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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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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裤袋一阵震动,手机响了。
  严峫掏出手机看了眼号码,来电显示“姓陆的”——江停。
  “这人,怎么鼻子比啥都灵。”严峫哼笑起来,自己都没听出自己语调中的轻快,接起了电话:“喂?我可告诉你,刚才……”
  手机里响起江停的声音:“我有个猜测,可能要花你一点时间。”
  “什么?”严峫话音刚落,手机一震,显示接到了来自“姓陆的”未读短信。
  “建A6U789,建A6U766,建A9U766……你发给我这些什么意思?”严峫狐疑道,“建A6U799是胡伟胜套用一辆白色锐志的车牌号,怎么了?”
  江停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背后是客厅温暖干净的橘光,墨汁似的暗夜隔着一层玻璃,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眉头紧锁出一道深刻的纹路:
  “套牌一般都是套同厂、同色、同型号的车牌照,为什么胡伟胜开凯美瑞,却要冒着一定程度的风险去套锐志?虽然也是同厂同色且外形相似,但这不符合一个多年贩卖假药和涉嫌贩毒的人的行为习惯。”
  严峫稍愣。
  “胡伟胜在审讯中抵死不交代他女朋友,可见那名女性绑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江停沉沉道:“那么是否有可能,她曾要求胡伟胜跟自己用情侣车号呢?”
  ·
  江停挂了电话,站在窗前许久。
  韩小梅已经走了,暗夜仍然风雨交加,脚下这座城市闪烁着浩瀚灯海。那千家万户的窗棂间飘散出欢声笑语和热气蒸腾,他们不知道在很多无法被光渗透的角落里,有令人作呕的罪恶正在上演,也有数不清的人正为了阻止犯罪而彻夜奔波。
  暴雨疯狂鞭打落地窗,江停抱紧双臂,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潜意识里似乎是在向身后这套安静崭新、装修华美的公寓寻求某种虚伪的安全感,然而此地空旷无声,只有一丝丝难以形容的气息萦绕在虚空中,那是这里的主人上次来时匆匆留下的。
  刚毅,率直,温暖,甚至有点炽热。
  江停微微打了个寒噤,仿佛从某种不切实际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般,猛地上前重新站在了窗前。
  手机又响了,江停接起来:“喂,严峫?”
  “建A9U766!”严峫的声音在雨中异常清晰,可能是在对着手机大声喊:“车主叫柳宛秋,二十七岁,你猜猜她是什么人?!”
  江停说:“我猜不到,不过你的人肯定已经在去找她的路上了。”
  严峫朗声笑道:“丁家旺他老婆的表外甥女!”
  江停不由莞尔。
  “我们从现场提取到了至少一名嫌疑人的DNA,联网DNA查询显示此人名叫池瑞,十年前曾因非法制枪入狱,目前不能确定是否跟范正元所持的黑枪是否有联系,我们正赶去实施抓捕的路上。”严峫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你好好呆在家里,在这个案子结束前,除非我派人去接你,否则都别乱出来了。”
  范正元是谁派来的,为什么盯准了江停,是否跟挟持楚慈的人有联系,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都无法确定。江停身后隐藏的秘密就像个无底黑洞,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个“范正元”,正虎视眈眈准备要他的命。
  江停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感到了一丝放松。
  韩小梅临走前泡的普洱茶已经冷了,江停没在意,端起来喝了一口,刚沾舌头就:“噗——”
  “咳咳咳!”江停差点没呛得背过气去,惊恐地望着手里那只白瓷杯——可惜严峫无法现场欣赏此刻他脸上几十年都没出现过的表情。紧接着他放下杯子,拔腿钻进厨房,一眼就看见了被韩小梅打开的茶叶匣。
  那筒油皮纸包的茶饼被拆开了,最上面那块被餐刀硬生生撬掉了拇指大的缺口,铁锈色的茶叶渣四散在雪白的大理石流理台上。
  “……”江停的右眼皮开始一个劲地跳。
  严峫挂了电话,砸了咂嘴,似乎有点意犹未尽,突然抬头问:“韩小梅。”
  马翔在前面开车,刚赶回现场的韩小梅坐在副驾驶上:“是,严队!”
  “你觉不觉得陆顾问这人很麻烦?”
  韩小梅:“……”
  严峫谆谆善诱:“动不动就要生病似的,还很娇气,十八块一桶的方便面都不肯吃,还不能跟咱们淋雨熬夜,你俩说对吧?”
  车厢里一片静寂,只听大雨刷刷拍打车窗和行驶的颠簸声,半晌马翔谨慎地道:“这种事您开心就好。”
  “嘶,我跟你们说正经的……”严峫刚要说什么,突然韩小梅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陆先生。
  “喂,陆先生,我们正赶去抓捕嫌疑人的路上,我——”
  江停打断了她,声音压得很低:“严峫家里那筒茶饼是你拆开的?”
  “?”韩小梅:“是啊。”
  从电话那边的响动来揣测江停似乎硬生生咽下去了什么,他问:“为什么偏偏拿这包?”
  “嗨,谁不知道严副家东西贵,那几盒包装豪华的茶叶我也不敢拆啊。怎么啦陆先生,是发霉了吗?我刚泡的时候也感觉那茶饼怪怪的,破破烂烂好像放了挺久,但闻着味道还挺香的……”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江停吩咐道:“把手机给严峫。”
  严峫以为江停只是打电话来问韩小梅平安回到现场了没有,他正坐在后面用步话机联系指挥中心,突然看见手机被递到面前,莫名其妙接了起来:“喂,怎么了警花?”
  “有件事跟你商量。”
  严峫:“???”
  江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平静得有点不对劲:“我先假设一个情况。如果有人喝了你家最昂贵的收藏品,导致它现在一分钱都不值了,你打算怎么样?”
  严峫大惊:“不可能,汇丰银行保险柜把我家当年拍到的那瓶威士忌弄丢了?!”
  “……”江停说:“我指的是那块1921年的老同兴茶饼。”
  “哦那个,”严峫终于放松下来:“那是我妈拍下来的,说等我结婚的时候用它来泡媳妇茶——怎么,谁想喝?哈哈那我可事先说好,谁喝谁就要给我当小媳妇了哦,要给我做饭按摩洗袜子哦,哈哈哈——”
  江停:“!”
  前排的韩小梅:“!!!”
  哈字僵在半空中,严峫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怎么,真喝了?”
  韩小梅整个人抖动如同秋风扫落叶,这个时候她的反应比身经百战的江停慢了不知道多少个次元,只听电话那边当机立断,说:“韩小梅喝的。”
  韩小梅:“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是我我我我我我……”
  严峫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马翔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发现他上司的表情很奇怪:不能说是愤怒或肉痛,好像也没有要暴跳起来找人麻烦的意思;硬要揣测的话,倒有点像隐隐期盼着什么,然而突然落空了的感觉。
  “哦,韩小梅的话就算了吧。”严峫慢吞吞道,“下次注意点。”
  严峫挂了电话,似乎不是特别满意,抓了抓耳朵,抱着手臂,拿着喧杂的步话机靠在后座上。
  韩小梅不敢吱声,马翔也正襟危坐盯着前方的漫漫雨夜。过了好几分钟,才突然听严峫憋出了一句:
  “做事毛毛躁躁!老高怎么带你的?回去写检查!!”
  韩小梅欲哭无泪:“是是是……”
  切诺基劈开风浪,缀着几辆红蓝闪烁的警车,沿着635省道向远处的建宁市驶去。


第31章 
  翌日清晨。
  周遭灰蒙蒙的; 第一缕晨曦穿过居民楼; 映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 整夜暴雨留下的水潭反射出镜面似的光。
  “柳宛秋拒不承认自己买过一辆车牌建A9U766的红色凯美瑞,同时有昨天凌晨两点到四点间的不在场证明。”通话那头传来秦川疲惫的声音,因为连着几天昼夜颠倒的缘故显得非常沙哑:“我亲自带人去调查过她的不在场证据; 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严峫握着手机,低头钻出狭窄的楼道。
  警戒线外挤满了人,大妈大爷们今天都罢舞了; 各个提着包子卷饼豆浆油条边吃边围观; 不时传出绘声绘色的描述和惊叹:“听说里面死人啦!都臭啦!昨晚拉出去几大包尸袋!”“老婆抓奸在床!拿刀把老公婆婆跟小三都捅死了!”“哇塞好狠!……”
  五分钟前剧情还是“歹徒入室抢劫捅伤一家五口”,区区上个厕所的工夫; 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已经上升到孔雀女凤凰男和不要脸小三的血色情仇上了,可见这年头大爷大妈们喜闻乐见的都是什么。
  严峫出了楼道门; 向警车走去,刚亮相就激起了新一轮舆论热议:
  “看; 警察,警察!”“怎么没穿制服啊,手枪呢手枪呢?”“哟; 后生长得怪俊哦!结婚了没有啊?……”
  严峫心说你们真是一群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大妈; 就没理他们,在众多目光的焦点中闷头上了车,对着手机问:“凌晨两点到四点间哪来的不在场证明?我跟你说她老公作证不能算啊。”
  “柳宛秋没老公,有个男朋友,前天晚上庆生叫了一帮人KTV通宵; 所有人都能证明她到凌晨四点多才走。KTV监控我已经调来看了,除非我们对案发时间的推测有误,否则柳宛秋没有时间从聚会上溜走,潜入十多公里以外的现场作案。”
  严峫脸色沉了下来:“那车是怎么回事?”
  “柳宛秋坚称自己没买过车,我们已经联系交管局进行调查了。”
  手机嗡地一震,是秦川发来的审讯资料和相关音频。
  严峫插上耳机,低头看了眼,然后脸上显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虽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这姑娘的长相吧……确定能把胡伟胜迷得神魂颠倒,抵死不把她供出来?”
  秦川严肃批评他:“你这就不对了老严。首先在我眼里这世上没有不漂亮的女性,其次柳宛秋长得虽然平常一点,但人家本科硕士全是211,你知道越是像胡伟胜这样在校期间心理有缺失早早出来混社会的人,越是容易对传统意义上优秀自律的好女孩产生盲目迷恋心理吗?”
  严峫:“……朋友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一名刑警远远走来,停在敞开的车门边,似乎想说什么。
  严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只听秦川问:“怎么样?池瑞家搜查有什么发现?”
  “没戏。”严峫没好气地回答,习惯性地伸手摸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操!”地顺手把空盒狠狠砸上了车前窗。
  “哟,干嘛哪!”秦川问:“池瑞已经跑了?”
  “不仅跑了,还跑得干干净净,家里连点线索都没搜出来。我已经分散了九个探组的警力去摸排查访,目前总结出了他可能藏身的几个地点,包括棋牌室、他姐家、五金厂……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对了,丁家你已经盯住了吧?”
  秦川说:“那我还能漏掉这个?柳宛秋她爹妈男朋友、丁家旺夫妻俩带女儿都在我的名单上,人手已经散出去了,你就等我消息吧。”
  严峫点点头,突然只见刑警不住地冲他挤眼睛。
  “干嘛?”严峫莫名其妙一抬头。
  刑警掩着嘴小声道:“有个姓陆的刚打车停在警戒线外,说是您的朋友,已经等您半天了……”
  严峫因为通宵而略显迟钝的大脑一声咔擦,如同生锈的机械突然转了一下,反应过来了。
  “哎哟!”他摁断了电话,差点从副驾座位上直接站起来:“快让他进来!”
  ·
  江停戴着帽子口罩,臂弯里搭着严峫的风衣,提着工作用笔记本电脑,在围观大妈的指指点点中穿过警戒线,向警车走来。
  不知怎么当严峫看着他踩着石板路、跨过水洼,笔直的身影修长的腿,虽然熬夜却仍然面容俊秀,甚至连头发都一丝不苟的模样,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刚才秦川的话:
  “越是在校期间心理缺失,早早出来混社会的人,越容易对传统意义上优秀自律的好女孩产生盲目的迷恋……”
  如果江停是女的,算不算传统意义上的优秀、冷漠、骄傲和极度自律?
  那么自己就是……
  严峫突然打了个寒颤,心说自己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太久没跟五指姑娘相会了,等抓住那几个狗娘养的制毒绑匪后一定要好好去洗手间撸一发。
  “怎么了?”江停站在敞开的车门边,顺手把风衣扔给严峫:“你冷?穿上。”
  刹那间严峫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哪个好女孩不是柔情似水把衣服披在老公肩头上的,冷冰冰随手一扔算怎么回事,完全感受不到重视!
  “不是叫你没事别乱出门,等我派人去接么?”严峫随手把风衣扔进后座,不满道:“打出租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无所谓,暂时还没那么敏感。”
  “什么叫暂时不敏感?”
  江停不欲多说,但严峫跟狼似的咬住了就不松口,无奈只能简单道:“范四以曝尸的形式死在了高速公路上,跟他抱有相同目的的人总会消停一阵子。池瑞跑了?”
  严峫:“嗨,你这人为啥也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严峫把情况粗略描述了一遍,包括柳宛秋的不在场证明和已经监视住丁家上下的事情。江停看了眼柳宛秋的证件照,没有吱声,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严峫把刚才大怒摔掉的烟盒捡了回来,凑在鼻端前闻味道,斜眼瞅着江停,瓮声瓮气地问:“怎么,有什么感想?”
  “没查出胡伟胜和柳宛秋的通讯记录,包括网络社交账号、微信小号和金钱往来?”
  “没有,”严峫撇着嘴摇头。
  “不在场证明完整且无明显漏洞?”
  “嗯哼。”
  “户口本驾驶证行车记录本没被家里亲戚借用过?”
  “监视丁家就是为了查这事儿。”
  江停摸着下巴微微颔首,突然只听严峫若无其事地问:“你觉得这姑娘长得怎么样?”
  “?”
  江停用纯专业的目光打量片刻,沉吟道:“五官端正,头发略黄,牙齿洁白,看不出明显整形,可能有一点轻微的颞下颌关节紊乱综合征……怎么?”
  严峫满脸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的神情,一字一顿缓缓道:“漂、亮、吗?”
  江停挑起半边眉梢,半晌后终于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我觉得还行。”
  空气凝固了。
  居民楼上池瑞家,警察正进进出出的提取证物和翻找搜查;警戒线外,辖区民警吆喝着疏散越来越多无所事事的大爷大妈;远处晨光明晰,树丛间鸟叫和马路上的车声遥遥传来,汇聚成忙碌喧嚣的,充满了烟火气的清晨。
  江停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吗?”
  严峫缓缓收起照片,冷冰冰道:“你这人真的非常过分。”
  江停:“???”
  “早先想偷窥我的时候,还假惺惺定个外卖,跟多么温柔懂事似的,装乖卖巧地嘱咐我‘记得吃饭’;现在倒好,一大清早来现场,两手空空连杯豆浆都没带!敢情你这是不用伪装了,索性就露出真面目了,连花一块五买个肉包子都……”
  江停表情空白,“温柔懂事”造成的心理暴击瞬间倍杀了“你的手真好看”。
  “等等,等等。”江停忙不迭打断了他的叨逼叨,伸手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只保温杯,不由分说塞给严峫:“这是给你的。”
  “哎?”
  轮到严峫呆住了,打开保温杯,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红茶香。
  “……你这不是……”
  “我想反正都拆了,不能不给你这个正牌主人尝尝,所以特意为你准备的。”江停诚恳道:“拿好,趁热喝,别洒电脑上,我去趟洗手间。”
  江停转身就走,严峫呆愣几秒,大怒:“当我傻吗!逮着我这只羊薅完了毛还说是给我织毛衣!快拿回去我不稀罕!”
  ·
  池瑞,三十五岁,建宁周边县城出身,前科人员。
  没人知道那个被劫持的化学系高材生是抱着什么样的勇气,在被人推搡下车时,突然暴起推倒了持枪绑匪,将他撞进灌木丛,并想方设法使绑匪留下了血迹。
  人质可能因此受到可怕的惩罚,但那一刻他的机敏和勇敢,给警方指出了一条极其珍贵的线索。
  刑警支队没有辜负这条线索。上午十点前,池瑞的生平事迹,包括日常通讯、行车记录、金钱往来、社会交际……就像被手术刀剖开的腹腔,每根血管、每条神经、每块肌肉,都暴露在了警方的X光之下。
  “池瑞没有老婆孩子,有个相好的洗浴城失足妇女,但已经排除了嫌疑;我们让他父母及姐姐尝试联系他,目前没有任何回音。他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前天上午九点半,开一辆尼桑皮卡在乌海新区附近一家加油站被监控录下,随即不知所踪。”
  “经过警方分析,池瑞的藏身之处可能就是犯罪团伙的地下制毒工厂,目前乌海新区分局及各派出所已经开始行动,准备实施密集布控了。”
  严峫坐在大切诺基的驾驶座上,蓝牙耳机里侦查员汇报的声音非常大,连后座都能听见。
  严峫咬了口热腾腾的肉包子——江停终于投降认输,在韩小梅的陪伴下亲自买了四个包子回来上供给严副支队,终结了无休无止的叨逼叨。然后他边咀嚼边抬头向后座瞥了眼,只见江停听得十分专注,手里拿着早已没了热气的保温杯,身体略微前倾,也正向自己望来,刹那间两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江停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乌海新区?
  严峫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咽下那口包子,故意对着麦克风朗声道:“乌海是近两年设立的工业新区,还没发展起来,位于远离建宁市中心的东南方向,这地广人稀的排查难度太大了。还有什么其他线索能快速锁定池瑞等人的窝藏地点吗?手机都监控了?”
  江停接过严峫递来的建宁地图,快速展开,目光逡巡半圈后用红笔把“乌海工业区”圈了出来。
  侦查员道:“池瑞用的是无实名手机号,无法做准确三角定位,但我们已经把主要厂区、商圈、居民区、周边地铁站的监控都拿下了,一旦发现嫌疑人,立刻通知刑警支队及下去派出所!”
  严峫说:“行吧。”然后摁断了通讯,眉头锁得极紧。
  “甲基苯丙胺在合成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有害物质和刺鼻的氨水味,如果工艺不完善,很容易引起街坊邻居的警觉。但如果完善生产流程的话,又需要专业真空机、水泥蓄水池、工业化空气过滤系统,很难在居民区内完成。”江停顿了顿,用笔轻点地图,沉沉道:“把侦查范围缩小到乌海区周边尚未启用或已经废弃的厂房,国企和外企不用看了,私人化工厂、五金厂、模具加工企业是重点。”
  严峫一边听一边飞快记下来,发短信给马翔。
  “这个犯罪团伙的组织相当紧密,目前已经掌握的至少有四名成员:保安主管刁勇,负责看管及盗窃化学原料;制枪持枪的池瑞,负责暴力和武器供应;毒贩胡伟胜,拥有下线销售渠道。另外还有一名具体职责不明但与丁家有关系的女性,可能主要是为了勾住胡伟胜,无法出示不在场证明的丁当与车主柳宛秋都有重大嫌疑。”
  江停分析线索的语调永远四平八稳,不论再凶险紧急的案情,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异常稳定,听不出一丝火气。
  这跟他年轻俊秀的外貌非常不协调——因为严峫认识的上一个拥有这种老干部气质的人,是建宁市公安局一把手吕局长。
  “另外从昨晚现场足迹来看,除了池瑞之外,应至少还有两名绑匪,其中一名是极其熟悉化工厂内部监控的司机。”江停止住话头,微微眯起眼睛,望向打开放在副驾座上的工作电脑。
  屏幕上正反复播放昨天凌晨化工厂内的监控录像——那辆红色凯美瑞避开了所有正面亮光处的摄像头,司机带着口罩、手套、太阳帽,只留给警方一个极其不清晰的剪影,随即消失在了浓浓夜色里。
  严峫的目光也落在监控上,“嘶”地低低吸了口气:
  “但化工企业内所有能接触到监控的,下到普通保安门卫,上到技术部门和副总经理,甚至连当年给化工厂装摄像头的外包公司都没落下;有能力掌握每个监控镜头精确地点的人已经被市局彻底一网打尽了啊。”
  江停向后仰进座椅靠背里,眉心紧皱,双臂叠在胸前,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
  这只是个习惯性的思考动作,但当江停扬起下巴来的时候,他下颔骨到咽喉、锁骨乃至于隐入衣领的线条显得格外修长,光是看那指尖摩挲的细微动作,就能感觉到皮肤的温热和柔软。
  严峫喉结突然滑动了一下,仓促地移开了目光。
  “如果昨夜现场并未提取出女性足迹,也就是说那名女性劫匪并不在场,为什么开的是她的车呢。”江停喃喃道:“难道司机自己没有车?或者车型特殊,不敢随便开上路?”
  严峫敷衍地嗯了两声,假装专心致志盯着屏幕,一下一下地按着暂停键。
  “还是说,”江停若有所思道,“只要司机自己的车出现在化工厂范围内监控里,就会立刻被辨识出来?”
  这句话背后的隐含意义就像根小针,顺着严峫的神经游走至脑髓,轻轻刺中了他最敏感的刑侦意识——与此同时咔哒清响,屏幕应声定住,严峫的视线直勾勾注视着画面某处。
  “……江停,”严峫尾音不稳:“你看,这司机戴的手套。”
  江停略微凑上前,只见某帧画面被放大八倍后模糊显出了驾驶室的情景——这是个急转弯,司机的手恰好置于方向盘顶端,路灯从一侧照射过来,比较清晰地勾勒出了他的手套。
  手套颜色比较特殊,五指部分黑色,手背是成片灰色,隐约印着鲜红色的商标,套口部分异常宽大。
  严峫问:“你觉得这像什么?”
  江停疑惑地一摇头。
  “绝、缘、手、套。”严峫一字一句道,“通过勘测电力系统可以掌握监控电路的走向,进而定位所有监控镜头;而电力抢修车非常抢眼,所以只能开女性劫匪的车外出行动——马翔!”
  严峫抄起步话机,厉声下令:“立刻回化工厂失窃仓库进行重勘,尝试从现场提取绝缘手套上脱落的滑石粉,第二名绑匪应该是厂内的电工!”
  步话机内滋啦作响,几秒钟后,马翔急促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好了严哥,市局那边刚传来消息,那个叫丁当的小丫头借着换衣服去商场洗手间瞒过了监视人员……”
  “丁家旺他女儿逃跑了!”


第32章 
  富阳区和平路派出所。
  正午时分; 阳光炽烈; 昨夜通宵的狂风暴雨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长长的小巷热闹非凡; 叫卖声、喇叭声、各种吆喝摩肩接踵;前来派出所办事的人络绎不绝,电动车从停车棚一路挤到了路面上。
  一个穿白裙的少女步伐踉跄,停在了巷口。
  “……”伴随着急促起伏的胸腔; 她发出不明显的喘息声,睁大眼睛望着派出所大门。几个学生挥舞着书包从身侧经过,好奇地回头望了她几眼。
  终于; 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 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迈了一步。
  “哔哔——”
  汽车鸣笛驶来,顶着路人的咒骂硬是在羊肠小巷里挤出了一条道; 缓缓开到少女身边,突然降下了车窗; 随即里面传出一道凶狠压低的声音:
  “上来!”
  少女仿佛被烫红的针扎了,脚步唰然僵住。
  车内传出几声低骂; 紧接着有人从里面打开车门,一把抓住少女,用力直接拽了进去!
  “……!”
  少女发出短暂压低的惊叫; 之后仿佛不敢言语; 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车门再次砰地关闭,车窗徐徐升起,经过热闹的派出所大门,开出了这条曲曲折折的小巷。
  ·
  建宁市公安局。
  “你们他妈怎么给我干事的,几个大男人让一个小丫头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嘭一声巨响,严峫把满摞案卷重重砸在会议桌上,底下三四个警察各个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抬。
  “蠢货!无知!被个丫头耍得团团转!”严峫挨个从他们头顶上指过去,痛骂声整层楼都听得见:“下个季度别待在侦查一组了,给我滚回后勤吃土去!什么时候考核过三甲什么时候再回来,考不过一辈子待派出所去吧!”
  门应声而开,秦川一手掩口,尴尬地咳了声。
  “那个……老严,丁家旺和他老婆都抓回来了,正待在两间审讯室里分开审呢。”
  严峫从鼻腔里冷冷地哼了声,转身拂袖而去,几名刑警同时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
  “我不知道。”丁家旺坐在审讯室的阴影里,眼眶下带着明显的青黑,开口声音沙哑但斩钉截铁:“丁当虽然是我女儿,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平时住校也不回家,她的事情我不好过问。”
  严峫负手站在单面玻璃外,戴着蓝牙耳机,周身气压低得似乎随时能飘出六月飞雪。
  他这种状态明显影响到了审讯室里的手下,以至于马翔开口时,中气还没丁家旺来得足:“经过我们的摸排调查,你女儿丁当曾经多次开着一辆红色丰田凯美瑞出入商场,这辆车却是使用某种造假手段登记在你妻子的表外甥女柳宛秋名下的,对此你难道丝毫不知情?”
  “不知情。我不知道她有什么车。”
  咣当重响,马翔霍然起身,把一张高清监控图拍在了丁家旺面前:“撒谎!”
  丁家旺呼吸微微急促。
  ——图片上,红色凯美瑞停在国际金融中心商场门口,丁家夫妇正从敞开的车门上下来。
  “这是过年时的商场监控。”马翔冷冷道:“你不知道她有车,那你他妈坐的是灵车吗?!”
  “……我以为那是她同学的,”丁家旺颤抖着嘴唇,说:“她跟我说那是她同学的车,所以我就没多问。”
  这幅模样简直称得上是无赖,马翔居高临下斜睨着他,硬邦邦地整了整警服外领:
  “我告诉你,你带的两个实习生,冯宇光不明不白送命,楚慈眼下生死未卜,这个案子已经不是你硬抗就能扛过去的了。现在你女儿失踪,不管她是潜逃了还是被毒贩绑走,平安无事的可能性都非常小,你最好还是立刻跟我们警方合作,最好的结局至少还能保住你女儿一条命……”
  看上去仿佛随时不堪一击的丁家旺,却突然嘶哑地开口反驳,问:“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楚慈绑架了我女儿?”
  “你——”
  “我女儿失踪,最着急的是我这个当爸爸的。你们警察不赶紧破案,帮我把女儿找回来,反而把我们夫妻俩莫名其妙地抓来警局,是什么道理?”
  马翔重重点着桌面:“我们有充足的证据……”
  “就算我女儿真的造假,冒充她表姐买了辆车,那也不是刑事犯罪对吧?冒名买车判多少年,你们判就是了!”
  丁家旺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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