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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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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兴小声说:“嘘——他们这些干刑侦的,魏局也是快四十岁才找到老婆……”
  “上级部门对五零二案非常重视,省厅已经问了两次。”魏局扫视整个会议室,威严道:“现在案情已经裹挟了制毒、持枪和公然袭警,我们不能坐等省厅逼我们下军令状,必须积极主动,先给自己人规定好破案时限,抢在犯罪分子清理完其他线索之前取得突破性进展!严峫。”
  严峫刚抽出第三根烟,闻言毫不犹豫地飞快把烟点着了:“是是,您说。”
  魏局一看他满手绷带、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坐在会议桌后的样子,就想起当年把这个富二代小混混从街上铐回派出所的往事,再想到自己一时糊涂,竟然让小混混人模狗样地穿起制服混进了公安队伍,现在眼睁睁就要升为正处级的支队老大了,当即血压又险些蹿升到了一百八。
  “七十二个小时内不破案,你下半辈子就特么别想扶正了,”魏局悲愤道:“给老子扒了衣服回家继承煤矿去吧!”
  “……”严峫目瞪口呆盯着他,欲言又止,然后终于忍不住发牢骚了:
  “不带您这样的,您今天怎么对扒光我这件事这么有执念啊,我可是个直……”
  话音未落他险些被魏局的烟灰缸敲个满脸桃花开。
  “行行行,”严峫被人七手八脚从桌子底下扶起来,有点狼狈地拍着胸口,说:“破案破案,这就破案。老高!”
  高盼青用“我求求你了”的眼神回视他。
  严峫问:“你们审了胡伟胜多久?”
  “三班人马,连夜突审,到现在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姓胡的又不傻,知道漏了口供就是死罪一条,咬定自己只是把制毒工具捡回来准备当废品卖的,那袋关键性证据的毒品又被抢走了……”
  严峫一摆手,打断了手下,随即向魏局竖起一根食指。
  “给我一个小时。”严峫说,“一个小时内拿不下姓胡的死罪口供,我跟您姓魏。”
  魏局愣住了。
  严峫大摇大摆地往外走,魏局怔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怒道:“我老魏家缺你这么个便宜孙子吗?!”


第19章 
  “你利用伪造的阿得拉引诱学生吸毒; 在你出租屋房顶上发现的制毒器具上提取出了大量指纹; 人赃俱获; 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官,那些东西都是我捡来的废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制毒器具。”
  “别负隅顽抗了; 老实交代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再嘴硬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哈哈,警官你们是要拿我冲季末业绩吗?制毒贩毒那可是死罪一条; 你们这是想诱骗我认罪吧?”
  ……
  审讯室单面玻璃外; 严峫戴着蓝牙耳机,背对着身后的讯问场景。
  他在哗哗作响的水流中解开手上绷带; 将皮开肉绽的手指伸到水龙头下,凝固的鲜血立刻化作红水顺着指尖流走了。
  冰冷的刺痛像千万根细针扎进骨髓; 但他却像毫无感觉,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聚精会神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对话:
  “如果你坦白交代五零二案发当晚车后座的同伙,对我们警方办案提供重大线索的话,法院未必不会从轻判处!”
  “什么同伙?那是打顺风车的; 我根本不认识。”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搭顺风车的是男是女; 多大岁数,有什么体貌特征,以什么形式付的款?”
  “忘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
  “我艹,这死鸭子嘴真硬。”马翔悻悻道:“从昨晚到现在疲劳审讯八个多小时了; 不是不知道就是他忘了,老子真想——”
  严峫眼皮都没抬:“你想干什么?
  马翔咽了口唾沫,看小屋子里只有秦川一个外人,便偷偷摸摸冲严峫使了个眼色:“我让实习生把监控断了,严哥,咱们上点手段吧?”
  秦川在玻璃倒映里抬头笑道:“哟,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手段,”严峫哼笑一声,拿雪白的毛巾慢悠悠擦手,问:“什么手段?”
  “啧,拿枕头垫着打肚子啊!反手铐椅背腾空过夜啊!我听说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保证他不过一晚上就……”
  严峫打断他:“这就叫手段了?”
  马翔眨巴着他无辜的大眼睛。
  “我告诉你什么叫手段。”严峫说,“满把头发剪碎了混在奶茶里逼他喝,高光对着眼睛照让他三天不睡觉,烧过的针专往腋下膝弯里扎,看不出伤口还折磨人。要是这还不过瘾的话,拿两只大瓦数电灯泡同时烤他左右太阳穴,或者拿出美国佬对付基地成员的手段把嫌疑人按倒了直接上水刑,曾经有人这样实施过,后来……”
  马翔整个脸部肌肉已经僵了,半晌才颤抖道:“……后来……?”
  严峫劈手给了他一巴掌,怒道:“后来就是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了!蠢货!”
  秦川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没事少刷那些垃圾公众号!”严峫对着瑟瑟发抖的马翔斥道:“咱们这不是哪个犄角旮旯派出所,是副省级建制的市公安局,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以为断个监控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笑话!”
  马翔觉得十分委屈,“那他打死就是不交代怎么办……”
  “咱们不说上手段逼出来的口供能不能采信,就说在千万分之一的情况下胡伟胜真是无辜的,制毒工具真是他捡回去卖废品的,杀死冯宇光的也另有其人——多少年后冤案翻出来,你给他赔命还是我给他赔命?”
  马翔不敢顶嘴了,只悻悻地小声哼哼:“……一小时内拿到口供,反正给魏局立下军令状的人也不是我……”
  严峫刚张嘴要骂,突然门被推开了,苟利以与其吨位极不相称的灵活狂奔而进,举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来了来了!快点!你要的法宝准备好了!”
  严峫立刻接过来,目光往纸袋里一扫。
  马翔好奇道:“法宝?”
  马翔伸长脖子,甚至连秦川都忍不住往这边瞅,却被严峫一手一个搡了回去,哗啦将纸袋抓起来,冲苟利比了个大拇指:“行的我苟,我看这波没问题——那谁来开个门,让我进去。”
  苟利谦虚道:“好说啦老魏。”
  严峫:“……”
  秦川拍拍严峫的肩膀:“快进去吧老魏。”
  严峫:“你们……”
  马翔:“看好你哟魏哥。”
  严峫大怒:“你才是伟哥呢!”
  门咔哒一声,胡伟胜抬起头,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审问民警起身叫了声严哥,严峫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然后拉开铁桌后的折叠椅,一屁股坐了下去,丢了根烟到桌面上:
  “抽吧。”
  胡伟胜动了动,但没接,沙哑笑道:“怎么警官,唱白脸的来了吗?”
  胡伟胜数次进宫,对审讯的这些技巧可能比一般民警还熟。严峫知道已经浪费足够多口舌了,也就没再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我姓严,市局刑侦副支队长,支队工作这块归我管。”
  胡伟胜眯起了眼睛。
  这人也才四十多岁,却早早地攒了一堆皱纹,每一根褶皱里都隐藏着愚昧的狡猾和凶狠。
  “抽吧,别紧张。”严峫说着自己也啪地点了根烟,深深吸了口,放松地吐出一口气:“不是要害你,这么大个市局,就算想给你下迷药也没人敢动手,放心吧。”
  严峫的声线低沉硬朗,带着雄性气息浑厚的磁性,但天生又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仿佛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胡伟胜浑浊的目光闪动了几下,虽然迟疑,但最终还是把烟拿了起来,颤抖着手点燃了,立刻陶醉地抽了一大口。
  “好烟,”他喃喃道,“你们吃公家饭的,都抽这么好的烟吗?”
  严峫嗨地一声:“光靠警察那点工资,我发薪水第二天就该饿死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引人误会了,胡伟胜还当他真在暗示什么,没想到警察竟敢在审讯室这种有监控有录像的地方肆无忌惮说这种话,不禁流露出一丝意外。
  严峫并不解释,吊儿郎当一笑。
  “你呢,你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无罪释放,无非是死缓还是吃枪子的问题。老实说吧,冯宇光是吃了你卖的药而死的,现在主要责任就在你跟你同伙两个人身上——只要老实按我说的录口供,我保证你下半辈子在牢里天天都能抽到这么好的烟;但要是继续包庇同伙的话,我就只能亲手送你上刑场了。”
  “什么同伙?我说了那就是个搭顺风车的!”胡伟胜硬邦邦地道。
  严峫夹着烟,无所谓道:“别嘴硬,人我们已经抓住了。”
  胡伟胜一愣。
  “——你肯定想问,为什么抓住了他,我们却还要死抓着审你?”
  “……”
  严峫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同情:“因为审他没用,他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了,看看吧。”
  严峫从牛皮纸袋里摸出一张照片轻飘飘地扔过来,胡伟胜一低头,霎时瞳孔紧缩,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那是法医在高速公路抛尸现场拍的,被碾压了无数遍,已经完全看不出面貌的尸体!
  “艹,”单面玻璃后的马翔一拍巴掌:“严哥这招高妙啊!”
  “不可能!这不是……你们,你们……!”
  手铐和铁链咣当作响,胡伟胜满脸涨红,挣扎力度让他险些从铁椅里翻出去,外面刑警立刻就要冲进来,但只见严峫一边反手盖住照片,一边用眼神制住了手下的动作。
  “这是谁?我根本不认识!”胡伟胜奇异般镇定下来,吼道:“我根本……根本没见过这人!你们警察随便找的交通事故图来恐吓诱供,我要告你们!”
  马翔说:“卧槽这孙子还挺机灵,怎么办?”
  “别慌,”秦川双手抱臂,镜片后闪烁着奇异的光:“你们严哥还有后招。”
  “恐吓你?没必要。”严峫微笑道:“猜猜他是被谁灭口的?”
  “……”胡伟胜胸口起伏,仿佛一只警惕到了极点的老狐狸。
  严峫向后轻轻靠在椅背上,下颔略微抬起,双腿自然分开。他知道这个姿势让自己看上去非常的惬意和舒展,这种姿态传递给外界的,是一丝丝无形的气势,和压倒一切、无懈可击的自信。
  ——这是他从江停那里学来的。
  唯一不同是江停有底气支撑他这种随意的态度,那是信息不对称形成的心理优势。严峫知道自己没有,但他必须让胡伟胜觉得自己有。
  “灭口……”胡伟胜下意识道。
  “是的,”严峫说,“虽然现在缺少证据,但警方已经初步确定,凶手杀人的目的跟它有关。”
  胡伟胜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严峫伸进牛皮纸袋的手,下一秒,他看见严峫缓缓拎出一包密封着淡蓝色粉状物体的证物袋。
  “那是啥,毒品?”马翔奇道:“物证不是已经被犯罪分子持枪劫走了吗?”
  苟利迎风而立,面色肃杀:“氢氧化铜。”
  马翔:“……”
  秦川扶额道:“你们也是够缺德的……”
  “你把这袋毒品小心翼翼地藏在楼房顶上,应该不止是为了提防警察吧。”严峫在胡伟胜死死的注视中提起物证袋,晃了晃,语气缓和平淡:“老胡,你以为警察没抓你个贩毒现行,就能像当年在恭州那样随便咬死个其他罪名完事了?如果我是你,我更宁愿麻溜把同伙都供出来,然后判个无期在监狱里舒舒服服待上二十年,也好过刚走出看守所的门,就被二三十辆货车排着队撞成肉酱,你说呢?”
  胡伟胜在那袋关键证物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僵掉了,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香烟静静燃烧,燃烧的烟蒂轻轻掉在了他手上。
  如果说刚才胜负还勉强算五五分的话,这个时候严峫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但还不够。
  要彻底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威胁是不够的。法律是道德的最后底线,能下手违法犯罪的人首先心理上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了,单纯恐吓可能暂时有效,但一旦对方回过味来,就会变得更亡命,更“皮实”。
  严峫缓缓向前倾身,注视着胡伟胜的瞳孔。
  “我们警方办案也是很累的,你这种案子上头催得紧,实际又没什么好处,搁哪个分局办起来都不情愿。”严峫停了下,盯着胡伟胜每一丝的表情变化,轻声说:“不过好在你的同谋已经死了,死人呢,总比活人容易搞多了——识相点的你乖乖录口供,别让我教了,该怎么录你自己心里都清楚。”
  秦川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审讯室玻璃,轻声吩咐马翔:“待会去监控室告诉技术,说是我的话,让他们把这一段录像掐了。”
  马翔压低声音问:“为什么?是人都知道严哥只是跟他玩心理战术……”
  秦川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了他:“照我说的去做!。”
  马翔立刻抬头挺胸:“是!”
  胡伟胜目光剧烈躲闪,光从坐姿上就能看出他此刻复杂到极点的心理斗争。但严峫没有再行催逼,相反他再次向后靠,拉开了一段距离,就像个经验丰富老道的,冷酷的猎手。
  “我不信……”胡伟胜嘴唇微微发抖,说:“你们讹我,警察都想讹我……”
  “你要是不肯乖乖配合呢,也没关系。刘雪那个案子还记得吧?”
  胡伟胜脸色一变:“你想——”
  严峫说:“刘雪在我手里。”
  严峫就像个手持猎枪靠近捕兽夹的老手,从高处俯视着自己无处可逃的,一点点趋于绝望,却还在濒死挣扎的猎物。
  “你想怎么样?那个小丫头的案子已经定了。”胡伟胜终于从干裂的嘴唇中挤出字来,声音微微不稳:“是,我是色胆包天,但我都跟恭州警察交代清楚了,而且我已经坐牢付出代价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们公家办案都是这么随便冤枉人的吗?!”
  “——定了。”严峫微笑起来,揶揄道:“定了的案子,就不能翻了么?”
  严峫要是不做警察了,凭他娘给的这张好脸,家里随便投个资,当歌手或当演员都没问题。但他想红起来也难,主要是从长相到气场都太有攻击性,哪怕是笑着的时候,都像一头刚茹毛饮血完正懒洋洋舔爪子的雄狼,太刚硬锐利,让人无法心生喜爱。
  胡伟胜已经不再抽烟了,胸口不断起伏,湿润的额角暴起青筋,凭严峫的办案经验甚至能从呼吸频率中一眼推测出他现在的心跳。
  “我犯了什么罪,都交代给恭州警察了,你休想威胁我。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主办警察能证明我没真的强奸那小姑娘……”
  严峫说:“主办警察?是指江停吗?”
  胡伟胜的表情就像被枪管抵住了脑门一般。
  “江停死了。”严峫似乎觉得很开心,嘴角弧度慢悠悠拉大。他中指关节一敲桌面上那张现场图,咚地轻响,仿佛对猎物射出了最后那枚致命的子弹:
  “——也是这么死的,高速公路上,被碾了二十多遍呢。”
  “江停是谁,严哥说他是被谁杀的?”马翔紧紧盯着审讯室,一肚子的疑问:“还有刘雪是谁?严哥在揭这姓胡的以前的案底?”
  秦川脸色有些奇怪,但没回答。
  “小马啊,”苟利拍拍马翔的肩,唏嘘道:“要不你别干刑侦了,来法医处打杂吧,挺好的……”
  审讯室温度不高,但胡伟胜的汗却不停地下,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后背。
  严峫体贴地递过香烟和打火机,问:“再来一根?”
  胡伟胜久久凝视那根烟,像是随波逐流的人注视着眼前唯一一根稻草。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动,仿佛在极端混乱的情况下做出了某种决定似的,抬手把烟接了过来。
  火苗蹿升而起,胡伟胜长长吐出一口烟雾。
  “……如果恭州那个案子再被翻出来,我得被人弄死在看守所里吧,”胡伟胜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声,听不出是苦涩还是讽刺。
  “我做事情,其实算厚道的了。那小女孩子都那样了,我也没弄她,还送她去诊所——要我把她随便丢哪一埋,哪个王八羔子能抓住我?”
  这话最后几个字透出一股深深的愚蠢和蛮横,但严峫恍若未闻,甚至还赞了声:“就是这个道理。”
  “嘿,”胡伟胜又笑了声:“严警官,怪道你官儿做比姓江的大,你办事确实比他讲究多了。”
  严峫没告诉他江停最后做到了支队一把手:“噢,怎么说?”
  “姓江的玩手段,那就跟个女人似的,阴狠。他不打你,也不骂你,就喜欢用低高温折磨人——大冬天他把空调压缩机搞坏,制冷剂抽走,交换管搞结冰,出风口劈头盖脸冲你喷冰碴子,人在审讯椅上被喷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每次一见是他审,再铁硬的犯人都怕。”
  “你要是什么都肯说呢,他心情就好点,像对狗似的丢你根骨头啃。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可就有花样了,也是对狗似的,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胡伟胜抬头瞅了眼空调,眯了眯眼睛,突然问:“他死了?有照片没?”
  严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能被判强奸未遂是江停出了大力的,他在帮你,为什么还要折磨你?”
  胡伟胜脱口而出:“屁!想让我吃枪子的人就是他!要不是他兄弟——”
  紧接着胡伟胜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兄弟?”严峫眼皮微微一跳:“江停有个兄弟?”


第20章 
  不仅审讯室; 连单面玻璃外的几个人都怔住了; 苟利喃喃道:“卧槽?什么情况?”
  胡伟胜像是坐在了电椅上; 五官都在奇怪地抽搐,让他本来就不太端正的眉毛眼睛显得更歪斜了,沙哑的喘气清晰可闻:
  “姓江的不按规矩办事; 他死有应得,他本来就有这么一天……”
  “他兄弟是什么人,警察?检察院还是法院?不按规矩办事指的是什么; 审过你的都有哪些人?恭州系统内是不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
  单面玻璃外传来咣咣咣的动静; 秦川一手敲窗,对蓝牙耳机低吼道:“老严!”
  严峫置若罔闻; 只见胡伟胜紧紧攥着烟头,咬着牙不停重复:“我不想死; 我没犯死罪,我就是个被带去拿货的。他们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杀了姓江的,再来杀……”
  “谁带你去拿货?在哪儿拿的?要杀江停的是什么人?”严峫霍然起身,几乎逼近到了胡伟胜面前:“快说!不然把你放出去; 被撞死在高速公路上就是你明天的结局!”
  ——如果江停在这里; 可能在严峫吼出“把你放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下面的话一巴掌抽回去了。
  事后严峫回想起来,也很后悔自己当时不管不顾吼除了后半句话。
  他本意只是想再最后威吓一下嫌疑人,但事实证明当年警校教科书是无数经验总结出的至理——在刑事审讯这个环节里,任何一点差错; 都有可能造成前功尽弃的结局。
  胡伟胜下意识望向严峫面前那张血腥的现场照片:“颐和路‘三春花树’,他们说新货都是从……”
  突然他停住了。
  严峫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犹如一出荒谬的哑剧,从青到红,从红到紫,最终几乎变成铁青,挤出来两个字:
  “不对。”
  严峫心里一咯噔。
  “……骗我……你们骗我……你他妈敢骗老子?”胡伟胜嗫嚅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变成了疯狂的大喊大叫:“你他妈竟敢耍我!这根本不是……老子弄死你!老子他妈的要弄死你这狗日的!你——”
  手铐和铁椅一并哐哐作响,刑警见状不对,推开门冲了进去,两三个人同时把脸红脖子粗的胡伟胜强行按住,顿时脏到极点的谩骂和嚎叫从他嘴里迸发出来,混乱的审讯室简直不堪入耳。
  “狗X养的条子,从老子骨头里榨油,不得好死……”
  “老严?”秦川快步而入:“你没事吧?怎么搞的?”
  “……”
  严峫盯着眼前那张照片,什么都说不出来,脑海一片空白,只剩潜意识在飞速转动。
  不对,哪里不对?
  人已经被碾得只剩肉糊了,整个画面几乎看不出任何可以分辨的人体组织,更别提什么体貌特征;画面角落不明显处唯一仅存的半边头颅,还是血呼滋啦的后脑勺对镜头,范四他亲妈来了都不会认得。
  胡伟胜明明已经被唬住了,是什么让他突然清楚地分辨出这不对?
  画面上的哪一个细节,让他笃定这摊肉酱不是自己的同伙?
  “老严!”秦川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干什么呢,你魔怔了!”
  砰!
  严峫站起身,折叠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只听他说:“我知道了。”
  秦川眉头一皱:“……知道什么?”
  “她是个女人。”
  胡伟胜大叫大骂的动作突然停了。
  “这张图上唯一暴露外貌特征的只有短发,而你的同伙,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所以冯宇光服食毒品发狂下车时她拉不住他,而你包庇同伙不仅是因为怕她一个女人经不住审,还因为你们之间有感情联系。”严峫一字一顿道,“你喜欢她。”
  胡伟胜嘴唇发抖,仿佛刚才暴怒跳脚的换了一个人。
  严峫把照片随手往秦川怀里一塞:
  “排查重点马上转移到胡伟胜的男女关系上,包括金钱流通、租户来往,身边出现过的手机联系过的任何异性,上到六十下到十六,一个都别放过,立刻!”
  ·
  三春花树。
  从名字看老板确实已经尽力了,奈何夜店就是夜店,并没有因此稍微多点风雅。舞池闪烁的彩灯光芒四射,吧台前觥筹交错,DJ在二楼摇头晃脑,整个背景旋律强劲如同工地打桩机;在这里别说隐蔽交流,哪怕稍微隔开两步,就连大声吼叫都很难听清了。
  “麦卡伦25年,喝纯的,流程都不要了,直接送上来。”严峫顺手将几张钞票插进女酒保性感的深沟里,“给你的。”
  女酒保一双媚眼被妆点得楚楚动人,滑溜而老练地往严峫腕表上一扫 ,含笑转身而去。
  “执行人已就位,线人正向你处移动。”耳机里爆发出年轻男女放肆的大笑,随即传来秦川的调侃:“你刚才那一下刷爆了你们组上半个月的办案经费,魏局又该去医院查高血压了。”
  严峫抬头向远处张望,但从他这个位置,只能看见满世界的群魔乱舞。
  “得了吧,哪次不是我自己贴,说得好像咱们局里经费够用似的。线人呢?”
  秦川说:“过来了。”
  “帅哥今晚一个人呀?”女酒保扭着细腰转了回来,亲手给倒了半杯威士忌,涂成大红的指甲在严峫手背上轻轻一抹,斜睨着眼梢笑道:“你女朋友呢,怎么就敢放你一个人出来?”
  严峫嘴角一勾:“这不是没有女朋友么?”
  明昧灯影令他面部轮廓格外深邃,既像个潇洒的富豪小开,又透出浑厚硬朗的男性气场。女酒保笑得更开心了,就势往他怀里一坐,挂着假黄金螺丝手镯的雪白胳膊就搭上了他肩头:“好巧,我今晚也是一个人呢。”
  就在她快完全坐下去的当口,一个胖子气喘吁吁地挤出人群,目光四下一扫,落在严峫身上,立刻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手势。
  “忙生意呢,宝贝儿,回来再找你。”严峫一拍女酒保的屁股,藉此把她从自己怀里托了起来,笑得就像个浪荡不经的痞子,刷完卡顺手把还是几乎满瓶的麦卡伦塞进了她波涛汹涌的怀里:“帮我存着。”
  秦川:“老严你个流氓故意占人家便宜哈哈哈——”
  严峫微笑不变,从嘴角里咬牙切齿:“你客观点,老子这张脸下海挂牌起码五万起,谁占谁便宜?”
  秦川:“哈哈哈哈哈哈——”
  胖子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踩着震撼的鼓点挤过来,冲着严峫大声对暗号:“夜店头牌小王子?!”
  “……”严峫说:“姓秦的老子回去一定要艹死你……”
  秦川:“来来来,谁艹死谁,来来!”
  胖子讪讪的搓着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严峫看他确实太紧张了,就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喝那杯没沾过的麦卡伦。胖子立马端起来一饮而尽,伸着舌头直呼气,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好酒!行,就是干!跟我来!”
  严峫站起身,胖子领他从满舞池雪白的胳膊大腿间挤过去,一路上严峫不知道被揩了多少油,只听胖子贴在他耳边问:“秦哥说你要白货?”
  严峫冷冷道:“我要的是‘蓝货’。”
  胖子不明所以,趴在他耳边说:“我看你是个懂的,但这生意上的道道不是内行人他闹不明白,万一兜不住出了事你就把我害惨了。所以待会见了人,你千万别开口,一切都听我来说,看我的眼色行事;明白的话就点点头,做不到咱们现在立刻就撤,行吗?”
  严峫点点头。
  胖子欲言又止,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你真是吃公家饭的啊?”
  严峫反问:“看证件吗?”
  “不用不用。”胖子冲他手上那块表努了努嘴,悻悻道:“仿得……倒跟真货似的。”
  严峫一哂。
  他们穿过舞池绚丽的灯光,绕过卡座和一道巨大的屏风,震耳欲聋的音乐顿时小了很多。前方幽暗处火星一闪,严峫骤然停步,这才发现通向二楼的楼梯边站着俩马仔,一个染着现在时下流行的奶奶灰,正低头点烟,另一个染红毛的背着手。
  胖子低声道:“站着别动。”随即迎上前,满脸堆笑地跟那红毛嘀咕了几句。
  耳机里传来秦川的声音:“灰毛那个叫飞龙,红毛外号空仔,都是打手。他们会带你上二楼进行交易,一旦看见‘蓝货’,你就立刻扣响耳机三次发出信号。小心看好交易货款,那可是你自己的钱,待会万一被抢了魏局不会报销的。”
  严峫哼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这几秒工夫,红毛跟胖子的沟通出现了问题,大概小小争执了几句,红毛转身连连摆手:“这人是生面孔,你就敢带他来买货?”
  胖子:“空哥,这是我发小介绍的,肯定靠谱,特别有钱!……”
  “没事,这小子确实有钱。”灰毛对红毛小声说:“刚在前面开了个两万多的酒,没找经理,提成直接算吧台账上了,我看他八成就是为了那个小娘皮来的……”
  红毛终于被说动了,冲严峫一招手。
  严峫站着没动。
  严峫在这种娱乐场所卧底简直是得天独厚:所有装扮都现成可用且货真价实,卧底期间产生的消费不用报销也不走任何签字流程,最重要的是,他有种老子唯我独尊的嚣张,和进了任何销金窟都游刃有余的熟练,那种让人一看就很想用鞋底板狠狠抽上去的富二代气质是任何卧底都模仿不来的。
  红毛:“叫你呢,喂!”
  严峫边抽烟边用“你算哪根葱啊瞎几把指挥老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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