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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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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缓缓道:“让他看着我点火。”
手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些亡命徒见多识广,丝毫不觉怪异,咧嘴一笑应是。
阿杰还想说什么,突然敏感地抬起头。
山林深处似乎正传来某种动静,紧接着无数鸟雀突然惊飞,带着无数细枝枯叶腾飞而起,哗啦啦遮蔽了山涧大片的天空。
发生什么事了?
阿杰夹着烟站起身,就在此刻只听远处——哒哒哒哒!!
枪响?
“杰哥!”又一名小毒贩飞奔而至,吼道:“有人!有人开车闯进来了,在前面放枪!”
“——多少?什么人?”短暂的诧异过后阿杰立刻问。
“不知道,动静非常大!隔太远了看不清楚!”
难道是姓严那孙子叫的警方后援,还是草花A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河岸周围的手下纷纷警戒起身,阿杰思忖数秒,当机立断指了几个手下:“你们跟我一起守在这里,其他人开车去探,现在就去!”
同一时刻,高处树冠中。
严峫眯起瞳孔紧盯着河滩边的动静,内心闪过了跟阿杰一模一样的疑问:是齐思浩叫来的警方后援?还是其他毒贩闻讯奔来黑吃黑?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没时间细思了——只要天再亮一点,阿杰抬头就能发现整晚都隐藏在自己脑袋顶上的目标,到时候树杈和枝叶根本就藏不住人,阳光会暴露一切。
而此时毒贩似乎对不明身份的闯入者非常紧张,河滩上晃动的人影哗啦散去大半,仅仅几分钟后,篝火周围只剩下了阿杰自己和几个手下!
简直是天赐良机!
严峫脱了外套,仅着衬衣,将警用围巾绕两圈缠在手臂上,微微喘息着抓紧了树干。
他紧盯着阿杰乌黑的头顶,内心计算对方的步伐和自己滑下树的速度。他就像是个专业的狩猎者,在阿杰抽着烟转回到树下篝火边的瞬间,骤然发力一跃而下——
利风呼啸,转瞬惊变,阿杰猝然察觉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转身了。
他只觉得重物从头顶飞下,随即被当空扑倒,咚!一声下巴重重磕上了地面,霎时眼前黑青交错,然后脖颈被人从后狠命一勒!
“……!!”
数名毒贩闻声冲来,枪械咔咔上膛,暴吼出声:“谁?!”“住手!”
“——站住!”
话音刚落毒贩僵住,只见严峫用围巾从后死死勒住阿杰的咽喉,发力一提,就把他硬生生从地上提起来,像掩体般挡在了自己身前:
“再过来一步,老子拧断他脖子!”
这惊变来得太猝不及防,几个持枪的手下都不敢动作,只见阿杰脸色迅速由青变紫,喉骨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清脆爆响。
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警用围巾痛快勒死,对这个驰骋中缅两地、堪称恶贯满盈的职业杀手来说,虽然不乏讽刺,但也算是个很有造化的结局。
然而严峫的状态并不算好。
他上一次草草进食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前,山林惊魂加彻夜酷寒,又丧失了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撑,现在体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剩灵魂深处滔天的怒火和凶悍来支持行动了。
“……”阿杰剧颤着握紧拳头,简直是濒死之际最后的力气,一肘顶上了严峫肋骨!
一股血腥顺气管反冲上喉头,严峫蓦然松手,弓身呛咳退后。阿杰三两下挣脱桎梏,但完全无力趁胜追击,第一反应就是跪倒在地按胸狂呕,这次差点把肺从嘴里喷出来的换成是他自己了。
那几个手下都不是傻的,当场立刻追上去,有两人一左一右护住阿杰,另外的人冲向严峫就扣动了扳机——
严峫条件反射抱住头闪避,只听枪响在耳旁炸起,砰!
砰!!
……我中弹了吗?他下意识想道。
但疼痛没有如期到来。
仿佛过了两三秒,又像是整整两三个小时,严峫抬头睁开眼睛。
离他最近那名毒贩的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胸前出现了一个洞,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紧接着,丛林开始簌簌摇晃,八九个同样持枪作当地打扮的人冲了出来!
严峫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已经有了丰富黑吃黑经验的阿杰倒反应过来了,狼狈不堪嘶吼:“动……动手!咳咳咳——”
保镖左右扶着他就往最近的灌木丛里扑,而偷袭者二话不说,纷纷举枪射击。两伙人刚碰面就交上了火,一方是有备而来,另一方仓促迎战,凌晨灰蒙蒙的河滩边顿时枪火迸溅!
“我#¥%*&……”严峫狂奔冲向树林,但交战中手枪不长眼,在场也明显没人顾着他死活,转眼子弹就紧贴着脚边打在地上,火光中飞迸出大片碎石。
他反应也快,双手抱头伏地一滚,哒哒哒一梭子弹刚好贴身擦过,将河岸边扫出一圈扇形的土坑!
——这他妈还能往哪躲?!
死亡唰然掠过,险些勾住了严峫的衣角。就在那须臾间,他突然听见身后河面哗啦声响,随即一双冰凉的手从后拦腰抱住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严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世上真有水鬼?!
他下意识就双腿屈膝狠蹬,但紧接着,他头、脸、心脏等致命部位被人用身体护住了,旋即翻滚着被拖下了河!
“咕噜噜噜……”
冰凉刺骨的河流霎时没顶,严峫措手不及,连灌了好几口水。
温度剧变加窒息呛水,一般人这时候就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了。但严峫不愧是个骨子里就具备极强攻击性的人,在浑浊气泡遮挡了全部视线的情况下,他摸索着抓住对方,也不管到底是人是鬼,先下手为强地掐住了来人的咽喉!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挣扎。
他感觉到那个人倾身上前,下一秒,柔软的触感覆上了自己的嘴唇,徐徐渡来一口气。
“……”
气泡渐渐散去,严峫愕然睁眼,只见水底幽暗粼光中,映出了江停熟悉的身影。
激烈的交火,濒死的叫喊,水面上混乱的枪林弹雨……世界轰然坍塌,一切都化作碎片纷纷扬扬远去,最后眼前只剩下江停伤感的注视。
他似乎仓促地笑了笑,然后再次上前,温柔地仰头在严峫嘴唇上印下一吻。
第126章
哗啦啦水花迸溅; 两人同时从河面上冒头; 严峫喘息着向后望去。
他们几次换气泅游; 离河滩上的枪战现场已经有了相当远一段距离。周围景物在淡灰色的晨曦中渐渐浮现出轮廓,零星枪响混杂在鸟雀声中,遥遥地传来。
严峫扭回头; 低声喝问:“你怎么——”
话音未落就只见江停脸色发青,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他口中喘出来的气已经连一点白雾都不带了; 颓然向水中沉下去。
严峫咬牙上前一把捞住他; 蹚水勉强靠岸,把他拖上了石滩。
江停没有呛水; 但体温极低,那是连续不断的潜泳耗尽了体力的缘故。严峫什么都来不及问; 把他上半身搂在怀里用力按摩心口、颈侧和手臂,只见他浸透了水的脸堪称冰白; 反衬出眼珠黑得让人心惊,半晌才猛地打了几个寒噤,终于咳嗽着恢复了意识。
“咳咳咳……”
江停推开严峫; 精疲力尽地坐起身; 用掌心狠狠搓了把脸,把湿透的黑发全数捋上去,露出了光洁饱满又全无血色的额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嘶哑地道:“不能……不能待在这里。跟我来。”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前走,拨开灌木丛钻进了河岸边的树林。严峫紧跟在后面,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紧绷的气氛整整持续了大约一顿饭工夫,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来到了山谷中一片较为空旷的平地上。
这时远处的枪战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不知道阿杰是否已经被黑吃黑,还是叫人回援干掉了偷袭者。茂林密密实实环绕山涧,风声鹤唳之下,每一寸空间都密布着不为人知的杀机。
江停终于踉跄走到树后,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苦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严峫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静静看着他,没有愤怒更没有发火,半晌缓缓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吧。”
“……”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严峫这个人,他会暴怒痛骂嫌疑犯,会劈头盖脸痛斥手下,然而那都不是他最愤怒的时候。当怒火烧到顶点时,他反而会平静下来,面上不露出任何声色,只让人从心底里感受到窒息般深沉的压迫。
江停别开视线,定定望着空气中漂浮的某个点,片刻后突然说:“你去过那个孤儿院了吧。”
话是疑问句,但却是陈述的语气。
严峫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江停这句话出口后周遭一片静默,过了整整大半分钟,严峫才一字一顿地轻轻反问:“我问你就说实话了么?”
天光放亮,灰黑云层渐渐转为灰白。山谷间的雾气终于缓慢散去,远处一点点浮出冬季山林苍白嶙峋的轮廓,然后随着光线展现现出苍茫的全貌。
他们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都没有再开口。
明明只有几步距离,却像是无形的天堑终于显出了狰狞的面孔。
“严峫,”江停抬起头望着他,眼底似乎隐约闪动着碎光,很难看清。他问:“你现在还相信我吗?”
严峫的第一反应是,你现在还敢提这个?
一股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撞上心口,但还没爆发就化作了深深的疲惫。他摇头笑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挑眉反问:“你说呢?”
冥冥中仿佛终于有什么东西被一锤定音,江停深吸一口气仰起头,闭上眼睛,听见那震荡在虚空中久久回响,令整颗心脏都随之痉挛着早搏起来。他长长地、彻底地吐出那口气,没人看见他凭借这个动作,将冷静到坚不可摧的武装重新披挂上了懦弱的灵魂,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恢复到了坚冰一样无懈可击的状态:
“不相信就对了。”
“——我离开建宁是因为你们吕局趁你不在的时候找上门来,要求我配合他演一出反间计,到黑桃K身边卧底,为警方提供消息。”不待严峫反应,江停继续沉静地叙述下去:“但这个要求不仅危险性极大,而且违背我自身的利益,所以我无法答应这个要求,只能将他刺伤后逃离了建宁……放心,吕局没死。公安局长被杀的侦查速度和通缉力度,我是肯定不想亲身体验的。”
严峫被这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惊呆了,不过好歹他的职业本能还在,很快捕捉到了这番话中的不自然之处:“……你自身的利益?”
江停没有丝毫想要解释的意思:
“你身处的这座山谷叫做元龙峡,在大凉山的制毒产业被几番打击后,这里就成了西南地区最大的制毒基地之一。从二三十年前开始,由于气候变化和国家打击的原因,元龙峡渐渐不适合种植罂粟,当地人转而开始整村从缅甸经云南偷运毒品,因此和边境一些大毒枭的关系非常密切,其中最大的势力就是……”他顿了顿,说:“黑桃K的父亲‘草花A’,名字叫吴吞。”
吴对缅甸人来说并非姓氏,而是前置词,通常表示此人年纪较大且地位彪炳,由此可见这名活跃于上个世纪中缅边境的大毒枭单名只有一个“吞”字。
“吴吞早年行事作风高调,讲究排场和义气,而且还狂热地信教。黑桃K少年时期在美国长大,跟他父亲的性格截然相反,回来后因为集团内部的权力问题,渐渐跟吴吞产生了非常大的矛盾,以至于后来父子反目,几乎决裂。”
“我不是特别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恶劣到了什么程度,毕竟我昏迷了整整三年。就目前的推测看来,他们应该都很想弄死对方,而且彼此也都心知肚明;但为了共享走私渠道以及保护家族的利益不被金三角其他毒枭所染指,他们还暂时没有彻底撕破脸,只是暗下互相厮杀,表面上勉强维持着合作关系。”
贩毒集团内部这些秘密是江停从不提及的,现在却一反常态,开诚布公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
严峫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但面上不显,只问:“你知道‘草花A’吴吞藏身在哪里?”
江停说:“对。”
“但你从来没有对警方提起过。”
“是。”
两次回答都简短肯定,连语调都没有丝毫变化。
严峫站在那里,下意识抬手想摸烟,但紧接着意识到烟盒已经被水浸透了,烟草都化成了软泥般的一团。果然尼古丁这种东西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的精神支撑,严峫揉按着眉心呼了口气,终于抬眼定定地道:“别告诉我你跟你养父吴吞的关系很好。”
江停张了张口,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元龙峡基本属于吴吞的盘口,因此黑桃K对这个地方非常忌惮,坐落在山脚下的永康村就是他培养起来,专门监视这个地方的。”江停答非所问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人,而金杰则是带着黑桃K的命令来找我。”
严峫立刻追问:“找谁,吴吞?”
江停抬起头,没有立刻回答。
山林中渐渐响起细碎的动静,那声响越来越大,能听出是有成排的脚步向这边靠近。很快,最后几许单薄的晨雾中出现了一排人影,大约八九个人,最前面还绑着两三个,径直冲着空地而来。
“岳广平临死前给吕局打电话,说他对不起在1009爆炸案中牺牲的缉毒警,也对不起我。秦川被捕前说岳广平不会把情报随随便便透露给别人,导致行动失败的真正凶手就是我和岳广平自己。如果他们都没有撒谎,那么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江停终于从树下站起身,望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来人,眯起了眼睛:
“我就是来验证这个可能的,今天应该就能揭晓答案了。”
严峫回过头。
阿杰和两个手下双手反绑,各自脑后都顶着枪口,被踉跄推上空地。他们身后则是刚才冲上河滩偷袭的那伙人,为首是个头发花白干瘦的老头,约莫得有六七十岁了,穿着缅甸传统的纱笼,一手被保镖恭恭敬敬地扶着。
严峫面颊抽紧,乍看之下还以为那就是吴吞,但随即意识到,老头长得跟吕局电脑上那张照片还是有差别的。
——是“草花A”的部下?还是亲属?
下一刻江停回答了他的疑问:“波叔。”
被称作“波叔”的老头瞟了他一眼,站定脚步,抬手指指前方空地,喝道:“放!”
缅甸手下立刻把三个俘虏推上前,硬生生踹得跪倒在地。
阿杰咽喉处还残存着明显的紫痕,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凶相,但言语倒挺克制,除了扑通跪倒时喃喃了几句显然是骂人的话之外,竟然没再吭声。缅甸手下知道他方片J的地位,不敢放松警戒,立刻又有人把枪口顶在了他后脑上。
江停淡淡盯着这一幕,问:“为什么不杀他?”
阿杰困兽似的视线立刻瞥了过来。
江停对他的森寒目光视而不见:“这个人是黑桃K最得力的手下之一,除掉他就等于断了黑桃K的左膀右臂,不应该让他继续活着。”
“你……”
被称作波叔的老头嘶哑开口打断了阿杰,向严峫指了指:“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们昨天夜里就可以离开元龙峡,去缅甸与吴吞会合了。你执意要救他,是为了什么?”
这话信息量极大,严峫脑子里有个地方首先就轰然炸开了:他果然是要去缅甸——
他一回头看向江停,却只见江停那张脸还是很平淡地,表情甚至很随意,仿佛老头的疑问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因为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见不得这个人死在我眼前,有什么问题?”
没人想到他会给出这么一个回答,当场老头就愣住了,其他人也不该作何反应,气氛顿时就变得非常怪异。
突然阿杰提声冷笑道:“波叔,你信他这话?”
老头呵斥:“你闭嘴!”
“我以为你是草花A跟前的老人了,应该知道姓江这人最出名的就是把谎言说得比真金还真,是不是?”
顶着他后脑勺的缅甸人哇哩哇啦怒吼起来,大概是叫他一个俘虏赶紧闭嘴,但阿杰充耳不闻:“这个人叫严峫,建宁市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堂堂的三级警督。你们以为江停愿意回去继续当牛做马,实际他早就在警方那里留好了退路。不信你现在给他把枪,让他杀了这个警察,你看他会不会动手?!”
几个缅甸人你看我我看你,老头神色忽变,上下打量严峫。
情势变得异常诡谲,空气中涌动着暗暗的火药味,似乎随时可能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候江停鼻腔中笑了一下,似乎既荒谬又感慨:“什么时候连你都能来揣测我的心思了。”
紧接着他踩着灰白湿冷的草丛走上前,周围没有人敢阻拦,只见他随手拔出了一个缅甸人的枪拿在手上,后退几步站回原地,举枪指住了严峫的太阳穴!
老头面皮抽动,阿杰不可思议望来,严峫蓦然僵住了。
但江停脸上神情却是完全无所谓的:
“波叔,三年前那件事情后,你们差不多都能看出来我跟金杰结下了仇。我看不如干脆这样,你们杀了方片J,我心里气一顺,也就不太在意这个男人的生死了,你觉得如何呢?”
老头树皮样衰老松弛的脸颊微微地痉挛,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我已经上了公安厅的通缉名单,不在乎手上多这个副支队长的一条命。但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总不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杀什么人我就杀什么人。这个叫严峫的刑警可以死,但你得给我一点能交换的东西。”江停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老头,似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来:“怎么样,波叔?杀了方片J,我们立刻就能出发去缅甸与草花A会合,你不想快点动身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于老头慢吞吞转向那个扶着自己的缅甸人,一言不发,沉沉地点了点头。
阿杰脸色剧震,只见缅甸人会意,从后腰摸出枪来,对着他那两名被五花大绑的手下就是——砰!
尸体眉心中弹。
砰!
第二名手下也摔倒在地。
鲜血洇透了冬季干裂的泥土,缅甸人举枪对准阿杰——
砰!!
狙击子弹穿透上百米距离,枪声回荡不绝,缅甸人头上多了个血洞,手枪啪嗒掉在地上。
波叔浑浊的老眼突然瞪直,只见缅甸人身体摇晃数下,然后“扑通!”尸体一头栽倒。
松涛阵阵不绝,空地四面八方渐渐传来越野车的引擎轰响。波叔猝然扭头望去,只见果然十余辆车出现在山谷周围,转瞬间便来到近前。
阿杰脱口而出:“大哥!”
——黑桃K!
越野车队停住,训练有素的保镖们纷纷跳下车,团团围住了这片空地。波叔那边八九个手下顿时成了弱势的一方,后来的这批人上去粗暴地推开他们,三两下就缴了械。
老头面皮青紫却不敢发声,眼睁睁盯着两个人冲上去把阿杰扶起来,抽刀砍断他身上的绳索;随后又有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把严峫拉开到数米之外,警惕地盯着不让他走动。
江停好似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他脸色有些古怪地站在原地,望着前方。
而在他身后,一道身影从越野车上下来,穿过草地缓步上前,直至停在他身后。
“我说过这场赌局最终的赢家是我,总有一天你得认输,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猜出秦川给的提示。”
黑桃K一手按在江停肩上,带着笑意轻轻道:“这次不蒙你的眼睛了,不想回头看看我吗,红心Q?”
严峫的瞳孔霎时缩紧——
江停的颈骨像是生了锈,良久后才一寸寸地,慢慢地回过头,近距离盯身后那张微笑的面孔。
黑桃K看着他,眼神温和,甚至隐隐带着鼓励。
“……你这阴沟里的蛆虫,”江停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道:“——‘铆钉’。”
第127章
黑桃K平生大概从没被人这么当面骂过; 但表情纹丝没变; 看上去完全不恼。
他跟传统意义上那种戴着大金链、左右俩花臂、出行一帮打手吆五喝六的金三角毒枭完全不同。相反; 他穿着非常修身得体的黑色皮衣,里面白色圆领T恤,戴着一双很薄的皮手套; 身量颇高、气质含蓄;身边带的人也只能看出训练有素,没有黑帮底层马仔那种典型的无知和骄横。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他柔和地回答。
阿杰上来两步低头叫了声大哥; 黑桃K挑眉瞧着他:“我叫你记住以前的教训; 但你这记得也过分深刻了吧。”
阿杰挥手一指波叔,还没张嘴分辨; 就被黑桃K一哂:“别说了,就算没他搅局你也抓不住红心Q。”
“……”阿杰略有点悻悻:“这老头声东击西; 弄死了我十来个人,他们刚才还说要去缅甸跟吴吞会合……”
波叔人老而精; 眼见局势不对立刻先发制人,抖着手指向黑桃K:“这是在干什么,啊?这是想要干什么?你常年派人在永康村盯着元龙峡这个盘口; 我们这帮老头子都不跟你计较了; 现在你又是派人明火执仗的往山里跑,又是亲自大老远的过来,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你倒是说说?”
黑桃K略微偏头瞥了老头一眼。
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波叔触及那眼神; 自己的气就先怯了一下:“金杰……金杰先动的手,我一个老头子也只能……”
阿杰一边揉着自己被绑了半天的肩胛骨一边呵斥:“把这老头的嘴给我堵上!”
手下立刻上前,老头气得要命,理所当然以为黑桃K是跟着他身上藏的追踪器来的,指着阿杰大骂:“我刚才就该先搜你的身,敢用什么高科技的手段来阴我!别以为你金杰现在有名有姓了,我们当年在金三角打天下的时候,你这小子还没出生,你——”
黑桃K一摆手,手下登时不再顾忌,三下五除二把波叔的嘴给堵上了。
“呜呜呜……”老头被小辈大不敬的举动气得满脸红涨,黑桃K不再理睬他,向空地周围扫视了一圈。
三具尸体俯在草地上,鲜血正渐渐堆积成血洼;波叔带来的人都被缴械制住了,江停就站在他身边,手里有一把枪,但枪口松松地垂向地面。
他没有在意江停手里那把枪,大约沉吟几秒钟后,终于转向严峫:
“久仰了,严队,在这里见到你我也很意外。”
严峫被人用枪指着站在那里,脑子里似乎有根筋在一阵一阵地发抽,后槽牙紧紧地合着。
黑桃K冲保镖招了下手,解释道:“我搜山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这个人,没费多少工夫,他就告诉了我你在这里。”
保镖从越野车上拽下来一个趔趄的身影——是齐思浩!
他的脚已经被包扎好了,满头大汗且面色青紫,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抬头正视严峫。
“我本来以为你我正式见面的场景会更融洽一些,现在对我来说也始料不及。不过没关系,不妨碍你我好好认识一下。”黑桃K指了指自己:“我的缅甸名字不重要了,汉语姓闻,单名一个劭。这个名字作为三级警司‘铆钉’的个人信息被记录在恭州公安内网上,是真实的。”
——一个毒枭不仅成了警方的卧底,还敢用自己的真名实姓!
“从警时间大概比你晚五六年左右,如果再往下查档案的话,是社会招考进的恭州公安系统。”黑桃K戴着黑手套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微笑道:“不过我没在恭州市局待很久,就被安排去做我自己手下的卧底了,很巧合吧。”
“……”严峫张开口,寒风瞬间就顺着咽喉灌进了肺腑,他嘶哑问:“……你被迫枪决铆钉的事也是骗我的?”
江停侧对着他,一言不发。
“噢,这个问题我来解释一下。”黑桃K说:“应该没有,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我的替身。”
他转向江停笑道:“其实从最开始就有两个人共同承担‘铆钉’的戏份,但凡出面的都是我,和岳广平单线联络的也是我,而从警时在市局留下指纹记录以及后来通过语音和你通话的都是替身。三年前替身被你枪杀……确切的说是被阿杰枪杀,不过当然他没死,你要是有兴趣的话,这次回去还可以见一见。”
江停一言不发,五官神情都异常僵冷。
半晌他终于挤出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两方面原因,”黑桃K随意道,“你可以自己挑一个比较喜欢的。”
“……”
“吴吞把你培养出来送进警界,后来又打算用你来干掉我,这一步走得其实非常高明,因为你作为对手来说段数确实太高了。我曾想过同样在公安高层里安排一个自己人来与你对抗,但秦川……”黑桃K耸耸肩,“第一他执意留在建宁,我从不勉强别人来为我做事;第二事实证明了他只会被你干掉,所以即便用他也只是白费功夫。”
“当时我刚从美国回到中缅地区,能买通的人多,能信任的人少。安插内线这种事一旦败露,不仅无法撼动你在警界的地位,而且很可能变成你更进一步的政绩之一,所以最后只能我亲自上,这是一方面原因。同时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刚从生活了十多年的美国回来……”
黑桃K诚恳道:“想见你一面是人之常情。”
江停闭上了眼睛。
那是个轻而克制的动作,但从眉头细微的纹路可以明显看出他的情绪。
严峫强迫自己开了口,沉声问:“……你们真的是血亲兄弟?”
黑桃K笑起来:“当然不是。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个人特别变态啊。”
在场除他之外,大概没有人敢认为这个笑话有任何好笑的地方。
“吴吞提拔他,不过是想弄死我。金三角就是这么个地方,垂垂老矣的大毒枭即便到了最后一刻都不能容许亲生子染指权力,越老越不肯放手,因为一旦失势就面临着被无数仇家围剿的局面,何况他也不止我一个儿子。”黑桃K冲江停那个方向示意,说:“至于他对吴吞来说不过是个工具,还是个看似很听话很有用的那种。如果三年前我运气稍差一点,说不定就真输在他手里了。”
波叔又开始挣扎想说什么,大概是要为吴吞辩解,但没有人在意他。
“所以三年前我到底栽在了哪里,”江停沙哑地问,“真是岳广平把1009的行动部署告诉了你?”
出乎意料的是黑桃K摇了摇头:“不,岳广平至死都没有泄露这个秘密。”
江停显然并不相信。
“真的没有,答案其实很简单。”黑桃K懒洋洋道,“在1009行动开始的半年前,也就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某天岳广平突然联系‘铆钉’——不好意思就是我——求证了一个问题。”
江停猝然想到了什么。
“他问:听说红皇后是个女人,你能想办法验证这一点吗?”
黑桃K看着江停煞白的脸,微笑耸肩:“看,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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