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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帐暖-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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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砰的被关上,阿黄伸舌舔舔肚皮,安静趴下。
杨氏正在屋里纳鞋底,琬宜小心瞧她动静,趁她不注意,轻手轻脚推门进了谢安屋子。这么偷鸡摸狗的事,琬宜从没做过,何况还是在个男人屋里寻自己的私密东西。
她左右看一圈,心跳如擂鼓,眼睛不时往窗外瞧一眼,生怕杨氏忽然出现。
等终于平静下来些,琬宜才有心思好好打量。谢安屋里她来过不少次,却从没有认真看过。
摆设很少,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唯一装饰是桌上花瓶,里头一把枯枝,枝叶干脆的像是一碰就会碎。
墙边木柜,打开看,横七竖八几件衣裳,暗色居多。
琬宜仔细找着,被褥全翻遍了,一无所获。她心一点点沉下来,手心冒汗,呆站在屋里不知多久,院里头鹅扯着嗓子叫一声。
琬宜一惊,知道杨氏肯定会出来捡蛋,不敢多留,赶紧推门出去。
接下来一天,她都过的意兴阑珊。绣一朵牡丹,针法出错几次,最后还用错了线的颜色,慌忙中,手指尖扎出好几个针眼儿。
阿黄一整日都乖巧没出错,琬宜想骂它都找不到机会。心中郁结没处发,吃过了晚饭早早躺下。外头天渐渐暗下来,她盯着头顶梁木,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
唯一庆幸的是,谢安似乎也不想见她,月上半空都没有回来。
琬宜闭上眼,安慰地想,最好别回来了……
可她不知道,心里杂乱、觉得时光难捱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
临安最大的酒楼名叫福满楼,一共三层,顶楼天字间,靠着走廊栏杆望过去,能把大半个临安俯收眼底。
下面不远处是花街,珠翠楼就在那儿,现在的点儿,是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看得见的纸醉金迷。
形形色色人物路过街口,不知从哪个方向来,但都往同一个地方去。谢安趴着栏杆往下瞧,
眼皮半垂,心不在焉,他齿间含一粒花生,不嚼,只无聊用舌头舔舔,咸滋味儿。
风吹衣裳鼓起,谢安敞怀,却不觉得冷。
身后面春东正兴致勃勃和付邱闫划拳喝酒,吵闹叫嚷,桌上都是下酒菜。鸡爪、猪肝、盐炒花生米……大部分都加了辣子,看过去红通通一片。
付邱闫是小九门的老主顾,春东和他关系不错,又都好酒色,气味相投,总是一起吃饭喝酒。谢安平日里是不会参与他们的,但今天,他实在不想回家,便就一起来了。
屋里,春东连着输了三次,喝的脸颊通红,付邱闫坐另一头笑的见鼻子不见眼。春东不服,回头扯嗓子喊,“哥!”杀猪般叫了三声,谢安不耐烦走进来,踹他一脚,“屁事?”
春东傻呵呵笑,手指着付邱闫,“给兄弟报仇!”
……论行酒令,没人是谢安对手。他混惯了,十岁出头就敢和人拼酒,第一次吐得胆汁快出来,再过几次,便就千杯不醉。
在小九门,接触的人少不了有头有脸的,当初谢安势力还不大的时候,便就被老管事指派去陪酒。那群人是真的能喝,敢喝,烧刀子混最烈的汾酒,不用碗,只用坛。
当时年轻,急于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谢安什么都没怕过,喝到受不了,就跑到外面去吐,回来仍旧能谈笑风生。他话不多,但直击要害,拍马屁也总能拍到点子上,三言两语哄得那群人乐乐呵呵与他称兄道弟……人脉广了,手段厉害,他总算爬到塔顶。
回想起这十年,谢安自认能做到临危不惧,运筹帷幄,就算栽了跟头,他也能面不改色爬起来。他脾气躁,但世事历练,心性收敛不少,多久没再有什么能让他烦闷如此的事了。
谢安立在那,烛火在眼前摇曳,火炉冒着腾腾热气,他在心里念那两个字。琬宜。
春东看他发愣,有点急,瘫在椅子里又开始嚎叫,“哥!”
谢安缓过神,不去想那些事。他拉着椅背把春东弄走,自己懒散躺另一张上,冲付邱闫扬扬下巴,“来。”
付邱闫装模作样抱拳,“久闻谢三爷威名,望手下留情。”
谢安尽力提起几分兴致,他勾一下唇角,缓缓道,“欺负我兄弟……没门儿。”
酒过三巡,喧闹从远处传来,隐约听不真切。夜色颓唐。
付邱闫已经醉了几分,神态迷蒙,谢安不急不慢,先试探他几把,暗中记他神态习惯。眼看着谢安喝了三杯,付邱闫略带些得意,“能让谢三爷输酒的,现在还有几个?我这也算是够本儿了!”
谢安笑,舌头把含了许久的花生粒卷进嘴里,嚼两下,“我动真格的,你可别哭?”
付邱闫拍着桌子,“这一坛,喝不完咱们不收场!”
谢安淡淡点头,腰背挺直些许,挑眉,“来。”
……一炷香后,坛子空了,付邱闫晕乎乎趴在桌子上,茶盏被推倒,他臂横着,杯盘狼藉。
春东在旁边敲着筷子叫好,手指着他笑,“怂包蛋,知道你面前谁吗?敢咋呼!”学着谢安样子歪斜着,春东笑声更猖狂,“三爷当年骑马横行临安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念三字经!”
耳边是他俩不知疲倦的吵嚷,谢安有些累,不是身体,只心上。他腿叉开,右脚腕子撘在左膝,胳膊蒙住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的却是家里那一方小院子。
几只鸡鹅,一只花猫,他老娘,外加一个脾气很好的姑娘。即便饭桌上只是碗不好味道的豆腐汤,也让人觉得心满意足。不似现在。
付邱闫缓了一会,又开始和春东语无伦次说动说西,这次是围绕女人。两人都是珠翠楼的常客,只春东专注翠翘一人,付邱闫百花齐放。
没有付邱闫有经验,春东就靠一边听他对那些女人评头论足。
“夏莲吧,长得还行,就胸太小,还没老子的大……丽桃的胸是够大,但是腚太垂,快到脚后跟,摸起来一点不爽。还有那对双胞胎……大喜儿腰粗,上面都是肥肉,腻乎乎恶心人,小喜儿腰是细,就是不够滑,跟老太太糙手似的……”
春东听的哈哈大笑,塞一只鸡爪进嘴里,“还是我们家翠翘好,哪哪都好,等我攒够了钱,就赎她出来娶回家。”
付邱闫拍他肩膀,“有志气!可人家是头牌儿,等你攒够银子,老子家里的牛都生三窝崽儿了。”
……
换作以往,谢安对他们话题丝毫不敢兴趣,但今天,却不由自主往旁的上去联想。有个人住他心里,玲珑有致,腰肢纤细,他那天碰过一次,软滑腻手,流连忘返……
昨晚上阿黄叼进来她贴身衣物,谢安奇怪一瞬,而后便就明朗。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不会是琬宜授意,他看见琬宜在他窗边,没出去见她,只因觉得烦闷。
有什么好像已经脱离他掌控,虚浮飘在空中,让他抓不住。
年轻力壮的男人,那方面自然有需求,谢安也不是圣人,每天早上起来,有时也会自己纾解一把,没碰过女人,却也懂得个中滋味。
但是,他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对着一块布也有了反应。
……春东和付邱闫聊够了,又歪头去鼓捣谢安,眼神游离,“哥,你咋不喝酒?”
谢安扯一下唇,拿旁边坛子给自己满上一碗,忽的叫他一句,“春东。”
春东昂头,“怎的?”
谢安顿一下,问他,“你为什么就非要娶翠翘,好姑娘那么多,她甚至算不得正经人家。”
春东笑,“因为喜欢呗。”
“为什么喜欢?”
“这哪有什么道理。喜欢就喜欢了。”
谢安喝一口,仰头,喉结动一动,又问他,“什么是喜欢?”
这次,是付邱闫答的,“这个我知道。”他下巴枕在胳膊上,眯眯眼,两个字掷地有声,“想上!”
谢安没说话,只顾闷头喝酒。心里有事,到了最后,迷迷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醉还是没醉。
只是眼睛看不清东西,朦胧中,目之能及都是她的影子。
三个人醉成一滩烂泥,相互扶着走出去,谢安到底比他们强些,风一吹,意识回笼了三分。春东逞强,豪气拍拍马背,“哥,我送你回家!”
谢安睨他一眼,没说话,只利落上马,一骑绝尘。
春东有些颓丧,付邱闫靠过来,倚他肩上,二人勾肩搭背。春东摇摇晃晃走两步,偏头问旁边人,“你说……我哥最近是怎么了?总问我和翠翘的事,翻来覆去的,以前就没见他这么关心我。”
“我猜……”付邱闫嬉笑两声,靠他耳边,“你家谢三爷这是思春了。”
……
城门将要闭合,谢安伸手抽了一鞭,马飞驰更快,擦缝过去。
后面的路便就不需着急了,他懒洋洋驾着马,脑子里思绪像团乱麻,涨的太阳穴发疼。颠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能远远见着院子大门。
一片漆黑,没人等他。谢安兀自发笑,不用细思便就明白这是为何。
出了昨晚的事,脸皮薄成那样的琬宜,自然不愿见他。
谢安也不恼,把马拴在门边柱子上,在门口安静站了会。他手放到颈后捏了捏脖子,抬头看眼月光。清明皎洁,照的他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醉意仍在,谢安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站着,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装疯卖傻才更像。
……
屋里,琬宜正缩在被子里,阿黄被她罚,不许上炕,可怜卧在地上。
朦胧月光洒进来,照在她侧脸上,安静温婉,呼吸绵长。
她心里有事,睡不实,翻来覆去好久,终于有了朦胧困意。可没多会儿,就被门口猛烈拍门声惊醒。
杨氏睡前习惯喝安神药,睡的极沉,很大动静也不会醒。琬宜哆嗦一下,紧张起身,隔着黑夜盯着晃动门板,不敢出去。
过一会儿,那人似是累了,低吼一句,“沈琬宜。”
琬宜一愣,辨认出是谢安,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忧。想法繁乱,但她不敢耽搁,披件袄子在肩上,匆匆过去给他开门。
冷风肆虐,吹得她浑身发抖,打开院门,扑面而来浓重酒气。逆光,谢安面容看不清楚,隐约感觉是在闭着眼,琬宜艰涩咽一口唾沫,转身就想回屋。
刚走半步,后面传来低低声音,“今天要是敢把我撂在这,你就惨了。”
第24章 谢暨
琬宜力气小; 谢安半边身子歪她肩上,没走几步就喘不上气。她戳戳谢安肩膀,小声商量,“你能不能自己走?”
没人应,她叹气; 认命扶着他。
艰辛走到他屋门口,琬宜腾不出手开门; 折腾一番; 还是唤他一句,“谢安?”
他似是听不见; 眉紧皱着; 不理。琬宜叹气,又叫他几声; 终于等到回应; 冷淡不耐的; “做什么?”
琬宜深吸一口气; “你开下门; 我自己打不……”
话没说完; 谢安一脚踹出去; 门砰的一声打开,弹到墙上; 又是巨响。琬宜心跳剧烈; 手指掐他肩膀一下; “你能不能安静点?姨母已经睡了。”
又是半天没得到回应; 等琬宜终于把他扶到炕上,他才从喉咙里溢出一句,“嗯。”
她都不想理了。摸着黑点了灯,琬宜小心捧着灯盏到炕边,想借着光看看他情况。果真醉的狠了,脸颊有点发红,嘴唇干了,睫毛偶尔动一下,鼻息呼出的气味浓重醉人。
琬宜捏捏耳垂,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照顾过醉酒的人,还是这么蛮力非常又不听话的,屋子里空荡荡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琬宜转一圈,把烛台放下,想去自己屋里给他冲杯蜂蜜水。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响动。谢安难耐皱一下眉,忽的坐起来,长臂伸过去捻烛心,生生将火掐灭。屋里瞬间暗下去,琬宜一滞,脚步慌乱冲过来,骂他,“谢安你疯了?”
“啧,”被这么一烫,谢安好像清醒了不少,半掀了眼皮看她,“不就熄你一根蜡烛,这么小心眼,还骂人。”他顿一下,又说,“大家闺秀可不是你这样的。”
醉鬼说胡话,琬宜沉下心,不去理。她端着烛台到稍远的地方,再点上,回头看谢安,“不许再灭了,我去给你拿水。你老实点在炕上躺着,不要乱动,要不我就不管你了。”
她语气略带些凶,话尾威胁,谢安慢吞吞把腿盘起来,哼哼一声,没说话。琬宜当他听懂了,又转身想要出去,没走两步听见后面嘟囔声,“刺得我眼睛疼。”
琬宜心头一阵火气,扯起他枕上布巾蒙他脸上,“忍着!”
……再回来的时候,他向后倒在炕上,已经睡着了。靴子没脱,小腿搭在炕沿,被子扯过胡乱盖住上身。琬宜把茶杯放一边,看着这一片狼藉,心力交瘁。
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她走过去,推推谢安肩膀,“起来,喝杯水再睡。”
谢安不乐意,手挥出去,推她肩膀上。力道没轻没重的,琬宜往后踉跄一步,她抿一下唇,很想甩手不管,可看他躺在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太忍心。
她缓几口气,又往前凑点,碰碰他胳膊,语气轻柔不少,“谢安,起来,至少喝杯水,要不明早上头疼难受。”
这次,他半天没动作,琬宜蹙眉,再戳戳他腰。一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谢安猛地坐起来,手攥住她手腕,琬宜僵住,眼睛对上他幽深瞳孔。下一瞬,谢安使力往后,琬宜失去控制,惊叫一声扑他怀里。谢安却松了力道,身子往被子上倒,两手平摊搭在炕上,琬宜跌他胸前,最后一刻用手护住脸颊。
一时间,屋里静的可怕。
他衣裳还带着凉气,琬宜缩一下肩膀,被刚才吓得半天缓不过劲。
好不容易平复呼吸,她手撑着谢安身侧想要站起来,又被钳住手腕。火热掌心,牢牢攥紧,琬宜咬唇想挣脱,半点用处没有。
头顶上方传来声轻笑,“你非礼我?”
琬宜猛地抬头,刚看到他下巴,后脑就又被压下,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谢安手不放开,反倒顺着脊背滑下,到了腰那里,狠狠捏一下。
琬宜像受惊的兔子,使力推他一把,翻身滚下去。她靠着墙坐起身,眼睛盯着谢安,声音里带着颤音,“你真醉还是装醉?”
谢安没应,再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琬宜等了许久,见他再没别的动静,连滚带爬从他身上翻下来,一路小跑出门。手摸上门栓,那边幽幽传来一句,“你真不管我了?”
她横过去一眼,咬咬牙,打开门。谢安笑一下,冲她勾勾手指,“你过来,跟你说句话。”
琬宜不理,一步迈出去,反手甩上门。谢安最后尾音消失在身后,琬宜摸一把脸,浸满了汗。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谢安那种混蛋,哪里需要同情。
再躺进被子里,琬宜只觉重获新生。阿黄腿搭在炕沿上,她没拒绝,搂着腰抱上来,亲它脑门一口,抱进怀里。她把被子拉到下巴,闭眼恨恨骂一句,“烦人精。”
阿黄也烦人,却比谢安可爱的多。
……折腾一顿,睡着便就快了。
对谢安的恶劣行径,琬宜觉得羞恼,气愤,恨他借酒装疯……可她没有去想,为什么这些感觉里,独独没有厌恶。
谢安的最后一句话,她没听清。其实只有十个字,“原本是装的,后来是真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付邱闫不正经不靠谱,这件事却没骗他。喜欢一个人,想上。
……
第二天早上,谢安破天荒留下来吃饭。饭桌上,杨氏奇怪问他,“昨晚上你在做什么,怎么总听见狠命关门的声音?”
琬宜抿一下唇,装作不知道。
谢安敛眉,“喝多了,没注意。”杨氏看他一眼,正想发作,又听谢安补了句,“下次不会。”
“……”谢安的主动认错让杨氏诧异,她也没再追究,点点头,这事算是过去。
琬宜垂眸吃饭,咬一口萝卜丝进嘴里,有点失落。她还等着谢安被骂。
旁边人似是知道她想法,淡淡看她一眼,本来曲着的腿忽的伸直。琬宜躲避不及,被撞到膝盖,桌下地方狭小,她小腿紧挨着他的,能感受到底下的坚硬温热。
她手指攥紧了筷子,没说话,只小心动着脚下想避开。可谢安像是底下长了眼睛,无论她怎么动都逃不脱,琬宜被逼急了,手撑着桌面,狠狠踹他一脚。
“嘭”的一声闷响,谢安一顿,随即闷笑出声。琬宜更觉羞愤,眼眸横扫过他,秋瞳剪水,晶亮异常。
杨氏放下筷子,视线扫过他们,问一句,“做什么呢,那么大动静。”
谢安腿还没挪开,琬宜嘴上轻巧应了句,底下又死命踩他一脚。
谢安不动声色受了这疼,面上还给她夹一筷子菜,四目相对之时,琬宜清楚看见他动动嘴皮子,含糊一句,“狼崽子,下脚真狠。”
白粥里翠绿胡瓜,看着养眼,琬宜却只觉得牙痒痒。
她想不通,怎么几天之间,谢安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明晃晃的讨人嫌。
……
吃了饭,谢安没多待,上马便就走了。屋里少了座瘟神,琬宜心里敞亮不少。
洗碗擦桌子,弄好一切后,她闲不住,跑去拌糠菜喂鸡。这是杨氏的活儿,从没让她做过,说她做不好,一天两顿,每次满满一小盆儿。
现在到了饭点儿,杨氏却好像把这事给忘了,院子里鸡急的团团转,琬宜挽起袖子,想要试试。
来这里小半年,她也越来越适应这样忙碌的农家生活,每天充实有生趣,这是以往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以往在王府里,家人看她年纪小,都宠着她,可还是有许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做什么都有规矩,琬宜庶出,她心里有分寸,更是每日斟酌着不敢逾矩。
看似每日读书看花、弹琴写字很悠闲,心里却总崩着一根弦,疲累不堪。
但在这里不一样,没有约束,无论何时何处都是自由自在的。她待了这许久,心性上也放开了不少,当所在天地不局限于那四方院子时,眼界都变得宽广了。而这是书中所学不来的。
做这个并不难,面糠拌上碎白菜,里头混一点苞谷面,一会就做好。琬宜勾唇,看着太干,又往里兑了点水。她以为杨氏是嫌这活儿脏,不给她做,倒也没寻思别的,捧着盆出去院里。
鸡崽都长大了,羽翼丰满,吃的好,毛亮的发光。看琬宜手里东西,它们一个个也不去啄草籽了,反倒跟着她满院子走。
琬宜有点害怕,想着离远点再放下盆,鸡看着倒是着急,从走变成了小跑。
鹅看着那边热闹,歪脖子瞧一会,也跟着往上凑。
过一会,阿黄也出来,院子里乱糟糟一片。琬宜站在当中,总算明白为什么杨氏不让她做这活了,她把盆往上举,手足无措地喊杨氏。
杨氏正在后院拔葱,忙活着没听见,琬宜呆滞看着身周一群簇拥着的鸡鹅猫,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她举着盆不肯放下来,鸡饿了,便就跳起来往上啄。
有的跳的高,叼到了她腰带,有的跳的矮,啄破了裙角。琬宜心凉,看这鸡飞狗跳一幕欲哭无泪。
这边正僵持着,门口忽然传来阵响动。有人走过来,抱臂站她面前,个子比她只高一点,下巴扬起的弧度像极了欠揍时的谢安。
谢暨上下打量她一遍,撇嘴,“你怎么这么笨。”
“……”琬宜怔住,“谢暨?”
对面人点头,脚伸出来胡乱踢了两下,鸡群四散。琬宜总算松一口气,还没回神,手里的盆被接过去,她目光追随谢暨,看他踢踢踹踹,把鸡全赶进了篱笆墙里,然后随手把盆往里头一扔。扑通一声,谢暨满意点点头,拍拍手上碎屑,又走回来。
琬宜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狼狈,她慌忙伸手抚平裙摆,朝他笑笑。
谢暨挑一下眉,问她,“家里有吃的吗?”
琬宜见他没提刚才那事,宽慰不少,她把腕子上沾的菜叶摘下来,温声答,“就早上剩下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煮新的。”
谢暨不挑,把书袋子甩肩上去,点一下头,“就剩饭就行。”
“……”这话说的粗,琬宜愣一下,颔首,“那我去弄,你外面等下,很快就好。”
杨氏不知道在后院忙活什么,琬宜把饭都热好了,也没见她出来。谢暨也没去寻,直接在厨房等着,手里玩着个小弹弓,拿着玉米粒当弹往白鹅的脖子上射,打的鹅嗷嗷跳着叫。
煎鸡蛋饼和豆沙馒头,外加几块蒜蓉胡瓜。摆上桌,谢暨很痛快拿着筷子吃,像是饿狠了,风卷残云般,什么都没剩下。琬宜在旁边看着他,不时给夹一筷子,气氛倒是和谐。
杨氏说的对,谢安和谢暨是真的像,外表上和性格上。却也有差别……谢暨比谢安要自来熟的多,话也多些,时常带笑。
到底是读书的孩子,身上没谢安那种剽悍的匪气,虽然也野了点,却也能勉强用稚气未脱来形容。一直到谢暨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嘟囔说出那句话之前,琬宜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没听清,又问一遍,“你刚说什么?”
“我说,”谢暨喝口水,重复,“我哥辛苦了。菜真的难吃。”
“……”那你还吃那么多。
琬宜抿抿唇,在心里下了个判断。俩兄弟,一个味儿。
第25章 道歉
平日里; 家中就琬宜和杨氏二人,都是沉静内敛的性子,院里大多时候只有鸡鹅的声音。谢暨还是少年心性,上蹿下跳,给家里带来不少生气。
可琬宜觉得; 他还是安静些的好。
见到杨氏后,久别重逢的母子二人自然嘘寒问暖; 温馨了一段时间; 但没过一会儿,泪眼婆娑的谢暨就变了个德行。
杨氏在正房纳鞋底; 琬宜放了个蒲团在房檐底下晒太阳; 看着正兴致勃勃把阿黄圈在怀里搓圆捏扁的谢暨无奈。
阿黄懒得理他,闭着眼睛哼都不哼一声; 见状; 琬宜也不多事去管。她待的无聊; 到房里拿个话本出来看; 可就这一出一进的功夫; 谢暨却连着阿黄都没了影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 以为他带着阿黄出门到城里玩去了; 可跑到门口一看,远处并没人影。琬宜不敢耽搁; 又拎着书把偏房厨房都转了一圈; 还是一无所获。
她抹一把汗; 刚要进屋去找杨氏; 就听见头顶上传来懒洋洋一声,“你找我?”
琬宜抬头,谢暨正横躺在房顶,胸上卧着双眸圆瞪的阿黄。毛乍起,一看就是吓得腿软的样子。她倒吸一口气,往后退远点,喊他,“谢暨你快下来。”
房上人回绝干脆,“我不!”没等琬宜再开口,他又说,“这儿的太阳才足,跟你似的躲房檐底下,一点不暖和。再说了,什么叫高瞻远瞩,这就是。”
满嘴胡言乱语,歪理邪说。琬宜抿一下唇,手指着地面,“你下不下来?”
“哎我说,你什么语气和我说话呢啊。”谢暨挺腰坐起来,手背抿一下鼻子,扬着下巴,“我就不下来,怎么着。”
琬宜快被他气的心肝疼,谢安是混,但也没他这么不讲道理,简直闻所未闻。她把碎发撩耳边去,耐着性子,“成,我不管你,你爱怎样怎样。但你把我的猫还给我。”
阿黄听出来这是叫它,嗷呜一声,急三火四往外爬。谢暨皱眉看它一眼,本来不想管,但又怕它掉下去,伸手拎它后颈皮又给抱怀里。
阿黄是个外强中干的,站那么高往下看,抖的差点晕过去。
谢暨察觉到它哆嗦的肚皮,咽口唾沫,也觉得自己好像略微是有那么点过分。但琬宜站下面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他好面子,又梗着脖子不想承认,“猫是跟着我爬上来的,凭什么还你……”
话音里嚣张气焰到最后弱了下去,但神态依旧傲慢。琬宜素来脾气好,就算对着谢安都没真的生过几回气,这次却差点眼里喷火。
她把书往地上“啪”的一摔,胸前起起伏伏,“谢暨,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把猫还给我。”
谢暨被她的动静吓一跳,下意识把怀里阿黄抱的更紧,他脊背挺挺,又想拒绝,“我不……”
琬宜昂着头,“你再说一遍?”
……谢暨面上平静,内心里呲牙咧嘴。
这女人,刚才还像只小白兔,可现在张牙舞爪好像大灰狼。他娘在信里一直跟他说家里来了个温柔又好看的小姐姐,现在看来,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凶。
两人正僵持着,门口突然传来哒哒马蹄声。谢暨眼睛一亮,远远望见马上的人,扯着嗓子气吞山河喊了声,“哥!”
杨氏被惊动,从正屋出来,看见这情景,也吓了一跳。她急喘两口气,眼睛瞪起来,手指着谢暨骂,“小王八蛋,你痛快给我滚下来,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琬宜看着谢暨瞬间苦下来的脸,觉得心里畅快许多。她低头把地上书捡起来,封皮儿上撕裂了一条口子,琬宜有点心疼,拍拍上面尘土,沉默抱在怀里。
谢安动作利落,拴了马很快进院子。看见他身影,谢暨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撕心裂肺,“哥,你帮我把娘劝进去……劝进去我就下来,我怕她打我。”
杨氏疾声厉色,“谁劝也没用,混成这样子,这顿打你迟早得挨。”
琬宜神色未变,只盯着谢暨眼睛,他察觉到,侧脸看过去,装腔作势瞪她一眼。杨氏瞧见他小动作,气的差点把手上鞋底甩上去,“谢暨你是不是有病?”
……谢安一直没出声,眼睛扫扫房顶上的谢暨,转脸去拿琬宜手里的书。
琬宜没防备,手上骤然一松,偏头对上谢安侧脸。鼻梁高直,睫毛低垂,依旧是那副懒散样子。她咬一下唇,装作若无其事不去看他。
谢安随意翻了两页,看着封皮儿裂开的口子,淡淡问了句,“谢暨弄的?”
琬宜还记着谢安昨晚和早上欺负她的仇,没说话。谢安垂眸,“嗯?”
琬宜别扭,小声哼一下,“不是。”她虽然嫌弃谢暨,但也没推给他,“……我自己摔的。”
“嗯。”谢安颔首,算是了然。顿了顿,笑看她一眼,“脾气越来越大。”
琬宜抬头,有气无力说一句,“没有……”
“成。”谢安没听她说完便就打断。他眼神重新扫到谢暨身上,声音轻轻,也不知对谁说话,“我惯着。”
……那边,杨氏还在和谢暨交涉,但他现在正是不服管的年纪,在外半年无拘无束早就野疯了,好说歹说都不听。杨氏叹一口气,抚一抚心口,“越来越不好管教了。”
谢安扶着她肩膀,送她进屋子,在她耳边道,“您别管,我来。”
杨氏犹豫一下,看他神色,还是点点头。
房顶上,谢暨看着杨氏进屋子,兴高采烈,以为自己平安无事了。他咧开嘴,顺着旁边梯子爬下去,阿黄如蒙大赦,还剩三尺高的时候跳到地上,连滚带爬到琬宜脚边,随即被轻柔抱起。
谢安往那边踱两步,挡他面前。谢暨眼睛亮晶晶,往前迈一步,刚想开口,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安勾着脚腕拦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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