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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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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川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我去解个手,”江停匆匆丢下一句,甩开马仔大步走向屋后的灌木丛,背对着空地迅速拿出手机,输入了早已窥见的密码。手机顺利解锁,屏幕上呈现出刚才阿杰发来的地形图,江停拿自己的手机咔擦拍了照,上传点击发送。
  几秒钟后,山下指挥部里,吕局手机嗡地一响。
  所有正焦灼等待的各级领导同时噌地起身。
  江停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灌木丛。
  “……我要是真想弄死你们王老板,早几年前就已经动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反正只是两个小时的路,等到了交易地点我就撤,如果还叽叽歪歪的话,这笔生意不想做就别做了,啊。”
  秦川拍拍老蔡的肩,不再跟他多啰嗦,踩着草地走上前,迎面正撞上江停:“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大事,姓王的孙子磨叽。”
  手机从江停袖口轻轻滑进掌心,他注视着秦川的眼睛,那一瞬间两人面对着面,相距不过咫尺。
  老蔡在身后欲语还休:“哎呀秦哥——”
  “有完没完?”秦川一偏头。
  江停手腕一动,手机神不知鬼不觉,转瞬间进了秦川的右侧衣袋。
  老蔡眨巴着眼睛,语塞两秒后无奈地举起双手:“行行,那我回去劝劝我老板吧。嗨!谁知道他矫情什么?这叫什么事儿!”说着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秦川狐疑地转过头来,江停已经不疾不徐收回了手。
  他那张从来都平静放松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刚才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细节,甚至连眉梢都不动一下,只略微俯身凑近,抬手掩住自己半边侧脸,同时在秦川耳边轻声道:“闻劭让人给老蔡打了点钱,所以他会劝姓王的安分点,你一路上别跟王鹏飞独处就行了,省得他生事。”
  话音未落秦川上半身向后一仰,稍微拉开了点距离,眼底光芒戏谑:“……江队。”
  江停:“?”
  “小的还想多活几年,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条生路吧。”
  江停:“…………”
  秦川满脸真诚至极的遗憾,彬彬有礼一欠身,抬脚上了车。
  ·
  车队在阴霾的天空下缓缓启动,悍马在空地上调了个头,驶向村寨口。
  秦川将带王鹏飞这行车队去隐匿已久的地下制毒工厂,完成交易后黑桃K率先回到云中寨,然后他们趁夜一道下山。
  然而——现在交易地点的路线图已经被发给指挥中心,S省刑侦总队、建宁刑侦、禁毒、技术支队及特警防爆大队将出动大批精锐火力去包围交易现场,是否能将这伙活跃多年的特大贩毒集团一举剿灭,就看接下来这猝不及防到来的背水一战了。
  北风吹着哨子掠过山顶,江停深吸一口混杂着铁锈味的寒气,肺部刀刮似的刺痛让他精神一振。
  身后传来脚步声,保镖上前请示:“江哥,您去后屋歇歇吧?”
  ——他们果然不会让他一人待太久。
  江停没作声,转身走向村寨,保镖追在他身后:“哎对了江哥,您看见鬼哥他们几个了吗?怎么没见跟您一道回来?”
  “我们分开了两辆车,他们在后头。”
  保镖不敢多问,只喔了声,突然听见远处土路尽头又传来引擎轰鸣,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哎?他们回来了!”
  怎么可能?江停意外回头。
  果然不可能,回来的并不是贡阿驰跟他两个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马仔,而是刚刚才离开不久的悍马车——秦川!
  保镖疑惑道:“秦哥落下东西了吗?”
  江停神情一变。
  不知为何看见那辆悍马调头回来的同时,他的眼皮突然抽跳,无来由的心悸猛地撞上了咽喉。下一刻,轮胎在他面前吱呀停住,紧接着车窗降下——
  江停抬起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孔,没人能注意到此刻他脸色竟然有点发白。只见车窗后露出秦川似笑非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那着手机,冲江停晃了晃:
  “哎,江队。”他笑道,“我突然有个事儿想找你说说。”


第144章 
  “……”江停无声地吸了口气; 问:“什么事?”
  出乎意料的是秦川竟然只微笑不说话; 紧接着扬手把手机扔了过来。江停一把接住; 屏幕上赫然显示通话中,电话那头是黑桃K!
  “……喂?”
  “到云中寨了?”闻劭一如既往非常柔和:“冷吗?”
  黑桃K这个人,只要神智稍微还有点正常的普通人; 都不可能从他的表情或语调中窥见任何的真实情绪——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这个东西。他可能上一秒还挺愉快地说着话,下一刻就掏出枪来扣下了扳机,其间别说过渡; 甚至连半点预兆都不会有。
  江停说:“还好; 不冷。”
  “累吗?”
  “也还行。”
  闻劭说:“那你上来吧。”
  江停心中一撞:“什么?”
  “我想你了。”通话那头顿了顿,又笑吟吟道:“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刚才背后那一丝冷汗似乎收住了; 紧接着化成了更难言彻骨的森然。
  江停目光微微闪动,随即嗯了声便不再言语; 把手机递还给秦川,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才保持住了语调的沉稳平静:
  “老板让我跟你们一起去交易地点。”
  秦川不以为意:“上来吧。”
  ·
  悍马爬过连环迭起的半人高的土丘; 连引擎盖都在颠簸中不断颤栗。车窗外,天色越来越暗了了,崎岖的山岩从车窗两侧呼啸而过; 车厢里除了行驶的轰响之外一片沉寂。
  司机是阿杰指定的亲信; 明显训练有素,除了偶尔开口向秦川确认路线之外,就再没出过哪怕一声。副驾驶上的秦川抱臂目视前方,维持这个姿势自始至终没有变换过,完全无法从他纹丝不动的面部轮廓上窥得任何动静。
  江停如石像般端坐在后座上; 昏暗中只见他一侧苍白的脸颊,左右各守着虎视眈眈的保镖。
  没人注意到他视线轻轻下瞥,落在了右侧那名保镖的手表上——距离他向指挥部发出路线图,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警方是否已经顺利包围交易地点?
  抵达云中寨后取道去现场的严峫,此刻是否还遥遥跟在后面?
  “别动,”突然他右侧那名保镖开口阻止。
  江停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平静道:“我只是想拿那瓶水。”
  保镖把副驾驶椅背后的矿泉水瓶拿出来,动手拧开。江停伸手要接,然而刚一动作,就被对方按住了,随即亲自把瓶口递到了江停嘴边。
  “……”
  空气寸寸凝固,后视镜里只见秦川眼皮蓦然一抬。
  ——江停终于在这紧绷的凝视中开了口,就这么接着瓶口被喂了几口水,摇头示意不要了。
  保镖这才松开他的手,把瓶盖拧紧,放回原处。
  江停在保镖的逼视中将双手搁在大腿上,再也没抬起来,甚至连手指都没移动半分。
  后视镜里,秦川收回了目光。
  土路两侧是千篇一律的山石和树林,沉默和剧颠让这段路途漫长得几乎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身突然“嘭!”地巨响,停了下来。
  秦川率先打开车门跳下去,大力活动了下肩并,朗声道:“喂!我们到啦!”
  哔哔——几声车喇叭响,王鹏飞的加长越野车队陆续跟来,停在了不远处。
  江停被保镖扶下车,抬头一看,只见他们停车的地方大概在半山腰上,前方密密实实的树丛掩映后,高处正透出零星错落的灯光——那竟然是一排沿山道搭建起来的临时工厂建筑群!
  “嗳哟,这阵势。”王鹏飞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前,夹着烟啧啧叹道:“不愧是金三角的大老板,瞧这周边地形,就算条子生了千里眼也找不到,而且在山里建起来的厂房也半点不含糊,跟正经工矿企业似的——有钱,真是太有钱了!”
  “过奖,”一道年轻男声从不远处响起,说:“不过都是些帐篷罢了。”
  江停蓦地回头,黑桃K正带着几个手下走来。
  王鹏飞眼前一亮,满脸热切,赶着上前就要握手。但黑桃K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殷勤,也无视了半空中那挂满大翡翠扳指的手,只随便点点头权当打过了招呼,随即脚步一拐径直走向江停,笑着说:“你可终于来了。”
  江停没答这话,向左右两侧黑塔似的保镖一瞥,开门见山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江停并不像他一样绕弯子:“你是不是曾经下达过不准让我的手上下移动超过十公分的硬性指令?”
  闻劭神色不变:“哪有,那是他们理解错了。”随即他挥手让保镖退开,紧接着揽住了江停的肩,似乎感情很好似的,拉着他就往山坡上走。
  王鹏飞赶紧追在后面:“哎我说,那批‘蓝金’的货——”
  闻劭头也没回。
  王鹏飞也不介意,缀在后面气喘吁吁地:“我们按你说的,离岸账户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这边验完了货,那边打个电话立刻就能汇款!价格什么的都好商量,之前咱们说定的折扣也不必再给了,不然我再给你添这个数——怎么样?”
  王鹏飞费力地一手扶着地,一手张开粗短的五指,比划了个数字。
  “噢?”闻劭笑道,“为什么?”
  “嗨呀!这不是生意越做越大了嘛,光靠进货已经供应不上啦!”王鹏飞被人搀扶着,上气不接下气往山坡上爬:“我看这片厂房不错,反正你们的生产线也不打算在西南地区做下去了,不如等咱们交易完成后,你顺手把这片山送给小弟当添头,行不行呀?”
  闻劭不置可否,指指前方郁郁葱葱的山野:“这片山?”
  王鹏飞一个劲点头。
  “行啊。”
  姓王的万万没想到黑桃K答应得这么随意,心中一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喜形于色,就只听黑桃K笑问:“可是宪法规定了国家疆域的完整性和不可分割性,你眼前这片山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不是我的,怎么送给你呢?”
  王鹏飞:“……”
  姓王手下的所有人表情都精彩无比,要不是老蔡跟在后面推着,王鹏飞能一跤从半山坡上摔下去。
  闻劭笑看江停,眼底亮晶晶的。
  江停被他一条手臂紧揽在身侧,就像来时一路上那样,甚至连抬一下手都有无数人盯着。但他仿佛并不介意这无声的桎梏,只迎着闻劭的目光笑了笑:“你想给我看什么?”
  “你急么?”闻劭不答反问。
  江停说:“不急。”
  闻劭向前扬了扬下巴:“那你这不是已经看到了?”
  这时他们已经爬上陡坡,前方是半山腰辽阔的空地,临时厂区已近在眼前。
  深山老林里显然无法构建出砖石混凝土建筑,库房是用高强度铝合金框架和强化PVC篷布建成的,虽然还是稍嫌粗糙,相较于大多数隐匿在山区的简陋制毒作坊来说,这已经是相当稳固稳定安全生产的典范了。尤其是涂成暗绿色的篷布外层和地基轨道,远远望去和漫山遍野的苍翠混为一体,哪怕用航拍都很难发现蛛丝马迹。
  “看见了吗?
  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停迟疑着点了点头。
  “嗯,就是这个。”闻劭笑吟吟地,招了招手:“——秦川。”
  秦川走上前来,只听他吩咐:“阿杰带着人在里面等你们,你先跟王老板进去抽验样品,大货等我回来再说。”
  王鹏飞立刻忘了刚才所受的愚弄:“哎,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闻劭拍拍江停的肩,随口说:“我跟我兄弟大半天没见了,抽根烟聊聊感情。”然后他向秦川命令式的一摆手,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勾着江停,转身扬长而去了。
  “……”王鹏飞瞪着他潇洒的背影发愣,只觉这个传说中的大毒枭简直想一出是一出,跟脑子不正常似的完全捉摸不着。但做他们这一行的,没有生产能力的二道贩子就是受制于人,只要货在黑桃K手上,哪怕他真脑子有病也没办法,只得忿忿地“嘿——?!”了声。
  秦川却早就习惯了,拿钥匙开了库房的门,笑道:“请吧,王老板。”
  ·
  遥远的厂区前,王鹏飞一行人尾随秦川鱼贯而入,随即隐约只见库房大门被关上了。同时两个紧密挨在一起的背影走向另一个方向,渐渐消失在了望远镜里。
  “报告指挥车,这里是A二幺六洞观察点。”百米之外的树冠上,特警极其轻微地对着耳麦:“买家已进入交易地点,但主目标带‘钉子’走出了观察范围,目前无法分辨其意图,怎么办?”
  指挥车内,从省到县的各级领导同时抬起了头。
  车外传来引擎熄火声,一辆迷彩色森林公安警车还没停稳,从云中寨匆匆赶来的严峫便握着步话机跳了下来,裹着一身寒风钻进指挥车,正撞上了吕局眉头紧锁的脸色。
  “这是怎么……”
  魏副局立刻比划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严峫未出口的发问。
  “……”吕局在诡谲紧张的空气中沉吟两秒,果断道:“保持观察,不要行动。”
  “是!”
  吕局放下耳机,这才有空转向严峫:“正找你呢,情况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江队没留在村寨里,跟王鹏飞一行人过来交易现场了?”
  “不知道。”
  所有人一愣,却只见严峫神情异乎寻常地冷静。
  “……你不知道?”吕局意外地重复,把手一伸:“把跟江队的联络频道拿来给我听听。”
  ·
  江停接过烟,抽了几口,扔地下踩熄了,脚踏在腐败的枯叶层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你这卖的关子一个又一个的,我是一点也猜不到了,真那么想跟王鹏飞做生意?”江停按住自己肩膀上闻劭的手,试图把它挪开:“这儿没人,别装什么兄弟了。”
  谁料闻劭不仅不放手,还更搂紧了些:“江停。”
  “……”
  “要是三年前没发生那些事,今天咱俩是什么关系?”
  他们几乎头挨着头,并肩走过天幕下蓝灰色的树林,前方的陡坡边缘骤然下陷,形成了一道锋利的豁口,衔接山后被植被覆盖的谷地。
  这里已经离厂房有一段距离,跟他们刚才停车爬上来的山坡却相距不远,甚至可以隐约看见王鹏飞那伙人停在下坡的车队。
  闻劭停下脚步,近距离看向他。
  “……跟现在没什么区别吧,”江停的回应很平淡,随即反问:“我们是不是说过不再提三年前的事情了么?”
  闻劭仿佛没听见,“那如果二十多年前,咱俩一块掉进山谷里的时候,我让你先拉了那根救生绳呢?”
  他们彼此对视,距离挨得极其近,连记忆最深处早已被掩埋的往事都被一把掏出来,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细节都无法隐藏。
  然而此刻却没人能看见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仲夏傍晚的启明星,远方浩瀚的城市灯海,都从地平线尽头渐渐显出海市蜃楼,而后穿过稻田、裹挟晚风,一股脑地吹拂而来。
  “我不知道,闻劭。”许久后江停沙哑地回答道,“可能会有所不同吧,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提也没有意义了吧。”
  闻劭久久看着他,终于把一直牢牢环在江停肩上的手收了回来,两手交叠垂在身前。
  光看手的话很难想象他是个毒贩,那修长十指和琴弓形成的老茧,以及通身内敛的气质,明显更像个演奏家——这也曾经是让江停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为什么他能这样?
  村医用铅笔捅进自己咽喉喷射出的淋漓血箭,缅甸僧侣被焚烧后扭曲焦黑的尸体,边境一整座一整座艾滋村庄的萧条和绝望……无数尸骨腐败产生的恶臭,无数怨恨积累成的罪孽,似乎都对罪魁祸首没有丝毫影响。
  难道真像古话说的,凡人罪大恶极,反而能寿数久长?
  那无数人坚持的所谓公理和正义,就未免变得太可笑了。
  “别动,”突然闻劭温言制止道,江停手一动就顿住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江停的瞳孔在发抖,但很难令人察觉,他右手垂了下去。
  “当韶华逝去,青春不再;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还会爱我,直至地老天荒?”
  开始江停以为闻劭在提问,但紧接着发现那吟唱般悠然自得的语调,其实只是他在自言自语。
  “哦,不是问你,是问我自己。”闻劭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你昏迷那三年里我经常会生出这个疑问,尤其每当在深夜里,我站在病床边,凝视着你的时候。”
  这幸亏是江停,换作别人可能已经不寒而栗到站不住了:
  “那答案呢?”
  “无解。因为我想象不出来。”闻劭突然话锋一转,笑问:“你知道你在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吗?”
  “……”
  “是我在美国刚研究出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分子式,准备带着它回中缅的那一年,有天我穷极无聊,让人发了张你的照片过来看。那是张偷拍,你正走出恭州市局,一手抓着警服外套,衬衣袖口卷在手臂上,肩膀扛着警衔;你大步流星地从支队大楼台阶上走下来,整个姿态异常精干利落,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牵绊你稍微停下脚步,或者回头看一眼。”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那张照片至今留在我的印象里,后来不论发生多少事,不论你杀过多少人,都无法抹去我认知中那江支队长的姿态。”
  闻劭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味什么似的。
  江停的视线却越过他,望向远处山坡下,脸色猝然变了——
  “所以我无法从内心深处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无法想象你不再青春韶华,不再光彩万丈……只要你存在于这里,对我来说,”闻劭缓缓退开半步:“就永远是那个想抓我的警察。”
  ——随着他退开的这个动作,山坡下景象完全展现了出来。
  阿杰正带着几个手下穿过空地,走近王鹏飞那伙人的车队。留在车上望风的两个马仔见势不对,刚冲下来,还没来得及大声询问示警,就被阿杰一枪一个击毙了。
  随即手下拖走尸体,强行撬开油箱盖,把几根长长的导管分别伸进每辆车的油箱里——是抽油泵!
  “他们用不上这个了,”闻劭轻松地道。
  江停心中瞬间雪亮,下意识就抬起手,似乎作势要去触碰自己的右耳——旋即他手腕被一把抓住,闻劭问:“怎么?想给警方发信号?”
  江停闪电般转身一脚,闻劭“啪!”抓住他脚踝。下一刻他面门厉风呼啸,江停借力凌空跃起,闻劭上半身向后仰,堪堪避过了这凶狠精准的一击!
  变故简直没有任何预兆,江停落地无声地骂了句什么,紧接着砰然一下巨力从身后袭来。闻劭按着他的脊背重重抵上树干,咔地反拧住手肘,贴在他侧脸边轻声道:“我想亲手把它取下来,但又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把你一路铐到这儿,所以只能让人紧紧看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动它……”
  “你他妈犯什么病?”江停劈头盖脸大骂。
  闻劭略微诧异,而后失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行吧,那我就来跟严支队打声招呼。”说着他保持这个全盘压制的姿势,一手铁钳般拧着江停胳膊肘,另一手伸向了他的右耳——
  耳廓内侧,那正是纽扣通讯器被贴住的位置!


第145章 
  江停猛地一挣; 但被闻劭更快更狠地顶在了树上; 同时伸手在他右耳内侧一摸; 不由轻轻“嗯?”了声。
  ——耳廓内侧什么都没有。
  他又反手一捏左耳,三下五除二扯掉严峫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毫不留情甩手扔下了山坡。寒风灌得江停瞬间打了个哆嗦; 闻劭不顾反抗,强硬地探进他衣襟内侧,顺着脖颈一摸; 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摸着。
  怎么可能?
  指挥车内; 严峫迎着全车各级领导炯炯有神的注视,沉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什么没有?”魏副局实在忍不住了:“你跟江队频道不是始终接在一起的吗; 什么叫没有?!”
  “我们已经切断联系了。”
  霎时间不仅魏副局,连余队、陈处、吕局等人都差点站起身:“什么?!”
  三小时前; 棋局峰——
  王鹏飞的车队渐渐出现在远处盘山道尽头,而江停独自站在石崖高处; 一手按着通讯耳麦,狂风和电流的沙沙杂音中只听严峫在仔细叮嘱:“抵达云中寨后万一情况不对或者你感到有危险,就想办法把联络器损毁或埋起来; 指挥中心会派出一批人马潜入云中寨对你进行搜救;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来找你,明白了吗?”
  引擎轰鸣由远而近,江停说:“明白了,我等你。”
  随后他把发梢拨到恰好挡住耳尖的位置,迎向了车队驶来的方向。
  两小时前; 云中寨——
  秦川被老蔡分散了注意力,刚回过头就只见江停俯身靠近,几乎贴在了他耳边,同时抬手掩住自己半边侧脸:“闻劭让人给老蔡打了点钱,所以他会劝姓王的安分点……”
  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江停抬起左手都只是掩住了自己的口型,防止被人偷听而已。
  但没人能发现的是,与此同时他无名指在耳梢内侧轻轻一抹,便神不知鬼不觉取下了那个纽扣联络器:
  “你一路上别跟姓王的单独相处就行了,免得他生事——”
  秦川上半身夸张地向后仰,错身那刻他没看见江停的无名指在嘴角一掠而过,似乎用牙齿尖噙住了什么。
  “我说江队,您大人有大量,小的还想多活几年,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江停站在原地,满脸莫名其妙,似乎完全不明白秦川满脸真诚的调侃是什么意思。两步以外有个保镖正警惕地盯着江停,但却愣没发现他咽喉轻轻一动,将纽扣吞进了咽喉。
  ……
  “你怀疑我跟警方通消息?”江停扭过头,眼底似乎燃烧着怒火:“证据呢?我通什么消息了?还是你只是在没事跟我找茬?!”
  这个压制的姿态让闻劭更加居高临下,这么自上而下打量的时候,甚至有点冷酷和探究的味道。
  但紧接着那凶狠就一丝一丝地,变作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温柔。
  “我不需要找什么证据,江停。”他遗憾地道,“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你啊。”
  江停眉梢剧烈一跳,但已经迟了——闻劭手起掌落,精准击在了他后颈某处,江停只觉眼前一黑!
  “当年你曾经说过那是你最快乐最期盼的日子。”闻劭紧贴着他冰凉的耳梢悄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年,很快就会好了。”
  如血的残阳融化天穹,小溪边两个孩子在赤着脚踩水,晚风带着清亮的的笑声直上云霄,映着熠熠生光的启明星。
  “你为什么总这么高兴啊?”
  “没有呀!”
  “可是你看上去就是很高兴。”
  “那是因为我能见到你!”小男孩哗地泼出一捧水,在小伙伴的躲闪中咯咯笑道:“认识你以后,每天都是我最快活的日子!”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
  江停的意识迅速消失,他竭力想向虚空中快乐嬉戏的小男孩伸出手,却于分毫间错失而过。
  下一刻他闭上眼睛,坠入了黑沉的深渊。
  ·
  江停无声无息软倒,随即被接住了。闻劭探向鼻息和脉搏,几秒钟后有点放松下来。
  他顺手把江停一扛,倒不感到有什么重量,只见失去围巾遮挡的咽喉处淤血已变成了紫黑,不由怜爱地啧了两声,喃喃道:“真可怜。”
  江停没有意识,昏睡中眉心还是紧皱着的。
  闻劭也不介意,就这么扛着他走下陡坡,迎面只见秦川带人从厂区库房那边远远走来,快步上前简短道:“那边搞定了。”
  “你用什么理由出来的?”闻劭边走边问。
  “我说验货的称少个砝码,出来问金杰要两个,否则分量不对可能会出人命。”
  闻劭点点头。
  “还有……”
  “什么?”
  秦川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道:“库房里还有我们两个弟兄……”
  闻劭笑起来,反问:“如果咱们的人都出来了,王鹏飞还肯老老实实待在里面吗?”
  秦川一时语塞。
  远处空地上停着一辆吉普车,司机早已恭候在侧。秦川紧走两步,打开了后车门。
  闻劭探身把人事不省的江停放进后座,然后从杂物兜里翻出一双手铐,把他手腕咔擦给扣上了。
  “如果我不把他们带出来,早几年前他们就已经死在佤邦了。”闻劭拍拍手,说:“你做这行再久点就会发现,有时候不死个把人,就办不成事。”
  闻劭可能是还比较年轻的缘故,作为一个老板来说,大多数时候都看似没太多架子。
  但那只是看似,他总会在某些漫不经心的细节上体现出真实而残忍的那一面。
  秦川点头称是,不再多说,侧身为闻劭让开一条路。
  不过就在他侧身那一瞬间,后腰枪套里的枪柄从冲锋衣下露了出来,闻劭的视线落在上面,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皮突然轻轻一跳。
  转瞬间秦川已转了过去,低着头问:“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还按计划进行?”
  闻劭站在吉普车边,隔着车窗就是后座上昏迷不醒的江停。他没有立刻回答下属的请示,而是沉吟了片刻,才吩咐司机:“先别慌着跑。待会他醒了你再往外开,路线已经交待给你了。”
  司机开口就是缅甸话:“是老板,我明白怎么做!”
  站在边上的秦川心里非常明白,这是要让江停在车里观赏全过程的意思了。
  闻劭这才举步向厂区走去,边走边摸出烟盒,自己抽了一根,又递给秦川。
  “我戒了,”秦川毫不犹豫婉拒。
  闻劭似乎有点好笑,也没坚持,自己点上了烟:“你就不如江停沉得住气。”
  “……”
  “江停在我第一次给他烟时就痛快接了。他从没主动要过,但也没拒绝过。你瞧瞧人家。”
  秦川失笑:“老板,那不叫沉得住气,那叫豁得出去。而我只想踏踏实实发财保命,从最开始诉求就不一样,怎能搁一块比?”
  闻劭偏头瞅了他一眼,脸上似有笑影。
  “——哎,”突然他问,“你还记得你妈么?”
  秦川没跟上他话题转变的速度,“当然记得。怎么?”
  “白问问而已,我不记得了。”闻劭向身后已经隔了老远的吉普车一指,那意思是指江停:“他应该都记得,但他从来不说,藏着掖着的。”
  秦川想了想,才道:“可能因为不重要了吧。而且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老提也没什么用啊。”
  闻劭颔首不语。
  眼前这毒枭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跨过崎岖难行的石碓,步伐稳健毫不犹豫。从他的背影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端倪,看不出喜怒,也完全没有要按原计划继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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