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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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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你妈的章。”肖池甯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儿的人!
肖照山给他夹了块肉多的排骨,提醒道:“我妈是你亲奶奶。”
“岳池凊她妈的章。”
“那是你亲外婆。”
肖池甯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就吼他:“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跟老不死的回杭州?”
肖照山不逗他了:“信信信。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喜欢吃什么菜,我改天学一学做给你吃。”
“什么都不喜欢吃,能维持生命体征就行。”
肖池甯说的是真心话。他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欲,满足味蕾于他而言只是生活额外的负担,做出肖照山喜欢吃的菜远比自己亲口品尝到美味更能带给他满足感。
“有喜欢的小玩意儿吗?除了滑板。”肖照山讨好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可惜肖池甯还是说:“没有。”
“那有喜欢的歌手吗?我想办法帮你买演唱会前排的票。”
“没有。”
“有喜欢的画家吗?”
“没有。”
肖照山皱了皱眉:“我不算?”
肖池甯故意贬低他:“你也就《林中月夜》画得勉强能看。”
肖照山握着筷子表示认同:“小肖老师说得极是。那你有喜欢的颜色吗?”
肖池甯垂着眼吃菜,毫不犹豫地答:“绿色。”
“有喜欢的牌子吗?”
“无印良品。”
肖照山说着就放下了筷子,把搁在腿上的东西放到了餐桌上:“无印良品卖手表吗?我没去逛过。”
“当然卖,我们代沟有这么……”
然而当肖池甯抬起头,看到面前摆着的那个卡西欧MTG系列限定款的彩虹包装盒,“代沟太大”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操……这什么。”他有点懵。
“你不认识?不应该啊。”肖照山揭开盒子,取出一只崭新的手表,“手伸过来。”
肖池甯看了看那块颜色跟镭射光有得一拼的表,又看了看肖照山,狐疑地把左手递了出去。
“我听你干妈说,这个牌子在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之间挺火的,尤其是男孩儿。”
肖照山给他戴上手表,然后握着他的手端详了一番:“嗯,好像是不错,你长得白,配你。”
肖池甯起初单看这块手表还觉得太骚气了,不符合他一贯的穿衣风格,但等真正上手了,他才发现这款表的亮眼之处。
粗表带,渐变多彩色表壳,大直径玻璃表盘,机械风运动风夜店风三重叠加,非但不显得累赘,反而衬得人皮肤更加白、小臂线条更加流畅。
“去年十二月初就买了,那会儿不知道你喜欢无印,”肖照山摩挲着他手背的肌肤,说,“还好撞对了一个绿色。”
肖池甯轻抚着表盘,无言半晌,突然嘴硬地小声嘟囔道:“花里花哨。”
眼里的喜欢和高兴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哪儿花里胡哨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绿色么?”肖照山带着他转了转腕,“你看,光线不同,折射的光也不一样,挺特别的。”
“就那样吧。”肖池甯把手抽回来自己欣赏,不让他接着乱摸,“买成多少钱啊?”
“几千块。”肖照山答。
“嚯,几千块。”肖池甯抬眼佯怒道,“舍得给池凊买几十上百万的表,只舍得给我买几千的?老东西搞区别对待别这么明显啊。”
肖照山冤枉:“你又不用出去抛头露面,要高奢表来撑场子,风格合适质量过关不就行了?”
肖池甯眼睛一瞪:“我出去买菜不是抛头露面吗?!”
肖照山噗嗤笑了:“怎么,还打算给卖菜大婶儿秀表?”
“不行吗?我乐意!”肖池甯就想怼他,“要是遇见为老不尊的老头儿老太买菜插队,我也能把几百万的表砸他们脸上让他们滚后边儿去。”
“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么?”肖照山掐了掐他的脸蛋,“多吃饭,少做梦。”
肖池甯勾着脑袋,继续欣赏左腕上的新手表:“爸爸,你老实说,是不是岳则章把你的小金库榨干了啊?”
肖照山把包装盒放到一边,重新端起了碗:“我的钱也是一点点儿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哦,那等你把画廊卖了,我们在国外会不会被饿死啊?”肖池甯心不在焉地问。
“养你绰绰有余。”肖照山见他还在转角度看折射,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按到桌上,“别看了,快吃饭。”
肖池甯生平第一次收到滑板以外的礼物,宝贝得紧,由是不满地啧声道:“轻点儿!磕坏了你赔吗!”
虽说精心挑选的礼物得到了收礼人的认可是值得雀跃的事,但肖照山还是觉得自己在肖池甯心中的地位于顷刻间下滑了至少一大截档位。
“果然就该等除夕再拿出来,不然我看你得臭美到明年。”
肖池甯意犹未尽地拾起碗筷,美滋滋地说:“怪你自己呗,非要惹我。”
“我什么时候——”
肖照山话才说到一半,电话就响了。
熟悉的铃音,熟悉的时间、地点,熟悉的来电号码。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用责备的眼神瞅了瞅看过来的肖池甯,无声地骂他乌鸦嘴。
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千里之外的岳则章依旧笑意盎然,拉家常一般地问他吃饭了吗。
肖照山不用再与他周旋,态度冷硬地回了一句:“正在吃,所以你最好长话短说。”
岳则章不认同地叹息:“我想和照山你说的话太长了,实在短说不了。”
肖池甯盯着肖照山,轻声问他岳则章说了什么。肖照山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他碗里,以口型道:“吃你的饭!”
他放下筷子,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那岳老师您就别说了,正好我也不是很想听。”
岳则章道:“本来我还想趁来法国考察的机会,多陪陪馥媛和我刚出生的小外孙的,不过托你的福,我明天就得回国接受调查了。”
肖照山还不知道上头已经有人看不下去,准备动手整治一番来平息民愤了。
“是吗,恭喜。”
他语气平静,又动手给肖池甯夹了一筷子蔬菜,结果被肖池甯抱着碗护食儿一样地挡开了。
岳则章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肖池甯的资料看了看:“你出人意料地送了我这么大一份新年礼物,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能没点表示。”
“但我年纪大了,想不出什么新点子,只好如法炮制一个旧礼。”他放下手中的材料,阴恻恻地说,“照山啊,快了,我的礼物应该在路上了。”
肖照山蹙起眉头,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如果没猜错,这份所谓的旧礼是——
叮咚。
门铃响了。
肖照山扭头看往家门的方向。
咚咚,咚咚。
门外的人改作敲门,一声比一声响亮,生怕整个小区听不见的样子。
“哟,比我预计得还要快。”手机那头的岳则章听到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复又笑起来,“照山,快去查收礼物啊,很是费了我一些工夫呢,别浪费。”
肖池甯见肖照山表情不对,也紧张起来:“爸爸……”
“你别动。”肖照山从椅子上起身,拿着已经被挂断通话的手机独自去开了大门。
好不热闹,门外四个男警察在狭窄的过道上笔直地站成了两排,昏黄的灯光照得他们帽上肩上的警徽一阵发亮。
领头那个看他是本人,便直接从怀里掏出警官证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察,现接到群众报案,我们怀疑你涉嫌了诽谤罪。”
他又从同事手接过一张纸拿给他看:“这是立案通知书,请你跟我们回局里接受一下调查。”
肖池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边,闻言,他立马呛声道:“我爸诽谤谁了?把证据拿出来看看?”
肖照山反倒很镇定,他扭头安抚肖池甯:“没事,你去吃饭。”
等肖池甯不情不愿地坐回餐桌边,他才对门外的警察们说:“抱歉,能让我陪我儿子把晚饭吃完吗。”
他轻松地笑了笑:“再大的调查都不差这十分钟,对吧?”
同一时间,岳则章的私助也敲响了岳则章的书房门:“岳总,行李收拾好了。”
门里的人沉声道:“进来,有事交代。”
私助打开门,走到沙发边,敬声问:“岳总,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吗?”
岳则章端起茶杯,朝桌上的材料抬了抬下巴:“回国之后找人盯着他。”
私助侧眸瞥了一眼纸张上那个男孩儿的证件照,点头道:“是。”
岳则章抿了一口茶,冷笑着不知是对谁说:“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了。不送第二份礼物怎么能行呢。”
第六十章
笔录工作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半,肖照山从市公安局西城分局出来的时候,停了小半天的雪又簌簌地下起来了。
他、董欣,以及董欣请来的那名在业界赫赫有名的刑辩律师,三人走出公安局办公楼的那一刻,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
“天儿越来越冷了。”董欣戴上手套,“这个年怕是不好过啊。”
肖照山下了台阶,扣上大衣的扣子,说:“后天过小年,说哪门子晦气话呢。”
董欣不屑:“差点儿进去蹲十五天,你心态倒是挺好。”
“早料到岳则章会使这么一招,你看,现在不是没事儿?”肖照山转过脸,“就是辛苦崔律师大晚上的跑这一趟了。”
“肖总哪儿的话。”崔凛之推了推眼镜,笑道,“我和董欣认识快八年了,今天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有了点用处。”
“那是我爱岗敬业、遵纪守法。”董欣说。
肖照山揶揄道:“三好公民,赶紧调头进去让人民警察给你颁锦旗。”
他没在外人面前提起她掺和房山开发的事儿,给足了她面子。
三人齐步往门口走,崔凛之重拾方才未完的话题,谈了谈要怎么起诉岳则章诬告陷害。
“这个罪名立案难、处罚轻,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但侵害名誉权就不一样了。”他说,“肖总,你知道,侵害名誉权这事儿可大可小。对公众人物而言,名声就是饭碗,我觉得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崔律师怎么这么客气?我比你还小两岁,叫我名字吧。”肖照山有所保留地说,“跟岳则章比起来,我不算什么人物,他后台硬、拥趸多、资本雄厚,想成功起诉他很难。能不被他弄进去,已经是我目前能力的极限了。”
崔凛之皱了皱眉:“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他提供给警方的证据,像是有备而来啊。”
三人驻足在岗亭檐下,肖照山递了根烟给他,问董欣:“不介意我们抽支烟吧?”
董欣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肖照山拿出刻了自己名字的打火机,给崔凛之和自己点上烟,然后才缓缓道:“警方现在还没申请对我采取强制措施,就说明证据不足得继续侦查,我不是很担心。”
“我担心的是,明天他回了国,上下打点一通,把我好不容易掀起来的浪统统给压了下去,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他跟我秋后算账。”
崔凛之背过身吐了烟雾,回头说:“想要定他的罪是不容易,毕竟他没动不该动的奶酪。他绞尽脑汁给开发区送钱,上头高兴着呢,想单靠民意把风吹起来,难啊。”
“要不然说他是头老狐狸呢。”肖照山把烟灰抖到地上,“所以我想了想,我们也别这么规矩,不如动点手脚挑拨离间。”
他问崔凛之:“岳则章每次给我汇款都要经过一个国外的账户,我查过了,是个皮包公司。他贩|毒、走|私挣的钱基本都要从类似的公司账上过,如果我想办法证明这些钱是财政拨给他的钱,有多大几率能告倒他?”
董欣眼前一亮,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可以啊老肖,把不干净的钱变成干净的钱,这个反向思路不错!”
崔凛之沉思片刻,回答说:“百分之九十九。前提是你真的能证明他挪用公款。”
肖照山放心了:“我能。”
两人又聊了会儿后续的注意事项,旁听的董欣实在冻得不行,看他们商量得差不多了就连声催着他俩赶紧走。
崔凛之自己开了车,不用人送,但肖照山来的时候坐的警车,便想让董欣顺手把他捎回家。
“我住东二环你住西二环,你好意思说我们顺路?”出了公安局正大门,董欣带他去停车位的路上还在说,“今年我已经够不顺了,等这破事儿翻篇,我说什么都得去庙里求一签。”
“这个池凊有经验,你可以请教她。”肖照山蓦地想起了裘因,“对了,肖池甯他外婆这两天要上北京来,我打算让他去你那儿住几天。”
董欣听出了猫腻:“为什么?你们家又不是住不下。”
起风了,肖照山迈大了步子:“他外婆不乐意我带他,要把他接回杭州。”
“爸爸。”
话音未落,他就依稀听到寒风卷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他顺着声音回身一看,果真在“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几个金色大字的正中央,看到了从滑板上站起来的肖池甯。
“我的宝贝干儿子怎么来了?”董欣惊喜道。
肖照山快步走过去,借着路灯看见他羽绒服已经被融化的雪花洇出斑驳水痕,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摘下一只手套,摸了摸肖池甯的脸。如他所想,冷得像块冰。
“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跑出来干什么?”说完,他就回头让董欣赶快把车开过来。
肖池甯吸了吸鼻涕:“怕等不到你。”
肖照山拍掉新落在他肩上的雪,忍不住唠叨:“出来都不知道带把伞,没带伞也不知道进去等我,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进去要登记,我嫌麻烦。”
“能有多麻烦?比感冒发烧去医院还麻烦?”
“我穿得厚。”肖池甯把羽绒服的兜帽摘下来,问,“警察怎么说?”
“我说过没事。”肖照山解开了自己的大衣扣子,拉着双襟把他搂进了怀里,“待会儿回去先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点姜汤。”
肖池甯被冻得有点迟钝了:“哦……真的没事?”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肖照山转了小半圈,用后背替他挡风,“他自己都一身嫌疑,我还算不上诽谤,得继续侦查。”
“哦。”肖池甯埋头在他肩下蹭了蹭,“那就好。”
董欣从停车位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父子俩相拥着依偎在风雪中,不像取暖,反倒像在示爱。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立刻鸣笛压了压惊。
肖照山没去副驾,带着肖池甯和他的滑板一起坐进了后座。一上车,他就让肖池甯脱了潮湿的外套,用自己身上这件还算干爽的毛呢大衣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
董欣的车是宾利添越,车厢宽敞得不像话,两人同时窝在副驾后边儿也没多挤。肖照山环抱着肖池甯,捏了捏他的手感觉了一下,又抬头使唤董欣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
董欣从后视镜里瞄了父子俩一眼,玩笑道:“我们池甯是小宝宝,得待在襁褓和保温箱里。”
肖池甯无情地说:“不关我的事,是我爸没见过世面。”
肖照山咬牙切齿:“上回你半夜发烧折腾的是谁?”
身子暖和起来了,鼻涕就止不住了,肖池甯抽答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那还不是,怪你。”
“你爸把你弄发烧过?”董欣趁红灯间隙回头瞪了肖照山一眼,“你怎么当爹的?!”
“是啊。”肖池甯学着北方方言的调子,着重强调,“上回他把我‘弄’得可惨了。”
肖照山才没心情跟小混蛋在好友面前打情骂俏。他从大衣兜里摸出随身带的卫生纸,展开一张来盖在肖池甯的鼻子上,言简意赅地说:“擤。”
肖池甯闭上眼,使劲地擤了擤:“啊,舒服了。”
肖照山把脏掉的纸团好攥在左手手心,又扯了一张纸给他擦干净,服务得极其到位。
董欣借题道:“池甯,快过小年了,不如去干妈家里住两天吧,干妈照顾你。”
肖池甯仰头望着肖照山,眨了眨眼睛:“那我爸要成空巢老人了。”
肖照山抬手捏住他发红的鼻翼:“你再说一遍,谁是老人?”
肖池甯瓮声瓮气地说:“我是,行了吧?”
肖照山松开手:“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
肖池甯闻言,心中瞬间了然。他把手从大衣里挣出来,握住了肖照山的手,诚恳道:“我还没跟爸爸你过过年呢,不会跟她回杭州的。”
肖照山一愣,竟觉得这句话分量重得自己再也开不了口让他走。
肖池甯见他动摇,又说:“更何况,我不是待在你身边你才能放心吗?”
于是肖照山彻底失去了让他离开的动机。
董欣不好插手他们的家事,把人送回家,约定好小年夜过来尝干儿子的手艺便离开了。
肖池甯听话地洗了热水澡、喝了一大碗姜汤,满心以为今年冬天能绕过这一遭,然而老天爷却不肯放过他,后半夜他还是发起了高烧。
肖照山睡梦中摸到枕边人湿润滚烫的后背,猝然惊醒过来,都顾不上洗漱,匆忙给肖池甯套上绒袜和防寒服就开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这似乎就是一个讯号,暗示了这个年关注定兵荒马乱。或者说,这是一个开始,开启了旧年最后一周丝毫不值得期待的序幕。
但彼时的肖照山并未意识到。
他只想让肖池甯快点好起来陪他过新年。
第六十一章
深冬的急诊科多的是发热患者,观察室里连输液支架都得排队领。肖照山运气还算好,刚带着昏昏沉沉的肖池甯插完针,不远处就空出来了一个塑料板凳。
他把凳子挪到墙角,好让肖池甯能有个倚靠睡一会儿,自己则充当人形支架,举着输液瓶站在他旁边等液输完。
肖池甯对此浑然不知,睡着睡着就歪倒在肖照山腰间,手却还松松地握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的小拇指。
画油画,尤其大幅油画,是个体力活儿,往往左手端着调色盘右手抬抬落落就是大半天,所以肖照山这么多年即使再忙也保持着偶尔去健身的习惯,现在倒不觉得有多累。
然而快输到最后一瓶的时候,他叫住路过的护士想请她帮忙换瓶,结果没等开口就先打了两个哈欠。
疲惫与困意一旦被撕开一个小口,刹那间便如洪水猛兽般排山倒海而来。回去他不敢再开车,愣是背着肖池甯去路边拦出租车。
凌晨三点,街上已经看不见行人。肖池甯被他包成了一个粽子,从头到脚武装严密,蔫蔫儿地趴在他背上说梦话。
肖照山上身只剩一件加绒衬衫和套在衬衫外面的圆领毛衣,冷风一吹,他睡意消了大半,转而凝神去听肖池甯的梦境。
肖池甯在问为什么。
他滚烫的鼻息和吐出的热气尽数扑进肖照山的颈窝里,后者听他念叨着不明所以的追问,心里忽然感到了久违的宁静。
雪还在下。
绛紫色的天空没有一颗星,乌云层层叠叠掩盖了雪的来处,但路灯依旧映出了两人鲜明的影子,好似整个北京、整片无边的雪与无形的风都为他们停止了时间。
肖照山想,纵使这一刻不算太完美,也值得他永久珍藏。
他颠了颠肖池甯的身子,哄小宝宝似地让他“乖”。董欣说得没错,肖池甯就是他的小宝宝。
小宝宝的愈合能力却快得不像个宝宝,三瓶液一点点滴进身体里,安稳睡上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就退了烧,神智清醒,宛若常态。
肖照山还睡得很沉,肖池甯翻过身看见他仍躺在身边没有出门,便不着急起床去洗澡。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肖照山的睡脸,脑海中渐次浮现出昨晚的几个画面,无一例外是肖照山抱着他,在拥挤的急诊科里同医生护士交涉。
像个父亲一样。
屋外兀地传来一阵不甚耐烦的敲门声,肖池甯暗自叹息一瞬,扭头看了看房间门,又转回来看了看肖照山的脸,见他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也猜到他是昨晚累狠了,便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出了卧室。
猫眼里意外地出现了裘因的脸。
肖池甯给她开了门,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径直去厨房里接水喝。
裘因挎着一个LV手提包,矜贵地站在入户的地毯上,沉声问:“你爸呢?”
肖池甯端着杯子走回客厅:“还在睡觉,你别吵他。”
“几点了还在睡?”裘因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故意扬声说,“怕是通宵和小情人翻云覆雨累坏了吧。”
肖池甯坐在沙发上,一口口地喝水润嗓子,没心情搭理她。
裘因走近几步,突然问:“你见过吗?”
“见过什么?”
“你爸的姘头。”
不愧是母女,池凊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肖池甯觉得有意思,点头道:“见过,长得比你女儿好看,还比你女儿年轻。”
“肖池甯!”裘因恼恨地瞪着他,“是你爸教你这么说的?”
肖池甯不明白她究竟是过分相信人性本善,还是对他仍存有成长得根正苗红的幻想,才会问出如此自以为是的问题。
“事实需要谁来教吗?”他反问。
裘因僵直地立在茶几前,呼吸粗重,愤怒滔天。可肖池甯觉得还不够。
他放下杯子,起身说:“既然你这么闲,不如去问问你女儿,她的姘头又有几个,长得有我爸帅,有我爸年轻吗。你去问啊,看看她有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冰清玉洁。”
裘因气得面目狰狞,口齿不清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上北京来是对的!我再不来,你就要被肖照山毁了!”
她抬脚往房子深处走,恶声质问肖池甯:“他在哪个房间?让他出来!”
肖池甯见她直奔主卧去,连忙绕过茶几想拦她:“这是我家,我同意你进去了么?”
裘因凭经验选了正对餐厅的那间房。然而当她打开门,却看到里面俨然一派书房的布置。她又打开了右手边的门。
也是书房。
一共就那么几个房间,肖池甯见她转向了真正的主卧,不假思索地从身后拍开她正要抬起来的胳膊:“滚出去!跑这儿来发你妈的疯!”
裘因不依不挠地越过他去压门把手,还不忘伸长了脖子对屋里的肖照山喊:“躲在小孩儿背后装死算什么男人?!”
室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秒,她听见门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即将捉奸在床的胸有成竹顿时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粗暴地搡开挡在身前的肖池甯,不管不顾地推开了门。
肖池甯烧了一夜,这会儿仍四肢无力脚步虚浮,被裘因这么用力一推就笔直地撞上了墙,没有防备地跌倒在地。
“哐!”
肉体和地板、门页和门堵猛然相碰,发出巨响。
刚从主卧卫生间里出来,还穿着一身睡衣的肖照山眼里没有别人,他只看到肖池甯摔倒了,捂着肩膀,痛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他冷着一张脸,擦过裘因的肩膀出了卧室,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扶起肖池甯,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随后扳开他的手替他轻揉着伤处。
裘因视若无睹地在主卧里一通乱翻,却没在床上、卫生间、衣柜里、窗帘背后看见理应狼狈现身的小三。
“你把人藏哪儿了!”她回身逼问肖照山。
肖照山充耳不闻,始终埋着头给肖池甯揉肩膀,仿佛这是天底下顶重要的大事。
“还摔着哪儿了?”他抬起眼,问肖池甯。
“屁股。”肖池甯低声骂,“操,老不死的劲儿挺大。”
肖照山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好像退了。去拿件衣服披着,到书房里等我。”
肖池甯看向裘因,讽笑道:“有人占着我们的卧室,我去哪儿拿?”
苦心寻找的小三就在眼前,裘因却想不到那儿去,听见他说“我们”,也只当是这儿没多余的卧室,父子俩才不得不睡一间房。
肖照山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起来:“我给你拿。”
肖池甯稍作犹豫就听话地去了书房。肖照山当着裘因的面,从柜门大开的衣柜里挑了件自己的薄外套,顺便带上了放在床头柜的药,给肖池甯一起送了过去。
“别跟她废话。”肖池甯穿上外套,不耐烦地说,“实在不行就把她轰出去。”
肖照山不应,叮嘱道:“保温杯里有昨晚的水,应该是热的,记得把药吃了。”
书房的门随即被他关上了。
肖池甯百无聊赖地蜷在肖照山的椅子里等了半个小时,起初还能听到裘因高声指责肖照山负心,背着池凊偷人不成还反过来先甩了池凊,后来他只能听到一阵哀泣,再无别的内容。
昏昏欲睡之际,书房的门又开了。
“肖池甯,出来一下。”肖照山仿若公事公办,说完就回了客厅。
肖池甯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出去见裘因:“还有什么事?”
裘因鼻尖通红,烫成小卷精心打理过的短发却分毫不乱,衬得这余泪都不显真心。
她抖着嗓音,问:“小甯,你想跟着你爸还是——”
“我爸。”肖池甯打断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其他选择。
裘因攥着手帕闭了闭眼,终于肯死心一般:“好……外婆知道了。”
肖池甯站在她的对面,微微一愣,猝然感到了一丝难堪。就好像她这一声“知道了”放弃的不是自己一文不值只会惹祸的外孙,而是别的价值连城、千金不换的东西,比如她看重的金钱、面子和地位。
总之,决不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他不清楚肖照山在那半个小时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让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女人妥协离开。
中午择菜的时候他忍不住把好奇问出了口,肖照山正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忙工作,简单解答道:“我说我准备带你去国外,手续都办好了。”
“就这样?”肖池甯不信。
“我还说,会让你读名校、混名流,帮助你成为一个厉害的画家,我会让你过得比现在更好。”
这才对,这才是裘因爱听的话。
肖池甯打趣道:“然后她是不是突然发觉你跟池凊离婚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肖照山看着笔电屏幕,不为所动地说:“也可能是她突然发觉,只有我可以当好你这个小混蛋的爹吧。”
肖池甯没有反驳。
他最近时常觉得,自从和池凊离婚后,肖照山就温柔得过了头、脾气好得过了头,仿佛家门外的风雨并未惊动到他,而他却已经做好了世界末日的准备。
过去成功学家老说“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但如果真的用度过生命最后一天的心情来度过当下的每一天,是个人都会废掉。
因为生命的尽头除了爱,就是放纵。
世界末日的前一晚,还有人愿意加班到深夜吗?还有人愿意为了合群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吗?大家忙着去示爱,去原谅,去狂欢,去悲伤,路上到处是抢劫商店的流浪汉,放火砍人的神经病,到处是泪流满面相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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