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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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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俊
  江停伸手要去拿烟,被严峫摁住了:“你身体不好; 还是算了吧。”
  严峫最近不知道看了曾翠翠女士朋友圈里发的什么养生邪说,买早点的时候坚决不给买豆沙包; 非要江停多吃肉,说吃肉才能补身体。现在又按着不给抽烟,为了不让江停顺他嘴里的烟抽; 甚至还故意扭了扭身体; 满脸写着警惕。jpg的表情。
  江停长叹口气,心说杨媚发来的微信文章果然很对,没有经济收入的家庭成员果然只能算二等公民,于是无奈地揉了揉鼻子说:“见过面,但不熟。”
  “怎么个不熟法?”
  “之前恭州建宁联合行动的时候; 建宁方面的带队领导基本都是他,所以合作过几次,感觉这个人对我的指令还算配合,做什么事也都有商有量。所以你当时说方正弘对你家有钱这点很看不惯的时候,我还挺意外,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从不倚老卖老,相反一直都很尊重人。”
  说到这里江停顿了顿,谨慎地补充:“但仅仅这一点也只能说明他对我这个人的看法还算好,不可能因为那区区几次合作,就坚信我没有跟毒贩同流合污。”
  ——那方正弘对两人截然不同的古怪态度从何而来?
  严峫抽着烟沉吟了会,“嘶”地吸了口气:“你觉得岳广平的枪真是方正弘偷的?”
  “难说,这要看黑桃K能用什么利益把他拉下水。”江停若有所思道:“但我总感觉……方正弘对你的态度,与其说是被利益所诱惑,倒不如说是……”
  严峫看向他,两人在喧闹的街道边彼此对视,片刻后江停终于疑惑地吐出了那两个字:
  “恨意。”
  跐溜——
  这时一辆奔驰车刷然停在人行道边,车窗降下,里面探出了齐思浩满头大汗的脸:“我来了,快上去!快上去!”
  ·
  为了迎接齐思浩的到来,方正弘又被皮手套塞着嘴关进卫生间去了,年过半百的人被严峫折腾得怒发冲冠,在里面不断发出吱吱呜呜的抗议声——不过齐思浩被吓得够呛,进屋后抖抖索索地捧着杯热水,从卫生间里传出的动静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我今早出门去市委开会,刚出小区门口就有一辆白色货车缀了上来,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开始我没注意,结果从高架桥出口下来比较僻静的时候,后面突然又超上来另外一辆卡车,不断越线把我往马路右侧逼——我再迟钝这个时候都感觉到不对了,他们分明是想撞我呀!就想加速往前摆脱这两辆车,但只要我加速,货车跟卡车也同时加速,一左一后想逼停我!”
  齐思浩惊魂未定,喝了好几口热水,才稳了稳心神:“左边的卡车狠劲挤我,后面货车又不断上来碰撞我的车尾,整整持续了好几公里都是这样。我没办法跟你们详细形容,当时太紧张了,连车牌号都看不清楚,只要稍微分神现在就已经车毁人亡了,幸亏我……卧槽那是什么声音?!”
  齐思浩吓了一跳,望向卫生间,严峫轻描淡写道:“没事,流浪狗。”
  齐思浩:“?”
  卫生间里的抗议更响了。
  “所以你没去市委开会,直接改道来了高荣县?”江停问。
  “我哪还敢去开会啊!”齐思浩哭丧着脸:“连去市委的路上他们都敢下手,这帮人胆子该大到什么地步?!”
  严峫抱臂靠在电视机柜边,闻言哼笑起来:“你胆子也挺大的,小百万的车都敢往市委开,生怕纪委不知道你捞了多少钱呢。”
  “是,是,”齐思浩把两手一摊,既后悔又冤屈:“但我怎么知道捞这点钱会触怒到黑桃K这样的毒枭呢?制毒贩毒的是他们,赚大钱的也是他们,我不过就批点儿‘零包’喝点肉汤,至于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非要致我于死地吗!”
  ——不知道是不是严峫的错觉,齐思浩说完这话之后,卫生间里的动静突然停了。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以后还会出更大的事。”江停淡淡地道。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听这话之后齐思浩脸色青红交错,烦躁地跳了起来:“现在是讨论我有没有错的时候吗?你们答应我只要配合调查岳广平被害死的事,就能抓住毒贩的罪证,把黑桃K绳之以法——但现在呢?你们调查的进展在哪?!”
  严峫说:“你冷静点老齐,我们至少已经查出了岳广平很可能有一名非婚生子的事……”
  “会不会那就是黑桃K?”又急又气的齐思浩迫不及待打断他:“他儿子是毒贩,所以1009行动才会被提前泄露,他愧疚自责要求跟江队见面,结果被他儿子抢先下手灭了口?”
  屋内一片安静,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终于只听杨媚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齐队怎么不去写警匪小说啊。”
  “黑桃K的家族算是个正儿八经的犯罪集团,他的父辈甚至祖父辈,往上数全都不干净。他早年在西南边境地区被人叫黑桃K,还是因为他父亲曾经被人叫草花A,因此而演变过来的。”江停说:“如果说他儿子就是黑桃K本人,那可就太扯了。但我怀疑岳广平的私生子与黑桃K犯罪集团有一定联系,甚至有可能是毒贩安插在岳广平身边的内应。”
  “那你们快去查呀!”齐思浩简直要心梗了:“你们不是信誓旦旦要把内鬼给揪出来吗?不是要给江队正名平反吗?!江队,你跟黑桃K那孙子可是泼天血仇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残害忠良是不是?你得救救我啊!”
  齐思浩上来就要拉江停的手,被后者轻快敏捷地向后一缩,原本靠在几步远之外的严峫立马大步赶上,强硬地插进了江停和齐思浩之前:“喂你干什么呢,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不是,不是,”齐思浩接连险遭毒手,以他贪财胆小的性格和心理素质来说已经快到极限了,急赤白脸地就要越过严峫去求江停:“江队你听我说,现在这个紧急关头……”
  但严峫哪能容许别的男人去拉江停的手——快五十岁长得丑的也不行——于是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往外推,怒道:“就你还好意思自称忠良!给我站远点好好说话!”
  咚咚咚!
  捶门声重重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江停觅声一望。
  咚咚!
  “……”齐思浩颤颤巍巍指着卫生间门:“有、有人敲门?”
  门把被艰难地一旋,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
  被捆着双脚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方正弘用手腕开了锁,拧着身子一跳一跳,从门缝中艰难地挤出来,对众人怒目而视:“@#¥%*&……*”
  “……”齐思浩目瞪口呆,回头用震撼的目光打量严峫:这就是你捡回来的流浪狗?
  严峫捂着额角长吁一口气,上前抽掉了方正弘嘴里破破烂烂的皮手套,满面真挚两手一摊。
  “大家还没见过吧,我先帮你们彼此介绍一下。这位是恭州刑侦支队齐思浩,疑似目前正被黑桃K追杀;这位是建宁禁毒支队方正弘,疑似目前正帮黑桃K追杀我——你俩可以交流下追杀和被追杀的经验,互相学习,好好相处,啊。”
  下一刻,方正弘就像什么都没听见般打断了严峫,直勾勾盯着江停:“岳广平是被人害死的?”
  江停双手插在裤袋里,没有吱声。
  方正弘满是皱纹的眼睛眨巴着,转向严峫,难以置信:
  “……难道内鬼不就是你?!”
  ·
  十分钟后,宾馆房间。
  严峫啪啪啪狠命拍打扶手,被人七手八脚按在椅子上:“你把他放开!让我再打他一顿!打不服我改跟他姓方!”
  江停在房间另一头护着不敢吭声的方正弘,杨媚假惺惺地不断劝严峫:“严副你别这样,人家好歹是个正支队长,你看你勤勤恳恳干了十多年也才是个副,咱们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别跟人家斗气了……”
  杨媚的眉梢眼角都藏不住喜悦,严峫一听气血上头,险些又把袖子摞起来:“放开我!”
  “你还嘴硬?!”方正弘忍不住了,从江停的桎梏中涨红着脸探出头:“建宁市局里的内鬼不是你还能是谁?从胡伟胜制毒那个案子开始,你的行踪就鬼鬼祟祟,动不动单独跑出去办案,还开警车从解救人质的现场擅自撤离,谁知道你搞什么鬼去了?!”
  严峫剑眉倒竖,刚要回骂,江停轻巧地插进了一句:“方队,胡伟胜案解救人质当晚我发现了狙击手的行踪,甚至在废弃公路上短兵交接,严队擅自行动是为了去抓住那名狙击手。”
  方正弘语塞,随即又梗直了脖子:“他还整天关着办公室门,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经常在办案的时候偷偷摸摸打电话通风报讯——”
  “那是打给我,”江停温和地道,“韩小梅和马翔等人都可以作证。”
  严峫不失时机发出一声极其嘲讽的冷笑。
  “……那,那。”方正弘被这声冷笑刺激得食指哆嗦,简直要口不择言了:“这姓严的喝药酒中毒那天,明明换作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活下来,偏偏他竟然在空无一人的盘山公路上得救了,还活了,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没人觉得那是他为了洗脱嫌疑,故意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严峫作势要喷他,江停无奈地说:“可方队,那天盘山公路上并不是空无一人的啊。”
  方正弘眼睛一瞪,却只见江停左手按着他肩膀,右手撩起自己的头发,示意他看额角上鲜红未愈的伤疤:
  “案发当天我开着越野车尾随严峫,毒发时撞车施救,然后是马翔赶到把我们送去医院,所以严峫才捡回了这条命。”
  房间一片安静,方正弘张着嘴,表情特别的荒唐和滑稽。
  “你们……你们……”半晌他终于扭曲着挤出几个字:“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停扶着额角叹了口气:“告诉你了,随行家属。”
  方正弘摇摇晃晃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看上去颇有种三观被震撼后的失魂落魄。
  所有人都望着他没出声,只有杨媚满面同情,心中洋溢着诡异的同病相怜。
  “现在该我问你了吧,方队?”严峫半边嘴角一勾,神情中满是还不掩饰的嘲讽与得意。
  方正弘:“……”
  严峫居高临下斜睨着他,一字字道:“老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仅觉得我是建宁内鬼,还他妈一而再再而三下毒手要害我,嗯?!”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正弘身上,只见这个平日里总青白蜡黄、横眉挑眼、遇事死板得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老警官,此刻活像是换了个人,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晌才沙哑地道:
  “我没有想害你。我跟踪你只是为了抓到证据,向吕局证明你跟毒贩有勾结。但我真的从来没有要下手杀你……”
  “没有?”严峫立刻冷冰冰反问:“那你为什么要阻止秦川喝我的药酒,事后还扔掉了那个唯一能作为物证的药酒瓶?”
  方正弘就像凝固了似的,良久后终于抬起头盯着严峫,那目光精亮得恕
  “因为我觉得你有可能想害他,”方正弘慢慢地道,“就像当初我明明只是受伤,喝完你的药酒后……就一病不起到现在一样。”


第112章 
  “你喝我的药酒?”严峫的第一反应是; “怎么什么锅都能推给我的药酒?!”
  周围只有江停神情微变; 而杨媚和齐思浩都一头雾水; 连药酒是指什么都不知道。
  方正弘短促地笑了声,神情中似乎有种破釜沉舟的狠意:“严峫,本来吕局就是站在你那边的; 我又跟踪你被发现,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况且这里都是你的人,自然是你想怎么否认就能怎么否认; 哪怕说出花来这帮人都只会相信你而不相信我——既然这样还用得着跟我装糊涂吗?档次也太低了吧?”
  “……”严峫此刻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无辜市民被拎到刑侦支队审问的冤枉:“可是我真不知道啊; 你啥时候喝了我的药酒?!”
  方正弘怒道:“不是你送到我家来的吗?!”
  严峫:“我犯贱吗,我送你东西干嘛?!”
  这两人简直天生属猫狗; 见了面就要吵起来。所幸江停咳了一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方队慢慢说。”
  方正弘对江停始终抱着一丝诡异又勉强的信任,闻言狠狠地呼了口气; “那是一年半前我受伤的时候,市局各个科室都往我家送了慰问品,当时我对这姓严的小子还没那么——没那么——”
  没那么横挑鼻子竖挑眼; 两人还保持着面子上和谐平静的工作关系。
  “啊; 对。”严峫终于想起来了:“当时吕局吩咐让大家都表示下慰问,当做那个季度的团队建设。我怕我随便选的礼物价格太高,别的部门脸上不好看,就随口吩咐了马翔还是谁去准备点便宜营养品啥的……”
  “送到我家的是两盒营养品加两小瓶药酒,”方正弘没好气道; “药酒上还挂着你严峫的手写慰问卡。”
  严峫闻言立马炸毛了:“我手写东西送给你?你脑子没出问题吧老方,从警校毕业后我就再没写过自己名字以外的汉字,连江停都没收到过我手写的情书!”
  江停:“……”
  方正弘:“……”
  江停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呢?”
  “我本来对中药其实一般,但受伤后确实筋骨不如以前了,再加上也受了身边人的影响,知道药酒对活血风湿还是很管用的。”方正弘顿了顿,有点不情愿地承认:“严峫这小子虽然轻浮,但送人的都是好东西,所以我看到是他送来的,就……”
  “你就一点不剩地全喝了,”江停确认。
  方正弘悻悻地点点头。
  江停和严峫对视一眼,后者满脸写着“WTF”式的冤枉。
  “然后你就立刻中毒了?”江停又问。
  “我每天喝一小盅,开始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过阵子之后就感觉心脏不太舒服,经常早搏。我以为这种情况是劳累所致,于是渐渐减少了上班时间,也不再所有工作都事必躬亲,以为过阵子就能恢复;但病情却发展得越来越严重,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
  方正弘吸了口气,摇头道:“就这么好好坏坏地拖了几个月,直到我太太学中医的老熟人来家探望,才提出我可能是摄入了中药材毒素,我立刻就想起了那两瓶药酒。那时第二瓶只剩个底子了,熟人拿去一化验,果然发现了极其痕量、不足以致死的乌头碱。”
  乌头碱!
  严峫和江停同时站直了身体。
  “所以你怀疑是我故意投毒?”严峫不可思议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方正弘又气又恼:“我说了!我立刻就把物证拿给吕局要求彻查,但你知道吕局是如何反应的吗?!”
  一年前,建宁市局——
  “他对我的工作一直非常不配合,有很大的个人成见!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局长办公室里,方正弘把大办公桌拍得砰砰响,气得脸色通红:“严峫这样轻浮高调的富家子弟,因为平时受过我几次训斥而怀恨在心,进而蓄意报复,这是可以说通的!否则怎么解释这化验单上明明白白的乌头碱?!”
  吕局坐在办公桌后,圆脸上面无表情,直到方正弘咆哮完、发泄完,才缓缓地开口道:“你没有证据,老方。”
  “这怎么不叫证据?这明明——”
  “川乌、草乌如果不经过程序严格的正规炮制,残留痕量乌头碱是常事,这个剂量的生物碱毒素换作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不会有你这么大的疾病反应,因此很难证明严峫是故意投毒。”
  方正弘火冒三丈:“您这分明是包庇他,您分明……”
  “我没有。”吕局静静地道,“我只是在阐述事实,事实是你根本无法证明这瓶药酒是严峫所赠,而不是你自己配出来的。”
  “……”方正弘难以置信地盯着吕局,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他。
  “老方,”吕局仿佛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换了个更加和缓的语气:“虽然你跟严峫有矛盾,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我了解你,知道你不至于故意诬陷他。我只想提醒你必须要考虑到两种可能性:第一是你确实对他抱有很深的个人成见,以至于你从感情上偏向于他要害你;第二是……”
  “你们是站同一边的。”方正弘向后退去,咬牙一字字道,“你们才是站同一边的。”
  吕局皱起眉:“老方——”
  “我明白了。”方正弘脸色一变,愤怒的红潮全数化作了青白,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拳,说:“我会向你证明的。”
  吕局起身抬手,仿佛还想分辨什么,但方正弘已经转身夺门而出,回答他的只有“砰!”一声重重摔门声响。
  ……
  “那不是我送的,”宾馆房间里,严峫满脸荒谬地摇头,说:“当时我随口吩咐人去买点补品,但绝对没有让他们送药酒!”
  方正弘冷冷地盯着他。
  “开什么玩笑,越熟悉药酒的人越知道这东西不能随便乱送,万一药性与病情相冲,反而对病人不利。何况我跟方队关系一般,如果出了什么事说不清,我能不知道吗?哪怕送两瓶脑白金也比送药酒好啊!”
  这话倒是实情。
  严峫表面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他确实有些富豪出身的从容和骄纵,但很多敏感的人情世故,他也非常懂。
  送来路不明的药酒给自己工作上的对头,太不像严峫会干出来的事了。
  江停问:“那是谁送的?”
  严峫疾步踱了两圈,突然站定,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马翔?”
  “哎呀喂我的严哥!严哥你可总算有消息了,我们全队上下都特别特别想念你,陆顾问啥时候孕检需要马仔陪同?你随时打招呼随时吩咐哈……”
  严峫打断了他:“去年夏天方正弘受伤,吕局让咱们队送点东西表示慰问,当时礼品谁准备的?”
  手机那边马翔明显一愣:“啊?”
  “谁准备的?!”
  “你……你叫我准备,我当时忙着不知道干啥,就随便买了两盒脑白金跟两盒更年期口服液……”
  所有人的嘴角都微微抽搐,方正弘的脸又气红了。
  马翔是不可能存在“忙着不知道干啥”的情况的。他的小本本详细记载着每天干了多少活,加了多少班,国家欠他多少加班费车马费过节费精神损失费心理补偿费——所谓“忙着不知道干啥”,那差不多就是他当时忙着蹭市局wifi打本的意思了。
  严峫揉了揉生疼的眉心:“你给方正弘送自制药酒了?!”
  “什么,不是,药酒?”马翔满口叫冤:“那是能随便送的吗?我是那么不着调的人吗?!”
  严峫望向方正弘,后者的脸色也变了。
  江停抱臂站在边上,扬了扬下巴:“问马翔准备好的慰问品是怎么送去方正弘家的。”
  “哎,那是陆顾问吗!”马翔听到了江停的声音,热情洋溢地打招呼:“陆顾问你好呀!我们全队上下都特别特别想念你,严哥有没有不干家务活,有没有惹你生气,如果需要打手随时打招呼随时吩咐哈……”
  严峫:“问你话呢!”
  “哦哦,对对,我淘宝下单以后直接快递到市局然后转总务科了,这种写作慰问读作团建的鸡零狗碎都是总务科派小碎催跑腿的,应该是把各部门的礼品都堆一块儿,然后统一送去姓方的他们家。”马翔反应过来什么,疑惑道:“怎么严哥,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姓方的小妖精又来纠缠你啦?”
  没人敢回头去看方正弘的表情。
  严峫苍白无力地训斥道:“怎么说话呢,对公安前辈要学会尊重——给我通知总务科去查,一年半前负责把慰问品送去方正弘家的人是谁,实在查不出就调方正弘他们家附近的监控。这件事非常重要,立刻去办!不多说了挂了哈。”
  马翔还要叨逼叨,严峫逃命般挂断了通话。
  室内一片沉寂,良久后只听姓方的小妖精冷冷道:
  “你们刑侦警察上行下效,果然教育得都不错啊!”
  严峫自知理亏,打着哈哈表示小马年轻不懂事,以后一定多多调教。
  江停强行转开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所以方队在看到秦川准备喝药酒的时候,理所当然就感到非常愤怒,觉得严峫有可能以相同的手法再一次害人?”
  方正弘对严峫翻了个白眼,转向江停摇了摇头,艰涩道:“其实也不至于,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认为严峫有胆子在市局里光明正大地杀人——他要是偷偷摸摸把药酒送给秦川,估计我就是另一种反应了。”
  “所以你当时只是嫌恶?”江停向他确认。
  “对。从那件事后我有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任何吃进嘴里的东西都绝不假以他人之手,像药酒这类东西更是连牙都不会沾了。”
  江停一手抱在胸前,另一手摩挲自己的咽喉,半晌问:“市局有多少人知道你这个心理阴影?”
  方正弘明确地回答:“我只告诉过吕局。是几个月前我回来上班,他问我为什么不在食堂吃饭了的时候。”
  周遭安静异常,众人都似懂非懂,只有严峫猛地想到了什么,蓦然看向江停。
  江停颔首不语,随即问出了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你的副队秦川知道么?”
  方正弘脸色变了,刷地从床上站起来:“秦川?不,不可能——不可能是秦川!”
  “我只是猜测。”江停的态度非常平静,那永远不会绷紧的面部肌肉还维持着放松状态:“药酒投毒事件没有监控,没有目击,没有证据,刑侦人员只能以自身代入的思维方式去尝试摸清凶手的想法。如果我是秦川,跟刑侦支队大多数人的关系都很好,可以随意进出刑侦支队大办公室而不惹人怀疑,那就具备了充分的投毒时间和条件……”
  “可如果不是我阻止,秦川已经把毒酒喝下去了啊!”方正弘激烈地反对:“而且他可不是装腔作势地喝一点儿,他准备喝进嘴的药酒,那可是绝对的致死量!”
  对,的确说不通。
  如果秦川是投毒者,在明知道药酒有毒的情况下,即便以苦肉计洗脱自己的嫌疑,也不会虎到把满满一杯毒药往嘴里灌,否则那简直就是拿命在犯罪,根本没有必要。
  齐思浩作为刑侦人员——虽然确实比较水——在旁边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犹犹豫豫地举手发言:“那个……你们刚才不是说方队有心理阴影来着,万一那个秦川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不,太牵强了。”话音刚落就只听严峫摇头否定:“万一方正弘偏偏没阻止呢?万一方正弘甚至凑上来说给我也喝点呢?在不确定因素太大的情况下,拿致死剂量的毒酒来赌博是不可能的。”
  齐思浩有点讪讪:“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们说的秦川是副支队,那方队出事后明显是他得利最多,嫌疑也最大……”
  严峫随口说:“那这倒未必。副支队暂代正职的时候很多权力都是受限制的,就像我的日常工作要向魏副局汇报一样,秦川也有很多工作要向吕局汇报。这么说来如果方队不在了,禁毒支队的很多具体决策反而是吕局……吕局。”
  他的话音蓦然而止,与江停面面相觑,两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半夜三更被岳广平打电话哭诉自己罪过的那名“老吕”是谁?
  在最后一刻登门造访,与毫不设防的岳广平私下对话,并杀死了他的人是谁?
  假设在万一的情况下,江停的存在早已暴露,那么一直不动声色予以掩护的吕局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
  ——某种莫名其妙的职业良心,还是干脆源于黑桃K的指示?
  明明窗外阳光明媚,森冷幽深的寒意却从他们心底缓缓弥漫上来,冻僵了每个人的喉头。
  “不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方正弘抱住脑袋不住喃喃。他本来就比常人更加多疑和固执,现在更是神经质地不断抓挠自己的头发,“想害我的人竟然不是严峫,难道是……难道是……”
  这要是在平常,严峫肯定会翻个白眼损他两句,但现在也没什么心思了。
  “不行,我要回去再看一遍,现在就回去。”方正弘霍然起身,狠狠咬牙凸眼,掉头就往外扑:“这事肯定有办法验证,不可能就这么死无对证了,绝不可能!”
  没人来得及阻止他,严峫三步并作两步愕然上前:“你他妈上哪去?”
  方正弘已经冲出了宾馆房间,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急冲冲往前走,闻言回头怒吼:“我想到什么地方可能还有线索了,我这就去找!”
  这姓方的老小子眼见一副马上心脏病就要发作的样子,甚至连刑侦人员的基本职业素质都忘了,直接在走廊上就这么吆喝起来。严峫只觉画美不看,徒劳地跟在后面劝阻:“你先等等,我们收拾收拾跟你一块回建宁……”
  “我没有想害你,枪手出事那天晚上我有不在场证明!”方正弘大步往电梯方向后退,挥舞着右手咬牙切齿赌咒发誓:“姓严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你!等我电话!”
  严峫一张嘴,还没来得及喊,就只见方正弘怒气勃勃一转身,差点把路过的服务员撞个趔趄。
  严峫:“……”
  方正弘犹如脱了缰的野驴,在小女服务员惊恐的注视中冲进了电梯。
  严峫真是把这辈子涵养都用尽了,才把那句“你神经病啊”硬生生憋回嗓子眼里,回头冲着满房间人:“你们看看他,就他这样,还整天骂我们刑侦支队做事不牢靠?!……”
  江停皱眉道:“他刚才说他想到什么地方还有线索了?”
  严峫莫名其妙一耸肩。
  几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见江停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当机立断:“他想到的凶手也能想到。别让方正弘单独行动,我们跟上去。”


第113章 
  半小时后; 建恭两地高速公路。
  严峫车里开着蓝牙外放; 后视镜中映出他烦躁拧起的乌黑眉头:“我说老方; 你这人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大家现在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你想到了什么线索,至少先跟我们打声招呼; 也防着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导致线索中断,你说是不是?”
  下一刻蓝牙中响起了方正弘的怒吼:“你才是蚂蚱呢!秋后的蚂蚱!”
  “啧,行行行; 我是还不行吗?”严峫无奈地说; “你那句可能想到了线索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正弘支支吾吾的,明显不肯细说; 逼急了开口就骂:“谁跟你坐在同一条船上,谁知道你私底下又有什么勾当!不跟你说了; 我现正打着长途车,到建宁再联系吧!”
  严峫提高声音:“哟; 还敢叫网约车!实时行程分享一个呗,虽然你不是大姑娘而是个糟老头,但安全还是……”
  方正弘愤怒地挂了电话。
  “你们说他甲亢八成是有问题吧; 成天着急上火的。”严峫摇头叹了口气:“我这片好心白白给当成了驴肝肺——就算他一没钱二没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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