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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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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石火间某个片段从记忆深处浮了起来,那是更空旷、更黑暗的工厂仓库,无数包相同的粉末堆在一起,就像地狱深处徘徊游荡的幽蓝冤魂。它们被铲车装箱、密封,一箱箱搬上货车,远处黑夜中暴雨倾盆,路灯摇曳着鬼火般的绿影。
  “六个亿,”有人在他身后含着笑说,温柔仿佛恶魔的昵语:
  “你看,尘世的快乐就是如此值钱。”
  有好几秒间江停的呼吸几乎停止了,随即他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气,复又睁开。这个动作让他将所有惊疑强行压成平面,冻结在了名为冷静的厚厚的坚冰之下;然后他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回冷藏室,起身关了冰箱门,重新盖上毛毡,将那一小包粉末塞进了裤袋。
  就在那瞬间,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严峫的声音在身后冷冷道:“拿出来。”
  江停身体微僵,手在裤袋里没有放松,徐徐转过了身:“严队长……”
  “拿出来。”严峫眼珠黑沉沉的,说:“别逼我动手。”
  短短几秒却漫长得仿佛一场交锋,未几,江停绷紧的小臂肌肉终于放松,被严峫拽出口袋,拿走了他掌心里那袋毒品。
  “为什么?”
  江停下颔略微抬起,并不回答。
  严峫摸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按下1、1、0三个数字,拇指移到了拨出键上方。他逆着门外最后一点天光,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但声音仿佛冻结了似的:“最后一遍,江停。如果你还是没有答案的话,今晚我就送你上路去恭州。”
  “……”良久沉默后,江停开口说:“没有为什么,或许因为我吸毒呢?”
  凝固般的静寂之后,突然江停整个人往前一扑,是被严峫拽住领口硬生生提了起来,紧接着就强行往屋外拖。
  这种拎鸡崽似的手法让人无法呼吸,甚至发不出声音,挣扎中江停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然后踢到了门框,小块水泥和沙土一股脑倾泻下来。他反抓住严峫的手想用力掰开,但却无法撼动钢铁般的钳制,直到出了门,才被猛地往前一推,踉跄数步险些摔倒。
  “咳咳!……”
  江停捂着喉咙几乎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发花,半晌才直起身,嘶哑道:“你……”
  严峫一把抓住他下颔,英俊的脸上满面怒容,刚要说什么,突然抬头脸色微变:“小心!”
  江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严峫一把推去身后,混乱中他感到劲风贴着自己耳廓削了过去,猛一回头,只见天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上来了其他人!
  变故来得太快了,夜幕初降时可视条件又非常差,根本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样,只见雪亮的刀光一闪即逝。这时严峫的反应堪称神速,抬手就准确架住了来人的胳膊,紧接着一肘狠狠捣向对方肩窝!
  嘭——
  偷袭者硬生生挨了这一肘,手中匕首应声而落。谁料他连哼都没哼,刀尖落地前抬脚踢中匕首,反手抓住刀柄横挥——千钧一发之际严峫身体后仰,刀锋紧贴着鼻梁一挥而过!
  那瞬间严峫意识到对方是极其专业的,头也不回向江停吼道:“——快走!”
  江停脚步一顿。
  对方抄住严峫飞踹过来的腿,刀尖剁向膝盖,被严峫腾空当胸一脚踹得后退。但他身体素质非常强悍,仅仅两步就稳住了身形,闪电般俯身避过回击,地上抓了把砂石扬手一洒——
  严峫条件反射去挡,但尘土迷进眼睛,霎时就来不及了。
  和剧痛同时到来的是大腿一凉又一热,他知道那是自己被刀尖刺中了。但人精神高度紧张时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严峫这人又非常彪,完全没去想大动脉失血的危险,就势抬脚狠狠踹掉了对方的匕首,咣当!
  匕首打着旋撞上天台栏杆,摔下了楼。
  来人因为持刀的手腕被踢中而闷哼了声,但尾音冰冷上扬,但与其说是因为疼痛所致,倒不如说是嘲弄。
  ——就那一声让严峫听出了年纪,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对方是什么身份?
  伏击刑警的目的是什么?
  尘土让严峫什么都看不清楚,转瞬间他被来人抓住手臂,扭身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这人绝对是格斗高手,严峫近一米九的身高难为他竟然呼出了个空心正圆,然而在落地的刹那间,严峫多少年来的搏击意识让他凭感觉勾住了对方的后脖子,轰!两声巨响,两人同时被掼倒在了地上!
  几乎立刻两人就扭打在了一处,严峫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硬挺着被揍了好几拳,倏而感觉对方疾速在自己身上各个口袋里搜了一遍,随即从后裤袋里摸出了什么东西。
  ——那袋毒品!
  来人低笑一声,掐着严峫的脖子把他拎起来,重重抵上了天台栏杆。八十多公斤的体重加冲力,顿时让栏杆发出了岌岌可危的锐响!
  专业杀手把人喉骨捏断的掌力真不是开玩笑的,换作其他警察此刻已经光荣殉职了。严峫双手抓住对方掐着自己咽喉的手,咬牙强忍着眼部的剧痛:“你……就是……杀范正元的……”
  阿杰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认出来了,“噢?”了一声说:“我也没想到你们警察来得倒快,你本来不用死的。”
  严峫手臂青筋暴起:“我看要死的人……他妈的是你!”
  所有动作都在眨眼间发生,严峫脚下骤然发力,狠扫对方踝骨,登时打破了势均力敌的对峙。阿杰踉跄着险些摔倒,但仗着严峫看不见,闪身避开了追击,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抓住严峫肩膀。
  “……”阿杰低声骂了句,以肩膀抵着严峫,发狠一下把他整个人抛上了栏杆!
  咯吱——
  金属变形发生的瞬间,严峫本来已经扭住了对手肩颈,只要发力就能一个背后摔,把这个职业杀手凌空摔下楼。但就在这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早已被多年风吹雨打锈死了的铁栏杆竟然不堪两人体重,整排向天台外倾斜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严峫与阿杰两人同时脚下一滑。
  江停失声道:“严……”
  但他还没迈出一步,冰凉坚硬的枪口就无声无息顶上了他后脑。
  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动。”


第17章 
  “——别动。”
  就像故事中的芝麻开门; 咒语落地瞬间; 江停所有动作就顿住了。
  甚至他的思维都像被冻住一般; 出现了刹那间短暂的空白。
  ——紧接着,栏杆整排向外翻倒,严峫摔下了六楼!
  “……!”
  所有事情都在同一秒内发生; 阿杰在失去重心的同时一把抓住栏杆顶端,打了个滑,发力爬了上来;而严峫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整个人就滑了出去。
  都说人死前潜意识会走马观花般重复这辈子所有重要的场景; 但那一刻其实严峫大脑放空,什么都没有; 也什么都来不及想。
  出于本能,在失重时他双手拼命乱抓; 右手指尖按住了天台水泥地面的边缘,但根本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这一抓只稍微让坠势打了个顿; 就那稍纵即逝的时间里,他右手抓住正在倾斜的栏杆,铿锵!
  六楼天台; 离地近二十米。
  空心铁杆撞在水泥地上; 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把单手悬挂的严峫吊在了半空中。
  严峫的叫声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全身上下毛孔全部张开,冷汗唰地就涌了出来——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冷汗并不只是个形容词了。
  “我艹……”
  濒死还生的所有感情都凝聚成了这短短两个字,严峫另一只手也摸索着抓住铁杆; 正想引体向上往天台爬,突然十指碾压般剧痛,差点让他松手掉下去——
  有人在往死里踩他!
  那个职业杀手!
  “几年不见,最近好吗?”
  江停僵立在原地,枪口从他后脑渐渐移到耳后,沿着耳廓划了个半圆,从下颔骨顺着脸颊,就像情人的手指描绘肌肤般,顶上了太阳穴。
  那声音靠近了,在耳边悄声道:“怕不怕死?”
  江停的鬓发一丝丝浸透,汗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颏。
  而那恶魔般的蛊惑还在继续,问:“怕不怕那个警察摔死?”
  不远处天台边缘,阿杰鞋底狠狠踩踏严峫的手指,然后走开几步找了片刻,弯腰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
  “他本来不用死的。如果不是你,故事从很多年前就会换一场开局……”
  江停往前一动,但只听枪口咔哒一声,子弹推上了膛!
  “我说了不准动,”那声音的主人戏谑道。
  ——就在这个时候,夜幕远方送来模糊的警笛声,在风中逐渐清晰,增援到了!
  “……那你开枪啊,”江停冷冷道,胸腔不断起伏,呼出灼热血腥的气体。他一寸寸抬起手指抓住了枪口,一字一顿道:“开枪,别怂。”
  紧接着他把枪口狠狠推开,冲了出去!
  枪声也许响了,也许没响,但在混乱的须臾间没人注意到。阿杰举起石块向严峫血肉模糊的手指狠狠砸下去,下一刻,身后风声来到,他整个人被江停纵身扑了出去!
  以专业杀手的正常水平而言,他应该根本不会被后面的人沾上身。但阿杰没想到江停会扑过来,一时之间措手不及,两人翻滚着撞上了几步以外的楼道门,生锈的锁根本挡不住那么大冲势,咣当一声铁门被弹开了,江停按着阿杰径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严峫从悬空的六楼外咬牙爬回天台,一边疯了般拼命揉眼,一边踉跄起身往前追,刚迈出两步就只听——砰!
  子弹溅起一溜碎石,紧贴着他脚边打进了地面!
  严峫回过头,夜幕中,一道身影站在数米以外,手里赫然举着枪。
  枪口正准确地对着他。
  “……!”翻滚间隙中阿杰骂了句什么,但完全听不清。他就像个沙袋般被拖着滚下楼道,仓惶中只来得及伸手抵住江停后脑,轰!一声巨响,在拐角处重重撞上了水泥墙。
  水泥碎块瓢泼而下,撒得一身一地都是。
  警笛越来越响,人耳可辨地正急速靠近。然而江停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耳朵仿佛被深水蒙住,左手肘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倾斜着,喉咙里一下呛出了几口血沫。
  恍惚间地面在震动,那是有人正疾步靠近。
  ——是谁?
  江停想看清楚,他竭力睁开眼睛,但昏暗的楼道里所有景物都在视线中剧烈摇晃。他发着抖大口喘息,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像无形的巨手裹挟灵魂堕入深渊。
  他的手缓缓低垂,最终在看清来人之前,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仲夏傍晚,苍穹如烧。
  小男孩穿过金黄旷野,余晖涂抹在剧院高大的桃木门上。华丽吊灯晦暗,大红帷幔半垂,空荡荡的座位层叠延伸向视线尽头;他小心裹紧破旧的外套,蹲在二楼包厢栏杆后,透过缝隙望向舞台。
  帷幕后勾勒出提琴手笔直的侧影,那是个与小偷窥者同样年纪的男孩。
  I’ve seen the world, done it well
  Had my cake now
  Diamonds, brilliant
  And Bel Air now
  ……
  提琴手的燕尾服和牛皮鞋在灯影下熠熠生光,倏然他抬头望向二楼,准确对上他的小偷窥者,随即展颜露出了一个微笑。
  旋律在剧院上空盘旋缭绕,向远方岁月迤逦而去。
  小男孩穿过金黄旷野,麦穗如摩西之杖分开的大海向后两侧倾倒。风呼呼刮过耳畔,长庚星闪现出明亮的光晕;他那同龄的伙伴站在山崖尽头,迎风伸出右臂,抱住他奔来的身躯,在乌黑发顶印下亲吻。
  夕阳从他们一触即分的身影中间投下余晖,将层叠山峦融成金水。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The crazy days, city lights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
  “说你永远不背叛我,我就带你走。”
  “我永远不背叛你!”
  晚风将誓言飞卷带走,暮色笼罩天空,乌云飞速流转,金红被天青和苍蓝渐渐取代,巨大的城市在地平线尽头一寸寸亮起灯海。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梦境中江停身量变高,长大成人,他张开双臂穿过爆炸的硝烟,任凭身体向大地自由坠落。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山崖上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微渺。江停看见他向自己坠落的方向伸出了手,但天地间呼啸的风从指间刮过,背景是被烈火照亮的广袤天幕。
  旋律婉转悠长,而岁月短暂如烟云一瞬。江停凝视着他,抬起枪口,对准头顶那疾速变小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I know you will——”他听见有人在风中唱道。
  ——You will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beautiful。
  下一瞬,子弹穿过时光回溯而来,在淋漓鲜血中洞穿了他自己的心脏!
  “咳咳咳!”
  “醒了!”“血压正常,呼吸正常。”“快,通知刑侦支队!”
  江停不住咳嗽,昏昏沉沉,想起身却被人七手八脚地搀住了。混乱中杨媚尖叫:“江哥你怎么样?”“快别动快来人!”的声响划破喧嚣,清晰得炸耳,直到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把江停按回了病床。
  “他没事,”严峫沉声道,“有点轻微脑震荡,别让他起来。”
  江停的神智在梦境和现实中翻滚跌宕,大脑被撕扯成两半,一边躺在病床上,一边又同时从高空中坠落山崖,剧烈的高坠眩晕让他几欲呕吐,立刻被护士眼明手快打了一针。
  这一针倒相当有效果,药剂迅速把他迷乱的灵魂拉回了现实。好几分钟后,仿佛灵魂终于坠地,江停骤然从胸腔里吐出了这口气,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
  “……不太严重,只是病人身体情况太差了,注意躺在床上好好养几天……”
  江停左手一动,疼得钻心,马上被杨媚按住了,只得转而用右手用力掐了掐眉心,籍疼痛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严峫?”
  杨媚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当即一滞。
  严峫用手势打断医生,示意自己都明白了,随后立刻走来问:“你怎么样?”
  视线慢慢聚焦,江停这才看清自己躺在病房里,外面天色将暗不暗,可能已经是第二天了。
  杨媚肯定是三更半夜接到通知赶来的,此刻眼眶微微发红,显见非常担忧,几个在她KTV里帮忙的手下人被拦在病房外。
  严峫的眼睛被紧急清洗过了,双手十指缠着绷带,边缘隐约透出血迹来。
  “没事。”江停刚说话就忍不住咳了两声,对杨媚微微点头,沙哑道:“你先出去吧。”
  “可是……”
  江停抬手制止了她。
  杨媚满腔腹诽却不敢说,只得皱起柳眉狠狠地瞪了严峫一下,起身悻悻告辞。
  医生也带着值班小护士离开了,随着门板一声咔哒,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江停脱臼的左臂已经被接好吊上了三角绷带,他靠在床头雪白的软枕里,病号服领口松松地,因为过于宽大,显得整个人精神恹恹,又非常的优柔单薄。
  严峫问:“你确定不再睡会儿?”
  江停半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摇了摇头。
  “得了,这次要不是你,我八成就得交待在那儿了。”严峫顺手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带着点若无其事的漫不经心,笑着说:“没想到你对犯罪分子企图干扰警方侦查重点的猜测竟然是对的,幸亏咱们抢先一步赶去重勘了胡伟胜的窝点,起获了大批陈旧制毒工具,现在市局正加班加点审问那姓胡的呢。哎,你说咱俩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没想到……”
  江停问:“他跑了?”
  严峫眉梢一跳,注意到江停的人称代词是——他。
  不是他们。
  “可不是跑了。”严峫吁了口气,唏嘘道:“是我轻敌,差点栽那孙子手上。你把他扑倒之后我从天台外爬上来,这才发现嫌疑人还有个同伙,那人还持枪,一梭子打在了我脚边上,真是够险象环生的。”
  江停确实病了,精神实在不济,以至于没掩饰住神色间细微的变化:“然后呢?”
  “然后也没怎么,我跟那同伙大概对峙了半分钟,市局的增援就拉着警笛赶到现场了。那人听见警车过来,倒也不恋战,拿着枪进了你们掉下去的那个楼道。”
  严峫的语气毫无任何变化,随即顿了顿,目光直直看向江停:
  “那个时候你还跟杀手在楼道里对峙,我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跟着冲了进去。楼梯间很黑,我往下跑了几步,就看到——”
  严峫故意叙述一顿,果不其然,江停立刻开口追问:“你……”
  然后严峫出乎意料地发现,江停追问的并不是这个话茬,甚至对当时楼道里发生了什么毫无兴趣。
  江停问的是:“你看到他的脸了么?”


第18章 
  “脸?”严峫有些意外。
  江停盯着他。
  “……没有; 当时太暗了; 而且他手里有枪。”
  “你完全没看清他长什么样?身高、体型; 任何外貌特征?”
  严峫略一思忖,说:“真的很难看清,不过身高不低; 体型应该中等,跑起来速度非常快。”
  江停颔首不语,半晌突然说:“这个案子不能再查下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严峫早过了一言不合掀桌走人的年纪; 但此刻脸色还是变了:“你说什么?”
  “胡伟胜那边你查不出参与制毒的直接证据,在拿不到口供的情况下; 暂时不予羁押,或以贩卖假药为方向继续调查是最好的做法。这件事危险的地方在于; 胡伟胜的做法不仅触犯法律,也触怒了贩毒集团; 真正凶残的犯罪者已经参与了进来,警方深入侦查会遭到难以预测的危险。”
  严峫直直看着江停的眼睛,许久才开了口; 声音轻而危险:“为什么; 因为畏惧犯罪分子?”
  江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他们有一张非常完善的、难以测量边缘的犯罪网,比你想象得更强大,也更缜密……”
  “因为那袋毒品?” 他的叙述被严峫打断了。
  “……”
  “那袋毒品不同寻常,你认出了其中的线索; 是不是?”
  不等江停开口,严峫站起身,几乎紧贴在了他面前:“那种毒品跟卖给冯宇光的假阿德拉是同一种东西,所以你才想藏匿它,对吧?”
  江停双手交叠放在病床毛毯上,面对步步紧逼的质问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语调都没改变分毫:“如果你还想纠缠那袋毒品的问题,我说了,我只是想把它据为己有而已。”
  病房的白炽灯管发出轻微嗡鸣,除此之外,只有两人的呼吸彼此喷在对方脸上。
  严峫慢慢后仰,站直,仿佛刚才的咄咄逼人全不存在似的,突然说:
  “前天早上,死者冯宇光的父母从北京来到建宁,去太平间认领了尸体。”
  江停毫无反应。
  “冯家只有这一个独子,他父亲做生意,母亲很早就全职在家照顾他。冯宇光很孝顺,虽然有时贪玩,但每逢过年过节、父母生日,都不会忘记打电话和寄礼物回家,是邻里亲戚间有名的有出息的孩子,也是父母唯一的寄托和骄傲。”
  “每一个被害人都曾经是父母的寄托和骄傲,” 江停回答道。
  “他母亲今年快六十了,受不了这刺激,看到尸体就晕过去了。父亲一直在市局会议室里嚎啕大哭,拿头撞桌子,几个法医都拉不住。他们的年纪已经不能再要二胎来聊当苍白的安慰了,余生都将活在历久弥新的痛苦和绝望里,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
  “江停。”严峫叫了声他的名字,缓缓道:“那个痛苦挣扎死在冰柜里的学生曾是个活生生的人,有父母亲戚,同学朋友,对你来说他只是案卷上简单利落的‘被害人’三个字,对更多的人来说他是他们的整个世界。如果犯罪者不伏法,他会被冠以吸毒者的流言缠身而不得安息,如果我们警察不为他洗清冤屈,谁还能为他鸣冤报仇?”
  “——为什么不能报仇?”江停反问:“对方动用了专业杀手来清理善后,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把新型毒品捅到警方面前的胡伟胜?”
  “如果你是被害人,你会因为凶手被黑吃黑而感到快慰吗?!”严峫断然喝道:“我们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不仅是为了告慰被害人家属,更多是预先震慑更多更严重的犯罪!如果就像你说的他们有一整张贩毒网,未来还有多少冯宇光会被害?我们警察还要在认尸现场接待多少个悲痛欲绝的冯家父母?!”
  严峫低沉的尾音震得人发蒙,似乎连墙壁砖石的缝隙都一齐隐秘地震颤了起来。
  但江停却连眉梢都没抬,淡淡道:“没必要,警察也不过是一份职业罢了,如果你死了,你父母也是一样的悲痛欲绝。”
  江停是那种从五官面相,到气质涵养,都看上去非常温和的人。但那种丝绸般轻柔的感觉只是表象,他内里的强硬和不容置疑是与生俱来的,似乎再慷慨热血的宣誓,再承情激昂的言辞,都不能稍微触动他坚定冷硬的态度。
  严峫的喉结上下一动,仿佛是忍下了什么,未几突然说:“你说你想把那袋毒品据为己有。”
  江停没吭声。
  “但你车祸后的血检显示你至少在两年时间内没吸过毒。”
  “……”
  “所以你一个不吸毒的人想把毒品带回去做什么,练习高中化学实验?”
  “当我想拿去卖钱好了,”江停从善如流地回答,对严峫查了自己的病历这点毫不意外:“这很奇怪?”
  他答得这么顺溜且毫无心理障碍,换别人可能当场就被哽住了。但严峫是个当了十多年的老刑警,江停话音还没落地,他就冷冷地笑了起来:“行,不奇怪。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当年塑料厂爆炸后你被官方确认牺牲,杨媚却是从高速公路车祸现场把你救回建宁的。这中间一段时间空白我姑且认为你是被毒贩劫持了,但你是缉毒支队长,这么重要的职务,怎么没被毒贩刑讯?”
  “……”江停脸色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随即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刑讯?”
  “——不用,不用拿病历,不用脱衣服。”严峫在江停下面的话出来前就抢断了,说:“其实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没打氯胺酮?”
  交锋出现了短暂的凝固。
  “别跟我说用氯胺酮这类毒品诱供出的情报有可能是胡说八道,咱们都是做过审问训练的,毒贩比我们更清楚,与其任你沉默还不如开口胡说八道。”
  江停终于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严峫笔挺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因为逆光显得格外高挑,给人一种扎实的压迫感。
  “你在我这里并不是完全清白无辜被诬陷的形象,江队。”严峫心平气和地说,“我希望你还是五年前那个公正、严谨的好警察,但如果你继续阻止我深入调查,我就不得不怀疑你跟毒贩之间是否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利益关系了。”
  江停一哂,感到很荒谬。
  “不早了,今天先这样吧。”严峫转过身,丢下了一句:“好好养伤。”
  病房门呯一声关上,江停向后靠在病床头,用两根手指紧掐着眉心。
  “……”很久后他才开口喃喃地骂了句,但没有发出声音。
  ·
  “傻逼——!”啪一声脆响,魏局把文件摔在严峫面前的桌上,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会议室里人人缩着脖子,噤若寒蝉,只恨自己不透明。
  只有作为当事人的严峫手里夹着根烟,大腿翘二腿,面无表情对着魏局兜头而来的唾沫星子,长长吐了口烟圈。
  “为什么单独行动?为什么不打报告?为什么不申请配枪?!你自己被犯罪嫌疑人打死就算了!还让路过的群众觅声爬上天台查看情况,险些被嫌疑人从楼梯推下去摔死,现在还在医院里待着!待会要是家属投诉到上级公安厅,老子一定把你扒光了绑起来送去顶雷!”
  “没事老魏,”严峫悠然道,“我去过医院了,群众被我们警察冒死办案的精神所感动,答应不投诉。”
  “……”魏局气沉丹田,用尽洪荒之力,大吼一句:“放屁!”
  坐在严峫身后的秦川遭到了池鱼之殃,默默把金边眼镜摘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唾沫。
  “小高!”魏局余怒未消:“报告情况!”
  刑警支队外勤组的高盼青正把全身缩在马翔身后伪装自己不存在,无奈被点了名,只得讪讪站起身。
  “呃……外勤和技侦的弟兄连夜重勘了嫌疑人胡伟胜家,从严队起获的制毒工具上发现了大量指纹证据,目前痕检还在进一步排查……为此我们紧急重审胡伟胜,但姓胡的咬死自己只是个卖假药的,对毒品交易什么都不知道,目前在口供方面暂时没有突破进展……”
  “他在当年恭州强奸未遂案里学聪明了,”严峫皱眉道,“制毒贩毒足够他吃枪子儿,卖假药致死却顶天二十年。”
  他又在提恭州已经封档的铁案,魏局几乎要炸毛了:“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严峫无所谓地耸耸肩。
  魏局转向技侦:“既然有指纹铁证,为什么还那么着急追口供?”
  高盼青觉得自己真是水了个大逆,才会被迫在顶头上司被顶顶头上司痛骂的时候站出来发言。他硬着头皮说:“因因因因因为无法通过指纹对比形成胡伟胜参与制毒的直直直直直接证据……”
  魏局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蹿升到了一百八的血压,咬着牙问:“为、什、么?”
  高盼青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因为胡伟胜的指纹只存在于反应罐底部,过滤机中下部,以及脱水机顶两侧手提的位置,而气体罐顶部放气阀、药瓶盖和软管接口等制毒环节的关键操作点上,没查出他的指纹。”
  魏局觅声望去,严峫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软中华,也不点,一边在手指间缓缓揉捏一边沉思道:“也就是说,胡伟胜的确不曾操作过这些工具,他只负责搬运及看管,真正的制毒‘技师’另有其人。”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几个小时前的场景,那是他在天台生死一瞬后,拔腿狂奔至楼道口,于逆光中瞥见的一幕剪影。
  随即他轻轻一摇头,强迫自己将这画面暂时搁置了。
  “你这个……”魏局习惯性想骂严峫两句,没找到词,当时有点哽住了,然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不抽就拿来给我,糟蹋东西,浪费!”
  严峫:“……”
  韩小梅委屈地问黄兴:“黄主任,没事找茬也要骂两句这点严哥是跟魏局学的吗?”
  黄兴小声说:“嘘——他们这些干刑侦的,魏局也是快四十岁才找到老婆……”
  “上级部门对五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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