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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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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他口袋里手机震响,从铃声听是来了新短信。严峫摸出来一看,除掉他被释放后来自各方杂七杂八的问候,最新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吕局,只有简短几个字:
【老方已脱离危险。】
那瞬间严峫五脏六腑都是一松,不由站定脚步,就准备回复吕局“太好了”三个字。谁知他刚点回复框,还没开始输入,突然手机显示又来了条微信。
“?”
严峫顺手点开一扫,开始没看明白,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漫不经心的表情死死地冻住了——
红绿灯再度变换,攒动的车马和人流开始移动,喧哗充盈在一盏盏接连亮起的霓虹灯下。不远处的G65还停驻在树荫里,发出了沉闷的启动轰响。
苍穹之下灰云密布,潮湿从巨大都市的旮旯角落弥漫而起。
初冬寒风卷着尘沙与枯叶,发出尖锐的呜咽声,旋转直上天穹。
第四卷 一零零九·缉毒爆炸案
第119章
缅甸; 小勐拉。
寺庙四面环绕丛林; 白日里泼墨般的浓绿都化作了地狱里爬出的重重鬼影。熊熊燃烧的火把映亮了村庄上空; 响亮的噼啪声伴随着暗夜松涛,风卷着僧人们的嚎哭奔出很远。
五辆开着大灯的悍马车围成一圈,几名手持冲锋枪的缅甸人站在车外; 火光映出他们脸上阴沉的匪气。寺庙前的空地上,黑桃K弯下腰,面对面色如土的住持; 点了点手里那张照片; 用中文问:“他在哪里?”
住持滴泪横流,一个劲摇头抽搐嘟囔; 又要挣脱桎梏磕头求饶。
黑桃K墨镜后的黑眼睛非常平静,看不出丝毫不耐烦; 又用缅甸语重复问了一遍:
“他在哪里?”
“@#¥*Y*&……”住持狠命摇头哭嚎,身后僧人们更是齐声呜咽起来。
黑桃K无奈地站起身; 吸了口气,停顿了几秒。
然后他突然拔枪对准住持眉心,干脆利落一个点射!
砰!
老住持头上开了个血洞; 双眼圆睁; 扑通倒在了地上。
周遭一静,紧接着有人尖叫有人昏倒,有人挣扎往前爬,被毒贩上前硬生生抓住。黑桃K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从容走到下一名僧人面前; 问了相同的问题:“他在哪里?”
僧人年纪不大,早已吓得尿了裤子,哆哆嗦嗦盯着照片上那个身穿袈裟的老人,费半天劲才能听见他说的是:“真、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求求你,饶命,饶命啊——”
黑桃K问:“真的不知道?”
“真的没见过,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
砰!
枪声久久回响,僧人的尸体溅起尘土,死不瞑目。
空地上悲声大起,仿佛一出活生生的血海修罗场。黑桃K似乎有点厌倦,他闭了闭眼睛,收起枪,随便把照片塞给身后的阿杰,做了个漫不经心的手势。
阿杰会意地上前半步举起照片,向空地周围展示了一圈,用缅甸语厉声喝问:“谁知道这个人的下落?说出来就可以活命!不然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瞬间将所有悲号都活生生地压了下去。但紧接着,更尖锐绝望的哭泣从空地四面八方响起,甚至引得山林间的野兽都阵阵长嗥,伴随着波涛般的风奔向远方。
黑桃K揉了揉额角,跨过老住持的尸体,向空地外的越野车走去。
缅甸手下疾步迎上:“老板。”
“看来是没撒谎。”黑桃K懒洋洋说,顿了顿吩咐:“打扫干净。”
手下立刻应声,与阿杰对了个眼色,几名端着冲锋枪的保镖走上前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连珠炮般的冲锋枪声响彻空地,凄厉的哭号瞬间炸响又很快消失了。八九个火把拖着尾焰飞进寺庙,少顷,整栋建筑变成燃烧的火堆,滚滚黑烟飞向浓墨般的夜空。
“大哥。”阿杰钻进悍马车,眼底似乎带着微许不安:“已经是第三座寺庙了,现在怎么办?”
黑桃K靠在后座上,侧脸映着车窗外狰狞的火光,似乎在闭目养神。他这喜怒不惊的模样让所有人都非常忐忑,约莫过了好一会,突然听他开了口:“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
阿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您是说——”
黑桃K没直接回答,摆了摆手:“去打洛。”
阿杰连忙应声去吩咐司机,悍马车轰鸣启动,车灯连成一线,接连驶向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
·
建宁。
卧室里关着灯,加厚窗帘挡住了外界,只剩下床上这方炙热眩晕的天地。
大半被子早已垂落在地毯上,剩下另外半边在昏暗中大幅度地上下伏动,每一次下沉至底时,被窝成团的毛毯中都会碾出一声急促的喘息,似乎非常痛苦,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其他意味。
那声音因为过度沙哑而极其细微,又总听不清晰;仿佛是因此而不满意似的,伏动的频率更迅猛凶狠了,几乎要把那一下下的呻吟活活碾压成片,变为流动的液体渗进空气里。
“……严……严峫……!”
尾音终于被连续不断的高频率撞击给挤压出来,旋即被最后几下爆发顶得脱了音。严峫终于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完成了攻城略地,一边射在江停体内最深处,一边意犹未尽的反复顶弄,用力把江停的手从床单上抠了出来,抓在自己掌心,凑到嘴边亲吻。
江停喘不上气,胸腔一阵阵紧缩,直到漫长的射精过程结束才精疲力尽地沉了下去。他全身狼狈得一塌糊涂,大腿内侧的肌肉都在痉挛,严峫拧亮床头灯,只见他乌黑的眼睫都被打湿了,眉心微微拧着,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严峫俯身用舌尖舔舐他的眉宇,温柔又耐心,直到把那道皱褶舔平,然后起身去热了杯甜牛奶,回来搂着半梦半醒的江停慢慢地喂给他。
“洗个澡……”江停模模糊糊道。
严峫说:“待会。”
他内心怀抱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待会江停就忘了,却没想到断断续续喝完大半杯温牛奶后,江停的眉角又皱了起来,低声说:“去洗个澡……”
严峫只得把他扛在肩上去浴室,在充满热汽的花洒下,把他摁在墙上断断续续地亲吻和贯穿,足足洗了大半个小时才出来。
江停已经很疲惫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几乎已经睡了过去,沾枕头的瞬间他似乎有点清醒,沙哑地拧着眉头:“……你这是吃了药么?”
严峫低低地笑了声,没回答。果不其然几秒钟后江停就陷入了睡眠,刚吹干的黑发落在雪白的枕头上。
严峫俯身用舌尖舔舐他的眉宇,温柔又耐心,直到把那道皱褶舔平,然后起身去热了杯甜牛奶,回来搂着半梦半醒的江停慢慢地喂给他。
“洗个澡……”江停模模糊糊道。
严峫说:“待会。”
他内心怀抱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待会江停就忘了,却没想到断断续续喝完大半杯温牛奶后,江停的眉角又皱了起来,低声说:“去洗个澡……”
严峫只得把他扛在肩上去浴室,在充满热汽的花洒下,把他摁在墙上断断续续地亲吻,足足洗了大半个小时才出来。
江停已经很疲惫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几乎已经睡了过去,沾枕头的瞬间他似乎有点清醒,沙哑地拧着眉头:“……你这是吃了药么?”
严峫低低地笑了声,没回答,几秒钟后江停就陷入了睡眠,刚吹干的黑发落在雪白的枕头上。
严峫把他身上裹着的浴巾抽走,换上干净松软的睡衣,一手撑着额角俯在枕边,仔仔细细观察他在睡梦中沉静的呼吸。晕黄的灯影渲染在他白皙的侧颊上,眉角整齐干净,眼梢又很长;这种长相在男性身上有点过于秀丽,但他鼻梁却出乎意料地直,因此中和了过分柔和的观感,鼻翼投下直角般的阴影,显出微许冷冽的气质。
严峫撩起他额角的头发,盘山公路上被碎玻璃割裂的伤痕虽已愈合,但仍清晰可见。
“……”严峫眸光闪烁,用拇指不断摩挲那伤痕,一丝复杂的情绪渐渐从眼底弥漫上来。片刻后他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这两天来的第无数次打开了微信,翻出那个聊天窗口——
那天傍晚街道上,齐思浩发来的消息每个字都像一把刀,由瞳孔深深刻在严峫心底:
【雅志园,6区A栋905室】
【内网上是这么写的】
——这是江停出事前在恭州的地址。
在恭州时严峫突如其来地对江停当年的生活产生了好奇,就让齐思浩用警务通查了告诉自己。当时齐思浩还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江停,被他打着哈哈岔过去了。
其实严峫并没有什么打探的心思,主要是就算江停有什么可疑之处,他家也早被1009专案组搜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他之所以不直接问,纯粹只是因为想打听完之后抽空溜过去一趟,暗中观察江停以前各种小的生活习惯。
他曾经猜测江停家住的小区离恭州市局不太远,但面积朝向都不会太好,毕竟江停的收入水平在这,而且他根本不像那种讲究生活品质的人;也曾经想过江停会不会把家布置成警校宿舍那样,严格、仔细、充满禁欲的整洁感,像他本人一样缺少烟火气息。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停会住在那里,雅志园。
他去过这个地方,在汪兴业坠楼案发的第二天。
1009塑料厂爆炸前,红心Q对交易地点的确认指令就是从这个小区某栋楼的701室发出来的。
——红心Q留下的痕迹,与江停从不宣之于众的住址,这两者中总有一个不是巧合。
·
周一,清早。
严峫匆匆捋起衬衣袖口,抓起挂在玄关的风衣披上,一边穿鞋一边对着玻璃随手抓了抓发型:“走了啊!”
身后餐桌边,江停头也不抬:“回来。”
“这都九点二十了,早上十点吕局亲自主持周会,待会迟到又要当着全局的面做检查,我说你干嘛呢。”严峫转身快步过去,话音未落就迎面被塞了个鸡蛋吐司三明治,不由“噫”了声,然后只见江停手伸进他风衣里,解开了腹部的衬衣纽扣。
“……”严峫这一惊不小,足足错愕两秒,然后条件反射屏气绷住了腹肌线条:“我说你这身体吃得消么,别闹,来给亲一个亲一个……”
江停说:“对着镜子亲你自己吧。”然后把他扣错的最后两个纽扣重新整理好,衣摆重重塞回了裤腰里。
严峫不无遗憾,抓着江停在额角亲了亲,火速出门上班,房门重重合拢的咣当声久久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几分钟后,他最经常开的那辆辉腾倒出车库,一个漂亮利落的三角掉头,向小区大门飞驰而去。
江停抱臂站在落地窗前,垂着眼睫,玻璃映出他晦暗不清的瞳孔。直到辉腾完全消失在小区笔直的车道尽头,他才收回目光,轻轻吁了口气。
玻璃上几乎不可见的白雾一飘而过。
他拿起身边的手机,换了张sim卡,重新开机后迟疑片刻,终于拨出了一个国际号码。
嘀嘀——嘀嘀——
“喂?”
落地窗映出江停标致清晰、毫无情绪的脸,声音也完全听不出一丝波澜。他说:“您好,我想通过贵办事处对当地寺庙捐赠一笔香火,请问该如何操作?”
·
五十分钟后,严峫裹着风冲进会议室,低头弯腰快步穿过人群,尽量不引起注目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警惕地向周围张望——还好除了最前排的魏副局狠瞪了他一眼之外,没有人注意到严副支队这半年来的第八或者是第九次开会迟到。
严峫松了口气,突然又发现不对:吕局呢?
分针指向十点一刻,大会议室里不断响起细碎的嗡嗡声,最上面吕局的座位却空空如也,连大茶缸都不见。
“甭找了严哥,”坐在他身后的马翔偷偷凑近,小声说:“您今儿走大运,吕局人还没来呢。”
“出什么事儿了?”
马翔用笔记本挡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刚才第一轮总结是老魏代吕局做的……卧槽严哥,你这周末跟陆顾问打架了么,后脖子给挠出三道来?”
严峫伸手一摸,忙把衬衣后领往上拉了拉:“去去去!小孩子家,看你的后宫漫去!”
马翔撇着嘴想酸他两句,突然会议室门开了,所有人瞬间正襟危坐,却只见局长办公室的张秘书快步走进,俯在魏副局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片刻后老魏点点头。
“这个,”魏副局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天吕局不来了,刚下楼的时候把脚崴了,茶缸子摔碎了一地。”
周遭人人诧异,随即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咱们今天的周会就由我来主持,下面还是按惯例各业务部门通报上周的重点工作和项目情况——小苟主任……那什么,苟利主任,你先来吧。”
苟利板着脸站起身,严峫正瞧着好笑,突然视线余光瞥见张秘书弯腰穿过人群,径直来到自己身边:“严副……”
“嗯?”
严峫一抬头,只见张秘书轻轻地贴着他耳朵,说:“吕局有急事见你。”
·
吕局的大茶缸好端端放在桌面上,泡着他一贯的菊花枸杞红枣冰糖养生茶,热气在半空中盘旋上升。
“什么?”严峫极其意外:“公安部?”
隔音极好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吕局的身躯把真皮大转椅挤得满满当当——毕竟连喝茶都要加冰糖——正摘下老花镜疲惫地揉眼睛,闻言“唔”地点了点头,把电脑屏幕向他一转:
“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蓝金’被我们通报上去后,公安部非常重视,在西南地区进行了大规模排查,为此也和缅甸方面进行了数次照会。上周五缅甸军方向我国通报了最新情况,小勐拉周边偏远地区分别有三座寺庙遭到了屠杀和焚毁,一伙被抓获的毒贩指认了黑桃K。”
屏幕上的画面映在严峫瞳孔深处——那明显是一张偷拍。
镜头背景相当破败,应该是在缅甸边境某个村庄供奉的寺庙前,毒辣的太阳炙烤着丛林,令画质非常的不清晰。几名缅甸血统非常明显的男子站在越野车边,各自怀里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什么武器;一个穿着黑色背心和工装长裤的年轻人正从车上下来,身形非常剽悍,大腿上的武装带里插着一把枪,手里攥着半瓶矿泉水往头上浇。
尽管只是侧脸,但严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老熟人,阿杰。
同时车头前不远处,一道身影背对着镜头走向寺庙大门,在这么炎热的情况下竟然还衬衣长裤从头到脚。画面边缘过度曝光的白边吞没了他半边身形,但还是能看出他正不疾不徐地拾级而上,从肢体细微动作到步伐幅度,都有种气定神闲的意味。
严峫的眼神略微发沉:“黑桃K?”
吕局点了点头,敲敲屏幕:“这是半个月以前的图像材料。仅仅半天之后,这座村庄寺庙里仅有的两名僧人被杀,建筑也被焚毁了。”
办公室里安静无声,只有严峫的呼吸,和吕局啜饮茶水的吸溜声。
“……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半晌后严峫终于开口问。
“自动照相机。”吕局摇了摇头,咚地一声将大茶缸放回桌面上:“缅甸小勐拉跟我国接壤,是个贩毒、走私、赌博成风的法外之地。近日一伙‘走马帮’在尝试偷渡入境时被我国边防武警抓获,因为咱们跟缅甸有合作协议,暂时就交还给了缅甸军方进行审讯,结果发现这伙马帮所隶属的贩毒组织,差不多能算是黑桃K的对头。缅甸方面加急审讯后,有毒贩交代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说黑桃K最近拿着几张照片,在勐拉附近的寺庙盘查照片上的人。”
严峫额角一跳:“找人?”
吕局以老年人使用鼠标惯常的认真劲儿,对着“下一页”用力地摁了一下。
刷拉——
屏幕出现一张不知道经过了几次传真、扫描又翻拍的照片,一名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年僧人穿着赤黄色袈裟,眼皮上皱纹层层耷拉下来,光着一条衰老浮肿的胳膊,端坐在佛堂中。
不知是翻拍画质实在低劣,还是刑侦人员疑神疑鬼的心理作用;这名僧人的面相完全没有任何安定或祥和,相反当严峫定睛打量时,甚至隐约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凶恶。
“我只是怀疑。”吕局一手捂着大茶缸,一手指着屏幕,沉声道:“这个人有可能是黑桃K的父亲。”
第120章
黑桃K的父亲?
严峫脱口而出:“草花A?”
吕局明显愣了一下:“什么A?”
两人面面相觑; 吕局老花镜后射来怀疑的目光; 刹那间严峫意识到——吕局不知道黑桃K父亲的这个绰号。
换言之; 公安系统内部对黑桃K的了解少得可怜,甚至到了连这一细节都不知道的地步!
那一刻严峫耳边响起了那天在高荣县招待所里,江停随口对齐思浩所说的话:
“黑桃K的家族是个犯罪集团; 他的父辈甚至祖父辈都不干净……他早年在西南边境被人叫黑桃K,是因为他父亲曾经称作草花A,由此而演变过来的……”
“怎么了?”吕局问; “你怎么知道他父亲的代号; 听江停说的?”
严峫的失态只出现了短短一瞬,紧接着恢复正常; 仿佛刚才的凝滞只是错觉:“哦,这倒不是。只是我看他们那集团有个黑桃K; 有个方片J,再往上出个梅花A也很正常; 所以乱猜的。”
吕局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视线更加犀利聚光,直直盯在严峫脸上。
但后者英挺硬朗的面部轮廓没有丝毫触动; 很沉稳地回视吕局。
“……”终于吕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缓缓道:“我们对黑桃K贩毒集团的内幕知之甚少,一方面因为他们的老巢根据地在缅甸,属于境外的跨国毒品组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三年前的塑料厂爆炸案,令我们失去了很多的资深警察和优秀卧底,是非常令人痛心的损失……”
严峫沉默着揉了揉鼻端。
“所以; 如果江停曾经对你提起过任何跟黑桃K有关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立刻反映给我们局里,因为那都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和线索,可能除了他之外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吕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问:“明白了吗?”
严峫眼睛一抬,直视着吕局。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交激,但彼此脸上都稳得不见一丝波澜。几秒钟后严峫一点头,说:“我明白,吕局。”
吕局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里,摘下老花镜慢慢地擦拭。
“公安部下达的这个消息,我只跟老魏、你余队以及有数的几个副局长政委说了,你出去后也要注意保密纪律。另外,你是公安系统里唯一一个与方片J正面交手两次,却能生还至今的警察,他们可能会非常想要你的命。自己当心。”
吕局挥了挥手,掌心向内,那是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严峫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吕局——”
“什么?”
“您相信江停么?”
吕局思忖良久,终于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着他。
“你问我这个没有用,严峫。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搞刑侦的不相信别人,甚至不相信自己。警察警察,警在先察在后,我们只看证据。”
严峫默然无语,半晌一颔首,转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
周会刚刚才散,马翔趁着这会儿空隙飞奔下楼去买了几个包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赶回刑侦支队大办公室,刚转过走廊就迎面撞上了正低头发短信的严峫,砰地趔趄两步:“哟,严哥!”
严峫一抬头:“哦对了,我今天临时要出个外勤,下午不来了,你帮我跟队里说一声啊。”
他边说边抽身就要下楼,谁料马翔飞扑而上,不要命地拉着他:“什么外勤?为什么现在出外勤老不带我?上次跟上上次你带的都是韩小梅,我哪儿比不上那丫头了?我还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呢吗严哥?!”
正巧韩小梅一边吃包子一边从电梯出来,迎面刚好撞见,吓得蹬蹬蹬连退三步,手忙脚乱把包子藏到身后。
“去去去,不要那么给,小心陆顾问上门来揍你。”严峫连忙把马翔推开,又招呼韩小梅:“把他给我拎回支队去,我下午不来了,有事电话联系哈。”
马翔悲悲戚戚:“严哥——别抛弃我呀严哥——”
马翔踉踉跄跄地追随在北风中,两道宽面条泪在身后挥舞飘飞,严峫忙不迭下楼跑了。直到他那件深灰色风衣下摆消失在楼道口,马翔才蓦然收住泪水,面无表情一转身:“我下午也不来了。”
韩小梅:“嗯?!你干什么去?”
“跟隔壁禁毒支队联合执行任务。”马翔淡定道,在韩小梅双眼圆瞪的注视中一口咬掉半个包子,鼓着嘴钻进了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门。
·
嘀嘀——嘀嘀——
“喂,”手机那边传来江停平稳的声音,还带着不明显的沙哑,问:“怎么了?”
那一点点低哑让严峫心头微微发热,但他没表露出来,穿过建宁市局停车场,打开辉腾车门坐了进去,问:“你在家干嘛呢?”
从那边的动静来听,江停应该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睡觉。”
“睡觉好,上次复查医生不说你应该多静养么,对大脑里的淤血有好处。今天锻炼没?”
江停昏迷太久,肌肉没有萎缩已经很难得了,力量和敏捷度都大大不如以前。医生的建议是慢慢复健、不要心急,切忌疲劳和剧烈运动,这辈子基本没可能恢复到昏迷以前的水准了;但江停总想跟严峫一道去健身房集中突击,严峫每次只能找借口不带他去。
在争执了好几次后,严峫干脆买了几台健身机器放在家里,声称要以分分钟几万块上下的身价来亲自当江停的私教。
“没。”江停言简意赅,“没精神。”
“怎么没精神啊,是因为私教不在家的原因吗?”严峫发动了汽车,眼底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意:“要不你下床去趟茶水间,我在那放了个好东西给你。”
“……”江停在电话那边无声地挑起眉梢,穿着居家拖鞋走进茶水间:“什么东西?”
“打开柜子看看。”
江停依言打开橱柜,愣了愣:“你怎么——”
辉腾车缓缓开出市局,后视镜中映出严峫上翘的嘴角。
茶盒里的第二块老同兴茶饼已经被拆了,方方正正躺在油纸上,仿佛生怕得不到宠幸似的,还被严峫用餐刀撬了两小块下来,散落在周围的每一粒残茶都在清清楚楚表明这一点:就算给重新包上,也完全没有任何收藏价值了。
“那天想煮茶叶蛋来着,一不小心就把这包给拆了。”严峫含笑解释,“拆了就拆了吧,茶就是让人喝的,不喝哪来的价值?成天塞在柜子里指望着它下小茶饼不成?”
手机那边静默片刻,才传来江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你这人真是……”
严峫也笑起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通话两端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半晌严峫“哎”了嗯一声:“江停。”
“嗯?”
“以后别回恭州了,来建宁呗?”
“……”
“挂个职在警察学院,没事帮市局看看现场,跑跑腿啥的。异地婚姻难以维系,建宁工资高物价低,温暖湿润空气好,你说是不是?”
江停低声说:“是。”
“抽空再去国外办个婚宴,把我们家里人都请上,你说怎么样?”
江停笑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严峫却很坚持:“行不行,嗯?问你话呢?”
“行行行……办个满汉全席,随便你。”
“那你可算答应了,我记住了啊。”
“嗯嗯,我答应了。”然后江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猝然补充:“——但那茶饼你不能再拆第三个了!就留着让它们下小茶饼吧,我真的不喝这玩意了!”
严峫失笑道:“就你事多。”
转向灯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响,严峫双手扶着方向盘,眼底映出前方排队驶向高架桥的车龙。更远处天幕苍灰,云雾浩渺,风吹着哨子从车窗缝隙中灌进车厢。
“你这是上哪儿去?”江停问。
“去个现场,离市区有点远。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
“可能要忙到明天上午,唉,也确实烦。”严峫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又说:“——好好吃饭,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啊?”
江停无声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转向灯还在滴答,严峫挂了电话,眼底那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内心就涌起一丝丝带着酸痛的冰凉,仿佛整个人被吊在悬崖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风呼呼地从脚底渗进四肢百骸。
车窗外的喇叭声、喧哗声、引擎启动和刹车的声响突然都变得非常遥远,侧视镜中映出严峫晦暗不明的侧脸。半晌他终于打开车载蓝牙通讯录,轻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喂,严队?喂?”
“老齐。”严峫眸光沉郁,说:“我正在去恭州的路上,到了以后通知你,雅志园小区门口见。”
·
建宁市看守所。
铁镣声从阴冷的长廊尽头远远传来,翘首以盼的马翔跟其余几个禁毒支队刑警同时上前几步,被看守为难地拦住了:“那个……”
“明白明白,”马翔摸了根烟塞过去,对方冲他丢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市局三天两头送人提人,但凡稍微有资历的刑警,案子多的时候每个星期都要来回跑几次,深夜或凌晨紧急提审算是家常便饭,跟看守所的狱警都是老相识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却跟以往不同,按纪律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看守所向上反映,秦川有重要线索想交代,经上级研究后,决定今天转移去省厅。
金属撞击声越来越近,长廊远端的窗口前突然闪现出晃动的人影,秦川被两名狱警押着,缓缓向门口走来。
“是秦队……”
“秦哥!”
秦川似乎也没想到有人会来,一时倒愣了下,但脚步没停。
马翔坦荡迎着他打量的目光,舌根泛起一阵阵苦涩,但他强迫自己咽了回去。身旁禁毒支队的兄弟们都强忍着粗重的呼吸,只有一个前不久刚被秦川亲手转正的小警察忍不住,不顾看守阻拦,冲动地向前迈了半步:“秦队,你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你说话呀!”
他这话一出,又有人按捺不住了:“是啊秦队,我不相信你会干出这种事!”
“你一定是被冤枉的,是不是?!”
“你快告诉我们是不是啊!”
……
秦川收回目光,从这几个人的包围中穿了过去,不远处看守所门口,一辆涂着“建宁市看守所”几个白底蓝字的面包车停在台阶下,另外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正等在敞开的后车门前。
马翔终于忍不住沙哑道:“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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