷嬷也去过两回,可八小姐却怎么也说不听,这不,前几日趁着庄子里往府里送新鲜蔬菜的机会,不知道怎么得令她躲在了车里头,满身狼狈地跟着回来的。

  侯夫人气得不行,要命人连夜将她押了回去,可后来八小姐不知道说了什么,侯夫人竟没了脾气,连八小姐非要住到漱玉阁,也都随着她了。”

  明萱眸色忽明忽暗,过了良久才低叹一声,“总不会是什么好事,祖母不管是对的。”

  严嬷嬷点了点头,从包袱里取出素净的衣裳,服侍着明萱换上,又从匣子里取出几枚清雅的银簪蘀她戴上,“老夫人吩咐,接了您就直接过去建安伯府,总是一家姐妹,好歹哭两声送送她。”

  她瞥了眼明萱手掌上包得厚厚的纱布,眉心隐隐有些发紧,她低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怜惜,“老夫人见了这伤,定又要心疼地睡不着觉了。”

  若是寻常小伤,自然不必包得那样厚的,可见七小姐掌心的伤,绝不是磕破点皮那样简单。伤成这样,藏都藏不住的,建安伯府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难免又要生出一番闲话来,七小姐屡经退婚,名声上头实则千疮百孔,已经再承受不起一星半点的打击了。

  有心想要建议七小姐躲着不过去,可那终究也不是办法。

  明萱明白严嬷嬷顾虑,苦笑着说,“祖母身子不舒坦,我定不离她左右,到时候藏着些也便罢了,不会有事的,嬷嬷莫要担忧。”

  她心里不曾说出来的那句是,她的境况这样糟糕,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便是被人瞧见了手上的伤,也不过是在浓墨重彩的闲话上再添上一笔罢了,她如今似也不差那点不好听的名声。

  马车一路行至建安伯府,明萱下了车,望见街头巷口已然停了好几部马车,看那些徽标,素来相熟的那几家亲戚应是都到了,门匾上扎起了白花,门前两座石狮子身上也铺了白绸,丧灯和白幡皆已经高高挂起,隐隐有哭声从里头传来。

  她整了整神色,将双手掩在袖口中,任由严嬷嬷扶着,徐徐进了门。

  朱老夫人双眼红缟,已经哭过一阵,这会正在西厢紧抓着东平太妃和梁家二老太太的手哽咽,“茹姐儿是我跟前头一个孙女儿,自小养在我身边,我只盼着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可谁料到却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我这心里难受啊。”

  不过几年间,她已经接连送走了三房的儿子媳妇和二孙女,这会子大孙女又赶在她之前没了,这等凄凉心境,确实令闻者伤心见着流泪的。

  梁家二老太太也陪着她哭了几声。“茹姐儿也是狠心,这样两个聪明懂事的哥儿,她也忍心就这样扔下了。”

  建安伯夫人去了,诺大府邸没个主事的人,这场丧事还是永宁侯夫人亲自主持的,梁家二房的两个媳妇也一块帮着安排底下奴仆做事,好在丧礼上一应要用的东西。先前都已经准备好了,此时分配起来倒也井井有条,总算不至于办得不够体面。

  东平太妃心里也不好受。忙搂住她肩膀说道,“妹子,逝者已矣。你节哀顺变,咱们年纪都大了,便算心里头难过,也要当心着身子。”

  她转脸抹了把眼泪,恰瞥见门帘轻动,闪出一个清雅娇丽的身影,便忙说道,“萱姐儿到了,你可擦把眼泪吧,不然她若是见你哭成这样。定也要跟着难过的。这便罢了,倘若你因此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哪里不好,她是独独只有你这个倚靠了的,你倒让她如何是好?”

  朱老夫人闻言。忙抬起头来,低低地唤了声,“萱姐儿,过来。”

  明萱上前行了礼,徐徐走到朱老夫人跟前,见祖母神情间很是疲倦。便细声说道,“祖母若是乏了,便请梁家二老太太安排处客房歇一歇吧。”

  朱老夫人摇了摇头,“禄国公夫人与我一样心里难过,还帮着你大伯母忙前忙后,我却去躲懒歇着,不像话的事。外头两个孩子哭得可怜,我受不住,便跟着你姨祖母和梁家二老太太过这儿来坐着,也是一样的。

  她顿了顿,又问道,“萱姐儿,你可曾去哭一场送一送你大姐姐?”

  明萱点了点头,“是大伯母让孙女儿进来伺候祖母的。”

  许是因为蔷姐儿无端占住她的漱玉阁,大伯母见了她觉得有些愧疚,方才在灵堂,她不过才刚开始哭了两声,瑞嬷嬷便扶了她起来,送她过来厢房见祖母。外头本就跪了一地的丫头仆妇,前来吊唁的人又多,哭声震震,莫说是上了年纪的,便是她听着也觉得头脑昏沉,她便也不客气,径直过来寻祖母了。

  这时,门帘打起,有小丫头匆忙进来通传,“辅国公夫人到了。”

  朱老夫人便难免又与辅国公夫人抱着痛哭了一回,又将建安伯夫人小时候的事说了一回,这才抹了抹眼泪道,“你素有心口疼的毛病,也伤不得神的,快这里歇着吧。”

  她瞥见媛姐儿在辅国公夫人身后眼巴巴地立着,一双眼睛写满怜惜地望着萱姐儿,知晓她姐妹两个有话要说,便开口说道,“萱姐儿,祖母和舅祖母姨祖母说话,你跟媛姐儿到一旁寻个小凳坐会。”

  媛姐儿忙福了福身,拉着明萱便往窗口走去。

  朱老夫人眼利,瞥见明萱手上厚重的白纱,不由皱着眉头问严嬷嬷,“萱姐儿的手怎么了?”

  严嬷嬷忙道,“七小姐说是去担水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割破了点皮,庵堂里已经有比丘尼给她上过药了,几日便能好的,不碍事。”

  朱老夫人的脸上满是心疼,倘若不是韩修逼成这样,这会儿便好定下明萱与颜家小郎的日子了,她哪里还需要费这些心思,又让萱姐儿无端受那样的苦?她低声念了句,“我苦命的萱姐儿……”

  东平太妃抿了口茶水,趁着梁家二老太太被人叫走的时候,低声问道,“你可当真已经想好了要走这一步?你家老大倒也罢了,可若是萱姐儿自个不肯,那当如何?”

  朱老夫人苦笑着摇摇头,目光里满是疼惜,“前有狼,后有虎,我的萱姐儿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她知道该怎样抉择。”

  第51章  访客

  后花园一处僻静的角落,媛姐儿捧着明萱的手眼泪不停,她哽咽着说道,“我听大哥说颜家退了亲,便立刻去了趟侯府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姑祖母却说你去了庵堂,好不容易见着了,你却又伤成这副模样。”

  她殷殷抬头,有些嗔怨地问道,“萱姐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话你是连我都要瞒着的吗?

  明萱的眼神柔和到了极处,可嘴角却漾出苦涩的笑意,原来的萱姐儿不曾错交了朋友,媛姐儿确实是真心待她的,可正因为如何,那些事才更不好说出口。韩修势大,那些威胁和逼迫说出来也无甚用处,只不过令媛姐儿白白生气愤怒罢了。

  她想了想,唇角微微一弯,故作轻松地说道,“颜家是因为颜小郎得了急病怕耽搁了我才退的亲,说起来也是一片好心,我不怪他们的。正恰巧六姐姐出嫁,祖母怕我心里难过才寻的借口送我去的庵堂静修,佛前数日清净,许多事情我倒是都想明白了,这会也不觉得什么。”

  媛姐儿略有些开怀,可这眼睛依旧盯着明萱不肯放开,“这手……”

  明萱嘴唇微微嘟,将担水摔到的说辞又讲了一遍,“真的是我不小心,倒害得人人都以为庵堂和师太怎么欺负我呢。”

  媛姐儿嘴唇微张,眼泪却扑闪一下滚落下来,她很有些心酸地说道,“萱姐儿·你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什么时候还需要自己动手去担水砍柴,说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脚下无力打滑,定是吃得不好睡得不好精神不济的缘故。”

  她皱着眉头想了小半晌,忽然开口说道,“萱姐儿,我六哥今年十六岁,虽然是庶出·可他姨娘早就没了,一直养在我母亲跟前的,人品德行都不错。

  从前在我父亲在宁州府任上的时候,有一回我三哥掉入冰窟,若不是子瑞他舍身去救,怕是危险得紧,就冲着他这份品行,便也该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明萱轻轻点了点头,“听说过这位表弟。”

  辅国公和夫人情深,六个儿子皆是嫡出·媛姐儿的父亲是老二,靠着科举踏入仕途,前些年放外了一任,做过宁州府正四品的知府。

  祖母常说,这位六表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倘若那年他不舍命将三表哥从冰窟里拉出来,三表哥因此遇了难,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无人会责难他的,可当时二表舅膝下除了俞夫人嫡出的三表哥,便只有他这个男嗣·将来说不得朱家二房这份家产都会落到他手里,可他不曾,实心实意地将碍着他前程的嫡兄救出·自己反而落下了惧寒的毛病。

  但也是因着他这份心性,俞夫人将他视若己出,在他的前程上比亲生的儿子还要经心,媛姐儿也十分敬重这位庶兄。

  媛姐儿见明萱神色,便忙说道,“我六哥你该见过的,人品学问都好的,又有志气·过几天也要春闱·虽然冬日每常畏寒,可咱们又不是用不起炭火的人家·也不值当什么的。原本因他是庶出,到底配不上你·我便从没有提过,可这会子茹大姐姐没了,听说芜姐儿百日内要过门的,我怕你家大伯母随意打发了你,与其如此,还不若我六哥知根知底的靠谱。”

  她小心地握住明萱的手,“萱姐儿,你考虑一下吧,只要你肯,我便让母亲求了祖母去,不论如何,你嫁到我们家来,总无人舍得亏待你的!”

  俞夫人十分和蔼良善,朱家二房亲情和睦,不似旁人家那样勾心斗角,朱子瑞人品才华皆好,便算是庶出,只要将来出息,也一样无人敢欺。

  明萱苦涩地低叹,原本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韩修的警告威胁言犹在耳,她心里隐隐觉得若是真的去筹谋这一段婚事,怕最后也不过就是与颜清烨的下场,朱子瑞那样辛苦努力才得来的一切,若是因为她插了一脚,将他的人生打散,她是不忍心的。

  更何况,颜小郎对她尚有些幼年时候的情谊在,朱子瑞可没有,人家也未必真心实意地瞧得上她,便是真成了,被逼着做的夫妻,也没甚意思的。

  想着,她便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疼我,但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些的,不论如何,我还有祖母疼着呢,她总不至于让我吃了亏,你可千万不要跟舅母和舅祖母开这个口,一则不合规矩,二则姻缘大事,哪是你我可以说了算的?咱们两家是顶顶要好的亲戚,若是说了不成,来往可就尴尬了呢。”

  其实祖母和舅祖母若是有这个意思,又何须媛姐儿来开这个口?

  媛姐儿轻轻抬头将明萱散落出来的发丝替她拢了进去,一边又对着空阔的花园惆怅起来,她长叹了口气,幽幽问道,“那你可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萱清亮的眼眸中露出无奈与酸涩,“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瞥见媛姐儿神色低落,便整了整色,故意绽放出明媚笑容来安慰她,“媛姐儿你说,我顾明萱论出身也算出自樱世家,论容貌也算不得丑陋,论才情虽然琴棋书画都只会得皮毛,可也不至于一事无成,女红上总还拿得出手的,我便不信,周朝满天下无人能识金镶玉。你不用替我担心的!”

  这些话不过是拿来安慰人的,媛姐儿清楚得很,可那样艰难的处境,萱姐儿却不仅未曾向她诉苦,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这令她愈加觉得萱姐儿的可贵。

  她低声说道,“那话我不跟祖母说了,可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立时跟我说·便算我帮不得你,也总可以跟着你一起想想法子。祖母常说,没有过不去的坎,萱姐儿,你会好起来的!”

  明萱心中一暖,举着包着厚厚一层纱布的手与媛姐儿的相握,“嗯。”

  暖阳轻泻,春景如醉,前院哀哭震天·后花园里这宁谧一角,却涌动着温情。

  按制,建安伯夫人应在府邸停灵二十一日才落葬,但因着芜姐儿随即便要过门,二七之后,顾明茹的灵柩便移至了梁家祖坟,这一场浩浩荡荡的丧事,才总算落了幕。建安伯府紧接着开始忙着准备继娶的事,钦天监算出了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建安伯梁琨与永宁侯府再结连理的好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六。

  葬礼过后·朱老夫人到底还是大病了一场,这回的情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看起来竟隐隐有些小中风的迹象,好在用药及时,素常用惯的太医又是好的,因此病情很快控制下来,只是要好好疗养一段日子才又好恢复起来。

  明萱不能放着重病的祖母不管,便不再提去白云庵的话。她心里想着,芜姐儿和建安伯结亲,那是大房的事·该怎样把蔷姐儿和自己的问题解决,好将亲事办得体面,那该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事。

  反正统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祖母还病着,她又是个无所依靠的人,既没有本事自个将亲事寻好,也没有本事与韩修硬碰硬的,与其整日揣揣不安,还不如安心伺候着祖母,等着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发落。

  反正,依着韩修的脾性·他恐怕是不肯轻易放脱自己的·便是大伯母替她作了亲,恐怕也要被他搅黄·因此越是时间流逝分秒过去,她心里反而倒不怕了。

  韩夫人是今上疼宠的表妹·又是御封的郡主,她娘家日益隆昌,两个兄长都已得任高职,韩修除非是脑袋进了水,才敢在这样时刻对妻子动手脚。明萱忽然真心地想要为这位素未谋面的惠安郡主祈福,求满天神佛保佑韩夫人卢氏能够长命百岁,只要她安康健泰,韩修行事总会有避忌的,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逼她。

  只要有喘息的时间,便就有转圜的可能,明萱从来就不曾放弃过希望。

  四月将末,朱老夫人身子略好些,相熟的那几家夫人小姐时常前来走动

  这日,严嬷嬷奉了老夫人的命过来漱玉阁请明萱,“东平老太妃与镇国公世子夫人,还有几位素日常来往的夫人都在安泰院,老夫人请七小姐过去帮着待客呢。”

  明萱脸色微愣,追问一句,“镇国公世子夫人?”

  从前镇国公府与永宁侯府的关系怎样,她无从知晓,可是自从顾贵妃怀了皇子之后,两家却甚是剑拔弩张。

  大伯父这样卖力地要联络好与建安伯的关系,又时常奔走在朝中显臣与世家之间,不过是为了绸缪未来皇长子的前程,这干系着顾家未来能再有几世荣华,可却与裴家的利益背道而驰,两家如今虽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但其实却是相互对峙的关系。

  顾贵妃临盆在即,裴家应该不平静吧?

  明萱曾暗地里揣测过,顾贵妃这一胎怀得实在有些过于顺利。生了皇长子的贵妃能够极大地威胁到无子的裴皇后的地位,裴家本该万分着急的,以裴相倾天权势,哪怕贵妃有建安伯护着,可有些事百密不及一疏,是防不胜防的,裴相真要出手,贵妃这胎很难保住。可裴家却什么都没有做,一副泰然自若的淡定姿态。

  难道尚还有些什么后手?

  不论如何,镇国公世子夫人杨氏,可是裴皇后的亲生母亲。这时候她无端端地来永宁侯府,又是因为什么?

  第52章 诡异行径

  自开春过后,雪化不积,天气又渐渐暖和起来,漱玉阁与安泰院近在咫尺,不过小半炷香的路程,明萱便不再乘用软轿,她换过见客的衣裳,便笑着跟在严嬷嬷的身后问道,“不知祖母可唤了八妹和十妹,若是,我便等她两个一道进去。”

  严嬷嬷的脚步微停,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是镇国公世子夫人说许久不曾见过七小姐,想要见一见。”

  她脸上露出善意微笑,轻声安抚着明萱,“来时老夫人曾吩咐过,说让七小姐平素人前是如何的,这会还便如何,不必刻意讨好,却也不必刻意疏远着,请过安,说两句闲话便成,不让您久待的。”

  明萱微愣,心中淌过些异样的感觉,一时想到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只好压下心中疑惑,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晓了。”

  东厢房里,一片热闹景象。

  朱老夫人与东平老太妃携着手一道坐在软塌上,镇国公世子夫人和几位常来常往的世家夫人依着次序坐在下首的圆凳上,各自身后立着贴身伺候的丫头,一时间屋子里珠围翠绕,艳色生香。

  明萱掀开珠帘进屋,一眼便看到右下首的凳上坐着位服色鲜亮的妇人,她约莫三十七八年纪,杏脸圆睛,略有些微胖,头上戴着支五翅金凤簪子,脖颈上一条红宝石镶成的珠链垂至腹间,看起来十分富贵张

  她心中暗想这位便该是盛名鼎鼎的镇国公世子夫人杨氏了。

  朱老夫人见明萱见来,忙笑着说道,“萱姐儿过来,这位是镇国公世子夫人,这位是安显侯世子夫人,这位是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杨大人的夫人,都是难得见着的,快过来行个礼。”

  明萱不卑不亢地一一见过礼,想到来时严嬷嬷的提点便不再说话,她安安静静地立在朱老夫人身后,任谁看她时都只是一味微笑。

  杨氏见状,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这便是萱姐儿吧,好些年不见了,竟长成这样标致的大姑娘,可真讨人喜欢。”

  她褪下手上一个羊脂玉的镯子,毫不生疏地拉过明萱,便将那镯子套到了萱姐儿的手上“来得匆忙,不曾带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便算是见面礼吧。”

  镯子戴完,杨氏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她不着痕迹地将明萱的手掌握住,垂头望去,看到萱姐儿掌心一条红色疤痕尚未褪去,生生将那掌纹截断,脸上露出奇诡的表情似是心中所想的事得到了证实,她脸上的笑容比方才又要得意几分。

  明萱诧异极了,恰好这时安显侯夫人和杨郎中夫人也说要给见面礼她便借着机会小心翼翼地将手挣脱,她转头去瞧朱老夫人颜色,见祖母微微颔首默许,这才令丹红收下,又盈盈拜倒道过谢意。

  东平老太妃见状,便将明萱唤至身前,笑着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身上不大舒坦这几日可好些了?你年纪还小时常这样三天两头地不舒服,总不大好下回太医来给你祖母请脉,也让他留两帖方子调理调理吧。”

  明萱脸色微红地点头“嗯,我听姨祖母的。”

  她虽这样答话,可却忍不住又泛起了嘀咕,她心中暗想,每月葵水如期而至,总有些疼涨难受,这本属正常,可被姨祖母一说,倒好像是她犯了什么难以得好的宿疾一般,听起来总有些怪怪的。

  朱老夫人见她不甚自在,怜惜地很,她柔声说道,“萱姐儿,你既不舒服,便先回去歇歇,几位夫人也怜惜你,不会怪你失礼怠慢的。”

  杨氏和另两位夫人闻言便忙附和着说道,“那萱姐儿快回去歇着吧。”

  明萱谦恭有礼地道了辞,便还由严嬷嬷送了她出去。

  她心中满是狐疑,总觉得镇国公世子夫人望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大正常,她方才有留意到世子夫人的目光停在她掌心的伤痕上许久,原以为会被问上几句的,可杨氏却一句都不曾提起,倒像是原本就知晓的一般。

  待要跟严嬷嬷问上几句,可又觉得有些不妥,终究这满腹的疑问还是藏在了心中。

  明萱回到漱玉阁时,明蔷也在。

  月锦阁一直不曾收拾好,顾明蔷便一直都客居在漱玉阁的东厢,她见了明萱进来,有些自来熟地上前圈住了明萱的手臂,笑嘻嘻地问道,“听说祖母唤七姐姐过去见客,都来了些什么人?”

  明萱嘴角微微扯动,低声说道,“是东平老太妃带了几家夫人过来坐坐的。”

  她心里暗怪,她与蔷姐儿的关系算不得好,从前清高自傲的蔷姐儿至有些暗暗瞧不起她的,这会儿不过是去了趟南郊,蔷姐儿回来后的态度迥异得令人觉得可怕,先是死活非要赖在漱玉阁不走,后来又对她故作亲近,这几日更是蹬鼻子上眼,学会了动手动脚。

  连侯夫人的做法也让人琢磨不透起来。

  月锦阁多大点地方,先头借着痢疾恐要传染的名头将那些家具毁了罢了,再重新布置一番,顶天也就两三日光景,可这都过去了十七八天,月锦阁还是不曾收拾好,侯夫人非但没个交代,还任着蔷姐儿在漱玉阁胡闹。

  明蔷听了只是眉头微挑,脸上笑容却仍旧十分灿烂,“原是这样啊。”

  她将话题岔过,忽然问道,“前日我在七姐姐书房里翻到了一本手札,上头记的皆是些对诗词歌赋的感悟,这几日恰好我想学着做诗,七姐姐能不能将那本手札借我看几日?”

  明萱微愣,她不会做诗,也不曾记过什么手札,书房里倒是有好些顾长平留下来的读书笔记,也有顾明蓉的一些手记,她当初也曾翻过,只是嫌弃无趣,便不曾看下去,没想到蔷姐儿竟爱看那些。

  她虽有些觉得奇怪,可蔷姐儿既然开口说要借,她总不好拒绝的,便点了点头说道,“你若是用书房,便拿去瞧好了。”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若是按照蔷姐儿以往脾性,怕是要当即发怒骂明萱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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