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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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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因此先下手为强,把她也绑了回去。”
“然后她选择跟绑匪合作,”严峫接口道。
“是的,她不得不。”江停说:“因为你的推测非常正确,五零二案发当晚胡伟胜车里的那名女性帮凶就是丁当,甚至,她很可能是蓄意谋杀冯宇光的。”
严峫叼着那根烟,似笑非笑看了他片刻,终于向后仰靠在椅背里,慢悠悠地重复道:“蓄意谋杀。”
他半晌没说话,像是非常享受这种与江停独处的时刻,然后才开口问:“这你也能猜到,说说看为什么?”
“冯宇光一直靠吃阿得拉、莫达非尼等精神活性药物来通过考试,在北京他应该有固定且信任的卖家。但来建宁后,因为违禁药物快递有风险,加之购买需求十分迫切,他接受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丁当作为新供货源。他没想到的是,丁当其实是想杀他。”
“案发当晚冯宇光的倒数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丁当的,我猜丁当接到电话后,给了他另一个无实名注册的手机号用来联系,这同时也是她迷惑后续侦查的一种手段。冯宇光拨通那个无实名注册手机号后,根据指示上了胡伟胜的车,剩下的事情和你之前推测的应该别无二致。”
江停顿了顿,把头向后靠在软枕上,下意识摩挲自己的咽喉。
严峫已经发现这是江停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感觉喉咙有点发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像那只手正轻轻摩挲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样。
“那为什么你怀疑她是蓄意谋杀?”似乎是为了伪装自己的异状,严峫硬生生别开目光,笑着问:“或许她纯粹就是想勾引冯宇光吸毒,只是拿错了货而已。”
江停却摇了摇头。
“冯宇光服下的药是丁家旺仿造出来的失败品,应该早就被销毁了。即便有余量,也不会像甲基苯丙胺那样随意堆在锅里,‘顺手拿错了货’的可能性不大。再者,丁当要杀冯宇光的事可能连胡伟胜都不知道,否则他不会去动冯宇光的包,第二天还卖给二手奢侈品店,给自己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线索——而胡伟胜为了保护丁当,那种死硬不交代的态度非常坚决。面对这样一个忠心赤胆的男朋友,如果丁当要杀冯宇光这件事连胡伟胜都瞒着的话,其中的杀人动机,应该是比较微妙的。”
说到这里江停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我也说了这都是猜测,故意杀人量刑不同,丁当应该不会承认才对。”
严峫啧了声,食指隔空向江停一点:“她承认了。”
连江停都有些意外,“哦?”
“区区不才在下我,亲自带人奋战半天,字面意义上的把丁家小院掘土三尺,果然不负众望找到了证据。你猜是什么?”
这次是江停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尸体。”
严峫在对面诧异的目光中怡然自得,说:“十多只被毒死的流浪猫狗尸体,死亡日期非常接近,好几只爪尖验出了丁当的DNA。”
江停轻轻抽了口气,明白过来:“试验致死剂量。”
“——蓄意投毒,铁证如山。”严峫啪地一鼓掌:“那丫头当场就崩溃了,哈哈哈!”
人证、物证、口供案卷全部对应,形成严丝合缝的证据链,彻底钉死了这个持枪制毒杀人团伙。
严峫这一仗打得,简直能用漂亮来形容。
“那胡伟胜真是丁家旺介绍给他女儿的?”江停问。
严峫一摆手:“嗨,你听那丫头鬼扯。三春花事KTV那个竹竿成精似的老板都交代了,丁当老早以前就是他们那出名的交际花,可能胡伟胜老请她喝酒,一来二去两人勾搭上了,然后丁家旺才被拉下水开始制毒,从头到尾都没有逼良为娼的那回事。”
江停似乎有些感慨,叹道:“这姑娘。”
“这年头的年轻人呐,啧啧啧……”
江停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摇了摇头,没有附和。
“你想什么呢?”严峫敏感地追问。
“……我在想。”江停慢慢道,“丁当是这帮人开始制毒的源头,是将胡伟胜贩毒渠道牵线给丁家旺的枢纽,同时对胡伟胜或更多男人来说,她就像毒品一样诱惑、致命、令人成瘾……”
他似乎在思索适当的形容,未几终于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特质让我很不舒服。”
严峫注意到他用的词不是厌恶、嫌憎,甚至不是反感。
是不舒服。
——一个人对某种特质感到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三观相悖,也可能,是因为从中看到了不愿正视自己的那一面。
“你管她呢,一个死刑犯怎么可能让人舒服得起来。”严峫面无异状,非常自然地松了松颈椎,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对了,胡伟胜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江停抬起眼睛。
“花生粉过敏。”
“……?”
“弄死他的那支二乙酰吗啡,之前被警犬大队申请走作训练用,送回来的时候里面掺了葡萄糖和花生粉。几个训练员已经被我带人抓起来了。”严峫轻描淡写道:“吕局让老黄彻查违禁品仓库,发现好几支毒品纯度不对,这会儿连带责任正清算着呢。”
江停沉吟着点头,好一会才说:“太巧了。”
确实——太巧了。
即便有几支海洛因掺了杂质,怎么就偏偏是花生粉,怎么就偏偏被拿给了花生过敏的胡伟胜?
胡伟胜死亡当天夜里的每个细节,到底哪些部分是冥冥天意,哪个环节是有心为之?
“巧不巧的,一时半刻也查不出来,所幸来日方长。”严峫俯身凑近,用手背一扫江停胸口,戏谑道:“来日方长——还好,你这条小命算是被我给捡回来了。”
江停静静望着他,目光深处似乎闪烁着一些晦涩难辨的情绪。
“好好养着吧江队。”严峫笑道,“这动不动就西子捧心厥过去的体质,以后可不敢随便劳累你这尊大佛了。”
他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咔嘣咔嘣压好每个指关节,突然只听江停唤了声:“严峫。”
这声音不高,乍听没什么异常,严峫看了过去。
江停倚在雪白的病床头,目光沉静如一潭深水,说:
“谢谢你,将来我回恭州的那天,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由你来送我上路?”
他们就这么静静对视了片刻,严峫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面却没有激起应有的涟漪,旋即只见他从裤袋摸出什么,抬手一扔: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杨媚那KTV人多眼杂,出院以后最好去我家。”
江停稳稳接住那道抛物线,只见掌心中赫然是把钥匙,表情微凝。
“走了,”严峫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雪白的房间重归安静,阳光穿过玻璃窗,百合花瓣缓缓落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江停把钥匙轻轻丢在床头,无声地呼了口气。
·
“哟,严哥,刚相亲回来呐?”
市公安局刑侦大楼门口,严峫健步如飞地跨上台阶,对手下几名刑警嘻嘻哈哈的取笑嗤之以鼻:“相亲是什么,庸俗!——材料整理完了吗?证物单预备好了吗?案卷移诉给检察院了吗?都没有?没有你们在这干什么!回去干活去!”
刑警们夹着烟,一哄而散。
“哎,老严——”技侦主任黄兴站在副支队办公室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觅声立刻回头叫了声。
严峫上下打量他几眼,“怎么啦你,借钱?”
黄兴干巴巴笑了下,但没掩饰住眼底的忧虑和矛盾。
这模样十分不同寻常,严峫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果然只见黄兴勉强咳了一声:“行动当天晚上在狙击楼顶发现的那件小孩上衣,上面有些陈年血迹,DNA鉴定结果刚出来了。”
严峫神情微微一凛。
“吕局,”黄兴欲言又止:“吕局让你过去一趟。”
“……”严峫笑起来,那张俊脸上神奇地收起了所有情绪,拍拍黄兴的肩:“我这就去。”
他真的转身就走向电梯,连半句话都没有多问。反倒是黄兴赶着追了半步,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硬生生忍住了。
·
局长办公室。
咚咚咚!
敲门声刚落,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严峫推门而入。
宽大的办公桌后,转椅背对门口,隐约露出一段手臂。桌面上台式电脑屏幕被转了个角度,严峫的目光落在上面,首先认出了窗口背景非常熟悉——公安内网。
半小时前才见过的那张熟悉的脸,正扛着三枚四角星花,向他投来冷漠清晰的目光。
严峫的脚步顿住了。
“向警方行动现场射出四发子弹并逃走的狙击手,离开前用石块在地上压了件儿童T恤,胸腹部衣料残留陈旧血迹。经DNA对比,与三年前某次警方救援行动中提取的血迹相重合。”
扶手椅转了过来,吕局平静地望着严峫:
“属于恭州市公安厅,禁毒总队原第二支队长,江停。”
第42章
本来就很宽敞的局长办公室突然变得异常空旷; 只有吕局和严峫两人; 一站一坐; 互相对视,安静到令人油然升起一种压迫感的地步。
终于严峫动了。
他伸手拉开办公桌后的椅子,提起裤脚随意一坐; 笑道:“哟,可我听说这个人已经死了啊。三年前的救援行动?救援谁?”
吕局那张似乎永远都非常和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质问或谴责,语气也不愠不火; 缓缓道:“确实那场爆炸后; 上边很多人认定他已经死了,但也有人觉得他没有。”
严峫脸上认真聆听的表情毫无异常; 但他知道自己掌心正微微渗出一丝湿意来:
“谁?”
“恭州前副市长兼公安厅长,岳广平。”
吕局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 细细咽了下去,然后在严峫的注视中将保温杯放回桌面; 发出轻轻一声。
“这件事在公安系统内罕有人知,甚至包括老魏,都只听说了爆炸的那部分。但实际上在爆炸后; 恭州市公安厅成立过一个专案小组; 专门调查这起行动失败的原因以及对相关人员进行追责。专案组牵头人之一,当时刚退休的副市长岳广平,提出了江停可能还没死,而是被毒贩劫持了这一说法。”
“……”严峫迎着吕局的目光短暂地笑了笑,“确实也不是没可能。”
吕局明显没有在意他怎么回答:“专案组决定采纳岳广平的意见。”
“当时的首要之急; 是设法营救失联的警方卧底‘铆钉’,据分析他有很大可能性被关押在恭州与建宁交接处的一座废弃宅院里,随时有被毒贩杀害的危险。不久后,专案组终于确定了‘铆钉’被关押的具体位置,决定立刻采取行动,联合建宁及恭州两地警力实施突击,但却为时已晚了。”
“仿佛知道警方会来似的,那栋废弃宅院在警车抵达前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扑灭后,警方在废墟中挖出了江停的配枪和‘铆钉’的尸体,一颗正中眉心的子弹要了他的命。”
吕局突然停住了,偌大办公室里只听见严峫微微的呼吸声。
“弹道分析结果与推测相匹配,江停的枪柄上,发现了他自己的新鲜指纹。”
明明声音不大,虚空中却仿佛有某种令人窒息的东西沉沉压了下来。
“单从这一点看,确实江停杀害铆钉的可能性非常大。”良久后严峫终于开口道。
如果细究的话他这句回答其实很有弹性,看似附和,实际又没咬死,甚至还有些怀疑的暗示,但吕局没有跟他刨根究底。
“那是江停最后一次在人前现出踪迹,从此他就消失了,公安系统内作牺牲处理,没有授予烈士称号。”吕局淡淡道:“但我个人认为,如果他再出现的话,那将是巨大危险再次来临的先兆。”
他伸手拉回电脑显示器,严峫怔怔看着那张眉目冷淡俊秀的脸随着屏幕转了过去。
“吕局……”
“唔?”
严峫张了张口,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您觉得江支队长是个怎样的人?”
吕局收拾着桌面上那堆散乱的材料,没吭声,像是在沉思什么。许久后他终于开口吐出几个字,说:“年轻,果敢,智商高。可怕的高。”
顿了顿他又道:“这点让我个人感到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这是严峫在短短一小时内第二次听见相同的形容,他眼神不自觉地变了。
“你回去吧,”吕局摆了摆手:“这几天刑侦的同志们都辛苦了,到案卷移诉后,保证给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都放大假。啊,你告诉大家,再坚持坚持。”
严峫应了声是,起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是吕局在整理案卷,严峫的手触到门把,突然又顿住了。他几乎是强迫自己转过身再次面向吕局,深吸一口气,仿佛藉由这个动作准备好了什么:
“您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要问我的了吗?”
“什么?”吕局一掀眼皮,“没有了。”
“……”
吕局的口气波澜不惊:“你是老魏看着长大的,现在的刑侦副支,以后的处级正支。不论你做什么事都代表建宁市公安局,我们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去吧。”
吕局胖墩墩的身体倚在办公桌后,严峫默然许久,向他欠了欠身,转身走了出去。
·
黄兴竟然跟上来了,正忐忑不安地等在电梯口,打眼看见严峫,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严队……”
严峫好整以暇地瞅着他,一步迈进电梯。
黄兴搓着手跟了进来:“那天你让我定位芯片,本来就是个小事,我也没打算告诉别人。但吕局从现场回市局后,跟未卜先知似的亲自过来问我了,还去技侦处调取了定位记录,所以我真的是……”
严峫:“嗯哼?”
黄兴其实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猜到严峫要求定位跟现场发现的那件小孩血衣有关。但血衣因为本省技术有限的原因,是跟公安部打报告后送到北京的顶级物证实验室进行检验的,结果也直接呈给了吕局,其他人并不清楚内幕。
从黄兴打听到的只字片语来看,DNA检验结果跟几年前封存的案子有关,严峫八成是擅自行动卷了进去,才被吕局叫去骂了。
“你说我哪儿能预料到这些呢,我还以为要么是有人借你家钱跑了,要么是你女朋友跑了,要么是你妈叫你盯梢你爸……”
严峫说:“呸,钱都是我妈的,我爸敢出轨就净身出户了!”
黄兴立马大力夸赞顺毛拍马屁,心虚地打听:“吕局没骂你吧?”
电梯门打开了,严峫抱着手,冷哼着上下逡巡黄兴一圈,直到后者赔笑赔得脸上肌肉都酸了,才抽出手来慢悠悠地拍了他两下:
“骂不骂的,反正呢,本来打算请你的那顿五星级天顶泳池自助烤肉大概是没戏了。”
黄兴:“……”
严峫甩甩袖子扬长而去,黄主任目瞪口呆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悲怆地发出一声:“……你咋不早说有烤肉?!”
·
黄主任追悔莫及,但心狠手辣的地主阶级严峫却没理会,径直进了刑侦支队的办公层,迎面就只见众多刑警正人手一杯奶茶分吃零食,蛋糕巧克力、披萨牛肉干摊了满桌,边上还垒了两箱个个有拇指那么大的嫣红的樱桃。
“哟,公款吃喝呐,给我来点。”严峫顺手掏了几个樱桃,随便拿手蹭蹭就吃了,扬声问:“谁买的单?待会支队财务报销,马翔回头提醒我记成线人费!”
马翔吃着披萨含混不清道:“不用那么麻烦,是受害人慰问咱们来了,喏。”
严峫顺着他的目光往外一看,一名年轻人正站在大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不知道正往远处看什么——是楚慈。
“吃!就知道吃!”严峫立刻拍了马翔一巴掌:“你们把人半个月的实习工资吃完了!”
“严哥,你不懂。”马翔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声情并茂道:“咱们建宁第一恶势力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了,头回见到受害人上门不是带锦旗而是实实在在带零食的,我控计不了我寄几!……”
严峫吐了樱桃核,好险没把手蹭在自己五位数的裤子上,忙抽出纸巾擦了擦,走出门去。
楚慈侧对着他,神情发沉,正望向另一个方向的长廊尽头。严峫站住脚步望过去,只见两个民警正押着丁当,远远向这边走来,准备提往看守所。
丁当看起来和初见时的清纯柔弱,以及行动现场那天的阴狠疯狂都不同了。严峫从警十多年,亲手送进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加起来可以坐满半火车,嫌疑人认罪后各种各样的表现也都习以为常,绝望、疯狂、不甘、心如死灰甚至大仇得报这些都不稀奇。但丁当现在的表现和他见过的都不一样,她死死盯着楚慈,眼神似乎满是恨意,但走近后仔细观察的话,仿佛在恨毒之后又有些更复杂难以形容的东西。
楚慈静静回视她,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突然丁当挣扎着站住了脚步。
“别停下!”民警立刻出声呵斥,被严峫眼神阻止了。
“那天晚上在工厂,警察闯进来之前,你说我是主谋。”丁当看着楚慈,咬着牙一字一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慈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问,反应很平淡:“因为你说五月二号那天晚上冯宇光约你出去唱歌,这句话是撒谎。”
不仅丁当,连严峫都霎时生出了“他竟然知道”的诧异感。
“你……你竟然,你早就知道……”
丁当难以置信地苍白着脸,楚慈似乎想说什么,但瞬间又咽了回去,笑了笑。
外人很难发现,那笑意中隐藏着一丝伤感。
“当然了,”他说,“那天冯宇光出门前在包里装了几本复习书。谁约会的时候带书啊。”
走廊上回荡着丁当歇斯底里的喊声,随即踉踉跄跄被民警带走了,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
“咳咳!”严峫清清嗓子,打了个圆场:“来就来了,还这么破费。”
楚慈这才收回目送她离开的的视线,回头把自己手上的塑料袋递给严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买什么好东西,那天多亏你们救了我的命……”
那塑料袋里是两条云烟硬珍品。
严峫“哎哟”了声,推辞两下后还是接到手里,笑道:“正好我这儿正闹饥荒呢,谢谢谢谢。但其实真没必要,不是我们救了你,是你救了我们——人质要有个三长两短咱整个局里都得吃挂落,报告、检讨、奖金、晋升,指不定多少人回家要挨老婆打呢。”
楚慈笑了起来。
“怎么着,高材生?”严峫调侃道,“还实习吗,回北京还是回老家?”
楚慈说:“本来定的车票三天前回北京,正好今早去车站接我妈跟我弟弟从老家来旅游。但医生说爆炸的时候撞到了头,提前出院风险很大,所以改到今天下午走了。”
“那可来不及请你吃饭了。回去就准备念博士啦?”
严峫以为他会说是,但出乎意料的是,楚慈伸了个懒腰,眼底微微笑意加深,回答道:“念个锤子。”
严峫:“……”
“早不想念了。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想去找工作,我妈非让我保研,说多读点书好。”楚慈说:“好什么好,我弟择校费两万都交不起,早两年工作的话就把他弄重点初中去了。”
严峫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半晌憋出来句:“那确实挺困难的。”
“没事,有个研究所让我准备去面试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严峫点点头,楚慈看了眼时间:“那不耽误你们工作,我先走了。”
“——哎等等!”
严峫叫住他,想了想,招手随便叫来个实习警,摸出车钥匙抛了过去:“你去楼下把我的车开出来,待会送受害人去火车站,队里公款请吃顿饭再回来,开发票哈。”
楚慈刚要推辞,就只见实习警如同中了大奖般喜出望外:“哎哟严哥我早想开你的车了你可真是我亲哥!——”话音未落人已飞飙去了老远。
“送完早点回来!你个兔崽子!”严峫冲着他的背影吼道,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油不跑完估计是回不来了。得了高材生,我送你下楼吧。”
五月中,夏意渐浓,市公安局楼下的树荫里断断续续响起了蝉声,金灿灿的阳光泼泼洒洒,在马路、房顶和远处来往的车辆顶盖上抹出耀眼的反光。
严峫把楚慈送到大门口台阶上,说:“那你面试好好面,争取一次过,找到工作报个喜讯哈。”
楚慈郑重地应了。
二十出头未毕业的学生,就算多年泡在实验室里,养成了沉默文静的性子,眉眼间也不会完全褪去年轻人的跳脱和神采。严峫摆着手臂观察他片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周围扫了眼:“喂,高材生。”
“哎?”
“有个事我心里有点好奇,你都快走了,我就多问一句。那个芬太尼新型化合物的分子式,你现在知道多少?”
“您是想问我能不能做出来吧。”
严峫:“哎呀你这人这么直接多伤感情……”
“不一定能,再钻研钻研或许可以。”楚慈说,“但我不会的,放心。”
“那可是很多很多钱呐——”严峫拖长语调,似笑非笑:“你含辛茹苦攒钱北漂,别人灯红酒绿一掷千金,公平吗?”
楚慈站在市公安局大门口台阶上,背对着远处楼顶那枚遥遥悬挂的警徽,似乎陷入了思索。良久后他好像想清楚了什么,摇头道:“确实不公平。但这世上本来也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吧。”
严峫没吭声。
“保送通知下来那阵子,整个学校都轰动了,其他年级的都跑来堵在我们教室门口。我在座位上把书竖起来挡住脸,我的同桌说,楚慈,人生真不公平,我念书学习比你还刻苦,凭什么我就考不上北京的大学?”
“你看,如果连我都觉得这世界不公平,那些比我更没有门路、没有出路的人会怎么想?至少我还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考出来,给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这种满足并不比富豪们一掷千金所获得的幸福感少。”
楚慈仰头望向建宁夏天万里湛蓝的天穹,神情带着微微的惬意,旋即转向严峫笑道:“所以我踏踏实实的穷着就很好,那些沾着人血的钱财,犯法杀头的事情,我看就算了吧。”
他笑着挥挥手,洒脱而爽朗,大步走下台阶,背着阳光向市局大门走去。
在他身后,严峫拆开云烟,点上一根慢慢抽了口,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他突然想起自己两天前跟江停打电话征询他的意见,问要不要把丁当的杀人动机告诉楚慈。江停告诉他就按流程走,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也不要简略任何该有的办案步骤。
还是算了吧,严峫想,人家学霸也不容易。
——何况他连问都没问,也许,根本没有再费心告诉他一遍的必要呢。
“还挺好抽的,”严峫喃喃自语道,顺手一弹烟灰,掏出手机转身向市局大楼走去。
“喂,江警花?没事儿,你那第三碗鸡汤喝了没啊?我就告诉你那学霸今天来送吃的,晚上等我顺路跟你捎两斤樱桃去……”
万里天穹一碧如洗,夏风掠过鳞次栉比的高楼,越过摩肩接踵的商业街,打着旋儿穿过车水马龙和行人如织;它摇摆着长街两侧茂密的凤凰木,呼啸冲上天穹。
繁华的建宁市上空,流云渐渐汇聚,阳光炙热明亮,映照在市公安局大楼顶端沉默的银色警徽上。
第二卷 六一九·血衣绑架案
第43章
闹铃在第十八次响起时; 终于被鸭绒被里伸出的一只结实有力、骨骼分明的手; 啪地狠狠拍断了。
上午十点半; 严峫从大床上翻身坐起,揉按着宿醉后晕晕沉沉的头,足足过了十分钟才恍惚回忆起昨晚市局庆功会上的片段:
五零二冻尸案移诉检察院; 省厅拟定对不明狙击手进行追查,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被上报至公安部,特警大队长康树强成功脱离危险期……
在欢声雷动的掌声中; 魏副局宣布这次行动人员每人可轮休三天; 所有警察都乐疯了,秦川苟利那俩狗东西逮着他就往死里灌。在昏昏沉沉被架回去的路上; 他好像接到了他妈的电话,提醒他别忘了今天要……
今天要……
严峫醍醐灌顶; 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抓起手机打开微信。
“儿子; 今天中午十二点在咱家的天顶花园西餐厅,跟房地产集团老总闺女见面,记得捯饬得漂亮点!敷个面膜!你妈。”
“……”严峫放下手机; 转过头; 镜子里映出一张头顶鸟窝胡渣巴拉的脸。
“又到了出台卖身的日子,”他喃喃道。
严峫的变身过程总是像美少女战士一样神奇。半小时后,他洗完澡,刮好胡子,自己拿剪刀对着头顶咔擦咔擦; 喷上啫喱水定好型;又随便找了支男士香水呲呲两下,对镜左右观察片刻,俨然又是一张下海挂牌五万起的脸了。
然后他肩上搭着条毛巾,赤身裸体走出浴室,刚准备去衣帽间琢磨一下今天以怎样的姿态和造型去收人生中第一百零八张“你是个好人”、“我们可以当朋友”、“我还太小妈妈不让我谈恋爱”卡;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想去泡壶茶解解宿醉后的口渴。
于是严副支队风吹唧唧好凉爽,坦坦蛋蛋地走出卧室,穿过客厅,一推茶水间门。
严峫:“……”
江停:“……”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江停维持着那个打开茶叶盒的动作,与严峫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十分空白。
“你……怎么……”
严峫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在这里,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把房门钥匙强塞给人家的;第二个反应是你竟然被真的肯来,话没出口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的眼珠在江停悬在半空的手和打开的茶叶盒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猛地恍然大悟,仿佛当场抓到了小毛贼:
“——你又喝我家媳妇茶!”
江停双手背到身后:“没有。”
“水都烧好了!”
“真的没有。”
“上次带去现场说是特意给我泡的实际你全喝了!”
“误会。”
严峫箭步上前,抽出紫檀木盒下层,理直气壮把那仿佛被狗啃了似的半块茶饼伸到江停鼻子前:“那你说这是谁喝的?!”
江停:“韩小梅。”
严峫一寸寸缓缓逼近,江停不得不向后仰身。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两人鼻端相距不过咫尺,严峫紧紧盯着江停的眼睛,声音低沉充满压力:“到底是谁喝的,韩小梅,还是你?”
“……”江停抬起手,往下指了指,冷静到几乎漠然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丝细缝:
“你能先把裤子穿起来么?”
严峫低头一看,正常男性早晨及沐浴后的器官充血现象清晰明显,一览无余,再往前点就要顶到警花了。
“……你嫌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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