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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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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息风说:“《姑苏行》。”想了想,又说,“再吹一曲《朝元歌》。”

李惊浊说:“《朝元歌》?”

柳息风说:“是从昆曲《玉簪记》里来的。这一段讲女贞观的尼姑陈妙常与借住在观中的书生潘必正互相倾心,又互相试探的事。”说着,还玩笑道,“陈妙常也算那时的先进女性了。打破禁忌是创作永恒的主题。”

李惊浊说:“你这次,也想写打破禁忌的主题吗?”

柳息风不讲话,竹笛一横,吹起了《朝元歌》。

又是这样,柳息风讲起旁人的事来,可以滔滔不绝,讲到他自己,又不搭理人了。李惊浊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后,柳息风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

思及此处,李惊浊无心再想旖旎之事。在飘动的笛声中,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不那样旖旎却又避免不了的事。比如他和柳息风之间的禁忌,他也在打破父母与祖父母那一辈的禁忌,不知道柳息风的家庭如何,但是李惊浊已经能想象自己的家庭会是怎样的态度。他也想起了陆游和唐婉,如果他的父母也如陆游母亲一般棒打鸳鸯,那他该怎么办?

李惊浊比柳息风年少,但他的人生一直过得非常有计划,且严格执行。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很稳,这一生,他只要不栽大跟头,就足以过上大部分人都羡慕的生活。可是现在,他看着吹笛的柳息风,知道自己必将有一个大跟头要栽,按他的习惯,应该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将来措手不及。这一切,他也知道应该和柳息风一同商量,而不该独断,但商量需要足够的信息做基础,柳息风连一点儿最寻常的事也不肯透露,他根本无从商量。

水声如常,笛声停了。

李惊浊回过神来,抚掌称赞。

柳息风说:“我为你吹了笛,你怎么报答我?”

李惊浊说:“说好带你去看山泉。”他说着,晃一下一把刀,笑说,“等下砍一节竹子来装泉水。你要不要试试?我想你会喜欢。”

柳息风兴致来了,说:“装了泉水回去,竹子也不要扔掉,我可以将它雕成一个竹杯,杯壁上也可以刻些东西。你想要什么?花鸟,还是诗词?”

李惊浊想了想,说:“到时我来勾图,你按图雕刻,好不好?”

柳息风说:“你想画什么?”

李惊浊学着柳息风的口吻,说:“我自有妙计。”

柳息风说:“你先说来听听。”

李惊浊说:“你猜?”

柳息风不像李惊浊听不到答案便索性不问了,他很愿意猜猜看。只稍想片刻,他就满眼希冀地问:“你要画我,是不是?”

这招太毒,李惊浊本来想的不是画他,而是仿照今日所见画一幅瀑布图,可是他这么一问,李惊浊反而不得不承认就是要画他了。美人当前,不画他,画什么?画什么都是犯错。于是李惊浊说:“好吧。居然真的让你猜中了。”

“真的是画我?”柳息风又惊又喜,笑逐言开。

李惊浊本想这时说一句:逗你的,谁要画你?

可是柳息风已经在惊喜之下,一把拉起了李惊浊的手,朝不远处一片竹林走去。

李惊浊心尖上一麻,然后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和他的手相握的手没受过一点儿苦,手指修长笔直,连骨节都没突出半点来,一看就知道不常做体力活儿。而且,那手的皮肤摸上去也很细致,连拿惯笔的人本该常有的茧也没有,指甲更是修剪得圆润整齐,甲面也十分光滑。

虽然是柳息风拉着李惊浊,但是他的手并不如何用力,只是松松拉着,李惊浊被这种拉法弄得手心**,便变被动为主动,反过去紧紧握住柳息风的手,拉着柳息风往前走。

柳息风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换了个位置,不适应,他低头看一眼,怎么都别扭,就停下脚步,说:“我是男的,怎么能让人牵着?”

李惊浊说:“我也是男的。牵你一下,怎么了?”

柳息风把手一松,说:“那谁都别牵谁。”

李惊浊舍不得,抓着他的手不放开:“不行。”

柳息风挣了一下,没挣开:“李惊浊,你放手。”

李惊浊说:“不放。”因为专业缘故,他手上力气实在不小,对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柳息风面色一厉,沉了声:“李惊浊。”

李惊浊也肃了面孔,说:“柳息风,你幼稚不幼稚?你明明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谁牵谁还不都一样?你说要考虑,我让你考虑,但你总要先想清楚,我跟你,就是两个男的,再怎么想都不会变,这一点你想不清楚,再考虑两年也没用。”

柳息风说:“你先把我放开再跟我讲道理。”

李惊浊不肯。

柳息风真的生气了,说:“你仗着力气大,就这么野蛮,我怎么敢跟你在一起?”

李惊浊心下一慌,什么火都熄了,赶紧松了手,柳息风的手一下从他手中抽走,好像把他的心也连带着抽走了一块。他看着柳息风被捏得发红的手,放软了声音,说:“你牵我吧。你牵我,我让你牵。”

柳息风说:“我不牵。”

李惊浊说:“你牵一下。我让你牵。”

柳息风不讲话。

李惊浊说:“以后都让你牵。”

柳息风好像思考了一下,但还是没表态,只说:“先去砍竹子吧。”

李惊浊说:“以后都让你牵。你想牵就牵,想放开就放开。我绝不勉强。”

柳息风看了李惊浊一阵,终于重新拉起他的手。

李惊浊都不敢用力,只敢被松松牵着。他看着柳息风的后脑,心想:你就仗着我喜欢你,让我割地赔款,不平等条约签起来这样快,早晚得比我人还高。

走到竹林,柳息风松开手,李惊浊仍在贪恋那温香软玉,可终究不敢说什么。

他闷头砍下一根竹子,再在上面选上粗细合适的一段砍下来。

柳息风说:“再砍一截。”

李惊浊听令,手起刀落,寒光逼人。

柳息风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李惊浊说:“你自有妙计。我不问,也不猜。”

柳息风凑过来,贴着李惊浊,说:“你生气了?”

李惊浊心说:哪敢。

嘴上却说:“没生气。”过一会儿,又说,“不能以为,不能牵你,不能生气,还有什么?你一并说齐全,免得我犯禁。”

这话听来像赌气了,柳息风说:“一句话,你记到现在。”

李惊浊说:“我也不想。记性太好不由我。”

柳息风说:“光记人坏,不记人好。”

李惊浊不欲争辩,指一下竹子,说:“山泉离这里还有点脚程,现在走不走?”

柳息风伸出手,说:“你记我这么多坏,现在还要不要?”

李惊浊看着那手掌,投降般把自己的手交给柳息风,声音低下去:“……要。”

还是想要。好也想要,坏也想要。

去寻山泉的一路,都是柳息风在前面牵着李惊浊,可是柳息风不认路,只能由后面的李惊浊口头指点。深山中野草荆棘,横木断枝,道阻且长,一时间视野中并无好景,柳息风走得乏味,就打趣说:“世界上本没有路③,今朝你我二人开出一条来。”

李惊浊想了想,说:“前人开的路,后人要继续走,否则世界上又没有路了。”

柳息风说:“道理是这样。”

李惊浊说:“开路只要一人,把路走下去则要千万人。有的路,就是要前赴后继,一步也退不得。”

柳息风笑起来,调侃道:“不左枉少年,是吧。老是一本正经。你写过多少篇高考模范作文?你这样讲道理,实在生硬,要我是阅卷官,就判你不及格。”

李惊浊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坦荡道:“我在跟你认真讲话。有些路,千万人走过,还是不好走,有些路,千万人走过,还是要披荆斩棘。”

柳息风说:“你在讲医学研究?”

李惊浊说:“你明知道我在讲什么。”

柳息风说:“你在讲治病救人。”

李惊浊说:“我在跟你讲我们要一起走的路。”

柳息风不讲话了,李惊浊心下失望,却也不便再讲。打开一个人的嘴巴,就跟打开一个人的心一样难。因为现代人心灵的窗户早已不是眼睛,而是嘴巴,或者手机。余年说柳息风不用手机,李惊浊心想,说不定是因为柳息风的嘴巴堪比锁屏密码,除了他自己,谁也解不开。

走了一阵,有流水之声,柳息风问:“前面是不是山泉?”

李惊浊说:“还要走一阵,前面有一座小庙,我记得小时候来看,就已经没人供香火。走到小庙后面,就有山泉。”

柳息风站到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眺望前方,说:“先去小庙看看。”

小庙果然破败,庙里挂着早已烧尽的卷香,香灰不知多少年前就已被风吹散,只剩铁丝的内芯。三个染尘的蒲团并排放在地上,蒲团前有一香坛,里面还插着不少被腐蚀得厉害的木质香烛根。

柳息风仔细观察小庙里的石像,说:“这是土地庙?”

李惊浊说:“嗯。这个土地庙没什么可看,你要是想看还有人供香火的,就等我们回去。管我家那一片的,也有一个土地庙,离我家祖坟不远,年节时候我祖父母还会去上香。我们那边人多些,那庙常年香烛瓜果不断。”

柳息风微讶:“我以为那十年之后,农村早没有这些东西。”

李惊浊说:“还是有。我祖父讲,那十年,其实大家也没搞清楚到底在干什么。革命——多少私欲,不过假它之名。”

柳息风说:“毛姆讲,魔鬼要作恶,必先引用圣经。”④

李惊浊沉默一下,说:“我先出去透口气。”

柳息风在庙中看了许久,才出去,对李惊浊说:“你很讨厌寺庙?”

这话意有所指,李惊浊想到初见时柳息风的玩笑,便说:“也不是。鬼神,祭祀,一些传统,我虽然不喜欢,不相信,但也知道要尊重。你想看,我就陪你去,没有什么。那天态度不好是因为我刚回来,之前在医院,一直很压抑,开不起玩笑。”

柳息风说:“因为你导师那件事?”

李惊浊不讲话。

柳息风牵起他的手。

李惊浊的大拇指在柳息风手背上抚了抚,渐渐卸下心防,说:“医院就是个很压抑的地方。”

柳息风说:“病人,死者。”

李惊浊说:“其实我也跟你聊过,现在的医疗环境。”

柳息风说:“没有细讲。”

李惊浊说:“我不太讲,很多话一些人可以讲,一些人就不可以讲。政治不正确。”

柳息风说:“政治正确的话,打开电视机就可以听,我为什么要听你讲?”

李惊浊说:“那我讲了。”

柳息风说:“你讲。”

李惊浊说:“你不要嫌我抱怨。”

柳息风说:“不嫌。”

李惊浊说:“你不会听了以后,不想进入我的生活吧。”

柳息风笑起来,说:“你倒想得远。婆婆妈妈。快讲。”

李惊浊说:“讲两件小事。你知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做手术前病人都要签手术同意书和麻醉同意书,如果是家属签字,还有一个本人授权书,总之,有些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要签。”

柳息风说:“我知道。”

李惊浊说:“我本科最后一年遇到一件事。有病人家属拿着一种表面看起来正常,但是一旦写了字,墨迹两个小时以后就会自动消失的笔来签这些文件。当时手术都还没有做完,文件上面的签名就全消失了。”

柳息风说:“那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李惊浊说:“还好那次手术成功,没出事。从此以后,但凡要签字,我们一律只用医院的笔。”

柳息风说:“院方没有起诉?”

李惊浊不答,而说:“先讲第二件事。我硕士第一年轮科,轮到内分泌,有一位病人是糖尿病足,严重到需要截肢。我们跟病人讲了情况,病人爽快签字,一丝犹豫也没有。我怕他听不懂,又讲一遍。他反倒跟我讲,截了肢反正还会长出来,怕什么。那不是玩笑,不是乐观,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柳息风听了,一时讲不出话来。

李惊浊说:“你刚才问有没有起诉。没有,因为没出事。”何况这类事并不少,哪里起诉得过来?医院是个见众生的地方,李惊浊知道的,远比他讲出来的多得多,也令人难受得多。疾病很可怕,人更可怕。治病难,跟人交流更难。李惊浊憋了很多年,什么也不说,现在说了一点,便觉得够了,不想再继续。

柳息风说:“怪不得。”

李惊浊说:“怪不得什么?”

柳息风说:“怪不得你不喜欢那种玩笑。”

李惊浊说:“当时神经太紧张,现在一想,其实也还好。”

两人边说边走,行至小庙后方,见到清澈的山泉从岩石上落下,在最下方形成一个小潭。阳光之下,水帘中架起一弯彩虹。

柳息风用手掬一捧泉水,说:“泡茶,泉水第一,井水次之。”

李惊浊说:“山泉太远,平时我们次之就好,偶尔第一也就够了。”

柳息风勉为其难道:“好吧。”

李惊浊说:“你总想着玩乐。今天水坝看过了,故事听过了,山泉水也取了,回去吃过茶天都黑了,你也该写书了吧?”

柳息风说:“不写。”

李惊浊看了看柳息风,又看了看小潭,说:“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你还要我背《小石潭记》给你听?”

柳息风喊:“李惊浊。”

李惊浊应一声,说:“你直说。”

柳息风说:“李惊浊,你陪我找感觉。”

李惊浊下意识就答应下来,陪柳息风,不管做什么,只是陪这一点就不容他拒绝。答应完,李惊浊才问:“怎么找?”

  十七拾拳馆
 
东南来的朝阳斜落进卧室中。李惊浊睁开眼,看到桌子上并排放着的两个竹杯,嘴角翘起来。杯壁上的人像太小,看不清面目,只能以头发与身形判断,一个竹杯上刻着瀑布前吹笛的柳息风,另一个竹杯上刻着泡茶的李惊浊。

这时候是早上六点,李惊浊正准备去晨跑。他已经写好详尽的计划:锻炼,上泰拳课,采买必需品,带柳息风喜欢撸的那只猫去体检、洗澡、打疫苗,看书,画画,将西边的几亩田用起来,种点柳息风喜欢吃的东西,当然还有,陪柳息风找写作的感觉。

以前快节奏的生活过惯了,连李惊浊自己也没想到,现在散漫日子没有几天,生活便又忙碌起来。

可是即便已经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仍旧有些心虚,于是等他晨跑完去镇上时,便找了个打印店,想打些文献出来回家看。

下载文献要进校图书馆的电子库,所以要登录他的学校账户,他又顺手登了一下校内的邮箱。他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查过邮箱,未读邮件积攒了三页,一翻,多是学校和学院群发的新闻和项目介绍,根本不用点开。继续往后翻,他看见了一封导师的邮件,问他病情。导师的邮件一向要求发送已读回执,果不其然,请求他发送已读回执的界面跳了出来。

他想的是不发送回执,可是手已经提前替他做了决定,点击了发送键。这个动作几乎是反射性的,就跟吃饭要拿起筷子一样自然。

既然已经发送了已读回执,他便只能回复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盯着屏幕,像写病情汇报一样写了一封邮件。落款的时候,他盯着屏幕上的“重度抑郁障碍”六个字,忽然想到,重度抑郁患者会有力气认真回导师的邮件吗?不会,他应该没有心情,也没有任何精神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事务。想到这里,他便删掉了刚才打的全部内容,斟酌着词句,简单说明自己正在遵医嘱用药,还未复查。

回完邮件,他继续往下翻未读邮件。突然,发件人那一列出现了一个久未联系的本科同学的名字:时立之。

李惊浊点开邮件,时立之说他整理旧电脑时发现了本科毕业舞会上拍的照片,想起当时忘记发给李惊浊,所以现在发过来。李惊浊点开照片,笑了出来。当时的服装已经过时,大家都显得有点土气。李惊浊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里面有他做主持的、举杯的、跳舞的……

正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鼠标一击,下一张照片竟然不是舞会,而是时立之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站在海边的悬崖上,远方的海岸线上不知是朝阳还是夕阳。

再点鼠标,图片不动了,这就是最后一张照片。

李惊浊把照片全部重新看一遍,心情很好地回复邮件:“谢谢。照片很棒。”

才十几秒钟,时立之就回复过来:“拖了快一个月才回,你真棒。”

李惊浊回:“休假中。”

时立之干脆把邮箱当做短信用了起来:“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李惊浊回:“小事。”

时立之发过来几个网页链接:“我这边有几个交流项目,你看一眼,想换个环境也不用休假回家。我知道你的水平。”

李惊浊回:“谢谢。我看看。”

时立之回:“我这里凌晨两点多,先睡了。你好好考虑。”

李惊浊看一眼电脑屏幕下角的时间,没有再回。他也没有点开那几个链接,因为但凡出国交流,肯定要导师和学院批准,以及无数手续。目前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返校。

上午有一节泰拳课,两个小时课时。

李惊浊的教练姓木,木教练和他的姓一样,给人一种很硬的感觉。这个班本来有六个学生同时上课,四男两女。其中一对老夫妇是抱着强身健体的心报的名,他们二人将泰拳理解为太极拳的同类事物,而在见到其他学员的青紫皮肉后选择了退课。所以现在木教练带的这个班只剩下三男一女。

练过体能以后,木教练说:“等下练动作的时候,前台来拍几张照片,洗出来,放大,挂在门外面,免得有人又搞不清楚是来干什么的。你们正常训练,不要受影响。”

训练时,李惊浊一切如常,不过同组的那个男生却一直克制不住地在镜头下耍帅,由于耍得太刻意,并不高明,于是前台小姐反而避开他,专拍李惊浊的特写。

“这张打靶的不错,腿踢得漂亮。”前台小姐给木教练看相机屏幕。

木教练点点头,说:“是不错。再多拍两张。”说罢,对李惊浊的同组男生说,“你让开,我来跟他练练。”

教练直接下场的时候不多,其他人都围过来看。

李惊浊以为还是打靶,便去拿靶子,没想到木教练说:“练练反应,注意了。”

话音未落,教练一脚已经踢过来。那动作太快,李惊浊只看到一抹残影,便下意识地用小腿胫骨一挡。虽然他动作没错,可到底没有练多久,抗性还不够,小腿很快便青了一块。

来不及感觉疼痛,一个肘击又已经袭来。李惊浊向侧面一躲,教练却抓住这个破绽,一膝盖顶在他腹部。

“说了这时候不要躲,用手肘格挡。”木教练把吃痛的李惊浊从地上拉起来。

李惊浊满头大汗,捂着肚子点点头,记住了。

和他同组的男生在边上笑,木教练走过去,说:“现在轮到你了。”

男生还没来得及叫苦,已经被一脚踢倒。其他人再不敢笑。

两天后,高清照片洗出来,两位前台小姐一起欣赏。

卷发小姐指着李惊浊,问:“这是哪个班的啊?”

直发小姐说:“上午十点那个班的呀,木教练带的小班。”

卷发小姐说:“一个人来的?带没带朋友呀?”

直发小姐说:“没带。但是他不理人的。请他喝饮料,他只笑笑说谢谢,接都不接的。”

卷发小姐说:“你还请他喝饮料啦?不都是学员请你喝饮料吗?”

直发小姐说:“我哪里会对学员做这种事?是他同班的女生啦。你不要问来问去,快跟我一起选几张合适的挂出去。”

卷发小姐说:“呐,就选头带吧。”

直发小姐说:“头带?”

卷发小姐说:“他不是额头上戴一条止汗头带吗?就叫他头带吧。骚气。”

直发小姐说:“大家都戴止汗头带,有什么骚气?”

卷发小姐说:“人家男生都戴黑色的,上面都是字母什么的啦,就他哦,穿一身黑色短袖短裤本来还蛮正常的,但是你看他额头上——”她找出一张脸部特写,“这是什么啊,暗红色的,上面还有花……绣的花。这不骚气吗?”

直发小姐看了看,说:“是有一点。”

卷发小姐推一下特写照片,说:“把这张加进去吧。”

直发小姐说:“这张只有一点手臂动作,还是选全身照吧。”

卷发小姐用手指敲敲照片上的脸:“女学员这么少,就是因为没有挂这种照片。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头带这样的学员,要抓住机会。”

直发小姐正直道:“不要吧。我们这里是拳馆,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呀?这张照片可不是我拍的哦。”卷发小姐说,“假正经。你要是不喜欢,做什么把特写拍出来呀?不挂出去,你还要私藏吗?”

直发小姐羞恼道:“讲不过你。你要挂就挂,我不管了。”

卷发小姐比一个得胜的手势,挑好几张她最爱的照片,就出去挂在大门外了。她挂完,还忍不住站在外面细细观赏,心里想着这几天报名人数也许将要迎来新高,一阵喜悦。

“请问——”询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料到感兴趣的人来得这么快,一边想着“头带真是有魅力”,一边转过身,微笑道:“文武泰拳,有兴趣了解一下吗?”她说着,偷偷打量眼前的男人:肌肉结实,应该有比较好的运动基础,也许还练过,不算很年轻,不过也不老,应该没有到四十岁。

“很有兴趣。”男人看着李惊浊的特写照片,笑起来。

卷发前台小姐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知道自己选了张好照片。她心想:现在连男人都喜欢这样的了吗?

她引着男人进了拳馆,拿出课程介绍的册子,正要讲话,男人问:“刚才外面的宣传照,是哪种课程?”

卷发小姐说:“是木教练的小班哦。木教练很不错的。”

男人说:“什么时间上课?”

卷发小姐说:“一三五,上午十点。不方便的话,其他时间的班也有的。晚上班和周末班稍微贵一点。”

男人又笑起来,说:“一三五,上午十点。方便,很方便。”

卷发小姐拿起本子和笔,说:“那我们填个报名表吧。”

男人说:“下次吧。”

卷发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到手的生意就这样成了下一次,忙说:“木教练的课很紧俏的,如果现在不报名的话说不定下次来就没位置了哦。”

男人指一指门口,说:“外面还有兄弟在等我。”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卷发小姐朝外面一看,真的有人站在外面,喊:“岩哥——”

  十八拾战场
 
李惊浊买了一本很厚的国画小品宣纸本,蓝布封面,竖条空白处上题两个字:拾朝。

这是缘于那天看山泉时,柳息风告诉他如何找感觉:成年的灵感要去童年和少年里找。李惊浊联想起大先生写《朝花夕拾》,便给这个本子取名《拾朝》,偶尔想到童年在老家、在太平镇的情景便画下来,再加一点文字简介,算作一本介绍风土人情的小书,供柳息风看。柳息风要是对哪一页特别上了心,李惊浊便再带他去寻、再为他细讲。

从前李惊浊很少想童年的事,现在因为柳息风的需要,他便仔细回忆起来。

这日下午,他和以前一样坐在书房画画。柳息风平日总这个时候来找他,搬把椅子端杯茶坐在旁边,一边看他画,一边问东问西。这次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来。昨日柳息风就说过,今日并不一起吃中饭,可现在早过了中饭的钟。

李惊浊画完一幅几个小童拿竹竿打橘子的小画,放了笔,柳息风还是不见踪影。李惊浊有点想去陈宅找,心里又骂自己:昨天不是才见过?且继续画你的画吧。不过人总是不便责怪自己,所以他想着想着,就怪到了柳息风头上。这一怪,他便翻了一页纸,提笔细细画了一张人体解剖图来,那图上心肺脾胃肝肠一应俱全,还上了极逼真的颜色。

他一边等着画晾干,一边想象着等一下柳息风翻到这一页时的意外表情,于是小小得意起来。这大概就是李惊浊能想到的给柳息风的缺席最严重的惩罚了。

快晚饭时,他拿着画本去陈宅,却不见柳息风。等了快一个钟头,才看见柳息风拿着一个厚纸包远远从南边走来。

李惊浊迎上去,问:“你去哪里了?”

柳息风说:“寄稿。”

李惊浊说:“你去镇上了?怎么不等邮差来?或者叫我一声,我去就好。”

柳息风说:“等不及。我从昨晚写到今天中午,第一部完稿。趁着兴头,就去寄了,省得过两日后悔。”

平时柳息风看起来对写作事业并不如何刻苦用功,可没想到不动声色地就写完交了稿,李惊浊心下佩服,也替他高兴:“这么快?”

柳息风说:“不算快,我来这里就开始写了。今天看了一下第一章的日期,动笔是三月。”

李惊浊说:“已经很快了。多少字?”

柳息风说:“二十来万。”

李惊浊想起他曾抱怨笔杆磨得手疼,又想起他细致的手,便说:“要不还是买台笔记本回来?几十万字拿笔写,多累。”

柳息风说:“打字改起来过于容易,难以一气呵成。词藻精雕细琢,反而无法专注于内容本身。”

李惊浊点点头,注意到柳息风手上的纸包,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柳息风说:“原稿。我怕寄丢,寄的是复印件。”

李惊浊眼睛一亮,说:“原稿能不能借我看看?”

柳息风说:“不借。”

李惊浊心说:就余年能看,是吧。

柳息风又说:“还是初稿,要改的。”

李惊浊说:“好吧。”

柳息风看到李惊浊手上的画本,说:“你画了新画?”

李惊浊点头,晃一下画本,说:“想看?”

柳息风说:“怎么?你的等价交换定律又来了,要用我的原稿来换?”

李惊浊把画本一递,不敢再逗柳息风:“我没这么讲。本来就是画给你看的。”

柳息风这才接过画本,翻到小童打橘子时还饶有兴趣地问:“这是几月?雨滴芭蕉赤,霜催橘子黄。①是深秋了吧。”

可是待他翻到下一页便不讲话了,不过也没有如李惊浊所想般骇一跳。

“这是什么?”柳息风看李惊浊一眼。

李惊浊本来是恼他才作此一画,但是现在知道柳息风没来找他既不是去跟什么朋友聊闲天,也不是去哪家姐姐那里吃好饭,这便全然原谅了,不仅原谅,还为自己误解了柳息风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他本想狡辩说学习解剖图也算他的少年时光,但自知辩不过柳息风,便不讲了。

柳息风说:“你专欺负我。”

李惊浊心里叫苦:谁敢欺负你?从来只有你柳息风欺负人。

“饿不饿?我去给你做辣椒炒肉,多放辣椒。你喜欢吃。”李惊浊另起话头。

柳息风说:“我跟你一起。”

李惊浊说:“你刚走了那么远路,歇着吧。现在我一个人做饭也熟练了。”

柳息风说:“不是想替你烧火,是要监督你。免得你辣椒炒肉之后便端出猪心猪肝猪大肠来气我。”

李惊浊鸣冤:“你都是这么想我的?”

柳息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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