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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追求佛系先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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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广播里先听到了葛寻煜的名字。
许望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前排传下来的试卷严严实实埋起了脑袋,广播响起来的时候,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那晚的事东窗事发了,话痨班主任果然靠不住,躲着我就是因为心虚吧。几个念头飞快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十几秒以后,他才反应过来广播里没有他的名字。
出什么事了?
上课铃响了,许望和拿着课本的语文老师擦肩而过,后者喊着,“上课了,许望你去哪儿?”
教务室里没人,隔壁的老师告诉他,祁凉带着葛寻煜去了医院。
医院给葛爷爷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葛寻煜坐在手术室外面,小孩没哭,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祁凉静静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想起刚刚他在教务室里整理资料,
葛寻煜红着脸大汗淋漓推门进来,一看到他们班主任的脸就问道:“是不是我爷爷又不好了?”
有些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经历了更多的苦难,也比别的孩子更懂事。
许望十岁的时候失去双亲,和二叔相依为命,葛寻煜则是出生就没了父母,从小被爷爷拉扯大。
天塌下来许望还有许白璧挡着,葛寻煜却只能靠自己。
祁凉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急救室对面是住院区,中间的花园绿植繁茂,欣欣向荣,不乏坐着轮椅晒太阳的病人,中午的阳光下面,每个人看上去都脸色红润,健康而充满活力,谁也想不到,死亡却在一墙之隔里面虎视眈眈。
祁凉眯着眼睛,伸手挡了下太阳,在这个瞬间,记忆与现实重合,军区医院里,他也是这样站在外面,在满怀希望的正午阳光下面,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这次,祁凉先等来了一个熊孩子,他伸手拦住许望。
男孩满脸着急,颇为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带你进去”祁凉说。
许望愣了一下,而后乖乖跟着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班主任走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坐在葛寻煜旁边,似乎这样就能给好朋友一点力量。
也是奇了,葛寻煜这样努力认真,哪个老师都要夸一声懂事的孩子,却偏偏和许望这样的混小子成了朋友,还这样死心塌地,两肋插刀。
明明是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不知道命运之线是在哪里陡然拐了个弯,硬生生交叉出人生中重叠的一段。
阳光在下午三四点最为明媚,而后就开始逐渐衰败下去,天边上铺开一小片红云,滴墨一般悄无声息晕染开来,这血红色莫名触目惊心,也有可能是观者心情作祟,到路灯亮起,住院部的灯都亮起来,这红云才彻底褪去,剩下浓重的黑色。
八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人被送回了重症监护室,又一次劫后重生。
反反复复折腾了这么多次,老爷子还是吊着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挂念还没成年的孙子,只可惜有心无力,只能在洁白的病床上苟延残喘。
还能再熬多久呢,一周,半个月,二十天,谁都清楚这一天没剩多久,可你永远也做不好准备。
人一出生便是要赴死的,祁凉坐在走廊里蓦然想起这句话,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消毒水味,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两个孩子,有些心烦地揉了揉眉心。
“许望,你先回家,我在这里陪着”
“我不”
这都谁惯出来的毛病,怎么这么不听话。
祁凉拐了个弯,躲到了窗户口,打开手机,通讯录最上面是最新添加的联系人,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怎样鬼使神差在□□卡上找到了这个号码,然后还存了下来。
铃声响了很久后断了,他盯着手机愣了愣,又拨了过去。
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对方似乎在很吵的地方,刺耳的电子音乐声从听筒里穿透过来。
“我是祁凉,出了点事,你能来一趟把许望接回家吗?”
没过多久,许白璧就开车过来了。
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葛寻煜见到了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许白璧走过去,把小孩搂到怀里,轻轻遮住他的眼睛
“不要怕”
随后他放开葛寻煜,侧身向祁凉点了点头,“祁老师,能单独和你聊一会儿吗?”
祁凉跟在他后面走,隐隐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不免有些发愣。
这个人和从前比,真是变了太多了。
十年前,祁凉绝对想象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许白璧也会这样温柔地安慰别人,还会沾染酒味。
一别经年,他总还习惯把对方看做那个不合群,孤僻,高冷的转学生,需要他去迁就,讨好。
“祁老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许白璧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按照道理,本来不应该这样麻烦你,但是明天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需要出差,到周四才能回来”
“这两天,能麻烦你照顾一下寻煜吗?”
他一张漂亮的脸在医院走廊的白色灯光下面显得过分惨白,睫毛垂下来挡住了眼里的情绪,似乎既无奈又疲惫。
祁凉心下一动,鬼使神差问道,“你和葛家关系很好?”
他看到许白璧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已。”
祁凉张口想说些什么,许白璧却说“麻烦祁老师了”
他只好把那句话咽回肚子里,点点头“为人师表,分内之事,不麻烦”
他本来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吗,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迟到这么多年的关心,只会让彼此难堪。
无形之中,过去成了禁忌话题,彼此都不约而同轻描淡写地跳过去,故作相安无事。
祁凉微微转头,就能看到旁边人的侧脸,他眼睛下面有很浓的一块青色,显得整个个人很疲惫又没精神,再往下看,是黑色的细长领带,板正的深蓝色衬衫,一丝不苟,妥帖地贴合着腰身,可见即便这样缺少睡眠,他也没有敷衍对待外在。
那股浅浅的酒香气似有若无传过来,祁凉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场合,需要这样大费周章,严整以待。
这十年里,祁凉不是没有想念过许白璧,仔细说起来,许白璧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己,中学以前,祁凉只和张柏舟厮混在一起,可张柏舟和那些二世祖们算不上知己,张柏舟是哥们,那些二世祖们只能算酒肉朋友,中学以后,祁凉去了军校,从此每天叫苦连天的训练里,有的也只有战友。
一开始祁凉想起许白璧还是带着少年人的那种愤懑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把对方拉出来痛恨一番,把生活里所有不如意都归结到对方头上,时间长了,祁凉才意识到那是思念,每天起早贪黑的训练里,忙到没时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却总是分神想起对方。
当初天大的矛盾再回看过去显得可笑又无聊,只可惜山长水远,彻底断了联系,荒凉的大西北没给他去和对方重修旧好的机会,何况还有少年莫名的自尊心作祟。
祁凉推了推许白璧的胳膊,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守在这里就可以了”
“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出差吗,先回去休息吧”
“明天飞机上睡就可以了”许白璧声音沙哑道。
祁凉看不下去他那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劝他什么,只好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
第8章 第 8 章
许白璧订的是早上八点的航班,又要回家拿行李,因此天色刚亮便准备走了。
此时约莫不过五点,病房外面静悄悄的,两个小孩昨晚就被祁凉扔到普通病房的空床位上睡了,因此走廊里只剩他们俩守了一宿。
此时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祁凉躺在椅子上,已经沉沉地睡去了,身上搭了一块薄毯,是许白璧同值班室的护士借来的。
这一夜里,开始两人各自无言,祁凉闲闲聊了几句,见对方没什么回应,自觉无趣,便低了头专心玩手机,后来实在是困了,才闭了眼睛眯上一会儿。
而整整一夜,许白璧没合过眼,他像是喝了红牛的高考生,又摄入了过量的□□,单是静静坐着,便觉得心跳快得不得了。
夜深人静里,突然间五感都异常灵敏起来,像是凭空生出了无数新的感知细胞,一股脑得奔着身边的人,眼睛没望那人看,可连对方的表情都透过呼吸感觉到了。许白璧正襟危坐,手脚都发麻,却始终保持着目不斜视。
直到有什么东西倒在他肩头。
他的肩膀触电一般发麻起来,只听祁凉迷迷糊糊中说,“对不住呀”又倒向了另一边,整个个人彻底趴在了椅子上,许白璧本想把祁凉拖到病床上,又怕惊醒了他,只好找护士拿了一条毯子,盖在祁凉身上。
这以后的三个小时里,他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看,修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一夜过去冒出青茬的胡须,和记忆里比起来更加尖锐的下颚线。
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浮上心头,眼前这个和记忆中已经有了变化的成年人,给了他无比熟悉的感觉,好像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常常想起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样子。
也是这样穿白衬衫,有些随意大大咧咧,偶尔不修边幅,看上去不靠谱,然而对身边人十分用心,会为了别人两肋插刀,一身江湖义气而无自知。
腿麻了一夜,许白璧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吃力,支着椅子才站起来。医院的椅子年久失修,在成年人的力气下晃动起来,祁凉的眼睫毛陡了陡,随后睁开眼睛。
“要走了?这么早?”他看了眼手机,抓了抓成了茅草窝的头发,十分熟稔地问道,
“叫车了吗?”
许白璧点点头,
“我送你出去吧。”
车就停在医院门口,许白璧坐了进去,祁凉似乎还没醒过来,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然后皱着鼻子摆了摆手,“早去早回呀。”
许白璧心中陡然一空,车开走了,他望着后视镜里的人影,缓慢地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来呢?他自言自语道。
祁凉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站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初夏的清晨还有些凉意,湿润的空气顺着衣领钻进来,四肢百骸都冰了一下,他这才清醒过来,望了望时间,揉着眼睛往医院对面走去。
虽然还没到六点,但是医院对面的早点铺子已经忙活起来了,老板光着膀子在店门口炸油条,旁边站着几个人在等,祁凉排队的时候掏出手机,发现微信多了新消息,点进去一看是一条好友申请,上面简简单单只有三个字“许白璧”。
他愣了一下,心里还没什么想法,手却已经点下去同意了。
许白璧的头像是一片花草,祁凉有些嫌弃,真土,随后又迫不及待地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
空空如也,祁凉失望地退了出来,也说不明白自己期望看到什么。他百无聊赖地给对方发了个小黄人表情包,久久没收到回复,可能没空看手机。
拎着一袋子早点,祁凉突然有点后悔,想来许白璧赶航班是没空吃早饭的,也该给他买了带着的。
后悔也是无用,祁凉只能无精打采地进了病房,去找许望和葛寻煜。许望睡得天下太平,葛寻煜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见到祁凉进来,他也从床上下来了。
“祁老师好。”
祁凉看他脸色不好,显然没睡好,一面犯愁,一面去推许望
“醒醒,起来了。”
许望抹了把脸,麻溜地起来了。
早饭以后,祁凉给许望叫了车,在后者不满的眼神中让师傅送到学校,至于他本人,则是向学校请了假,陪着葛寻煜。
虽说是陪,其实在葛寻煜眼里,祁凉大概也就是个人形摆件,话痨祁老师平日里滔滔不绝的本事都派不上用场,他着实,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
而这种痛苦,也并不是一个陌生老师的几句开导就能宽慰的,祁凉留在医院,顶多也就是盯着葛寻煜吃饭而已。
能做的也就这点差事,因此祁老师十分尽心尽力,他先是去医院食堂转了一圈,对这些卖相不佳的菜色连连摇头,又跑到医院外面溜达好久,才千挑万选地打包了三个小炒和骨头汤回去,吃之前还不忘拍了个照片发给许白璧。
B市一向以堵城出名,许白璧下了飞机就打车去酒店,恰恰碰上了午高峰,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司机笑呵呵告诉他,“半小时内肯定能走,堵多了,心里有谱”
这期间他接了个电话,
“许老板,听说您已经来B市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一声,我也好给你接风呀。”
许白璧看着车窗外奔波不歇的人们,车窗上空灰蒙蒙的天空布满厚重而不会落雨的云朵,他实在疲惫极了,四十个小时里他只在飞机上睡了两三个小时,然而他还是用沉稳而踏实的声音回答道,
“我也是刚刚才到,齐老板愿意腾出时间,我自然愿意赴约”
“那说定了,晚上七点,我派人去酒店接你”
云云众生,奔波劳苦,为名、为财、为利,许白璧只求一个原本。他不辞劳苦,跋山涉水,殚精竭虑,一心只是想还许家一个原本,曾经的许氏玉器一家独大,他要恢复这声望,交还一个同样兴盛的白璧坊给许望。
从此以后,他便清清白白,再也不欠谁了。
挂了电话,许白璧看见微信消息,点了进去,一张三菜一汤的照片,他轻轻笑了笑,这时又来了一条新消息,
“记得吃饭。”
“好”他点了发送。
祁凉的微信头像是一张和张柏舟的合照,背景大概是在哪个酒吧,灯光有些暗,两人勾肩搭背冲着镜头笑,许白璧点开头像,放大,截了一半的图,于是祁凉肩上凭空多出一只手来,看上去十分诡异。
你是我的,许白璧看着照片,心中平静而坚定。
从他第二次在巷子里见到祁凉时,他就决定了,他要得到这个人。
许白璧修佛,佛家里有说法,今生的苦难是为了修来世的幸福,他想,他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他不要修什么的来世,他只要今生今世,只要这个人。
他故意疲惫又狼狈地出现在医院,故意让祁凉看到,又把葛寻煜托付给对方,无非都是找借口和祁凉多一些牵扯,他要他们之间的因缘越来越深,再也分不开。
司机大概真有些经验,半小时之内,交通果然恢复了正常,很快就到了酒店。
酒店大厅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远远看到就笑眯眯站起来,向许白璧走了过来。
“怎么来得这么晚?”来人自然地接过他的行李,交给一旁的酒店服务生。
这人西装革履,踏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双手随意插在西服口袋里,眉开眼笑看着许白璧,他长得十分周正,只可惜一双桃花眼总显得为人不很正经,一眼望去总有多情种之嫌。
“堵车了。”许白璧言简意赅,脚步不停向里走,又猛地停下,皱眉看向身边人,
“谢二少提前来了几日?”
他原以为这场竞拍是临时通知,因此才如此匆忙,现在看来对方明显早就得了消息等在这里。
“别担心”谢飞冲他眨眼。“真有什么内幕我能不告诉你。”
“我也是和你一样,昨天才听说这场竞拍,只是恰巧在B市谈生意,因此早到了这里。”说着他又失笑,“你怎么疑心病这么重?”
许白璧没理他,独自开了门收了行李进了房间,谢飞刚想跟着进去,只见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他讨了个没趣,只好摸摸鼻子,转身走了出去。
许老板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十分圆滑,实则是个极不好接近的人,更难亲近,谢飞打从在酒会上见了许白璧后,一心想和对方结交,处处讨好,然而收效甚微。
他自我安慰道,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孔明出山,自古今来,名士都是需要下功夫才能结交的,他的小女友是心理医生,看人一向很准,告诉他,许白璧本就是防备心重的人,并非只对他如此,谢二少为此也算得了宽慰。
但他为人爽朗,广交好友,因此着实不能理解许白璧的生活,这样单调,毫无亲近的朋友,他就不会寂寞吗?
第9章 第 9 章
“按理说这座玉雕原本就是你们许家的东西”齐晋把许白璧的杯子倒满,做了个请的手势,端起自己的酒杯,一仰而尽,把空酒杯倒扣在桌上。
看到许白璧也干了杯子里的酒,他才接着说道,“不过既然是公开竞拍,自然是要按公开竞拍的规矩来”他斜眼笑了一笑,“希望许老板不要怪罪。”
许白璧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笑着,然而他心里明白,对方既然故意提前约了他出来见面,必然是有所准备的。
他状似毫不在意道“公开竞拍,价高者得,理所应当,又何谈怪罪呢?”
齐晋笑了两声“看来许老板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只是这次竞拍,魏家也派了人,以白璧坊现在的财力,怕是难以为胜呀”
许白璧没说话,
齐晋继续道,“无论是论齐家许家的关系,还是你我二人的私交,我是应当做个顺水人情给你的”
“我有心想把这座玉雕完璧归赵,只可惜没有个合适的名头”
齐晋此人,虽然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然而却是个野心外露,一身铜臭的地道商人,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有一种武夫脾性,说话不爱拐弯抹角,喜好直来直往,因此也十分沉不住气,几句话下来,见许白璧不为所动,心里开始着急上火。
“我这里一门心思恨不得白送了玉雕给白璧坊,只是不知道许老板心里怎么想?”
许白璧不紧不慢拿起桌子上的水,把酒杯从里至外涮了一遍,倒了一杯绿茶,眼看着齐晋脸上渐渐有些不耐烦的神色,这才缓缓开口道,
“齐老板想找个合适的名头,也就是想加深和白璧坊的合作关系,不知道齐石行想和白璧坊在哪方面合作。”
……
许白璧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天上黑压压的,一点星光都看不见,倒是这城市里的摩天高楼,商贸大厦,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彰显着这座城市似乎永不停息的热闹,欢歌达旦,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间暴露一个又一个欲望。
不过刚出酒店,他就收到了竞拍取消的短信,齐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目标达到,却也要安抚好其他来人,干脆把竞拍改成了酒宴,许白璧看了几眼,便把手机丢回到了口袋里。
齐秦胃口很大,开口便要插手白璧坊的一个大订单,齐石行原本是个古玩行,主营的是书画,这几年有心拓展,想在玉石领域插一脚,大概是凭着许家流落在外的镇宅玉雕,以为拿捏住了白璧坊这个软柿子,故意玩了这么一招瓮中捉鳖,向许白璧狮子大开口。
许白璧同意了,以白璧坊现在的资金来说,那笔订单本就很勉强,有了齐家的合作,解决了资金问题,也算是互利共赢。
何况齐秦大方地把那座玉雕送还给了他,完璧归赵,他应该高兴才对。
只是他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自从经营白璧坊以来,他早就习惯了商场上的这些虚情假意,尔虞我诈,渐渐如鱼得水,得心应手,白璧坊如今发展得越来越好,在谁看来,都是要归功于许白璧,可他从没有为此感到喜悦。
比起事业,白璧坊更像是他的责任,终日背负着,让他竭尽全力。
偶尔的时候,许白璧甚至痛恨自己的成功,即便他还是会换上素衣,还是会在空闲时抄写佛经,每月初二雷打不动地去庙里,然而他知道从骨子里他已经是一个世故且擅于玩弄人心的人。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因此看祁凉更觉得自己的卑鄙怯懦。
但是他不打算改变,他不计较手段了,只要祁凉不知道就好,只要在祁凉眼里,他还是从前那个许白璧就好。
许白璧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
医院里人来人往,床位比中华鲟还稀缺,比学区房更金贵,祁老师独自窝在病房走廊里,腿上架着笔记本,一边准备着家长会的资料一边分出神来盯着葛寻煜。
医院说过了四十八个小时,就算是过了危险期,明天老爷子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了,但是谁也不敢担保老爷子还能醒得过来。
“这个年纪了,在鬼门关里走了好几遭,都能有惊无险挺过来,这是命大还是命苦,谁也说不明白。”
葛寻煜很听话,该吃饭吃饭,让他睡觉他就睡觉,只是不说话而已,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祁凉怕小孩憋着难受,更怕小孩想不开憋出病来,可惜祁老师就没点亮过善解人意,知心姐姐的技能,对目前情况什么用处也派不上。
他把笔记本合上,愁眉苦脸地看着小孩的背影,恰在这时,电话响了,他看一眼,赶忙接了
许白璧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接电话,愣了一下,才问道“寻煜还好吗?”
“好什么呀”祁凉发愁地捏了捏眉心,走到僻静处,“一整天没说话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你说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开导一下。”
许白璧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明天就回来。”
“这么快,你不是说事情要两天才能解决的吗?”
“已经解决了,你再照顾他一晚,明天我就回来了。”
挂了电话,祁凉还在琢磨,许白璧看来是真担心这小孩,特地提前一天回来了,
第二天许白璧回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转进普通病房了。
祁老师在医院守了两天,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病恹恹的,给老爷子收拾柜子的时候还在打哈欠,他望了一眼旁边的葛寻煜,
“哎,你不困吗?”后者摇摇头。
“年轻就是好”祁老师又打了个哈欠。
祁凉从附近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一红一绿的两个大水瓶立在柜子上,在通白的病房里格外显眼。
许白璧从后面拿过水瓶,
“我来吧。”
祁凉转过身子,揉着眼睛有些惊讶道“你回来啦。”
这个人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眼底的两团青色十分明显,像是动物园里溜出来的国宝。
许白璧一下飞机就来了医院,风尘仆仆,情况也算不上多好,然而他蹙着眉头,看了一眼祁凉,
“你先回去休息吧”
祁老师知道自己现在形象肯定不佳,心里想着许白璧大概嫌弃他,于是点点头,“成,我先回去了。”
祁老师走得干脆利落,然而回家路上就后知后觉心有不平起来,没见过这么卸磨杀驴的,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全是医院里薰出来的一股子消毒水味道。
算了,不和洁癖计较。
祁凉回家先洗了个澡,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翻到一半腾出右手拨了个电话。
夏晓梦今天本来不用上班,但是诊所一个新来的小护士临时有事,她给替了个班,偏偏今天病人不少,打点滴拿药忙得腾不出手。
手机孤零零躺在柜台上响了又响。
一个拿药的老太太说,“姑娘,再不接电话,你男朋友该着急了。”
夏晓梦先是一愣,看到手机才反应过来,
笑着解释了一句“不是男朋友,我单身”然后接了电话。
“怎么了?”
祁凉把柜子翻空了也什么都没找到,这才站起来,“帮我个忙,介绍个靠谱的护工”
夏晓梦这边有病人等着拔针,她匆匆答应一声,对祁凉说,“我把联系方式发你。”
没多久,祁凉就收到了夏晓梦的微信,按照上面的电话联系了护工。
他做完这一切,觉得自己确实挺爱管闲事的,非亲非故,葛寻煜甚至也不是他的学生,他陪护了两天不够,还巴巴地给安排好了护工。
祁老师叹口气,一遇到许白璧就贱兮兮的,认命了。
这两天,他从葛寻煜的三言两语里拼凑出了许白璧这些年的生活。
在许家破产,许家老大带着老婆自杀以后,许白璧就带着侄子许望东奔西走,开了一家新的玉石店谋生。
葛寻煜的爷爷是许氏玉石的老人了,许家破产以后,也帮了许白璧很多忙,因此许白璧才这样照顾他,想来他和许望相依为命,大概把老爷子和葛寻煜也当做亲人。
打听到这些,祁凉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许白璧是多高傲的一个人,从来都没向谁低过头,他在大西北吃苦受难的时候,还以为这个人肯定是悠哉闲适的,然而现在却得知,生活不易,也没放过许白璧。
在家破人亡以后,带着不懂事的侄子,重新把家业做起来,不用想也可知其中艰辛。
世人都在受苦受难,唯独许白璧受苦难,就让祁凉特别受不了,懊丧与无奈接踵而来,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大概,到底是,他曾经把许白璧当做珍宝,因此格外见不得明珠蒙尘,见不得仙子下凡尘。
第10章 第 10 章
祁凉收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往自行车后座上放了个大包,绳子系了几道,一路骑到医院,中间还在小区门口饭点里拎了一盒骨头汤,打包了好几个菜。
病人没醒是吃不着,可剩下这几个,大人带小孩,哪个看上去都要好好补一补,祁老师五六个饭盒挂在车把上,一边骑车一边留神没洒了汤。
到了医院,左手右手都拎着东西,十分显眼地进了住院区,路上遇到好几个小护士想搭把手,被祁老师一个虚假的微笑给劝了回去,“谢了,不麻烦了。”
他就这么孔雀开屏一样到了病房。
到门口一看,祁孔雀的微笑就绷不住了。
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桌子,上面摆了七八个菜,仔细一看,里头还有骨头汤,炖得汤汁清亮,许望和葛寻煜正围着桌子吃饭,病房里头还多了个陌生男人,坐在许白璧对面,不知道在聊什么。
祁凉低头看了眼自己左手右手的大包小包,觉得自己这多此一举得实在有些丢人。
“你怎么回来了?”他抬起头,看到许白璧皱着眉头。
祁老师笑一笑,十分自然地把手里的大包放下,提起餐盒给许白璧看,“我这不是怕饿着小葛吗?特地给他买了他说想吃的油爆虾。”
葛寻煜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祁凉一眼。
祁凉把餐盒放下,走到陌生男人前面,“您是小葛的家人?”
陌生男人自从祁凉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得祁凉有些莫名其妙,这人什么毛病。
对方突然开口说道,“你是祁凉吧?”
“您认识我?”
“啧”那男人挑眉道“就知道祁帅没把我们这些老同学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联系”
祁凉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认识这一号人物,这人长相平平,却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身的名牌,简洁又大方,似乎时刻准备着出席重要场合,说话尾音带着微微上扬,几句话下来便透出世故与圆滑,是混迹职场的老油条。
见祁凉久久没说话,那人无奈地一笑,“高三时候我是数学课代表,每天找你要作业那个。”祁凉这才有点印象,同时心里头想着,那时候看着挺阳光向上一少年,怎么现在这么阴阳怪气的。
“不好意思,现在想起来了,你怎么来了?你也姓葛?”
“开什么玩笑呀,我姓张,张晨光”张晨光好脾气地给祁凉腾了个位置,“我不认识葛家的人,就是来给许哥帮忙的。”
祁凉还没坐稳,听了这话,下巴都给惊掉了,什么玩意?许哥?这是在说许白璧?许白璧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人,关系还这么好,都称兄道弟了。
以前高中许白璧可是人缘最差,班上人一个都不记不住,这方面还不如祁凉。
“我前两天也在外地,没能帮上忙,今天刚回来,听说许哥在这儿,就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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