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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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顾焱朝外面哈了口热气，看白雾散在头顶，触景生情一般发表感慨：“那我是不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大过年的不说点吉利话。”邱彧拿胳膊肘撞了沈顾焱一下。“习惯就好，习惯了就不冷了。”

“有些事，不习惯更好。”沈顾焱说。冷也好，害怕也好，被迫认命也好。人一旦习惯逆境，虽然不会再受到伤害，可也永远摆不脱这个枷锁。

邱彧自然听懂了话中话，不置可否，拉沈顾焱过街进店，说要给人买围巾。小地方的青年人并不多，大多商铺进货都选择深色暗色，对中老年的胃口。邱彧挑来挑去，从一堆货里拣出一条鹅黄色的给沈顾焱系上。

“太亮眼了吧。”沈顾焱拎着围巾一角挑剔。

“不。”邱彧不由分说地扯断了商标。“配我的太阳正好。”

两个人的年很简单，沈顾焱提议说吃火锅，他们就去超市买各种材料。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材生对厨房有天生的恐惧和破坏天赋，邱彧和以前一样接任厨师一职。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刚买的，新刀锋利，给邱彧的刀功锦上添花。沈顾焱就负责在一旁感叹，递个作料递个碗什么的。

“我隔着栋楼都闻到香味了，小两口吃年夜饭介不介意带我一个电灯泡？”郭异用石子敲开了对家的窗。

“我以为你跟二莹一起就没叫你。”以前过年都是他们哥俩过的，现在对方这副可怜表情倒让他像个见色忘友的。

“二莹又不像我们两个有家人跟没有似的可怜虫，当然得陪她爸妈。话说我说小两口你居然不反驳我，什么情况呀彧大厨师？”邱彧左手大白菜右手香菜，家庭煮夫一般的样子把郭异逗得直乐。

沈顾焱在组织语言，邱彧却张口就来：“合约夫妻，过完年为止，不像你们你侬我侬的，我负责煮他负责吃就完事儿。废话那么多，三分钟内给你彧大厨滚过来，过时锁门，你一个人喝西北风去。”

“我靠你这个狠心的家伙，等着！”郭异转身就跑，邱彧性子谁都抓不透，他要是想玩你，说什么话就依什么话，更何况刚刚自己还拐着弯揶揄。等他穿着拖鞋跑到门口时对方真拿着手机掐秒表呢。

“呼…哈…看来我是失宠了。”郭异摊在沈顾焱家沙发上，家主好心地给他递了一杯水。“事先说好，我可是沈老师这边的，失宠也要撮合你们两签生死契。”

“那我祝你喝水呛死。”邱彧在厨房答话。

“当初你不是还警告过我么？”沈顾焱无事可做，就跑到郭异旁边唠嗑。他还记得郭异在他这里叫他离邱彧远一点的情景，说得真情实感，把他看成敌人。

“当初我以为你是个傻白甜。”郭异直言不讳，一刀捅过去，接着又压着声音给糖：“现在不一样，我觉得你能救他，就跟二莹救我一样。就算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他不肯的事我就是给他用凌迟处刑都没办法让他改口。但是你能站在比我更亲密的地方拉扯他，唉，虽然我挺不爽地位下降的，不过这是事实。你别看他嘴贱，心里指不定把你放在多重要的地方。”

沈顾焱懂，邱彧的眼泪流给他看，嘴角翘给他看，豁着命“私闯民宅”，一直骂他赶他叫他离开，现在却还是在厨房给他做饭。

“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好，你觉得我势利也行。当时闹那么大校方都对你坐视不管，你有关系的吧？邱彧户口的事。。。。。。”郭异说得还有点紧张，怕对方不同意，更怕邱彧听见，于是低头数手指玩。

沈顾焱笑道：“不谋而合，我会把之前躲的欠的都补回来的。”

电饭锅在嘟嘟放气，火锅炉子也沸腾冒泡泡，菜刀在案板上割，外面人又故意小声说，邱彧听不清客厅的谈话。也好，反正都是些让他动摇的言辞。

郭异吃完就回家歇着了，说是养足精气神，等倒计时的时候再去谭莹莹家楼下守门。沈顾焱家里电视没开通，空有个大架子摆那，两个人就顶着严寒跑去压马路。街上没有店铺的光，只有家户照明的灯，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些温暖烟火气。离新年还有一分钟，近山脚的人家就开始放烟花，有些人还特意爬到山腰去放。五彩斑斓炸在夜空里，跟涂了荧光似的。本来就缀着星星，现在反倒像是烟花被定格在一片黑幕里。

沈顾焱拿手机搜了个北京时间开始倒数。

“五。”

“四。”

邱彧也跟着和他一起数。

“三。”

“二。”

“一。”

“生日快乐。”

“嗯，新年快乐。”

沈顾焱听到这句不咸不淡的回答，赌气似的把人抱紧怀里吻住。邱彧今年的生日撞上了春节，不过在沈顾焱心里，孰轻孰重早就有了定论。

邱彧按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唇瓣被吮得生疼，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直到这时，他们两个都还是恋人，像真的长相厮守一样，牵手，接吻，互送礼物，在家里做饭睡觉。郭异说小两口的时候他不是懒得反驳，是没想过反驳，自己也很想默认这个事实，但不现实。

二十几岁的人拽着刚成年的小朋友的手硬要去吃上次的馄饨。邱彧也不劝，就跟着他跑，漆黑的店面理所当然，年三十谁缺钱到出来摆夜宵摊。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只是又慢悠悠往回走，有到沈顾焱哈欠连天的时候邱彧才突然开窍似的说家里也有速冻的。

烧开水，下了几个当零食都嫌少的馄饨，身经百炼的厨师差点把薄皮煮化掉才手忙脚乱地捞上来，食客依旧吃得津津有味。家里安安静静的，这个生日这个年，就算过完了。没有一个人提要做什么，只是分开洗澡躺上床，交换一个黏腻的晚安吻，相拥而眠。

新的一年有个好开始，太阳难得出来露头，地上雪水也都被蒸干，不怕冷的鸟儿在外面叫。沈顾焱揉了揉炸毛的头，旁边已经没人了，他缩起有些冷的双腿，身子团成团，把手伸到床的另一边又触电一般收回来——也是冷的。

说好的只过生日，还真是一点不拖沓。






第20章　chapter。20
小地方把教育局文件当耳旁风的寒假拉锯战和邱彧近乎于过河拆桥的态度给了沈顾焱足够的时间去干他想干的事。一切从档案上再也查不到的身份都让他在公安系统走程序变得异常容易。

林勋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还教育沈顾焱：“这件事可非得你情我愿，你就是骗他签了字那也是不可能的，本人，必须本人来办手续，任你天大的关系网和人情账也别想走捷径。”

“我知道我知道，林医生不如担心担心其他的。”沈顾焱把头凑到林勋旁边。“比如后面这个大队长是什么情况？”

“他怕我又失踪。”林勋皱眉，甩了坐在后座的许宁封一个白眼。

许宁封坐在后面没反应，虽然说带着这么个刑侦大队长到处晃办事刷脸很方便，可到底也算是欠人情，沈顾焱想着还是得找个时间还礼。

“沈顾焱！”林勋叫住准备上巴士的人。

“嗯？”

“我放弃你了。”林勋咧嘴一笑。“不过你给我记住，如果那小子伤害你，我依然会揍他。”

“那你也得打得过啊！”

沈顾焱甩下一句话飞速上车。虽然没有烈日，他还是将遮光帘拉上。怕林勋在外面陪他等开车，怕林勋看到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哭得稀里哗啦。如果他早一些明白林勋的心思，现在伴在他身侧，影响他保护他的可能会换个人。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是装了这么多年的傻，遇到邱彧后装不下去了，感觉不骗人，喜欢也不骗人。可就是这样，他还让林勋帮着准备邱彧户口的事，这人做得有点不知好歹，甚至卑劣。

糟糕的情绪充满脑袋，巴士摇摇晃晃停进站点里时沈顾焱一脸疲惫，差点下车就跪地上。本来还在愁行李箱怎么拖回去，背后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拎了过去。

“我的沈老师哟，你可算是出现了。”李明阳拉着苦瓜脸。

“啊？”沈顾焱还没转过来的脑袋又懵了。

“能不能别突然玩失踪啊，郭异逼着我们哥几个轮流换班蹲点，看你什么时候回，又不是谭莹莹，还怕这么大个男人玩丢了。”李明阳帮人拖着箱子往前走，掏出手机给郭异去了条信息。“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看你手上那条疤都吓人。”

是郭异怕他丢了，还是什么别的人怕他丢了，沈顾焱心里清楚。李明阳帮他把箱子抗上楼就走了，郭异站在窗户口给他吹口哨打招呼。

“焱哥欢迎回来呀。”郭异笑嘻嘻的。

“嗯。”沈顾焱走到窗台边挥了挥手。“该办的都办好了，剩下就看怎么劝那头犟驴了。”

“哪头犟驴？”邱彧的声音冷不丁窜出来把沈顾焱吓了一跳，闹半天这家伙就站在郭异家窗户的旁边。“你办什么去了？”

“办把你这头犟驴带出去的东西。”要说这之前，沈顾焱还怯弱着不敢应邱彧的话，心里揣着不一定的主意，现在是铁了心了，那个雨天邱彧撑在他身上流的眼泪他能记一辈子。

“继续说。”邱彧把手抱在胸前，冷冰冰地看着沈顾焱。

“手续我都办好了，就等你点头，你就不再是黑户，是沈家的人。”沈顾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纸，举在窗边。

“沈家什么人？”邱彧嘲讽似的笑了笑。“你的弟弟，或者是养子？”

“我——的——恋——人。”

沈顾焱一字一顿地吐出来，郭异站在旁边几乎就要鼓起掌来。虽然蹲点的人是他安排去的，可跑到他家里坐立不安的是邱彧，沈顾焱的情绪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再加上上次泥石流的心有余悸。挚友每天心不在焉在他家抽烟，他才无奈地去喊苦力。他感觉到站在旁边的邱彧身子一颤，找不到话就生硬地骂了句混蛋，转身往楼下跑。

郭异一方面站在支持者位置，另一方面看热闹不嫌事大，朝沈顾焱大声喊：“三儿要溜了！追追追！”

沈顾焱立马掉头下楼，刚刚的困顿劳累全被抛在脑后。他一直觉得邱彧坚强勇敢，什么都敢干，可能让他去杀个人都不会眨眼。但这一刻他强烈感觉到对方言语中藏起来的害怕，恐惧，抵抗。他曾经也是这个样子，不去触碰，不去自找麻烦，不把有些东西从地底下挖出来，一味认命遵从。

“说好只是过生日的。”邱彧被拦在机车前。

“那是去年的说法。”沈顾焱一步都不让。

“我家里可还有个人，是个什么东西你也见识过。”邱彧有些不敢直视对方，他在听到沈顾焱的宣告时内心动摇得厉害，如果那时候是面对面，他大概已经不顾一切跟着走了，下楼的缓冲时间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不管别人，我要听的是你邱彧的想法。”沈顾焱怕邱彧强行跨车走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抱上去，不是重逢相拥，倒像警察抓了个要跑的逃犯。“我以前也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什么离人已逝要昂首向前，什么顺其自然听从身体反应，什么对自己好对大家好。全都是借口，因为这些借口，我没给尊敬的父亲祈祷过，没为用生命护我的母亲献上感激的花，其实就是胆小。遇到你之后都变了，我确实因为你做噩梦，但也是因为你想找回记忆。”

“你先把我放开。。。。。。骨头都要散架了。。。。。。”邱彧呼吸都有点不稳，但没有自己去挣脱，说是不想伤到沈顾焱的旧伤，其实也是借口。为了掩盖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应该的愿望，人类会找成百上千的理由使其正当化。

“只要你想，我不信谁能拦住你。”沈顾焱虽然没用抱的了，但依旧两手扶着邱彧的肩，他笃定对方为了他的手也不会乱动。“说起来不太好意思，但你在我眼里近乎万能。。。要找到能帮助你的地方难于登天，我好不容易发现了，你就不能考虑下？”

“理科生的逻辑是不是都这么奇怪？”邱彧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他从肩上的掌心感到温暖。

“我的逻辑很严谨！”沈顾焱瞪着眼睛。“你也在害怕，怕你自己。”

沈顾焱说得对，邱彧在怕。一开始怕自己把干干净净的人带偏，再来怕自己无可救药地动心，然后怕不计后果的行动方式给人带来伤害，现在在怕自己成为沈顾焱的又一个累赘，怕刚刚从黑暗里走出来一点的人又因为他掉下去。那个男人一直都是幌子，妹妹和养母走后他早就认定再无家人。

“你让我想想。”邱彧还是不肯直视对方眼睛。

“你跑了怎么办？”沈顾焱依旧不松手。

“我一个黑户我往哪跑。。。。。。唉——”邱彧将身子贴过去，按着沈顾焱的头吻上唇瓣，舌尖轻掠，浅尝辄止。“安心了么沈老师？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答复。”

“这么吧唧一下就放他走太便宜他了！！！”郭异目睹全过程，并适时大喊大叫。

沈顾焱被吓得一激灵，但很快对着邱彧笑起来，反正手还没放开，便宜不占白不占：“喏，你兄弟是这么说的。”

“操！”邱彧带着笑意骂出声。“沈老师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邱彧本来就是个带侵略性的人，吻自然也是。他反将沈顾焱压坐在车上，舌头滑入口腔，探到对方舌底柔软处，再掀起波浪，四处扫荡，从齿至颌。沈顾焱被吻得发软，虚握着他肩膀的手紧张得拽起衣服来。明明已经结了疤，可邱彧还是担心那条口子，那条自己早一步到就能避免的伤。他将沈顾焱的左手握到掌心，把不稳的人往怀里扣。

沈顾焱从没想过自己在学生面前会是站下风的那一方，可现在他没有做出任何疑似不满的反应，没有挣扎，甚至在贪恋享受——真是件让人笑话的事，他却迫不及待想昭告世界。





第21章　chapter。21
“我要离开这里。”当邱彧把这句话说出口时，拐杖硬生生被甩到背上，上次用胶带勉强缠起来的断处再次裂开，断头飞出去打到椅子上，木块撞击发出沉重的声音。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邱父眼睛里都是愤怒。摇摇晃晃从藤椅上站起来，拖着瘸腿走到邱彧面前，枯枝一般瘦骨嶙峋的手掐起养子的脖子，另一只手狠狠拍打自己的腿。“你忘了这是怎么弄的了？如果你当初松口不送那个人进监狱，老子现在就还能跑能跳，你要养我一辈子！”

“我会赚钱给赡养费，但我还是要离开这里。”邱彧就那么笔直地站着，哪怕背上火烧一般的疼。

“老子不准！我死在这你也要死在这，你要埋在我的坟里，你身上没流我的血但是我的钱。不是我买你你也许被卖到哪个矿里做工，压死也没人知道！”邱父将邱彧掼到地上，自己身体也不稳摔下去。他爬到邱彧身上坐着，将拳头举得高高的再逼问：“你再说！”

“我要离开这里。”

眼看拳头落要在脸上，邱彧举起手臂挡住，声音听不出感情：“别打脸，明天还要见人。”

“见谁？是不是你那个老师！是不是他还不死心要把你弄出去！行，我找他去！”

邱父颤颤巍巍站起来往门口走，邱彧不做声地站起来先去门口挡住。

“你给我起开！”邱父气得呼吸都不匀，捡起地上的半根拐杖又往邱彧身上挥。无论他打多重，砸在身上多疼，邱彧都不动一下。打累了，也烦了，邱父将拐杖扔到一边，双手伸过去掐邱彧的脖子。“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要拿回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邱父到底没能掐死养子，跌坐在地上。邱彧趴在一边剧烈咳嗽，他没经历过濒死的感觉，呼吸不上来，咽喉处的不适充斥所有神经，所有血都朝头上涌，眼前被生理泪水浸得一片模糊。他突然就想到邱凤，她是有多绝望才会鼓起勇气让冰冷污秽的河水灌进七窍，又在落水的那刻想了什么，有没有难受得后悔。可就算是后悔也没人能帮她，两个哥哥在毫不知情地上课，亲生父亲会觉得她死了更好，邱凤没得到救赎，他得到了，他有了沈顾焱。

“滚！”邱父拿断拐杖砸在邱彧身后的门上。“我不要你这个不孝子管，再回来我就打死你！”

邱彧的腿实在疼得无法控制，他没有骑车，而是裹了件外套磕磕绊绊走到了山上，坐到邱凤的坟边。

“凤儿，哥要是走了你怪哥吗？”

“凤儿不会的。”郭异抽着烟从坟背面冒出来。

“我靠你属鬼的吗！”邱彧手一抖差点用烟把自己裤腿点着。

“我属蛔虫的。”郭异笑了笑，盘腿坐到邱彧旁边。“就知道你今晚迟早要过来。老不死同意了？”

“算是吧。”邱彧还夹不太稳烟，只能抽一口就把手腕在腿上搁会儿，郭异肯定看出他有点不对劲，但他们俩从来不说没用的话。谁也没比谁好过，谁也不会把心疼说出口。

“那你今天睡哪啊？要不去我家吧。”

“别吧，隔壁就是心上人，我会激动得睡不着。”邱彧说着打趣的话，自己都没忍住笑出来，太酸了真是。

郭异被肉麻得一哆嗦，下意识就想推好兄弟一把，但还是刹住车，如果他没猜错，对方身上现在肯定都是伤。啰嗦的话安抚的事还是由沈顾焱去说去做，他只负责活跃气氛：“我牙都要掉了大哥，你放过小弟吧。隔壁只有一面墙，您这隔着两面墙和加厚版空气，瞎兴奋啥呢！”

“唉，管不了你，我要回去睡觉，你继续陪凤儿看星星吧。”郭异拍拍屁股站起来，其实他看到邱彧没缺胳膊少腿的时候就放心了。“明天你去学校等吧，我给沈老师带话。”

“嗯。”

两点红色火星灭在坟前，夜晚又归于宁静。

沈顾焱这边是想上楼倒头就睡的，舟车劳顿一天，又劝说了头犟驴，但他居然被自己学生的一个吻勾得起了反应。沈顾焱啊沈顾焱，为人师表，如何心安。在浴室水声的遮掩下，沈顾焱虽然内心纠结也还是给自己解决了生理问题，刷牙时对着镜子发现红色从脖子根蔓延到耳尖，差点没把镜子卸掉。

不管怎么说，一夜无梦，沈顾焱还是睡得很安稳。他本来都定了闹钟，但郭异比日上三竿的松散时间要早来敲他的门。

郭异看着衣服被睡得皱巴巴的沈顾焱，靠在门上叹气：“沈老师你就不好奇结果吗？”

“我怕自己起太早会坐立不安。。。”沈顾焱倒是诚实。

“三儿在学校等你，收拾收拾就过去吧。”郭异伸手拍了拍沈顾焱的肩。“作为料事如神的好学生，给老师你一个小提示，要是他长衣长裤捂得严严实实，建议您扒了他的衣。”

沈顾焱不知其中隐情，只是感叹郭异真的很准，虽然现在的天气本来就该这么穿，但明显看得出对方刻意把衣领裤脚都打理过。邱彧可没这么怕冷——沈顾焱皱起眉头，还没等对方打招呼就冲上去拉外套拉链。

“我靠沈顾焱你干嘛！”

被突袭的人手忙脚乱地阻拦，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在学校门口扭在一起扒衣服，好歹这是没开学，不然又要引发一番风言浪语。邱彧忌惮着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结果当然是拗不过沈顾焱，往后坐到地上，外套也被拉到了手腕处。扒掉衣服后的样子沈顾焱从没想过，僵硬地保持跪姿动弹不得。邱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招肯定是郭异教的，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倒霉兄弟，可自己男朋友还是得自己哄。

“沈老师？焱哥？沈顾焱？”邱彧几乎把脸都贴到了对方脸上。

“感觉我又干了件没脑子而且任性的事，还以为自己有多义正辞严。”沈顾焱闭着眼小声开口。

邱彧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浑身上下都是青红紫绿，有些地方甚至没有消肿，擦伤皮肤渗出的血珠凝结成黑色小点，点连成片。最让他看不下去的是没有外套高领遮掩的脖子上的淤青，昨天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想要邱彧的命，还偏偏是那个被他一笔带过说拦不了人，不算个事的男人。

“顾焱。”沈顾焱说过喜欢邱彧这么叫，那他就这么叫。“你没错。只要我想，随时能把他从河堤上推下去。昨天没有还手是有原因的，我决定了要跟你走，那就绝对不会在这里留下什么。虽然我恨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把我养大，对我也不差。他不算个坏人，充其量是思想老旧些，打完了，出气了，他也就答应了，以后不会再添风波。”

“顾焱。”邱彧把沈顾焱的脸捧起来，让他睁开眼看着自己。“听着。我是跟着养父姓，可名是他让我自己翻字典找的，即使我找了个他一辈子都写不会的字他也认。我邱彧活到现在，只有两个东西是我自己选的，那就是名和你。泥潭里的人要自己决定未来过于奢侈，这是该付的通行费，比起等价交换的规则已经很划得来了。”

“硬要说你有什么任性的地方，那就是没笑着迎接我的答案。”

“疼不疼……”沈顾焱把邱彧抱住，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现在疼，以后不会。”邱彧用手顺着沈顾焱的头发揉。连这个一直逃避的沈老师都拿出了勇气，他还怎么藏着掖着反驳本心——喜欢是不争事实。

要说自己这个养父有多蛮不讲理，邱彧也还有些犹豫，不管怎样，他放过了他。

“来，别苦着脸了，送你个礼物。”邱彧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草编的戒指，这是天刚亮时他在山上扯藤蔓做的，湿漉漉还沾着晨曦的气息。他郑重地将戒指带到沈顾焱手指上，吻落在沈顾焱脸侧。“这是凤儿送的，她说祝我们百年好合。”





第22章　chapter。22
风波始于放假，终于开学，时间段可以说是挑得完美无缺。邱彧从原本的家搬出来，除了送送每天都会被打翻在门外的一日三餐，他过着学校，修车店和沈顾焱家三点往返的生活。郭异没能蹭到“小老婆”的位置，于是拉出积灰已久的自行车每天绕路去谭莹莹家楼下装偶遇。一点都不紧张的高三第二学期生活拉开序幕。

学生里能有紧张气氛的人屈指可数，改变最大的就是邱彧。虽然他从来不是个吵闹活跃的主，但也没认认真真搞过几天学习，沈顾焱为了钻应试教育的空子打算千方百计开制定“你不一定弄懂但依葫芦画瓢必须做出来”的计划。

“沈老师，你还是扎扎实实一步步教我吧，我打算放弃这次高考。”邱彧打心底感谢沈顾焱为他写废了一张又一张计划表，但他必须把这个不成熟的计划推翻。“不打无准备之仗，我要留一级。”

“有特别想考的学校？”沈顾焱问。

“是啊。”在办公室不好太嚣张，邱彧就在办公桌下牵沈顾焱的手。“我想考警校。”

“可是。。。你不应该很讨厌警察么？”

“我讨厌警察，所以想去当一个不让自己讨厌的警察。要是因为不喜欢就全盘否定那叫逃避，那什么都不会改变。”邱彧说。

是啊，自己就是这样的懦夫，沈顾焱笑了笑。在他隐约察觉父母的死与警方有关联时就放弃了警校毕业这个金招牌，转而选择成为老师。邱彧不一样，明明邱凤的事让他对这个职业厌恶到极点，他还是决定直接面对，去改变。

“好。”沈顾焱握紧那只手。“就让我这个直系学长来给你做私人辅导。”

“光是这样还不够，这里老师的水平不行，你得转去外面学校，我想想哪个比较好。。。。。。”把邱彧放在旁边做题，沈顾焱又开始嘀嘀咕咕往草稿纸上写新计划。

两个人去掉所有固有标签放在一起，很难说到底谁大谁小，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有一定差距。让沈顾焱给邱彧下个定义，他肯定会说成熟，反过来让邱彧形容沈顾焱，冒出来的词则是可爱。

“有这么形容一个二十多的大男人的么？”沈顾焱伸手去扯邱彧的脸，说是扯也不过是捏起一小块肉搓搓。

沈顾焱说要开高考100天动员大会，一溜学生叫嚷着到了危楼区的馆子里。李明阳刚翘课打完球过来，饥肠辘辘，菜还没上齐就抢着开吃。嘴里还塞着菜，嘟嘟哝哝口齿不清：“唉焱哥不发威的时候是挺可爱的。”

“可爱你个球，塞不住嘴就别吃了！”沈顾焱又伸手给对方夹了个大鸡腿，碗里装不下就扔盘子里。

“少说话，我都没享受过的待遇被你抢先了。”邱彧跟着夹了一筷子凉拌香菜给压到李明阳饭碗里面。

“我靠彧哥！您这报复也忒狠了点！”李明阳眼睛瞪得溜圆，捂着嘴不让饭喷出来，就差站在踩桌子过去讨伐作恶者了。他讨厌香菜全班皆知，但凡那菜里掉了有半片香菜叶他都嫌弃得转头跑。“不就夹个菜吗！我帮你夹还不行！”

“你夹的和我男朋友夹的能一样？”邱彧挑眉。

“是是肯定不一样。”李明阳听了个囫囵就起身重新盛饭去了，倒是桌子上其他看热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沈顾焱同样发懵，两人确定关系了不假，但是就这么说出来太突兀了点。

“男。。。男朋友？”孙锐猫腰从隔壁桌窜过来，手里拿着半杯啤酒。

“是的，男朋友。所以你们不准劝他酒，他的份都归我喝。”邱彧端起杯子和孙锐碰了碰，一口饮尽。

“男朋友？小伙子玩得挺开啊。”尖锐的口哨声从帘子外传过来，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闯入，嘴里叼着烟，黑色背心以外的皮肤上全是纹身。里面刚刚还活跃的气氛瞬间降到零点，几乎所有人都看着陌生人，邱彧他们半圈桌子正好背对着，没人转身。男人把烟扔在地上撵灭，双手叉腰开口：“谁是沈顾焱啊？”

沈顾焱身子一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邱彧按着肩，小声说了一句：待会儿去桌子底下。接着邱彧转身站起，反手接住郭异悄悄从桌面下递给他的啤酒瓶。

“找我有什么事？”邱彧声音冷冷的。

“你？你不是吧？”男人斜眼看了看，他被告知沈顾焱是个老师，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倒是和他像一类人。

还没等男人有时间多看几眼其他人，邱彧一只手把沈顾焱往桌下压，另一只手抄起酒瓶就给对方开了瓢。啤酒混着泡沫喷洒在墙上，玻璃碎裂和椅子挪动的声音混在一起，沈顾焱低着头被护到了桌子下面，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见邱彧一句“是不是你跟我来看”。响动过去之后，餐馆里就剩下了他和几个女生。

“莹莹？”沈顾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去找就在旁边的谭莹莹，她也被郭异塞进了隔间。不过和自己的慌乱不同，谭莹莹显得很冷静。

“没事的沈老师，他们会解决。”谭莹莹把沈顾焱的手腕抓着，肯定是有人告诉过他要拖着沈顾焱别去危险地带。

山上的刺果子过于难缠，上次烂尾楼一事后送醋的女生就退了学。飙车仅仅解决了一班二班的群体恩怨，那个女生并未善罢甘休。似乎是和这个男人有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男人也在当时来绑谭莹莹的几个里面，沈顾焱坏了事，自然要再来找麻烦。邱彧从飙车党里得到了些风声，花臂男也来提醒过他要小心，整个二班把沈顾焱蒙在鼓里一直在警惕危险。现在人杀过来了，为了不给餐馆造成损失，邱彧是踩着人家头把群架地点掉了个方向。

沈顾焱多少有点明白邱彧在老师学生心里的影响力，他刚刚当众宣布关系，不过是又多给自己上一条保险，只是没想到刚投保就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