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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臣不可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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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皇帝身后的贴身内侍黄总管。谁知那个平时总会或多或少给她点暗示的黄总管却挪开了眼神。
不对,肯定不对!
悦宁毕竟自幼便是在这深宫之中长大的,虽平时任性骄纵了一些,但她往往都能从细微之处察觉到帝后二人的心思。
这一次也一样。
什么烤肉饮酒……她这父皇肯定有目的!
可这才说了三两句话,也听不出什么端倪来……莫非,与裴子期有关?悦宁心中莫名地有些心虚起来,但若要问她为何心虚,她又有些说不上来。裴子期?裴子期有什么不妥?裴子期是一竿迎风不倒挺拔苍翠的青竹呀!她与裴子期不过是近日多说了几句话,也算不得……
“依朕看,你与裴卿自幼相识,长大又这般投缘,不如……”皇帝似笑非笑道,“就招他做你的驸马,怎么样?”
“……不要!”反驳之语脱口而出,悦宁索性站起来,又强调了一番,“不要不要!我可不要裴子期做我的驸马!”
“咦,这是为何?”皇帝面上有些讶异之色。
还问为何?若她就这么答应了,那岂不是承认她与那裴子期有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了?啊,不对不对。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什么驸马,而就算要招驸马,裴子期也绝对不符合她心中原定的那些条件。
“我……我又不喜欢他!”
这倒是句实话。
“况且,他脾气太直,又不会说好听的话,总惹人生气。”悦宁仔细想了想,一条条地数起裴子期的“罪状”来,“还有还有,他吃什么都是‘尚可’,‘不错’,让他品个吃食也说不出个好歹来。再说,他还是个文弱书生,身体弱,老是生病啊受伤的,对了,他还连马都不会骑!”
只因心中那一点儿莫名的“心虚”,悦宁这一番话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皇帝听了,又露出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来。
“虽说裴卿的身子的确弱了些,但也都是事出有因。既如此,便让他再好好休养一阵,选驸马一事暂且交由侍郎许初言负责。”
“……”
还……还要选啊!
悦宁公主殿下愉快的春猎生活就在这一场鹿肉宴中宣告结束。
第二日,那位礼部侍郎许初言就来求见了。
这个许初言倒是极为眼熟,悦宁想了半天,总算想起了,似乎是裴子期带她去白马寺看桃花的时候,遇见了这么一个人。裴子期年纪轻轻坐上尚书之位,而这个许初言也很年轻,同样出身世家,他看起来比裴子期要浮华得多。悦宁再仔细想想,当初正是这人让了一间观景楼的包间给他们,对,他还带了个一看就知出身良好的小姐。啧,悦宁公主已直接将许初言脑补成了花花公子,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样的。
因而,当礼部侍郎许初言带着一位年轻公子来拜见悦宁公主的时候,悦宁顺带着对他带来的那人也没什么好感。
“殿下,这一位是今日才出京赶来春猎的苏岩苏公子。”
“……哦。”
今日才来?那又如何。
“早就听闻殿下马术精湛,不知在下可有幸得见?”那个新来的倒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看着是书生的文气打扮,但双目明亮,精神饱满,看来不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
“怎么个见识法?”悦宁兴趣索然,却不得不应付。
“依微臣看,殿下不如与苏公子比试一番?”那许初言一脸的“别有用心”,说的话也好似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位苏公子不但才学出众,所作诗篇在朝内朝外被人争相传诵,还自幼有名师指点,骑马射箭方面颇有造诣。”
“……哦。”
悦宁挥了挥手。
“那就比试比试。”
皇家围场不同于外边,场内的一草一木都常年有人精心伺候,外围还有重兵把守。虽然从地势上来说,当然不会有塞外的草原那么辽阔,但纵马奔驰在其间,也还是会有一种天高地远的舒畅感觉。悦宁牵了马,抬头看了看,天蓝云淡,是个好日子,但她怎么就这么提不起精神来呢?
“那个苏……”
苏什么来着?悦宁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苏岩。”
站在一旁的礼部侍郎许初言一脸谄笑地提醒了一句。
苏岩?等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悦宁想了想,觉得很是耳熟,但她再回头看看那人,又没什么印象。
“……是朝内有名的诗才。”许初言又提示了。
“对!”悦宁想起来了,这个苏岩不就是裴子期一开始给她提供的三个人选中的一个吗?她还记得裴子期那方方正正如同他为人一般的字,是哪三个名字她可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当时一个一个全否定了。
哼,这个礼部侍郎怎么回事,被否决的人选还敢再送上来?
悦宁找着了一点儿由头,心情顿时好起来。
等赛完马再跟他算账。
许初言突然后脊背一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的笑容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儿吓人。
“走!谁先到那边山坡上的小树林就算谁赢!驾——”
悦宁话音刚落就挥舞着马鞭,风驰电掣般驾着马飞奔了出去。
“卧病在床”的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可不知道这些事。他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营帐之中看了两卷书,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才觉得这帐篷里过于安静了。
那位叽叽喳喳的悦宁公主没有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在午饭过后,或者晚饭之前兴冲冲地跑来找他,让他尝试自己新做的糕点,或者向他炫耀自己又猎到了什么小兔子。
连送饭进来的小内侍常和的面色都有些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裴子期放下了手中的书。
“殿……”常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殿下怎么了?”裴子期的面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她出事了?”
“不不不……殿下没有事。”常和赶紧解释道,“倒是与殿下赛马的那位苏公子……呃……苏公子倒与裴大人的境况差不多,堕了马,据说摔得不轻。”
哦。
裴子期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套路在哪里见过。
裴子期想起了一件往事。
大概是裴子期刚自皇帝那里接了旨意,多番考察之后拟定了三个人选之后,与许初言一同去寻第一个人柳子澄时发生的事。那时京内有名的松鹤楼弄了一个花点盛会,然后……那位悦宁公主乔装混入其中便也算了,还与那驸马人选柳子澄产生了争执,甚至将他一把推下了楼。
裴子期心里咯噔了一下。
许久都没再产生疼痛感的脸颊,突然地,就有点儿疼起来。
裴子期左思右想,内心惶恐。
还好,入夜之后,许初言前来探望,终于让裴子期找到了一个了解内情的机会。
许初言是苦着脸走入营帐之内的。
“许初言,你这是……”
“裴兄,你这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啊?你这一‘卧病在床’,我可就惨了。皇上命我接手为那位刁蛮公主择选驸马的差事……早知道这位公主难伺候,本想顺着她的喜好请她与苏公子赛马,谁知……哎哎,你这腿该不会也是被……对对,肯定也是被那个刁蛮公主害的!”许初言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话说得很直接,他素来是这样的性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休得胡言!”裴子期依然如往日那般呵斥一声。
许初言缩了缩脑袋,看了一眼帐内,发觉除了他与裴子期之外并无他人之后,松了口气,才又道:“裴兄,我并非胡言。外人都不知道苏岩与公主赛马的真相,我可是尾随其后看得真真切切的。眼看那苏岩就要超过那位刁蛮公主,她竟然一鞭子抽过去,正打在苏岩的脸上,苏岩一时吃痛,直接从那马上颠了下来。”
“……”
这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倒真像是那位悦宁公主殿下应有的画风。
小时候她不就为了一串糖葫芦抓花了他的脸吗?
可裴子期觉得还是不对。
幼时那般行为,除了性情刁蛮之外,多半还有些不懂事,可如今……裴子期仔细想想悦宁与他言笑晏晏的模样,实在想不出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倒也算了。”许初言还在絮絮叨叨,“可到了皇上跟前,那位公主殿下还死不承认,非说是误伤,说她本是为了鞭打自己的马儿,谁知那苏岩离得太近,才甩到了他的脸上。啧啧,谁信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若真有如此巧合呢?”裴子期忽然开口。
“呃……这不大可能吧……”许初言被裴子期噎了一下,仔细想一想,道,“裴兄,你素来畏惧这位可怕的二公主,怎么今日却突然替她说起话来了?”
许初言可是除了裴子期自己之外,唯一知道裴子期“童年阴影”的知己。照他来看,说不定裴子期后来养成了个这么整日闷在书房不愿出门,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既对吃喝玩乐没什么兴趣,又从来没有对什么女孩子上过心的性子,多半就是被那件往事深深伤害的。
可谁知,被欺凌过的“小包子”居然要为残害过他的“大魔王”说话了?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裴兄,莫非……”
“皇上怎么说?”裴子期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皇上自然是大发雷霆。”说到这个,许初言来了兴致,颇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口气,“皇上赶紧派了太医去为苏岩治伤,又加以安抚。之后,听说将那二公主狠狠训斥了一番,然后罚她在营帐之中闭门思过,还要罚抄什么书呢。”
“……哦。”
裴子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准备将小内侍常和唤进来,送走许初言之后便熄灯入睡。
夜已深了,出门随御驾狩猎了一日的人们自然早早地都睡下了。
唯有被众多营帐围在中央,代表了皇家九五之尊的明黄色帐篷一旁的那一顶略小一些的帐篷里,还点着灯。
莫名其妙因为一场“赛马”而突遭横祸的悦宁公主殿下,正极其焦躁地在帐篷里转来转去,一点儿也没有要就寝的意思。而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宫女松籽与红豆,在一旁劝解了半天也不见效果,反倒被这位殿下呵斥一声不许多言,两人便只好倚在一旁,困得双眼迷蒙。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在这不大的帐篷里转了大半宿的人突然爆发了,可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两句。
红豆揉了揉眼睛,偷偷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殿下别气了。”红豆又硬着头皮劝道,“皇上不过一时被蒙蔽了,等明日殿下再去好好说说……”
“哼!”
“都是那个许大人和苏公子不好。”松籽赶紧换了个说法,“殿下要先睡一觉养好精神,明日戳穿他们的阴谋!”
“呸!”
唉,看来还是劝不好。
悦宁越想越觉得胸口堵得慌,突然张口来了一句:“都怪那个裴子期!”
“咦咦咦?”
“哎哎哎?”
两个小宫女都是一脸茫然,这事怎么能扯到礼部尚书裴子期裴大人身上?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悦宁忽然瞪眼道,“总之,就是他的错!”
“对,是他的错。”
“没错没错,殿下明日去找他的麻烦,此刻先歇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管这位公主殿下说什么了,反正只要能哄得她就寝,睁着眼说瞎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歇什么歇!”悦宁一想到这事便觉得有些不爽,“凭什么我得被关在这受罚,他却能好好地在那儿睡觉。不成不成,我这就要去找他算账!”
月黑风高,正是夜半时分。
巡视了一整日的侍卫们的精神多多少少都有些懈怠了,尤其那两个把守在悦宁公主殿下营帐外的守卫,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似乎困倦不堪。此时突然听见窗帘处似乎有什么响动,两人惊了一跳,赶紧爬起身来前去查看。当然,那边其实不过是有人掀了帘子扔出了一只被踢坏的鸡毛毽子,而两个守卫没发觉的是,就在他们身后,有人蹑手蹑脚地偷偷从门帘处溜了出来,很快就跑远了。
公主殿下身边的两个宫女红豆与松籽,注定要一夜无眠了。
这一次春猎的营帐是以皇帝所居的那顶最大的明黄色营帐为中心,然后层层往外延伸的。靠近里边住的是皇亲内眷,而外间则是一些外臣。
但裴子期又有些不同。
虽然裴子期也属外臣,但这一回跟着皇帝出来春猎的多半是武将,即便有些文臣,也是身上有功夫的文武双全者,像裴子期这样的文弱书生,又一来便摔坏了腿,便没被安排在太靠外的位置。他的营帐甚至还离悦宁的营帐不是太远,两帐之间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悦宁之前几乎日日都来,因而即便是夜半,她也能凭着印象,很快找了过来。
营帐里黑漆漆的,看来他是睡下了。
悦宁虽然莫名迁怒,来得气势汹汹,但真正站在帐外时,又觉得那一股气泄了大半,自己成了那个没道理的人。
其实,她真的没说一句谎话。
当时她抱着必胜的决心,打算赛马赢了那个苏岩,然后再好好奚落他一番,好让他自觉地远离自己。当时她也的确一路领先,比那苏岩要快大概一马的距离,眼见就要到达约好的小树林,那苏岩却不知怎的突然冲到了她身旁来,她一着急就挥起了马鞭,偏那苏岩离她实在太近,马鞭刚一扬起,就甩在了他的脸上……
后来?
后来她气急败坏,回去就先找皇帝哭诉,说了那苏岩一箩筐的坏话。
也不知是哪一句话惹怒了她的父皇。
结果,好像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都觉得她就是那个蛮横不讲理,为了赢得赛马而故意用马鞭抽人脸的刁蛮公主。
……都怪裴子期!
若他在,她的父皇也不会将择选驸马的事情交给那许初言,若他在,她大可以直接甩脸子说不要那个苏岩,连敷衍都不必敷衍,若他在,他肯定会相信自己,他肯定会在父皇面前替自己说话!所以,归根结底,都怪这个可恶的裴子期!
悦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觉得有些疲惫了,慢慢坐了下来。
暗夜,静寂无声,似乎总也等不到天亮,但看那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来,又似乎不过是恍惚间的工夫。
这一日,裴子期醒得很早。
他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明明什么梦都没有,也不能说睡得不踏实,但偏偏一清早便醒了过来,而且一睁眼便觉得脑海之中格外清明,一丝残留的困倦之意都没有。既然还早,他也没急着叫那个伺候他的小内侍常和,索性靠坐在床上,随便拿了一卷昨日看了一半的书翻起来。
翻了半个时辰,他突然听见外头有些动静。
似乎是谁在帐外跌了一跤?
“公……公公公公主……公主殿下?”
“啪”的一声,裴子期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
他屏气凝神,果真听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很小的女孩子的声音。
只是他再怎么努力听,也没能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小内侍常和的声音倒是在寂静的清晨显得特别清晰,只听得他又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公公公公主殿下……迷路了?”
“……”
迷路?
悦宁公主殿下大清早在营帐之间迷路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对于这么一件事情,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
信的人,比如暂时在裴子期身边伺候的小内侍常和,他对此是深信不疑的。据他所说,原本日日都意气风发的悦宁公主殿下,在那一日的清早,十分疲惫颓唐,面色也不是很好看,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靠在帐篷外边,实在娇弱可怜。
说完这些,常和有意无意地偷看了下裴子期的神色。
然而裴子期只是微蹙了眉头,对此不置可否,也没有再多问一句话。
“裴大人……”
“嗯?”
小内侍常和实在不明白,但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也看出裴子期是个脾性好的人,不同于他想象中那般威严可怕的“大人”,故而,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裴大人当时醒了吧?为何不让殿下进来坐一坐?”
“……多有不便。”裴子期就给出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信的人也有,正是素来最宠爱悦宁公主的皇帝。也不知是否因为前一桩赛马之事余怒未消,皇帝听了,似乎认定了悦宁是想要逃脱惩罚,深夜偷溜不成,又使了什么诡计在装可怜博他的同情。因此,皇帝置之不理,反倒又多派了几个守卫,再将悦宁原本要抄写的书多罚了一倍。
再过得两三日,浩浩荡荡的这一行春猎队伍终于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要回京了。
悦宁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裴子期。
在春猎最后的几日里,她就真的静下心来,待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认认真真地抄书。
然而就在即将回京的前一日,被悦宁派出去偷偷打听消息的小宫女红豆缩头缩脑地进了营帐,面色惶恐,四肢颤抖,眼神之中似乎还饱含了一些极其复杂的情绪。另一个小宫女松籽赶紧凑了上来,谁知却被红豆一把推开了。
接着,小宫女红豆“扑通”一声跪在了悦宁面前。
“殿……殿下……殿下,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悦宁虽然平时总爱闹腾个不停,但真正静下来了,倒也还真有几分贞静淑女的模样,见到红豆如此惊慌失措,她倒是还有心情玩笑两句,“难不成父皇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要惩罚我?”
红豆急切地摇摇头。
“那有什么不好的?快说快说。”
悦宁见红豆神色不似往日,心中也莫名地浮上一股怪异的感觉,难不成真有什么不可预料的糟糕事?红豆方才出去,正是悦宁支使的,本意是想让红豆好好探听一下那一位“堕马”的苏公子腿伤如何,脸伤又如何。虽然赛马那事的确不是她的错,但……但既然闹出这么大一件事来,她总归还是得担些责任……
“该不会是那个苏岩……”
“奴婢去时,正遇着皇上在里头,奴婢就没敢进去,只在帐外听了片刻,谁知却听见苏公子的爹苏大人……”红豆顿了片刻,在心中稍稍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那位苏大人说,苏公子的脸上只怕要留疤,与殿下这一场赛马虽闹得过了头,但也可算得上一桩‘缘分’,不如……就……”
“就什么?”
“……请皇上成就一段良缘,赐婚于殿下与苏公子。”红豆说完,赶紧又补上一句,“这话可不是奴婢说的,是那位苏大人说的!”
“……”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
那个苏岩……仗着脸上的一条疤就要做她的驸马?
“殿……殿下,殿下先别着急,皇上并未答应,只说要考虑考虑!”
“可父皇也并未拒绝,是不是?”
“……这倒也是。”
红豆答了这么一句,才看到另一旁的小宫女松籽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悔得她差点儿咬到舌头。
“殿下,殿下不必多想!不如直接去问问皇上!”
“有什么好问的,父皇近日实在不待见我,不如我也不凑到跟前去,免得越说越是上火。”其实,这么些年以来,悦宁心里都清楚,她之所以一直能在宫中任性霸道,都是因为父皇的宠爱和纵容,而她也能回回都恰到好处地把握好不触怒她父皇。可这一回出京春猎,也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烦意乱,尤其看见她的父皇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她便赌气似的,张口便是顶撞,闹得很不愉快。
“殿下,要不……要不找找裴大人?”
小宫女红豆不怕死地又提出了一条新的建议。
“……裴子期那个混蛋!”
最终,悦宁公主殿下咬牙切齿地回了这么一句。
天色将晚,这是御驾在此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所有人都已收拾好行装,只等第二日一早便拔营回京。
悦宁这里也是一样,有红豆与松籽两个宫女指挥着大小宫女一通收拾准备,很快就整理好了。虽然这一回春猎算是出宫游玩,但玩得久了,还是难免会让人有些怀念更熟悉的宫内生活,因而几个宫女内侍看来都并未有什么离愁别绪,反而脚步轻盈,看起来十分期待回宫的样子。
悦宁自个儿却难得安静一回,坐在书案旁写了两张字,然后才喊来红豆。
“给我单独收拾几件紧身的衣裳,单独包出来放在一边。”
这又是为何?
红豆嘴上答应了,心里却生了疑。
“这天儿有些热了,我要骑马回去。”
“是,殿下。”
对对,若是在大太阳下骑马,万一热出汗了,也可在路上换换衣裳。
红豆不疑有他,十分听话地又另外收拾了几件衣裳。
待到夜深人静,熄灯入睡之时,小宫女红豆只怕早将这一桩小事忘了。
悦宁躺在床上愣了片刻,听着外间红豆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便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幸亏她机智,临睡之前弄了一盏安神茶哄骗红豆喝了,到了这时,红豆肯定睡得沉,也必定发觉不了什么。悦宁三两下穿好衣裳,长发随意一束,再悄悄地拿了点银票和碎银,拎上红豆为她准备好的那一包衣裳,一个纵身就从后边的帐帘处翻了出去。
没错!她这就是要离宫出走!
在营帐里闷了几日,又听得红豆所说的那么一个消息,按“刁蛮公主”悦宁的脾气,她哪可能还待得住!
让她乖乖听话,乖乖回宫,再乖乖听从她父皇的摆布嫁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她可不要!
既然不能顺从,那只好……奋起反抗了!
正好,让自己的父皇好好“冷静”一阵,而自己,也可趁着这段日子,逛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
悦宁迈着轻盈的小步子,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
好在前段日子她天天出去狩猎,又喜欢四处骑马乱逛,早把这周围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只要翻过后边那座小山头,就能顺路下山,到镇子里去,到时在那小镇里休息一番,再买一匹马,就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悦宁摸黑行路,却半点也不惧,等偷偷摸摸溜出了那些御林军夜巡的范围,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后边这座小山包也不算高,而且因为此处是皇家围场,那山包上也常有人上去清理,既不会有什么凶猛的野兽,也有专人开好的山路。
悦宁既觉得新鲜又觉得刺激,倒不怎么害怕了,一口气顺着山路爬上又走下,竟不过大半个时辰就下了山,找到了那个小镇。
只是此时已是深夜,小镇不过几十口人家,都早早就睡下了。悦宁在那小镇子里找了大半天,总算找到了一处勉强可算是客栈的地方。说是客栈,其实也就是一户人家自己家的一栋两层楼外加一个后院,小得可怜,并且客房还有一股陈腐的气息。但看在那小二半夜被自己惊醒睡眼惺忪地来开门的份上,悦宁多塞了一小块碎银给他。
等安顿下来,她才觉得真是有些累了。
这大半夜的……她提着一颗心慌里慌张地赶了这么远的路,是该好好地睡一觉了,毕竟这里也不算安全,明日一大早,她还得继续赶路。
悦宁打了个哈欠,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躺在了那张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舒适的床上。
身体虽然疲倦,但等她躺下来,她又觉得脑海之中糅杂着各种乱糟糟的思绪,一时之间反倒有些难以入睡。她先想到的是待到明日一早,红豆肯定会一声尖叫,紧接着,所有人都要从这一声尖叫声中得知她逃跑之事了。然后,她便想到她的父皇,她父皇平日总是很疼她,几乎对她百依百顺,可他若是知道自己这样半夜私逃,只怕要怒不可遏。她那总是温柔和蔼的母后就不同了,若是她母后知道了,大概会担忧伤心,晚上也睡不好觉。
只不知道那个裴子期会怎么样?
……哼!
管他怎样,最好能令她父皇觉得此事也有那裴子期的“罪责”,狠狠地惩戒他一番才好!
悦宁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终于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悦宁的这一次出走竟然出奇的顺利。
她既没遇到什么黑店,也没遇到什么小偷劫匪,更没有什么追兵。
只不过,第二日一早,悦宁醒来时,觉得浑身有些乏力,窗外天光大亮,很显然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原本打算好早起赶路,就这么成了一个笑话。她此时依然困倦,还想翻个身再睡个回笼觉。不过,悦宁那颗晕乎乎的脑袋里多少还存了点理智,于是强撑着精神起了床。
眼前不会有红豆和松籽来服侍她了,她只能自个儿换衣裳梳洗,再下楼去问问有没有什么吃食。
但至少,这一切都是新鲜而自由的。
悦宁坐在客栈的大堂里,啃着有些发硬的馒头,喝着一碗稀粥,开始认真思索她下一步该去什么地方。
去江南!听说那里风景好,小吃也很有名。
嗯,就是有点儿远……而且听说那儿的吃食虽然精致,但北地这边的人不一定吃得惯。
正想着,她却听见店门口那个闲着没事的小二正与门外的一个婆子闲聊。
“听说山那头的围场,今日一早闹哄哄的。”
“哎哟,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听说是走失了什么人,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小公主小皇子走丢了?可看那阵仗又觉着不像,只怕是什么犯了事儿的官老爷。”那小二一脸诡秘,说了半句,又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总不会是……什么漂亮妃子之类的吧?闹得可凶了。”
“那可了不得。”
“可不是,听说一早便有好几队带着家伙的人朝南边去了。”
“为什么要去南边寻?这是怎么说的?”
“谁知道呢?兴许跑的人与南边有什么牵扯,再说了,这既然要跑,哪有回京的道理!”
“这倒是。”
大概但凡民间百姓,都对那重重宫墙充满了幻想,所以闲来无事,总爱偷偷议论几句。
这算不了什么大事。
但在自幼生活在宫墙之内的人看来,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当然,听在悦宁的耳朵里,又多了一重意义,那便是她知道了寻她的人是朝南而去的。若这时她下江南,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路上遇见了。再说了,连这小二都觉得自己既然要跑,便不会回京,那么,她干脆就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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