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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要钱,故事要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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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瞎话,又不是蛇!”徐铮然说着,抽出自己的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响,诧异回头,只见发黄的瓷砖上,正爬着一抹黑色。
那是一缕正在不停扭动的头发。


第28章 He was shot six times by a man on the run
女生澡堂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外面的空间较大,呈方形,中间有一处台阶,通往里面的小澡堂。徐铮然现在就站在大澡堂里,看那头发一扭一扭的,像是雨后爬出泥土的蚯蚓,拼命挣扎着往前爬去,突然身子一歪,滚下台阶,整个儿掉进了里间。徐铮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赶了过去,视线往台阶下一扫,整个人登时如坠冰窟。
里间的小澡堂,通道狭窄,空间逼仄,此时这逼仄的小空间里,正爬着无数头发,一团一团,一缕一缕,一拱一拱,宛如蛇虫。
徐铮然拧紧眉头,厌恶地后退了一步,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眼睛倏然睁大,自包中掏出一个装满盐的乐扣杯,沿着台阶小心翼翼走了下去,对准脚边的一团头发,将杯中细盐倒了下去,只听“嗤”的一声,发丝的中间被盐化出一个大窟窿,露出包在里面的小半截尾巴与几团濡湿的白毛。
徐铮然咽了口唾沫。他想起之前那个回帖里提到的黑化的罐子灵——只要是落进罐子里的东西,什么都吃。
施衮裘从后面追了上来,见他站在头发堆里,当即便皱起了眉头,招呼着徐铮然想将他拖出来。徐铮然想也不想地把他推开,自己握着乐扣杯谨慎地往里走去,边走边往路过的头发上倾倒细盐。只听“嗤嗤”的溶解声不绝于耳,一团团头发挣扎扭动如濒死的蛞蝓,陆续露出包裹于其中的东西。有残缺的动物尸首,更有透明到几乎消失的灵的碎片,徐峥然皱了皱眉,感到胃里一阵翻涌。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个灵要带着学姐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这根本就不是逃命,而是加餐啊——那爬在地上的一团团,与其说是头发,不如说是胃袋!
澡堂全空,房客皆跑,徐铮然一直以为这是施衮袭的锅,现在想想,或许这位也逃不了干系……话说这种危险人物都能放进来,这家店老板的心得是有多大?
毫无必要地替业已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的店老板操心半秒,徐铮然装出一幅并没有很在怕的样子,慢慢往深处走去。愈行,脚边的发丝愈多,一坨坨的像是泼墨,拿盐也溶不过来,行至最后,几乎已无处落脚。徐铮然纠结片刻,硬着头皮抬脚踩上,那种软软的尚在蠕动的触感登时激得他的脸色发白。
身后传来施衮裘担忧的声音,徐铮然摆摆手,咬牙向前走去,一步一步,直至最后一个隔间。
缥缈的歌声正从这间隔间里传出。
“……逝水悠悠洗白骨,弹指霍霍杀红颜。香消空余芳一缕,化作千万向人间……”
白骨红颜,化作万千。徐铮然望着隔间里背对着自己缓缓梳发的学姐身影,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有的人死了,他就是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想活着。有的人活着,就必须得有人死。
陆遥知动作僵硬如木偶,坐在隔间正中,握着那把精致银梳,一遍遍地将密密的梳齿插入发间,脸正对着前方,仿佛放在那里的不是水管而是一面镜子。徐铮然喉头滑动了一下,按捺住呼唤陆遥知的冲动,轻轻后退一步,正撞在施衮裘的身上。
紧盯着那枚小巧银梳,徐铮然低声喃喃:“它是物灵,但不是普通的物灵。”
“我知道。”施衮裘握住他的肩,“死而后生,像我一样。”
“啥?”徐铮然没听清他的话,施衮裘也不解释,轻轻将徐铮然推到身后,转头微笑:“这家伙比我想象得凶。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你又在说什么蠢……唔啊!”徐铮然话未说完,脚上忽然一阵刺痛。他慌忙低头,只见踩在脚底下的头发不知何时已变化了形状,一根根发丝像是蚊子的口器,正在一个劲儿地往他脚腕的皮肤上扎。徐铮然一阵头皮发麻,二话不说就将大半杯盐浇了下去,刚将腿上的发丝化开,眼前突然掠过一阵阴影,旋即便是哗啦啦的巨响。他愣愣地眨眼,看着身前的一道黑影拔地而起,开枝散叶,瞬间长成一株一人多高的影树,险险拦住一丛扑面而来的头发。
施衮裘拧起眉头,口中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声响,那影树上又倏然飞出无数叶片,锋利如刀,刷刷几声,将那丛头发切得支离破碎。碎发飞扬,如柳絮遮眼,透过头发与树枝的间隙,徐铮然发现,陆遥知动了。
用一种很机械且别扭的姿势,她缓缓站了起来,握着银梳一点点地转身,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徐铮然盯着那双眼睛,觉得像是在盯一双玩偶脸上的玻璃珠,明明毫无生气,却总给人一种它正望着你的感觉,不管什么角度,不论什么时刻,就是有这种感觉,如影随形。
他犹豫了下,终是试探地开了口:“学姐?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陆遥知默然片刻,轻轻地笑了。
她开始说话,嘴唇却是不动,发出的声音稚嫩如女童:“我还道又是那个烦人的家伙要找我麻烦,原来就是个不怕死的臭小鬼而已。”
她说完,目光又移向施衮裘,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唇:“还送了个残障。这是给我加餐来的吗?可真客气。”
“别嚣张。”施衮裘沉声道,声音冰冷而陌生,“我不怕你。”
“你应该怕。”陆遥知的脸上扯起一抹笑容,唇角两边的弧度僵硬得像是被谁生生拉起一般,“不管被赋予什么样的形态,你始终是你。既然是你,就应该怕我,这才是你的本质。”
她轻轻眨了下眼,一地碎发忽然暴长,犹如触手般蔓生摇曳,纷纷缠向挡在两人身前的影树,发丝在枝上用力摩擦,越勒越紧。旋即只听咔嚓几声,叶落枝断,一人多高的一株影树,眨眼被无数细发绞得粉碎!
几乎就在影树倾颓的那一刻,施衮裘喉中爆出一声咆哮,双眼陡然射出耀眼金光。陆遥知冷笑一声,抬起银梳虚虚向前一指,遍地头发登如蛇舞昂扬,铺天盖地地朝着两人涌了过去。徐铮然大惊失色,拿起水杯就要泼,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却是施衮裘的影子再度化成树枝破地而出,勾着徐铮然的衣领一把将其提了起来,紧跟着一个猛甩头,直将他用力扔了出去。
飞跃过一地黑发,徐铮然大叫着往地上摔去,地面上又迅速生出柔软的枝叶,将他稳稳托住。徐铮然惊魂未定地爬起,第一反应就是往回冲,却见一排树枝突起如藩篱,坚定地拦在他面前。徐铮然咬牙切齿地去掰,纹丝不动,他扒着树枝往外看,只见发丝蔓蔓如野草,森森如群蛇,正前赴后继地往施衮裘身上攀去。施衮裘双眸燃着金光,喉中不住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不断从地上唤起丛丛树枝,用枝丫和叶片切割着汹涌而来的黑发,却终究是落了下风,自大腿以下都已被头发缠住。
徐铮然心急如焚,将瓶中所剩的盐全倒在了面前的树篱上,那怪东西却是纹丝不动。徐铮然又翻出符来贴,试了几张没一张顶用。眼瞅着那头发都已经爬到了施衮裘的腰部,徐铮然更是跳脚,心中忽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眼神旋又一亮。只见他后退几步,离开树篱,又从包中掏出满满的一瓶盐,一手握瓶,一手持符,气沉丹田,冲着施衮裘的方向爆出一声叱骂——“你个老不死的!横什么横!你有什么好横的,你相公都不要你啦!”
“喂,听到我说话了吗!你相公都不要你啦!”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啊!没人要的黄脸婆!老不死!你相公都——”
声音蓦地一顿,徐铮然瞪眼望着前方,额上一滴汗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他讷讷地将后半句话小声说完:“不要你啦。”
现场一片寂静。
徐铮然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到陆遥知——准确来说应该是那个物灵的反应。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引起对方注意了,因为此刻,所有的头发都停止了活动,发丝的一端全部高高昂起如头颅,尽数转向了他。
徐铮然莫名产生了一种被千万眼睛盯上的错觉。略一迟疑,他轻声地补充道:“随口说说而已,不要那么认真么……”
依旧一片寂静,没有人理他。
下一秒,所有头发弹射如飞箭,争先恐后地朝着徐铮然扑了过去!
徐铮然一声卧草,立即后退,扬起手中的盐和符就要应战,突感腕上一紧,却是两缕头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已如触手般将他的两腕牢牢缠住。徐铮然腕上吃痛,顿时就松了水杯的手。细盐撒了满地,随即便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扫了个干净,徐铮然冷汗涔涔,拿着符纸的手却是捏得死紧,怎么都不愿松开。
腕上很快便被勒出了血痕,更有细细的发丝蠕动着钻进伤口。徐铮然咬牙忍耐,紧盯着翻涌而来的黑色波涛,直至它们绞碎树篱扑到跟前,他的口中突然发出一串稀奇古怪的发音,随即便见他张开五指。两张符纸轻飘飘地落下。
符纸沾地,红光闪烁,狭小的空间内立刻燃起熊熊大火,转眼又蔓成一道火墙,将冲到面前的头发烧得一干二净,就连徐铮然身边的发丝亦受波及,被火光炙烤成焦炭,瞬间粉碎落地。
徐铮然得了自由,一下子跪倒在地,边按着腕上的伤口嘶嘶不已边手忙脚乱地去翻背包,心里直想着回去一定要给卖符纸的那家店铺打个五星好评。好容易又摸出了几张符外加一瓶盐,忽然听见身旁隔间的水管里传来咳嗽般的异响。他僵硬地回头,只见那水管连着的莲蓬头正在微微颤动,愈抖愈烈,愈烈愈响,响到最后,骤然一停。徐铮然迟疑着起身,双腿尚未站直,那莲蓬头又是猛地一震,大把头发喷涌而出,直朝徐铮然后颈扑去!
徐铮然蓦地瞪大了双眼,本能地想要闪避,双腿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沉重僵硬,动弹不得。
下一瞬,又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张开双臂的动作像是飞鸟。旋即只听嚓地一声,那个身影被发丝切成两半,纷扬的桃花从断口处绽出,浸透火光,鲜艳无比。


第29章 And she uldn't find how to push through
瞳孔倏然一缩,眸中倒映出花溅如血。徐铮然喉中堵塞,想要大叫却什么都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切成两半的施衮裘无力倒下,在快要触地的刹那,突又碎成无数花瓣,狂风般卷起,于空中拼接出一个模糊的野兽模样,凌空虚踏朝徐铮然奔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口叼住他衣领甩到背上,跟着便撒开四蹄,头也不回地朝浴室外冲去。
不是……这什么情况?徐铮然趴在野兽背上,茫然睁着双眼,眼角犹带着湿意。他的身下是花瓣组成的背脊,趴在上面的感觉仿若无依,他恐惧地攥紧手指,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耳边被哗啦啦的声音充斥,那是大量发丝从莲蓬头中喷涌而出的声响。
头发、头发,触目皆是头发。它们从身后追来,从水管中爬出,密密麻麻,结成巨大的黑布,填充着每一寸空间,拦截在他们的身前与身后。女浴室的出口就在十几步之外,徐铮然却产生了一种他永远也到不了的错觉。忽见几片花瓣翻飞而起,他旋即眼前一黑,却是眼睛被花瓣遮住,动作轻柔。
施衮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着有些缥缈:“乖,别看。”
徐铮然当场就很不争气地湿了眼眶。这算什么?boss战都快结束了才来跟我说N25?
破空声与撕裂声不绝于耳,间或野兽低低的咆哮与呼呼的擦过脸颊的风。徐铮然伏在施衮裘背上,突觉一阵恍惚,依稀像是在回到了小时候,他独自乘坐着游乐园的鬼屋小车,在黑暗中呼啸前行。小车沿着轨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两旁的阴森鬼脸隐没于阴影中,若远若近,若隐若现,时时给他一种危险迫近的恐惧感,压得他大气都不敢出。但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只要他离开这片黑暗,所有的恐惧与危险都将被用力抽离,就是这么谜之自信。
现在的他有着与当时类似的感觉。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危险是假的,现在的危险是真的。那个时候的自信,是因为他知道一切只是个游戏;而现在的深信,是因为他知道,有人会不顾一切代价地护着他。
鼻子一阵又一阵地发酸。他伸手去摸施衮裘的背脊,却只摸到空气。他低声道:“喂,狮子,你还好吗?”
施衮裘没理他,徐铮然又道:“这次是我鲁莽连累你了。等出去了,我请你吃饭,分你床。”
无人回应。四周像是一下子安静下来,徐铮然不安地动了动,轻声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身下一空,他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地上,下巴磕在水泥地上,立时破了块皮。即便如此,那几片遮在眼上的花瓣居然还不肯掉。徐铮然手忙脚乱地将它们摘掉,捂着伤口仓皇回头,但见日光清澈,花草招摇,这才发现自己已到了外面,距离澡堂的大门口足有十多米远。
阳光下只见那澡堂的破败大门微微摇晃,有细碎的桃花瓣落在门边,一路铺到自己脚下。徐铮然呆呆地从地上捡起一片,却见那花瓣渐渐透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如水汽般蒸腾消失。
徐铮然流汗了,莫名其妙地就被汗水糊了眼睛。好可气啊,他仍未知道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男人是个什么玩意儿,估计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那个运气不好的蠢蛋,碰上了他这个事儿逼。
眼里的水越擦越多,朦胧中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夏时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是那么让人不爽:“早就告诉过你了,你的任务在送走梁悠悠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不想出事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
伸手在徐铮然头顶一拍,他漠然地探出一只脚,用鞋面接住徐铮然向下栽倒的脑袋:“所以我才不喜欢和夜行者打交道。有了那么点力量就自以为是,自认为可以拯救一切,实际却连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自知之明,这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你就不能有一个呢?”
“别说了,他又听不见。”周傥走上前来,扶起晕倒的徐铮然,望了眼不远处的澡堂,转头看向夏时:“你确定要去吗?你的病还没好。”
“不搞定这件事,我的病永远也不会好。”夏时没好气地说着,一把扯下贴在额头上的冰宝贴,抬脚往澡堂走去。周傥匆匆安置好徐铮然,起身跟上,眼中犹有担忧:“你能打得过她?”
“大概吧,能不能弄死她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死。”夏时说着,走进女更衣室,“别太担心了,我开始生长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论活命,我比她有经验。”
“话不是这么说吧。”周傥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跟着踏进门内,只见一室的头发正遍地乱爬,有的还试图往紧闭的储物柜里钻,柜子里传来阵阵尖叫。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瘦削青年正站在椅子上,一边踩着脚下的头发,一边翻着手上的书。
发觉他们进来,他抬头瞟了一眼:“不好意思,现在可不是观光的好时候。”
“不是来观光的,是来打架的。”夏时淡淡道,将外套脱给了周傥,“现在是清场的时候。你可以走了。”
“嘿,真不客气。”青年笑了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目不斜视地从一地蠕动的头发上踩过,径直往门口走去,顺手将手中的书塞给了夏时:“诺,这个送你。”
“?”夏时奇怪地低头,只见手中的书封面眼熟,上面三个大字更是令人熟悉——《梳梅歌》。
“夜行者吗?”夏时若有所思地回头,却见周傥也正拧眉望着门口。他好奇道:“怎么,你对那人感兴趣?”
“没有的事。”周傥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眼熟……他那件衣服,你有印象吗?”
夏时:“什么?”
“你有件款式一样的,小时候穿过。”周傥笑道,“看来那家伙品味和你差不多。”
“……韩笔落。”
“嗯?”
“那家伙的名字,韩笔落。”夏时向抖了抖手里的书,“写在扉页上呢。真稀奇,我以为往书上写名字是只有小孩子才干的事……不过无所谓,也还能用。”
他说着,走到墙边,抬手将书往墙上一拍,立时便有无数的文字从书页中簌簌掉落,沾地即化为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小异兽,嚎叫着向地上的头发扑去。
“活物有灵,死物必朽。有的东西是时候该搞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腐朽。”


第30章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文字化作的异兽个个凶悍异常,对着团团乌发撕咬不休,愣是在更衣室里咬出了一条路。夏时对周傥嘱咐道:“看好了,别让别人进来,也别让它们出去。”说完,便举足走进了澡堂内部。
贴着瓷砖的巨大空间内,此时早已被黑黢黢的发丝填满。一层一层,彼此叠加,像是波涛又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海绵,高度几乎欲没过脚踝,两旁的莲蓬头还在不住颤动,哗哗地向下倾斜着头发。夏时面无表情地又拍了一下手中的书,抖落更多的文字,一群异兽嗷嗷地扑出,夏时看着它们扑在层峦叠嶂般的头发上奋力啃咬,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道很经典的题目:游泳池里有水多少立方米,加水的速度多少,放水的速度的又是多少,问你要多久才能将水全部放完。
鬼知道啊——夏时腹诽着,朝前走去。他现在只想把那个不停加水的混蛋干掉。
尚未走到台阶处,轻轻的哼唱已经传进了耳朵。夏时看着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扒在一个隔间的墙板上,旋即便见一张脸探出来,朝自己看了眼,紧跟着便迅速地缩了回去。
“怎么?”夏时微微偏头,明知故问,“怕我?”
“怕算不上,不想得罪罢了。”相较于女大学生而言过分稚嫩的声音从隔间里传出。“我知道你是谁,我听说过你。不死之书夏时录,我不想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
“可你已经招惹我了。”夏时淡淡道,“你让我做梦了。”
陆遥知发出一声娇笑,夏时又语气平平道:“噩梦。”
陆遥知笑声顿止。夏时撇了撇嘴,缓步上前:“喂,我给讲个故事吧,一个道听途说来的故事。”
他在乌黑间行走,每落一步,就有发丝警惕地躲避。
“从前……也没多前。大概也就一千多年吧,大概是唐朝?行吧,那就是唐朝的时候,有一富贾之家,这家的老爷呢,很帅,也很有才,是个高富帅。这个高富帅家里有一个老婆,还有几个小妾——本来只有一个妾的,但后来渐渐倦了,就又有了别的小妾。”
脚下的头发一顿,旋即动作又变得急促起来,不住游动,像是焦躁不安的蛇。夏时只当没看见,继续道:“那第一个小妾是高富帅从青楼赎回来的,初夜权也已卖给了他。初时也是你侬我侬,恩恩爱爱,恨不得天天都在一起,然而当家的主母极不喜欢她,让她连家都住不得,她只好自己住在外面的别院,等着喜欢的人来找她。一开始的时候,那高富帅还每隔几天就来一趟,后来就变成了一个月来一趟,再后来,几个月就不见得能见一次。那小妾等得好心焦,就自己找了过去,却发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高富帅的家里又多了好些个美貌女子,个个都比她年轻。高富帅让她们都住在家里,却依旧将她放在别院,漫不经心地养着,像养一条狗——哦,不对,说错了。狗狗还能时不时被摸个头呢,那个小妾,别说摸摸头了,连面都已经见不上了……”
脑袋适时地一偏,避开从下方戳来的发针,夏时轻描淡写地继续:“那个小妾觉得很绝望,回去就自杀了,用的是最没创意的上吊,吊前还坐在镜前梳了个妆,漂漂亮亮地把自己挂上白绫,结果小板凳一踢,又后悔了,想活了,然而小小的别院,没人能听到她的挣扎。”
刷刷几下,又有数枚发针从各个方向袭了过来,夏时看也不看地闪避,边躲闪边说个不休。发针越来越多,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争分夺秒,誓要将这个故事讲完——
“那小妾死后化为了灵,飘了半天没地方去,只好附在高富帅送给她的银梳上,懵懵懂懂,记忆不全。她发自内心地想活,因为她见识过死,她发自内心地想哭,因为她记得自己被甩了。她发自内心地想骂人,觉得这世上的最可恶不过的,就是那些年轻姑娘。终于在有一天,在那个不要脸的高富帅将这把梳子又转送给另一个姑娘后,她爆发了。”
“通过榨取那姑娘的生命,她延续了自己的存在。她食髓知味,又设法混上了其他女人的梳妆台,从高富帅的丫环到他的小妾,从他的小妾到他的女儿,从他的女儿到之后千百年间的稍纵即逝的无数少女,她披着不同的皮在人群中行走,一次次地物色与纠缠,用他人的生命来填补自己的生命,将自己的悲哀复刻到别人的灵魂之中,将自己的悲剧引到别人的身上,自我满足,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她偶然接触了一本漫画书,翻开来一看,第一页就写着男主角的台词‘活物有灵,死物必修’。”
“她好生气,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所以她决定要报复那个愚蠢的作者。她设法找到了那个作者的女朋友,缠死了她,接下去又想去缠那作者的房东,谁知却踢到了铁板——那房东家的小玉灵跟她拼命了,打掉了她一颗牙。她来不及找,只能逃了,路上又弄死了几个小姑娘补身体,结果还没补好,又发现有人在调查她。她成了惊弓之鸟,赶紧跑了,为了保险一点,她混进了那块儿的野灵聚集地,把人家的旅馆当食堂,吃得开心无比,结果还没吃完就被人找上,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对方不是来打架的,是来送饭的。”
“她想加加餐,却让饭逃掉了。那饭还特别凶,一直对她喊,‘你相公不要你啦’——”
刷然一声,几缕发丝绞拧成刀,从夏时背后用力砍下。夏时将手中漫画一翻,从里面摘出个“盾”字,向后一抛,一片银色的防护罩立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发刀劈在防护盾上,当场碎了,碎屑四溅。夏时面无表情地拂了拂肩头,继续道:“目前大概就这个发展,后面还有一小截,还需要我继续吗——花鹂小姐?”


第31章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你少看不起我。”
面对夏时的疑问,陆遥知只抛下了这么一句,说话时依旧是那副嘴唇紧闭的样子,神情空洞地坐在隔间里面。站在她面前的夏时蹙了蹙眉,只觉这声音听着不对,再一细看,陆遥知的手腕上与腰上各缠着几根细细的头发,那把银梳却是不在她手上。
夏时语气平坦地“诶呀”了一声,扶了扶仍旧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慢吞吞地开始转身,身子才刚一动,便听身后喀啦作响,却是一道黄影扑到“盾”上,生生将那层银色的防护撞出了窟窿。夏时挑眉以示惊讶,眉毛还没放下来,便见那黄影穿过窟窿,闪电般地朝他袭去,同时冲上的还有尖锐的鸟鸣,几乎划破耳膜。他伸手捂耳,突觉手背一痛,手中漫画“啪”地落在地上,紧跟着喉咙一紧,却是原本绕在陆遥知腕上腰上的头发突然发难,齐扼上了他的脖子。失去支撑的陆遥知一下栽倒在地,继承了那些“支撑”的夏时则被猛力提到了空中——这种情况显然是他没能预料到的,所以他先是愣了片刻,跟着便学着电视里样子开始蹬腿。象征性地蹬了两下,又不动了,咸鱼似地挂在那儿,漠然注视着那个自暗处徐徐走出的身影。
翠绿的绣花鞋踩在地上,在往上是浅绿的裙摆。看似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缓步而来,一手垂握着那把银梳,每行一步面孔便成熟一分,身材不断拔高,曲线变得丰满,妆容与发型亦渐渐改变,待到来到夏时面前时,分明已是风华正茂的少妇模样。只见她轻轻扫了眼地上的漫画上,跟着便伸出根葱白的手指。那道黄影朝她飞去,停在指上,这回夏时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小小的黄鹂。
将目光从黄鹂上移开,夏时俯视着她,面色如常,语气淡定:“怎么,不装嫩了?也好,省得跟我撞设定。”
花鹂猛地抬起头来,怒目而视,语气不复少女的稚嫩:“我告诉过你了,少看不起我。”
一甩手,黄鹂即化为流光回到银梳之中。她顺手将梳子插到头上,语气冰冷:“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我也不在乎。你既然要欺负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勒在脖子上的发绳渐渐收紧,夏时皱了皱眉,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并非是因为“上吊”这种难堪的姿势而不适,而是因为圈在他脖子上的头发,正在疯狂地榨取着他的生命与精气,就像它们榨取那些女孩那样。
“不死之书,很了不起吗?没了书,离了字,你还能做什么?”花鹂抬手,更多的头发笔直窜起,缠上夏时的四肢与腰间。她嘴角噙着冷笑:“你知道我杀不了你,所以才有恃无恐,是不是?没关系,我不杀你,我榨干你。等你连人形都化不出来,连灵体都维持不住,我看你还拿什么来欺负我。”
“啧。”夏时皱眉,“贱招。”
“这种话,你有何资格说?”花鹂讥讽道,“你不也是这样?榨取别人,供养自己……你跟我本就是一样的,我若是贱,你又有多高贵?”
“啧。”夏时继续皱眉,“第四个了。”
花鹂没听清楚:“什么?”
“你话里的错误,到刚才那句为止,已经是有四个了。”夏时说着,轻轻咳了两下。被吊着对他而言并不难受,但他毕竟还生着病,更何况身上还爬着那么多讨人厌的东西。
“首先,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找上你,是因为你让我做了噩梦。虽然会发生这种情况我自己也有责任,但更大的责任在你。是你的作为导致了一切,还害我生病。所以,别装得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你以为我很愿意来吗?”
“第二,你似乎觉得我离了书就不行?这其实也没什么错,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勒在颈上的发绳倏然断裂,他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漫不经心地扯去腕上的头发:“我不在乎手里有没有书,因为我自己就是。我比辞海更广袤,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连本漫画都不如?”
把扯下的碎发扔在地上,他冲着花鹂张开手,右手的掌心里是血痕组成的纹路,那是一个“刀”字。“其实用‘切’或者‘割’更方便。”他还跟花鹂解释,“‘刀’比较难驾驭。但毕竟它笔画少么。”
收回手,他只当看不见对方错愕的神色,一边收拾着其他部位的头发,一边淡淡道:“第三,榨取生命什么的……诶哟不错,很有想象力哦。”
他说这句话时,刻意夸张了一下语气,旋即又变得语调平平:“只是很可惜,你办不到。”
花鹂轻咬贝齿,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这就要涉及到第四个问题了。”夏时清理完毕,拍了拍衣服,一翻手掌,一本笼在白光里的书立时现于其掌上,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形状,却能清楚地听见书页迅速翻动的声响,大量的文字从书中逸出,转眼又化为凌乱的片段光影,像是无数短视频,在空荡的澡堂内飘荡、播放、消失,铺天盖地,没有一丝声音。
“我不是你,我没有榨取过任何人,我也不需要。我是收集家,是旁观者,是复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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