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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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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颜道:“我想见见徐王妃,劳烦你让他们开门。”

林士奇抬起黑面,沉默了片刻,才道:“秦主子莫非忘了,燕王有令,没有他的谕令,任何人不得见徐王妃?”

罗敷低头望着玉阶下的王府总管,轻声道:“可是,燕王也有谕,若他不在,请林总管依着我的意思权宜。”

那一封书信,是他亲笔所写,于白沟河大营内亲手交给马三保,命其转交林士奇,也是应她当日所求。

林士奇并不为所动,坦然辩道:“是,王爷是交代过,但,王爷并未说秦主子可以僭越行事。”

云萝在旁,面色愈发苍白,她自跟随眼前人,从未见她如此和府内人多言一句。她虽不懂她此时求见徐王妃的深意,但,依着她对她的了解,怕也是为了燕王。

她同她一样,心内,从来只有这一桩执念。

只听秦氏和声接道:“林总管,今日,我既然来了,必是要亲见徐王妃才会走。”

林士奇低头听了,耳畔的寒风,似愈发紧了几分,他有些心悸,却不能表露。眼前人在燕王心目中的分量,他先前是领略过几分,如果叫他拦在门外冻坏了,后果同样堪虞。

他抬起锐目,与其目接,那一双清澈的杏目内,只有柔意。

他叹一口气,低道:“属下,遵命便是。”

她听了,旋即便笑了,那笑容,直看得林士奇心内一荡,忙垂下眼眉,不敢再逾越。

罗敷不动声色地于袖内握住云萝的手臂,随着天寒,她的身子愈发虚弱,方才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这许久,此刻,已经撑不住。

门前的宫人既得了令,赶紧躬身打开门扉,只听“吱呀”一声,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即在她面前洞开。

这是她第一次来此处,但,燕王的狠戾,别人没见过,她岂会不深谙。这一处冷宫,已经拘了徐氏有将近半载之久。

自有宫人在前为她们引路,她紧紧扶着云萝的臂膀,强支着,不让自己的足下露出虚浮之状。

云茉宫人老远立于廊下,冷面看着她们走近,及至跟前,才勉强屈膝行礼。

她却换了笑颜,轻道:“劳烦云茉宫人前去通传,就说罗敷求见徐王妃。”如此有礼,浑然不似一个主子在与奴婢发话。

云茉看一眼她身后的云萝宫人,不情愿地接道:“徐王妃在偏殿内,她刚说了,她只见秦主子一人。”

她并不恼,转身再向云萝道:“你在此处,稍等我片刻。”遂,提着裙裾,跟在云茉身后,踽踽行至殿内。

目之所及,不过仅有几件必不可少的家具,寥落之极。只是炭火倒也燃得极旺,叫这殿内平白添了几许春之暖意。

云茉在前为她撩起帷幔,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即现于她眼前。

身量,要比她高出些许,一袭素色的软裘,发髻之上,连一个钗环也无。原本略显丰^腴的面庞,此时,也清减了许多,越发觉出俏丽。

她望着她,她也望着她,四下无声。

罗敷回转身,好生再向云茉宫人道:“我与徐王妃有些话说,宫人能在外面候着么?”

云茉看一眼徐氏,后者朝她默然点头,云茉不敢有违,低头躬身退下,退至外室。

尽管久居冷宫,徐氏的面上,却不见一丝伤意,那一份雍和气度,依旧落落而出。

她看了,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艳羡,柔声道:“罗敷,见过徐王妃。”话音未落,已欠身施了一礼。

徐氏默立片刻,才嗤笑道:“妹妹,不恨我?”

此刻,她身上的裘袍已除,衣袖之下,是深可入骨的累累伤痕。她掩了衣袖,只一笑道:“罗敷懂得王妃的心意。”

徐氏端详她半日,见她不似诳语,遂,垂下脖颈,黯然一笑。低道:“怪不得他那么怜惜你,你原是值得之人。”

她心内一痛,缓缓摇一摇头道:“王妃,莫非忘了,罗敷当初为什么要赴死?实因……罗敷,远非值得之人。”

“妹妹的口疾竟好了?”

她不答,只略略颔一颔首,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人。她与她的眉目,竟果真相类么?

徐氏叹一口气,强笑道:“你大难不死,又能再回到这府内,想必也是个有福之人。王爷既有心怜惜,妹妹应好生惜福才是。”

她吸一口气,强抑着心内的痛楚,和声道:“罗敷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徐氏移目看向她,似有些吃惊,却不应。

“王妃,听说了此刻城内的时局吗?”

徐氏淡淡一笑,点头道:“我听说了些,高炽每日来见我时,我自他口中得知一些。虽不能亲见,也能够猜出七八分。”

原来,他临行前,已经许了世子前来探母,看来,事情已大有转圜之机。

她不由喜道:“罗敷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此事。罗敷,想请王妃于此时出面,主持城内守军抗敌!”

一言既出,殿内,良久无声。

徐氏自是一惊,却,不肯轻易接言。她系将门之女,胸中自有丘壑,若不是如此,又岂能于逆境中,还能够如此这般镇定自若?

隔了许久,徐氏才哑声道:“尔,为何要如此?”

罗敷淡然一笑,轻道:“王妃,难道就不想凭此扳回一局,让王爷释了与您的罅隙?”

徐氏忽然笑出声,冷道:“秦罗敷,尔知道王爷为何要拘我?”

她轻轻点一点头,她私下问过灵儿等小宫人,已经知道大概。

徐王妃再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夫复何言?!”

她的身子有些支持不住,暗自扶住自个身后的长案,苍白着面色道:“但,罗敷相信,王妃当日即便有错,也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徐氏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珠泪,沿着白皙的面庞,迤逦而下。

“王妃……”

徐氏忽然一个转身,直指着殿外的天穹,厉声道:“秦罗敷,尔果真以为燕王兵反能得胜?!”

未及她应,徐氏已噙着眼中的晶莹,冷笑接道:“仪华出自将门,什么场面没见过?自古,藩王起事,胜算几无。我和你不同,我尚有稚子,为了高炽,我更不能眼看着他去赴死!我虽确与我兄长谋私,却也是为了他与世子在天子面前留一条后路!”

她颤声道:“王妃……不信燕王?”

徐氏惨然道:“你信?!他才有多少人?那朱允炆又有多少人?自古,卵岂可以击石?!”

“一旦他兵败,他死,这府内诸人,俱要随着他一同赴死!我死无干,可世子,二王子,还有这府内诸多妇孺,又有何罪?!”

她再深吸一口气,一双瞳仁宛如幽深的琉璃,灼灼其华,直视着徐氏,逐字逐句道:“可,罗敷信他。在罗敷以为,天下虽大,莫如燕王。他彼时虽弱,但,终一日,他必能完胜!”语,虽不十分高,却用去了她全副的力气,一口气说出。

宛如金石掷地,铿铿有声。

好半晌,徐氏才喟然叹道:“尔,果真是痴儿!”

她松了袖内的扶持,站直身子,即刻反驳道:“罗敷虽痴,却并不痴罔!”

“好,你既如此信他,这些事,你为何自己不去为,反倒将这一桩美差让于我这获罪之人?!”

“王妃,莫非忘了那一日在京师旧宅,我与王爷所言?”

“尔何意?”

“罗敷可以明言,但,王妃能答应罗敷,而今之事,只可你我二人知晓么?”

“好,你但讲无妨!”

她缓缓露出笑意,柔声道:“罗敷,终有一日要离开燕王,临行之前,依着罗敷的心意,想为他留下知心之人。放眼世间,能够与王爷知心的,不过王妃一人。王妃何等心性,何等气度,既与之结发,若能生死与共,若能如此,罗敷此生……再无憾。”

徐氏心内一惊,低道:“你要弃他而去?”

她不想再辩,只含笑低道:“他日,如果有那一日,王妃自会明白。”

“即便,王妃不信燕王能完胜,能够凭借此事出得这冷宫,也好过日日在此苦捱,小世子与二王子,俱能承欢膝下,王妃何乐而不为?”

徐王妃沉思许久,才接道:“尔想我如何做?”

“此乃北平城生死存亡之际,王妃若能于此时出面主持全局,则王爷回师,必当……余下,无需罗敷再说,王妃自是懂得。”

“可是我此时并不能出去。”

“此一点,罗敷自会为王妃成全。”

“你不怕他责罚?”

她略略摇头,含笑轻道:“他不会。王妃为他守下根本,他心怀感激还不及,又怎会因此落罪于王妃和罗敷?”

纵是他怪罪她,也正好应了她的心思。如果能于此刻,让他与徐氏化解了干戈,他日,她纵再去,也再无牵挂。

殿外,又开始落雪,云萝独自立于廊下,心内,忽然没来由地觉出一丝惊惧,再看向天际,竟低沉如日暮。

翌日,李景隆军再向北平外城正南门丽正门发起猛攻,守军且战且退,城门遽然告急。时,徐王妃亲率众将士妻女,身披护甲,登城掷瓦石以击敌。守城将士眼见如此,无不鼓舞振奋,遂,卷甲再起,拼死杀入敌中。官军连攻丽正门数日,终不能克。

而,徐王妃巾帼不让须眉之大义,一时间,在城内,传为佳话。

作者题外话:徐王妃与其兄长徐辉祖通谋一事,徐氏率妇女守城一事,俱为史记。

第五卷 鼙鼓 第四章 万里相逢欢复泣

建文元年,十一月初四,郑村坝燕军大营。

时至子夜,二十万大军来不及扎营,只得暂时露宿于雪原之上。经历了白日的苦战,许多将士累得倒地即睡,睡梦中,犹死死抱着怀内的兵刃。

朔风,一阵紧似一阵,好比利刃,割人肌肤。虽隔着铠甲,身下的冻土,依旧冷得刺骨。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尚有巡逻宿卫的步履之声,短靴踩着足下冰渣,发出忽远忽近的重响。

未免诸将劳顿,朱棣不许他们再为自己单独扎营,只和普通将士一样,围着篝火而坐。这堆篝火,还是都指挥火真敛了一些破马鞍才勉强而得。此刻,虽披着厚厚的皮裘,但,寒意仍汩汩自骨缝间,渗入四肢百骸。

他强忍着风疾发作之痛,才阖眼歇了片刻,身旁又有军报。

朱棣免了来人的跪礼,问道:“何事?”

眼前将士抱拳奏道:“回燕王,北平急报!”

“讲。”

“昨日巳时,都督瞿能率一千骑兵直取张掖门,北平城……差一点破城。”

他沉声道:“如何?”

“据说是李景隆担心被瞿能抢了头功,遂命其退兵,城内守军方才得以喘息,暂时守住了张掖门。”

朱棣淡淡一笑,眉目间,却不见一丝喜色。

他对李景隆的秉性自是一早了解,作为大军统帅却与部下争抢功劳,这种行径亘古少有,但他并不觉十分意外。他自幼与其一齐长大,以他识人的眼力,从不会看错人。

见他未发话,眼前将士低头再道:“禀燕王,今日卯时起,李景隆又命令城下官军强取丽正门,是徐王妃亲率守城将士妻女,和守军一齐守住丽正门。”

徐氏?朱棣只挑了下眉,并未接言,星夜下,看不出他眼内的深意。

自从十月十六收到顾成急报,他一刻不停歇自大宁火速返回往援北平。先派薛禄分兵攻夺富峪、会川、宽河一带,随后,再与宁王一道带领燕军和宁府的妃妾世子、货宝辎重开赴北平。

十月十九,大军抵达会州。二十一日,进入松亭关。

十一月初四,乘河水冰冻渡白河,直指李景隆结营所在的郑村坝。

郑村坝,在通州西北二十里,东距北平也是二十里,俗称东坝。李景隆为了拦截他,派手下大将都督陈晖带领骑兵一万,渡河伏击燕军。

为了节省时间,他亲率精骑还击,乘陈晖渡河之机,与其激战数个时辰,才大败之。陈晖,仅以身免。

他只一笑,问道:“还有吗?”

“有!先锋还报,李景隆军中已有许多将士耐不住天寒,手执兵器冻死在雪地里。”

李景隆军多为南人,不习北地天寒,加上日夜守候于郑村坝已经多日,冻坏手脚,是意想之中。而李景隆向来刻薄寡思,只知让众将士为他日夜围城戒^严,却不知爱抚士兵。士兵们伤病之下,斗志自是匮乏,此时不取他,更待何时?

他点头应道:“传令下去,叫各营主将来见我。”

“是!”

他看着眼前飞奔而去的将士,眼眸,却分明冷了下去。

不过十步之外,有几个畏缩的身影,犹疑着向他面前的火堆靠近,却又不敢过于接近。看装束,应是几个普通的士卒。

其中一人,呵着冻僵的手,似再也不能忍,忽然朝前几步,猛地奔至他跟前,匍匐于火堆前,一面用力擦拭着手掌。火光,映出他脸上的欢喜之色,面颊之上,尚带了数道血痕,胸前的铠甲内,战衣上,随处可见斑斑血渍。

他并未出言,其余几个士卒见如此,随之效仿,一齐簇拥着向篝火奔过来。

身侧的护卫即刻拔出佩刀,厉声断喝道:“你们是哪个营的,竟敢在燕王跟前放肆?还不滚开!”

那些士卒吓得抱成一团,却忘了逃走。

通红的火焰,在寒风中上下窜跳,他站起身,和颜斥道:“饥寒切身,最难忍者。我身披重裘,尚犹觉寒,何况这些单衣之人?如果可以,本王恨不能让全营将士都来此火堆取暖,尔等岂能忍心呵斥?”

一言未落,身前的那些个士卒无不涕泪横流,扑上前来,抱住他的皮靴,纵声大哭。大丈夫死即死尔,须死得其所,虽不过区区一卒尔,也俱是疆场上生死罔顾的昂藏男儿。能得此仁者,岂有不感激涕零再肝脑涂地?

其后,是奉命赶来的各营主将,有一些将领,忍不住在冷风中狠狠抹下自个冻得发紫的面庞,重重拭去泪痕。

他只当不见,俯下身,亲自扶起那些士卒,和声道:“先去吧,本王还有军务要商议。”

那些人听了,赶紧翻身爬起,欠身再深施一礼,俱含泪退去了。

翌日,十一月初五,辰时。

燕王朱棣下令整个燕军主力向李景隆郑村坝守军,发起强攻。二十万迎战李军三十万人,燕王,亲带骑兵冲击官军左右两翼,双方激战多时,自午时起,一直打至酉时,整整三个时辰。

先前,李景隆担心燕王回师,派守军于郑村坝日夜戒^严,植戟立于风雪之中,苦不得息,冻死及冻伤者甚众。故临阵,战辄败。而,燕军愈战愈勇,竟一鼓作气,连破李景隆七营。

李景隆军逐渐不支,伤亡惨重无算,不少将士临阵而降。

次日一早,即有探报来说,李景隆竟然因为胆小,连夜拔营而窜,临行前,居然忘记一并通知其麾下其余将士。

时,围困北平九门的守军仍不知统帅李景隆已遁,犹苦守不退。

燕王,率兵猛攻之,再破其四营,杀死甚众。其余,望风遁奔,所获兵资器仗,不可胜计。

十一月初七,燕王大部回师。

至此始,北平之围,始解。

自十月十五日李景隆围城再至此刻围解,以道衍、顾成为首的守城军民,与官军顽强奋战了整整二十二天。

捷报,传遍了北平城内的街头坊尾,整座王城内,都弥漫着冲天的喜气,竟比那年节还要热闹。

封赏诸将,犒劳众师,因着徐王妃守城有功,燕王大喜,终释了先前的罅隙,许其仍回延春阁居住。世子、二王子承欢于膝下,更有王氏所出的三王子等,父子夫妇,天伦之乐,何其融融。

而,一连多日,她都闭门不出。

她知道,他既不来,则必是含怒,她在等着那一份怒气从天而降。

果不其然,距离他回师的第七日,她终是等到了他。

有别于其余诸殿的热闹,她的西偏殿内,显得特别冷清,即便炭盆内通红的火苗,都盖不去那彻骨的寒意。

她着了一件薄裘,静静坐于条案前,用冰冷的手指誊着曲谱。

上、勾、尺,工,一笔一划,精描细勾。

虽然,听不见殿内宫人的叩拜声,但,眼角余光已瞥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心内一跳,笔锋一斜,愣是将一个好好的字给污了。

她轻轻掷了羊毫,抬头仰望着他,丝履,再朝前移了几步,在距他一步之外,终是停下。那一双眼眸内的精光,竟是比那殿外飞檐之下的冰棱还要锋利。

他挥下衣袖,淡淡道:“退下。”语气,听似并不十分严厉。

身旁诸人听了,赶紧逃也似地遁去。云萝犹疑片刻,刚想移步,却被他叫住:“你留下!”

云萝不敢有违,只得低着头,默然侍立于远处,大气也不敢出。

她望着他,小脸上,无忧也无喜,一双瞳仁,再黑白分明不过。

他的周身都是冷意,冷得好似那一日城隍庙内之状,她忽然心内一痛,唇畔,竟不怕死地扯出一朵娇美的笑颜。

他见了,再也忍无可忍,只听衣袖声起,长臂猛地扬起,再狠狠挥落。云萝宫人惊叫一声,随即捂住自个的口鼻,想要近前,才走了几步,却不敢再靠前。

那一掌,竟似用了十分力。

她小小的身子重重坠于地上,坚硬无比的青石登时蹭破了掌心内的肌肤,唇角,火辣辣的痛。她用手轻触,指尖,尽是娇艳的红意。

她垂着脖颈,盯着自个身下的石缝,咬紧唇瓣,不肯呼一声痛。

却也不抬头望他,就这样默然伏于冰冷的青石地上,只有鲜红的血渍这样不争气,一滴一滴,迤逦而下,赛过冬日的傲雪红梅,怒放于人的衣衫之上。

他毫不为所动,在她头顶,冷声再道:“尔知道本王每日需对的是什么吗?!”语气虽冷,却掩不去其下的痛楚,宛如一把尖刀,直插入她心内。

她身子动也不动,也不答,只如泥雕蜡塑一般。

她岂会不知他每日要面对的是什么,是生,亦是死,是眼前万里河山,也是身后穷途末路。

自从他救下她,他再不曾如此对过她,他的冷厉暴戾,再也不曾落于她身上。

可是她不想抬头,她不愿与之目接,她不忍看那一双眼眸,亲眼见之,会令人魂魄俱失。噬心之痛,又岂是皮肉之痛所能及?

发髻,叫他的掌风一并扯落,束发的玉簪骨碌碌滚出好远,一直到他的脚步声已经再不辨,似才在桌下止住。

云萝宫人飞扑过去,一把抱起她的半个身子,还未讲话,眼泪,已似断线的珍珠徐徐滚落。

她却笑了,用衣袖印一印眼前人的面颊,浅笑低道:“罗敷,并不痛。”

遂,扶着她的手臂勉强立起,才支起身子,就再也止不住,朝前吐了一大口血沫。随之,是刚喝下不久的药汁,沾着血色,尽数吐于跟前。

第五卷 鼙鼓 第五章 天外孤鸿影(1)

自打那一夜始,她仿似变了一个人,整座西偏殿内的宫人都察觉到有异,却说不出所以然。

只那双瞳仁内,沉寂无比,比那太液池内的冻水,还要波澜不惊。

别人当然不会知晓个中就里,除了云萝宫人。

因为,燕王朱棣还跟往日一样,如常处理军务,召集谋臣诸将议事,每每至夜深。

难得空闲之时,便教导小世子一些简单的箭射。通常此时,徐王妃都会命教养宫人将另外两位小王子一齐抱于跟前,自己则和各殿主位远远看着,一大家子人好不和睦。特别是几位小殿下,平素极少得见父王,此刻,得以承欢膝下,或奔跑于中庭之间,或长于宫人手中,一个个,兴奋顽劣异常。

没人能从他的眉目间看出端倪,即便是云萝,也不例外。她跟随他如此之久,可说是他的贴身心腹,却丝毫看不出他心内有一丝不悦。

燕王的隐忍与心机,天下罕有,外人,根本窥不出一分。

但,眼前这一位的变化实在太大,几乎是不加遮掩,比之往日,可说是大相径庭。一张小脸,苍白得好似纸一样,一日一日,当小宫人端来药汁,她都默然望着药盏许久,才肯接过小口小口地饮尽。

她自从服侍她始,从未见过她有如此形容。

以往,不用他吩咐,她自会前去大明殿他跟前禀报她的一行一止,可是,这一次,她竟然大着胆子一日也不曾去过。

直至此时,她才稍稍懂得云英宫人当日的心意。

她和云英,虽有不同之处,她自认心气远高于后者,但日复一日,却不约而同被眼前人收服。

她极少开口,有时一整天,西偏殿内都听不到一句人喧。

但,别人看不出异同,她云萝又岂会不懂得?

放在以往,她多日不去他跟前尽职,他早就震怒,或许这一会早挨了重罚。可是,这一次,燕王竟然听之任之她这样罔顾他给她的差使。

如果她没猜错,这份体恤,应是他心内给予她面前这一位的补偿,尽管他不会明言。

她柔声相劝道:“姑娘,这么晚还要出去么?”外面天寒地冻,别说她这样的身子禁不住,就连那些粗使的宫人都受不住。

可是她的劝阻并未起到效果,她只披了一件薄裘就缓步行出殿外廊下,也不管自己,踽踽向着宫外方向行去。

她立即捡了一件重裘再追出去,一面回头吩咐灵儿等人,赶紧执了宫灯在前引路。

积雪,已经上冻,才走出隆福宫几步,她就一个踉跄,连带着她一起,跌落于坚硬的甬路之上。

云萝压低嗓音,惊呼道:“姑娘伤着不曾?”

身畔之人,答也不答,只蜷于地上,默然不语。

她却是吓得不轻,强撑着爬起,示意几个小宫人和自己一起用力,扶起她。再为她轻拍去衣裾之上的污垢,好言轻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罗敷终于轻轻开了口,却是清淡无比:“你们在此处等我,我想一个人走几步。”语虽低,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冷意,话音甫落,人,已经轻飘飘走了好几步,直走向彼处的太液池。

灵儿等人因怕责罚,此刻,竟吓得哭将起来。她在旁低声斥道:“好好的,哭什么?还不够添乱不成?!”

几个小宫人即刻噤声,低头抹着泪痕,却不免冻得瑟瑟发抖。

眼前,即是凌波桥。

溶溶的寒月,映着半池坚冰,凄冷无比。她吸一口气,扬起小脸,任凭那两行热泪,缓缓自女儿的眼角滑落。

她的玉笛早化为齑粉,他送她的竹笛也被他亲手毁了,这深宫,她出不去,天下虽大,她一样逃不得。

他是她的网,牢牢缚住她的手脚,却不许她呼痛。

她不想在西偏殿内呆着,因为,自那隔壁的宫阙内,分明传出一阵又一阵悦耳的丝竹之乐,虽听不见人声,但能于这静夜扰人清梦的,肯定不止赵氏一人。

她望着那明月,低低语道:“寒枝,好痛。”

这一句,她在那一日也曾向他说过。她一身的血渍,似止也止不住,湿了她的罗裙,也湿了他的大半片襟袍。

他抱着她不住发抖的身子,眼中,俱是绝望之至的哀伤,绵密而幽深,仿似江南三月漫天盖地的稠雨。

她看一眼身后,数十步之外,云萝领着几个小宫人瑟缩于寒风中,手中的宫灯,照亮了足下的方寸之地,也映着人的眼眸。

她并非为他留宿赵氏的殿内而痛,她只为她自己而痛。

今日,是她的生辰,自从她离了方府,再也不曾有人记得今日。他要她,却从未真正懂她。他教了她,却眼睁睁看着她折辱。

方寒枝,宛如一只被人剪去羽翼的寒禽,普天之大,却没有她的明日。

她矮下身子,捧一把积雪,手心内的刺痛,却止不住心口处的牵扯之痛。丝履单薄,足下,传出一阵又一阵彻骨的冷意。

她握紧手掌,将掌心内的雪团捏成一个玉球,耳畔,清晰传来熟悉的足音,他,终是来了。

她毋庸回头,就知道是他。可是,她此刻,并不想见任何人。

她支起身子,奋力挥动手臂,想将手中的雪球扔出去。才挥了一半,手腕就叫人擒住,另一只大掌,掰开她的掌心,夺去了那冰冷的雪球。双臂再一用力,她的身子,即落于他怀内。

随即,是汩汩的暖意,隔着衣衫传来。

他抱得她如此紧,仿佛要将她扣入身内,宛如先前,许多许多次。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冷声斥道:“秦罗敷,尔不要命了?!”语气,已大有转圜。虽仍是冷,语意,却再分明不过。

她听了,却仿似没听见一般,动也不动,一副身子僵得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他叹一口气,双臂再加重了些力道,将那副瘦弱伶仃的身躯,重重箍于臂弯内。他罚了她,到头来,却明明白白,罚的是他自己。

她依旧不做声,就着月光,一双杏目,竟看也不看他,仿似他是一个陌生人。

第五卷 鼙鼓 第五章 天外孤鸿影(2)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陌生人,他是她生命的源泉,是她的无如燕王。无论他怎么暴虐,怎么冷戾,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畏惧过他,自她见他始,就一意要撷取那颗骄傲无比的男儿心。

他终是给了她,也给了他所有的禁锢与桎梏。

他俯下身,一把打横抱起她,大步朝前走去,径直走向他的大明殿方向。

她静静偎于他胸口,没有一丝反抗,她知道,她反抗也无用。

从前殿直接进到后寝,穿过中庭,步上玉阶,再步入内殿。每越过一层帷幔,暖意便重了一层。

他在将她置于榻上的同时,冷声再道:“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许去。”这是要将她天天困在他的大明殿内么?

她低着脖颈,蜷缩于榻上,动也不动。

刘成探头探脑地跟进来,小心赔笑道:“王爷该喝药了。”

他点头。

刘成见了,赶紧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宫人奉上汤药,他坐在榻前接过,分两口喝掉,并不曾再看她一眼。

但,果不其然,她的一双剪水秋瞳,终于移向了他手中的药碗。默然看着他喝药,衣袖内的小手悄悄握紧,指尖,扎得她生疼。

他站起身,行至十步之外的条案前坐下,拾起其上的一卷书柬,就着夜烛,冷着眉目看着。

刘成亲自上前走至他身后,将铜雀舌尖的烛芯重新修好,再蹑足退至一旁候命。

他淡淡道:“尔等先下去吧。”

“是。”刘成遵命去了,一并也带走了殿内的随侍宫人。

寝殿内,一时间,静得连墙角的更漏之声都分外刺耳。她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波动,遂,低头,蜷于他的宽榻之上,合眼假寐。

才睡至一半,就猛然惊醒,眼前,又是那殷红刺目的血迹,一点一点,仿似落雪一般,席卷而至,压迫着人不能喘息。

她支起身子,枕畔,依旧空空荡荡,没有半点枕过的痕迹。条案前,也不见他的身影。

她轻轻下地,屏息走至外室,却见他半靠在一张软榻之上,卷着衣袖,王鹤一王太医则正坐于他身前,为他在行针。

五步之外,立着道衍和尚,手执一封书信,向他禀着什么。

天,不过刚蒙蒙亮而已,朦胧的天光,自殿外透出。帘幕之外,是穿梭忙碌的宫人们,一个个,面容肃穆,不敢有丝毫懈怠。

看见她现身,道衍只略微顿了顿,看一眼朱棣的脸色,随即再继续念着。王鹤一,则赶紧低下头,敛着眼眉,并略略侧过身子,以示避忌。

一根根数寸长的银针,深深没入他肌肤之内,她才看了一眼,就只觉有重拳狠狠落于她的心坎之上。

她,虽听了片语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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