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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渡渡鸟一样死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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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体完全袒露,就这样静静地赤裸地看着裴子安。
  裴子安浑身颤抖起来,这一次他真的失控了——陆博远赤裸的身体上伤痕密布。
  他伸出手去碰陆博远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像是水蛭,纠缠在陆博远的腿上,肩膀上,背上,那该有多疼啊。
  “怎么弄的……”
  “车祸。”陆博远说得很淡,好像这些伤口没有那么严重。
  裴子安蹲下‘身,用脸颊轻轻蹭着陆博远的右腿,那里有一条很长的疤痕,一直从脚踝到膝盖,像一条坎坷的路。
  他亲吻着陆博远的疤痕,想起小时候,受伤的时候,妈妈会亲吻他,告诉他痛痛飞走了,他不知道陆博远当时有多痛,他只知道他的心痛得快要死了。
  陆博远摸了摸他的脸,他的掌心很暖:“不痛。”
  裴子安的眼泪又落下了,他抓着陆博远的手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二十四章 
  陆博远并没有回答他,他开始穿衣服,把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好像那些丑陋的疤痕再度遮掩起来,就没有人看到他支离破碎的身体。
  裴子安看见他这样,眼泪又掉下了,他的阿波罗神说要去奥林匹斯的山巅,驱驾真理的太阳,他让他走了,却带回了一身伤,裴子安后悔了。他应该赖着陆博远的,跟他去英国,讨厌也要跟着,而不是在看不见陆博远的地方自怨自艾,自我沉湎。
  “这么爱哭……”陆博远抬起指尖为他轻轻地擦掉眼泪,他的动作那么轻柔,轻柔地给了裴子安一种仍有眷恋的错觉。
  “牧仁喜欢你吗?”陆博远往后退了一步,说出的话刺得裴子安心揪紧了一样痛。
  陆博远说:“你答应他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牧仁?我喜欢的是你啊……”
  裴子安难过极了,凑过去没头没脑地亲吻陆博远,陆博远站着任由他亲,就连裴子安在他的嘴唇上咬出了伤口,也面不改色。
  他看着裴子安,真心实意地说了抱歉,不知道是在说五年前还是现在:“对不起。”
  裴子安慌了手脚,就像陆博远离开的那天一样心慌意乱:“你别这样说,我也不好,太敏感太固执……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所以我们……“
  “怎么,你要开批斗大会吗?”陆博远是笑着的,用很轻松的语气打断他。
  他以一句玩笑结尾,却明明白白地告诉裴子安,他们没有办法重新开始。
  陆博远离开之后,裴子安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小悦和牧仁回来,看见碎掉的玻璃吓了一跳。
  “老师,你没事吧……”小悦担忧地问。
  裴子安低着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没事,有台无人机撞到玻璃窗了,杨鹏回来和他说一下。”
  裴子安又一次落荒而逃了。
  牧仁追了出来,陪他在黑夜里漫无目的地走,裴子安没有说话,牧仁也不说话。
  裴子安现在没有心情和牧仁纠缠,他停下了脚步生硬地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牧仁歪了歪头:“裴老师你在生气吗?”
  裴子安不理他,牧仁继续说:“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他是你的男朋友。”
  牧仁用了很笃定的语气,裴子安诧异地抬头看向他,牧仁朝他眨了眨眼睛:“不要这样看我,我说过我的名字是一条神奇的河。我还知道你在多伦的河边,也在想他,你会心想事成的。”
  裴子安朝他看了一眼:“牧仁,我发现你做向导太浪费天赋了,你应该去做萨满。”
  牧仁摊了摊手:“你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河告诉我的。”
  可事实是裴子安受到了感情上严重的挫伤,心想事成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实现……
  裴子安叹了一口气,问牧仁:“那河有没有告诉你,怎么才能心想事成?”
  牧仁探头张望,在人群中锁定了白净清瘦的男人,他一面跑向人群,一面回头对裴子安喊道:“河说,勇敢的少年快去创造奇迹!”
  裴子安静了一会儿,新世纪福音战士他还是看过的好不好!
  虽然牧仁的话完全不靠谱,但裴子安还是愿意相信一次,这条神奇的河。
  河水终于暴涨,淹没了干涸的泥土,当厚重的地层被冲破,时间的堆积被洗刷,渡渡鸟的骸骨重见天日。
  裴子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从深处破土而出,终于复苏。他会让陆博远知道,他的决心。
  陈灏皱着眉和杨鹏争论着无人机事故,他早就说过要做好安全措施,幸好这回没有人员伤亡,不然杨鹏作为项目负责人难辞其咎,偏偏杨鹏还不领情,一定要和他唱反调,陈灏气得口不择言:“杨鹏,与其在这里和我争论,你不如想想明天怎么和领导交代!”
  “怎么交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杨鹏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陈灏一个人在原地,颓然地落下肩膀。
  刚刚争吵得太激动,灌了几口冷风,陈灏的嗓子像刮刀刮过一样很不舒服,猛烈地咳嗽起来。
  杨鹏这个傻‘逼,到现在都还把他当情敌……
  他呢,从大学追到省博,追得喜欢的人当他是死敌,见面就吵架,他也是个大傻‘逼……
  “你没事吧?”这时,一个温热的手掌在陈灏瘦弱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陈灏的咳嗽好了不少。
  刚想道谢,转过头看见牧仁朴实英俊的脸,脸色骤变,咬牙切齿道:“你跑来这儿干什么?我已经给过你钱了!”
  牧仁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你钱给多了,都能包月了。”
  “不用不用,你去找别人吧,我那天是喝醉了,不包月。”陈灏摆了摆手,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天知道他就是在酒吧喝多了,一夜情而已,怎么被这个粘人的小鸭子缠住了。
  牧仁干脆将错就错,搂住陈老师纤瘦的腰肢,在他耳边说:“可是我好想你啊,只想做你的生意……”
  陆博远对着工作台上一个烧坏的黑陶杯出了神,黑陶上驳杂的颜色像是一道道疤痕,丑陋碍眼。
  在和裴子安分开之后,他开始研究陶塑,他发现做陶塑是一个很好的自我反省的方式,那些懦弱,自私,卑鄙的低劣因子无法改变,却可以通过层层禁锢将它们拘束起来。
  陆博远想到裴子安的眼泪,五年前或者现在,他一如既往在做让裴子安伤心的事。他在柔软的陶土上留下一个指印,深深的凹陷宛如骷髅空洞的眼窝,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
  他不配再靠近裴子安,就像陶器修补终有裂缝,裴子安值得更好的,而非一个千疮百孔满是疤痕的二手物。
  裴子安咬在他嘴唇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陆博远想,从今以后,裴子安不会再来找他。
  然而他远没有那么了解裴子安,工作台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显示接入。
  “Andrew:明天能陪我去选个镜头吗?我身边只有你懂这些,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 
  裴子安问姜堰要了陆博远家的地址,一大早就等在楼下。
  新年伊始,清晨犹带着寒霜,这一丝寒冷让空气闻起来也有一股新鲜。
  这是新的一年了,中国人常说新年新气象,裴子安认为这句话对目前的自己就是最好的鼓励,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陆博远看见他站在门口愣了一瞬,根本没想到裴子安会出现在这里,他好似丝毫未受打击的样子,看不见昨日那副眼眶染红的哭包模样,一觉醒来反而生动热烈。
  裴子安举起手里的豆浆油条朝陆博远招了招手:“早上好,我给你带了早饭。”
  陆博远额角突突直跳,心里一阵纷乱,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代步车开了出来。
  裴子安在副驾驶坐好,陆博远没有吃他带来的早餐,只是接过放在一边。不一会儿车内淡雅的香水味,被油条的味道遮盖,混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陆博远反应冷淡,也许是因为昨天说开了,不愿再给自己留有幻想,裴子安明显地感觉车里的气氛有些窒涩,他虽有屡败屡战的决心,可终究不是善言语的人,只能局促地说:“没想到你今天开车……早饭不吃的话就扔掉吧,放在车里有味道。”
  裴子安伸手去开车窗,陆博远才终于回了他一句:“不用。”
  说完这句之后,陆博远又问他:“想好去哪儿挑镜头了吗?”
  “没……没想好。”
  陆博远偏过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裴子安红着脸,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身体,解释道:“我师父最近在学摄影,让我帮他选个镜头,我不太了解这些,不是特意约你……”
  “嗯。”陆博远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车载广播里播报员温馨提示着前方路况。
  裴子安从内后视镜看到陆博远微微蹙起的眉头,在心里沮丧地想,陆博远果真在生气。
  车拐了个弯,驶进一条别致的小道,周围都是青瓦白墙的门院,像是误入了江南水乡,裴子安不知道B市还有这样的地方,透过车窗,看见一枝红梅从白墙探出头来,花苞未绽放,含羞带怯好似倚墙张望的少女等着一出墙头马上。
  陆博远要去停车,让裴子安先下车。
  裴子安在院门前,抬头读着匾额上的题字,“四海一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因墙角那株红梅,对此地心生喜爱,可看这粉墙黛瓦也不像是卖摄影器材的地方,一时不敢贸然进去。
  没一会儿陆博远回来了,见裴子安愣在门口,问他:“怎么不进去?”
  裴子安跟着陆博远穿过回廊,疑道:“我们不是来买镜头吗?”
  陆博远朝里指了指:“在里面。”
  他这么说,裴子安虽然不信,但依然乖乖跟着他往里走,越往深处,越现端倪。
  这庭院从外面看去是风清月明,谁料里面居然藏着铺面,开门做起生意,不仅是摄影器材,还有些外文书之类,可谓是古今贯通,中西糅杂。
  店里唯一的店员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耳疾严重,裴子安在她耳边说了好几遍:“我们来买镜头!”
  可老太太还是听不太清,大声地朝他嚷:“什——么——?”
  陆博远拍了拍裴子安的肩膀,对老太太比划了一番,接着自己打开柜门给裴子安介绍起来。
  裴子安不太懂摄影,对他说的光圈焦段一头雾水,陆博远干脆直接装上相机让他试验。
  裴子安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这样不好吧,能试用吗?被老板看见了怎么办……”
  “没事,你试试看。”
  裴子安将信将疑,轻手轻脚地捧起相机,生怕一不留神给摔坏了。
  陆博远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是这么拿的。”
  裴子安脸红了红,手更不知该怎么放了,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先把摄影学了,也不至于在陆博远面前闹笑话……
  “左手撑着镜头,右手把住相机。”陆博远在一旁指导裴子安,可裴子安心里紧张,掌心汗湿了一片,一时有些拿不稳,他差点以为要把相机摔了,却被一双手稳稳托住了。
  陆博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可能是柑橘之类的,很好闻。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裴子安低着头轻声说道:“谢谢。”
  “你这样拿着就行了,试试看拍一张照。”陆博远松开了他的手,裴子安感觉到手指尖的余温,有些恋恋不舍,但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现在是他在追求陆博远。
  “文物摄影的话,这个镜头拍器物还不错,也可以拍人,性价比高。”
  裴子安这个摄影门外汉,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嘴上附和着,一面却从取景框里偷看陆博远,等陆博远介绍下一款镜头,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刚刚他好像对着陆博远瞎拍了好几张,这些照片陆博远应该看不见吧……
  选好镜头之后,裴子安磨蹭着不愿意离开,又说想看看外文书,总之想尽一切借口,厚着脸皮赖在陆博远身边。
  不过说是赖,也只是两人站在书柜的两端,各自看各自的书。
  裴子安一开始注意力还在陆博远身上,后来从柜子上翻到一本元青花纹样图集,津津有味地研究起来。
  图册封面还有一枚小章刻着“四海一心”,这枚印章的风格他总觉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裴子安忽然想起来一个上世纪十分有名的艺术家,试探着问陆博远:“四海一心是陆海心吗,这家店的老板是陆海心的追捧者?”
  “不是,这里是陆海心的故居,老板是陆海心的家人。”
  裴子安倒吸了一口气,对着手里这本印着陆老先生私章的书呆呆道:“那这些书……”
  “都是陆海心的藏书。”
  陆博远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裴子安早已惊掉了下巴,怎么都想不到这家奇怪的店,竟然会是陆海心的故居。
  但回头想想,这种中西混杂的风格不正是陆海心的艺术风格。
  陆海心是上世纪一位传奇人物,严格来说他并不仅仅因为艺术作品而闻名,更多是因为他的身份和经历。
  陆海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他是一个在租界边缘出生的混血,当然那个时候人们叫他杂种。起初陆海心依靠着金发碧眼的相貌给租界里的人做事,他开始做起了生意,迅速积累了一批财富,这时候人们叫他洋大人。战争打响时,陆海心并没有离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他倾尽家财救济了无数百姓,他一直说自己是中国人。陆海心在晚年投身艺术创作,篆刻和书法尤其出名,此外他还收藏了一批名家书画,这些书画后来都由他的家人捐赠给了省博,并且还捐出了一笔资金创办了省博的考古队,在省博工作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陆海心的。
  “陆……”裴子安有了一个猜测,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博远。
  陆博远淡淡说:“陆海心是我的太公。”
  裴子安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陆博远对考古有着如此狂热的追求与热爱,如果陆海心是他的太公,那么就可以解释了,陆博远的这种追求显然传承于他的长辈。
  正因如此,被车祸斩断了追求的陆博远会有多么的痛苦,裴子安不敢想象。重逢之后,他所见的陆博远总是淡然冷静的,可事实呢?那些伤疤真的只在躯体上留下了印记吗?
  陆博远不说,裴子安却知道,就像破碎的瓷片即使经过修复也依然保留伤痕,这就是陆博远拒绝他的理由吗?
  考古学家让一只已死的渡渡鸟从荒土之下重见天日,裴子安也愿意去修复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即使是用尽余生……


第二十六章 
  从四海一心回来之后,裴子安给姜堰发了信息,问起陆博远的伤情。
  姜堰默然半晌,回道:“裴老师,我不知道你和我哥之间发生过什么,既然你问到他的伤势,我就直说吧,四年前我哥确实伤得很重,进了ICU,能恢复过来只是右腿落下病根,还算幸运……”
  裴子安记得陆博远右腿上那道疤痕,触目惊心,如今从姜堰的口中坐实了伤情,果然不是陆博远所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Andrew:我今天去了四海一心……他没有从事考古是因为腿伤吗?
  姜堰有些惊诧,没想到表哥竟然会带裴子安去四海一心,看来他是真的非常喜欢裴老师。姜堰有心想把一切都告诉裴子安,可一想到唐羽的劝诫,又觉得不妥,便还是只回答了裴子安的问题:“对,医生和考古队都不建议他继续从事田野工作。”
  裴子安心口发紧,沉甸甸地坠在胸膛里,说不出的苦涩。他总以为陆博远还是记忆中那个在图书馆厕所里偷偷抽烟,在他手心写下歌词的男生。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相遇太特别,像是开场就到达高‘潮的话剧。他习惯了故事开场的陆博远,耀眼又无法触及,他将陆博远当做神明,为他镀上一层金光,沉浸在一场自我陶醉的恋歌中,却独独忘了,爱情不是束之高阁的艺术品,只放在橱窗里,让人看见一副美的空架子。
  “第133个梦:原来阿波罗亦是凡人,无需把自己落入尘埃里,仰望赞颂不敌与他并肩而行。”
  裴子安好像做了一场大梦终于醒来,他和陆博远走了岔路,分道扬镳,好在足够幸运,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裴子安的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一枚红色的小章定格在眼前,是心有非衣的头像,对话还停留在元旦之前,似乎上次婉拒了邀约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出现。裴子安点开头像,对着这枚小章若有所思,篆刻的笔触似曾相识,很像是陆海心的手笔……
  他轻轻皱了皱眉,一个压制了很久的猜测再度浮上心头。
  这段时间老先生因为骨裂绑着石膏,哪儿也去不了,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下可是苦不堪言,时不时发一条微信来“骚扰”徒弟。
  师父:晚来带栗子,妥?
  老先生虽然爱吃糖炒栗子,但毕竟年纪大了,吃太多零嘴对身体不好,裴子安平时管着不给他多吃,不过想想师父如今伤了腿怪可怜的,便大方道:“今天可以吃三粒。”
  气得老先生发了条语音来:“三粒你当吃药呢,咂摸不出味儿就没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糖炒栗子是个宝,吃了啥病都能好!”
  裴子安哭笑不得,最后还是给老先生买了半斤,装在自行车篮里。
  自行车刚进家属院,裴子安就听见老先生不知在和谁闹脾气。
  “我在这里好好的,去什么美国,我不走!”
  裴子安赶紧推开门,果然是老先生的女儿刘瓷回来了,对方朝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您哪里好了,这次幸好是骨裂,下次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您让我们怎么办,我不可能自己去了美国却不顾您啊。”
  老先生眉毛一扬:“我有小裴照顾,用不着你管,你回美国去吧,别管我了……”
  “爸,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尊重您的意愿才让您留在省博,怎么我还成外人了?”
  老先生刀子嘴豆腐心,话说完也后悔了,裴子安见状拉过刘瓷好言劝道:“刘姐,师父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他经常念叨想你们,只是老人家也确实舍不得省博,突然去到异国他乡也可能不适应……”
  刘瓷知道裴子安是明事理的,因而对他解释道:”我们也不是要他现在就去,毕竟还伤着腿,怎么都是等他腿好了再决定,可我这只是提了一嘴,他就这样说话……你老师太倔了,小裴啊,你也帮我劝劝,他年纪越来越大了,一个人在这里我真是不放心。“
  刘瓷一片孝心,裴子安又怎么可能拒绝,可他应下了这事,却舍不得开口,就像老先生把省博当成了他的家,舍不得去美国,裴子安也早将老先生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晚上八点,陆博远刚洗完澡,门铃忽然响了起来,他去开门。裴子安正站在门口,他似乎脸上有些疲惫,但见到陆博远立刻笑了起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段时间裴子安一有空就会往他这里跑,陆博远一开始拒绝他,裴子安就仰起头对他说:“我想追你,我想对你好。”
  直白得让陆博远不知如何应对,在他们两人之间,裴子安是更勇敢的那个,无论是五年前从图书馆追出来说“能和你认识一下吗”的裴子安,还是现在站在他面前说“我想对你好”的裴子安,他都望尘莫及。
  裴子安从袋子里往外掏出几个药包,见陆博远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药包你拿来泡脚用,我看别人说挺有用。嗯……不想泡也没关系。”
  “谢谢。”陆博远点了点头,让裴子安坐去沙发上,自己则拿着药包进了房间。
  陆博远住的地方其实是他的工作室,除了生活用品之外,还有脚架道具之类的随意摆放着,裴子安注意到有一面柜子上摆着很多奖杯,他看了一眼是陆博远拍摄纪录片得的奖项。
  虽然这些奖杯和他没什么关系,裴子安却也跟着骄傲起来,同时隐隐松了一口气,看来陆博远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意志消沉。
  陆博远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动静,裴子安有些担心,忽然房间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响,这下裴子安也顾不上礼貌,赶紧打开门。
  “出去!“陆博远看见裴子安,眼中露出惊慌,朝他吼道。
  房间里没开灯,裴子安根本没看清,但陆博远反应强烈,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十分冒犯,便往后退了一步阖上门,只站在门外问陆博远:“你没事吧?”
  “……没事,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好。”陆博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变得有些失真,但裴子安依然听出陆博远情绪不好,是因为他随便开门惹陆博远生气了吗?
  一墙之隔的地方,昏暗的房间因为堆叠着散落的陶器而显得狭小拥挤,陆博远的脚边有一个失手摔碎的陶杯,红色和黑色纠缠在一起,显然是一个失败品,并且现在也已经彻底报废。陆博远开始庆幸,刚才并没有开灯,裴子安也不会认出这些碎片就是心有非衣曾经发照片给他的那一只。
  陆博远自嘲地想,他真卑鄙。


第二十七章 
  陆博远很快从房间里出来了。
  裴子安坐在沙发上喝着一杯索然无味的温水,看见眼前那扇门慢慢阖上,陆博远不愿让他知道的秘密也随着关门的轻响一并藏起。
  陆博远朝他道了一声抱歉,大概是为刚才的失态,但他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和裴子安相对而坐。
  接着,他们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好像一场无声的默片,很多细节都被放大。
  裴子安注意到陆博远的嘴唇紧抿,他坐在沙发上,一只脚伸长,颈背的弧度,让他联想到一头固执的龙。
  他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喝干,对陆博远说:“我师父要走了。”
  陆博远闻言抬起头看向裴子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么突然……”
  裴子安在心底更加确认了一些事,他似乎从来没有对陆博远讲过他的老师,为什么陆博远表现得像是早就知道他和老先生的关系。
  “他的子女一直想接他去美国,之前他不愿意,说舍不得亲手修的瓷器,前不久还去自学了文物摄影。”裴子安淡淡地说着,注意到陆博远在他提到文物摄影时垂下了眼。
  裴子安并没有即刻戳破,继续讲道:“老先生只教了我三年,但在我心里却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我刚进省博的时候,整天浑浑噩噩自暴自弃,总觉得自己一事无成,爱情啊事业啊什么都弄丢了,不如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完这辈子算了。”
  陆博远的手动了动,在膝盖上握成了拳,裴子安自顾自说着:“后来是老先生骂醒了我,他和我说人修器,器修心,我那时候不得其意,现在却懂了一些。”
  裴子安停了下来,看向陆博远一字一句认真地剖白:“在工作台前坐上十多个小时拼合碎瓷,即使修复技术再高超也做不到完好如初,因为碎了就是碎了,永远不可能回到最初,于是博物馆干脆坦然地将痕迹露出来,明明白白地告诉观众,即使是碎裂的部分也属于它,没有什么值得鄙夷的。”
  裴子安轻轻地握住陆博远的手:“你告诉过我,青铜的铜锈是病害也是它的铠甲,所以不要让它们击倒你,好吗?”
  陆博远的手在颤抖,裴子安的声音温柔地将他包裹,他想起小时候他在太公的故居里总爱玩一个叫寻宝的游戏,他在古物和书架中穿行,对逝去的故事有着无尽的好奇心,那是他梦想的源头,也注定他是一个无比恋旧的人。他遇见裴子安,裴子安热烈得像一块用色大胆的画布,他和陆博远着迷的文物不同,他那么鲜活那么跳脱,可又微妙的有着共同之处——一种让陆博远忍不住想要探寻的冲动。
  可陆博远并没有自信能留住裴子安,他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人,古板无趣得像长在土里的作物,自己恐怕都要作古,他问裴子安愿不愿意见他的朋友,那时候他的手心也在发抖,裴子安拒绝了他,陆博远想的却是果然如此。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预料到了这段恋情的归宿,被同样的问题蒙住了双眼,最后越行越远。
  陆博远到如今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勇敢,就好比裴子安能直白地说出这些话,陆博远却永远只敢在背地里行事。
  如果他可以多一些勇气,他会告诉裴子安,图书馆的厕所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陆博远从来没有去图书馆的习惯,只是见到了一个男生想要多了解他,于是特意坐在他的周围,看他从《陶瓷学概论》读到《中国陶瓷史》;他会告诉裴子安,在机场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所以卑鄙地问裴子安可不可以继续做朋友,因为他不想裴子安忘记他;他还会告诉裴子安,在英国的一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借文物摄影的名义去省博拍过那么多照片,其实都只是为了看裴子安一眼。
  陆博远唯一一次冲动应该是四年前,报名了省博的考古队,在长樱路上救下一只白眉毛缺耳朵的大黄猫,他忘了那时候他是怎么冲出去的,就记得那一瞬间陆博远想起他偷拍过一张裴子安的照片。
  那是裴子安刚到省博没多久的时候,他抱着一只白眉毛的大黄猫,点着它的鼻子说:“糖老师别再乱跑啦,你要是丢了,我得哭死。”
  裴子安笑了起来,阳光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像少年人初次动心的吻一样美好。
  陆博远难得有假期回国,他躲在陶瓷组的小院外拍下了这一幕,那张照片太生动,以至于他在英国的每日每夜都忍不住拿出来看了又看,连那只大黄猫都在梦中出现过好几次。
  车子撞过来时,陆博远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那只猫被他抱在怀里护得好好的,昏迷前陆博远就在想,他舍不得裴子安哭。
  可实际上裴子安的眼泪总是为他而流,裴子安又哭了,他仰起脖子,喃喃地对他说:“一生短暂,让我陪你一起好吗?”
  陆博远轻轻擦掉了他的眼泪,动作像对待一件珍贵的文物那样轻柔。固执的龙低下了头,裴子安本就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可陆博远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裴子安就不能安心,他握住陆博远的手,让他宽厚的手掌停留在脸颊旁,像是示弱一般软声道:“心有非衣,心有裴。陆博远你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肯答应……”
  陆博远愣了一瞬,瞳孔震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的马脚,他所有卑鄙懦弱自私的一面,原来早都暴露在了裴子安眼前……
  “你不会觉得我很无耻吗?说着那样的话,背地里却还纠缠你……”陆博远自嘲着。
  裴子安伸手从他的额角摸到眉心,指尖抚平那里的皱褶:“你还爱我,我很高兴。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纠缠一辈子。”
  这一晚,裴子安在陆博远家里住下,那扇门后面是什么他依然不知道,但他决定不再追问陆博远的秘密,因为他很爱陆博远,陆博远也很爱他,他相信他会等到陆博远主动告诉他的那一天。


第二十八章 
  刘瓷请裴子安做说客劝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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