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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心有愧_孙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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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这不现实,但也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弄得声名狼藉,两人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这是在保护对方、有足够的本事和资格保护对方。这才是他最想做的。
    童佑茗这次回到医院已经算是非正式工作了,之前带他的教授腿部静脉曲张恶化,已经无法长时间站立在手术台前,行医生涯极有可能要止步于此,这对医院乃至所有同行来说都不能不算得上是一件憾事。
    童佑茗趁周末的时候去他家里看望过一次,这位相处了三年的老师已经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亲近,他询问了些童佑茗的近况,对方坦言,“人命握在自己手里的话,还是会感到不安的吧。”
    “不管在学校里解剖过多少具尸体,跟在老师身边记录过多少次手术过程,由自己来握着刀的话,尤其是那些人命关天的大手术,很难不害怕啊。”
    “不是害怕血,害怕砰砰直跳的内脏,是害怕出错,害怕疏忽和失误,害怕背负不了别人的希望。”
    教授看着这个逐渐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他看得到他蕴藏的无限潜力,每个老师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得意门生,身上往往能投射出他们当年的影子;可童佑茗和那些常见的优等生又是不同的,他没有那种被太多优秀加身的傲慢和狂妄,更多的是谦逊、低调与成长过程中习惯性的压抑,这大概是好的吧。他想,再没有什么更好的话来安慰这孩子了。
    “永远不要对自己失望。”他说,“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竭尽全力,想对得起别人,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与此同时,这头的司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
    “司先生!不好了!”
    听到这样噩耗般的开场白,司峻的心陡然一沉。
    “司叔今天中午在阳台上的时候好像是摔了一跤,好端端的……我发现的时候看见血了……”保姆的声音听起来早已六神无主,一小段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大哭起来,“内出血……”
    司峻站起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冷的,眼前快看不清东西了。
    
    第31章
    
    司峻从公司赶到保姆所说的医院只用了十分钟,再没有更多了。他耽搁不起。
    几步跨上医院大厅台阶的时候他觉得鞋底都在冒火,一路烧到头顶里连灰烬都没剩下,他脑袋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里面装满了快要无法负荷的空白,只是空白。
    随之涌现的则是上辈子的记忆,他在不惑之年自甘堕落痴迷赌博,变卖了所有值钱的家当,那时司老爷子身上由血管病变引起的并发症早就岌岌可危了,精神上经不起一点儿刺激,又因为憋着一口气,死的时候眉眼里净是对儿子不争的愤怒和悲哀。
    所以一听见“内出血”司峻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他算计不出自己哪一步走错了?还是说不管再重来几次都躲不过这样刻薄的命运?
    可他眼下只能咬牙扛住这种近乎灭顶的压力,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结果做出所谓“最好的”打算,一旦父亲过世那些无可逃避的后事,这是他该做的,不需要用任何理由做支撑的唯一选择。
    但是当他在医院普外科科室门口看到童佑茗的时候,那种得不到宣泄的情绪一瞬间冲到临界点,站都站不稳了。
    急诊室门口的保姆也看见他,仓皇失措地跑过来,声音被不间断的抽泣哽在喉咙里,“司先生……!都怪我没好好看护……”
    司峻倦怠而不耐的伸手打断她,根本不想就这个如今已经毫无意义的话题多做争论,童佑茗从他们的对话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他问,“出什么事了?”
    司峻脊背抵着医院白色的墙砖,一点儿一点儿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童佑茗走到他跟前,避讳着周围的眼光,他俯下身子挡住了司峻埋在手掌下的脸,耳边的话语破碎而模糊。“我爸……内出血。”
    童佑茗眉头皱了一下,朝化验室还在晃动的大门里张望了一眼,“是不是刚才推进去做血尿便常规检查那个?”
    干急插不上话的保姆总算有机会点头。
    他这才缓了口气,从白大褂里伸出一只手碰碰司峻的面颊,“别太担心了。”
    “刚才那个病人只是炎症导致的消化道出血,没那么严重。”
    男人把手从凌乱而萎靡的额发下拿开,眼眶红着,定定地仰头看向童佑茗,他一时间忘记了应有的安慰,那从未像现在这样焦灼和忧虑的神情似乎在他心里触动了什么,他移不开视线,话却在此刻脱口,“你相信我。”
    “那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
    “我绝对会治好他。”
    他趁手术前全部人马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他在司峻的额角——如同对方时常对他做的一样——吻了吻,很轻,像个约定俗成的仪式。
    “在这等着。”
    不等话音落下他便起身离开,拉上口罩,抖开薄薄的橡胶手套,勒住手腕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其实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不因紧张而发抖,心里像端着一碗随时都会洒出来的水,他在每一次呼吸的罅隙里重复着一句话,不准失手。
    你要勇敢,因为你不能失败。
    要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所爱之人。
    公共场合不能抽烟,司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入定冥想般的僵坐中熬过了堪比后半生的两个钟头,他都没想换个姿势,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猛地站起来,后背一阵流窜的酸痛。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探头探脑地追着被护士推进病房的老头儿看了几眼,没有意料之中的难受,他想,一方面是因为老爷子命确实硬,看上去没他想象的那么惨烈,另一方面是由于童佑茗在之前就给了他承诺。
    他相信了。
    护士们在家属的协助下把病人安顿在病床上过后就急匆匆地去取输血工具,司峻印象里的护士总是手脚麻利,来去如风,可这人都走了两拨了,他始终都没看见童佑茗。
    保姆听他的指示去办住院手续,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司峻扯了把椅子挨着他爸坐下,不敢轻易动插在老头儿身上那些张牙舞爪的管子,他看看表,估摸着麻药的劲儿也差不多过了,就鬼鬼祟祟的对他爸说话,“爸。”
    老头儿没反应,岁月静好的躺着。
    “爸,我老担心你了你动一下。”
    还是没反应。
    见此情景,司峻调整了一下策略。“爸,刚外面过去一个36D的护士。”
    老头儿一吸气,胸口猛然扩大了一圈,他奋力伸出手去抓住了他那缺德的不孝子,“扶我起来……!”
    司峻:“……”
    于是他彻底把心放进肚子里,笑盈盈地替他爸垫高枕头,把手腕摆放回原来的位置,避开了针头,“您老就歇着吧,要有我自个儿都去了。”
    老头儿气得脸色都红润了,“你、你个操蛋玩意儿。”
    “不过,”他说到关键处,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你刚才已经见着你儿媳了。”
    “哪个?!”
    “给你做手术那个。”
    司峻爸虚弱的捂着胸口倒回了床上,“手术台上见儿媳”这样的人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令人难以承受。
    司峻洋洋得意地晃悠到病房门口,双手撑着门框喊护士,在等待人应声的过程中还扭头跟他爸做了个讨打的鬼脸;风一样的护士又来一趟,给他爸量了血压测了心率,老人家在这群环肥燕瘦之中并没有发现他梦寐以求的36D,失望溢于言表,一扭头的工夫自家儿子却没了影。
    司峻在门口遇见了坐在地上的童佑茗。
    他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微闭了眼,半边肩膀靠着墙角,即使看到司峻也仅仅是抬了抬手指,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他并非体力不支,而是精神高度紧张后突然的放松、和紧随其后的巨大疲惫。
    司峻沉默地望着他,身影将他头顶刺目的灯光都遮蔽住,让他能够蜷缩在那一片安然的阴暗中。
    这沉默中似有千言万语,通通被他丢弃,男人单膝跪了下来,把他失去重心的身体拉进怀里,“辛苦了。”
    “我爱你。”他轻声说。
    
    第32章
    
    童佑茗眼睫扇动着,把脸埋在司峻颈窝里,额发乱乱的蹭起一大块。
    路过的一个护士几次回了头看。
    “没事了。”
    他再抬头时脸上浮着一层薄红,忙不迭地把司峻从地上拽起来,低嗔道,“干什么你。”
    男人只顾给他头发理顺了,对那些他所在意的关注视而不见的样子。
    “你……咳,叔叔没事吗,”他指了指病房里,“有没有术后反应?”
    “他很好,我倒比较担心你,”司峻吸了口气,一侧嘴角调侃的翘起,“进去看看?”
    “那,那他知道咱俩……”
    “知道啊。”司峻说,“他什么都知道。”
    童佑茗忧心忡忡地敲门,进去时和病床上的老人颔首示意,他从没设想过这种形式的见面,被知晓的关系让气氛更加的微妙;他走上前,话磕磕绊绊到了嘴边,“您、您好……请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然而老头儿早已看穿一切,表情慈爱而祥和地安慰他,“孩子别怕,都是自家人。”
    童佑茗:“……”
    他竟感受到了对方一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宽广胸襟。
    可见司峻平时那种有容乃大的自信完全就是遗传学的杰作。
    他摸着床沿,坐下也只坐了椅子的半个边,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这和幻想中那种带着刺探和偏见的会面截然相反,如果是前者他还懂得如何反应,太过顺遂反而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他竭力挤出个笑容,“抱歉,我太紧张了。”
    司老头儿仍在那里兴致盎然地观望,“哎这孩子脸都红透了……真招人疼啊我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儿子……司峻你杵在那儿干啥呢,你出去吧这没你事儿了,我跟我儿媳说说话。”
    说罢又恢复成少女托腮的姿势继续花痴他如坐针毡的儿媳妇。
    司峻:“……”
    他不禁对自己未来在这个家庭的地位还能否保得住产生了深深的质疑,最后他很识时务的晃晃手里的烟盒,“你们聊,我去抽烟区。”
    “少抽两根,记得漱口。”出门前童佑茗还不忘提醒。
    “知道了。”
    司老爷子就静静看这两口子当着他老人家的面秀起了恩爱,他在心里笑骂了句,妈的,还怪羡慕的。
    虽然在听到儿子的交往对象同是男人的时候,他心里固守了几十年的原始观念本能的遭受了冲击,可除此以外他就再也找不到排斥的理由。这孩子端正的坐在他面前,年轻有为,带点他们那个岁数特有的朝气和稚气,怯生生的,可是眼里有光。他有什么不好吗?
    年轻人不过是谈个恋爱,有什么错吗?
    “叔叔跟你说实话吧。”
    他收起方才司峻跟前的老顽童似的腔调,不笑的时候别有一副严正面孔,让人不由得跟着沉下心来。“我儿子以前是个什么人,他可能没跟你提过,毕竟不是什么能搬上台面的事儿……唉,我这个当爸的心里有数……你算是他处得最长久的一个了。以前那些个,乱得。”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子不教父之过,没管教好他的错这些年我也领教了,趁我现在还说得上话,他对你不好,就告诉我,别看我都快六十了,收拾他绰绰有余。”
    童佑茗看着老头儿神气活现的样子,嘴边总算露出点笑意。“他挺好的,再说……我对他以前怎么样不感兴趣,没事去追究那个有什么意义。”
    “我们只谈以后。”
    老头儿缓慢而赞许的点头。
    “司峻跟我说过你……也不知道你们这种处对象是怎么处的……我就希望你俩一直这么好下去。要不嫌弃他,”他说,“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童佑茗回想走廊里司峻的耳语,心跳声再次鼓噪起来。
    “谢谢叔叔。”
    “——等你习惯了就叫爸吧。”
    他抿着嘴唇,眼角忽然有点发涩。“……嗯。”
    司峻在走廊里跟楚清和宫隽夜分别打电话报过了平安,推门进来发现他爸已经睡了,童佑茗挽着衣袖正在给他掖被子,又过去把窗帘拉严实,转身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把门关了,一只手背在身后,当童佑茗走过来的时候搂了他的腰,凑上去咬耳朵,“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屋内光线暗淡,那边沉睡的呼吸节奏听得清晰,司峻靠在门上低着头听见童佑茗说,“把你交给我了。”
    他沉沉地笑,“不好用也不给退货啊。”
    手上却抱得更紧。
    随着时间飞快向后推移,气温一日跌过一日,到十一月底全市已经开始集中供暖,童佑茗在办公室里摸着暖气片一天天热起来时的心情还是愉快的。
    至于司峻这样一年四季生存在空调房里的小资产阶级是体会不到这种幸福感的,只有雷笑这种享不起福的贱命会从办公楼里出来之后嘹亮的骂一声娘,“你妈怎么下雪了!?卧槽我还没穿秋裤!!”
    司峻嘲讽的扔给他一件大衣,“裹好了,别冻着小兄弟。”
    雷笑迎着寒风默默地夹紧了腿,从这不冷不热的口吻中听出了一股酸气,“老板你咋了?经期不顺影响心情……?”
    司峻对他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非常不齿,差点打翻了手边的便当盒,“你嫂子跟他同事出门嗨了,留老子自己凑合,你说呢。”
    雷笑幸灾乐祸的接话,“还是我们单身狗生存能力强啊,不管是在怎样恶劣的条件下都……”
    然后他就在司峻伸脚蹬他之前自觉的滚蛋了。
    司峻悻悻地拎着一个人的晚饭回到家,屋里充盈的暖气让他舒服了些,把饭搁进微波炉后就去洗澡,洗完出来也热得差不多了,他打开电脑翻看了几封邮件,兴味索然的把饭一扫就扔在了桌角。
    上个星期童佑茗过得紧凑无比,今天起阶段性工作结束,就和他同科室的同事一起出去聚餐了。司峻看看外面黑透了的天色,估摸着人得晚会儿才能回来,自己要不要出去接。
    实际上对方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操心,这跟年龄和心智关系不大,只是一种惯性思维。
    不过很快电话就打来了。那头的童佑茗鼻音软软糯糯的,纵使喝醉了讲话还是一本正经,“司先生,我,好像,走不回家了。嗯。你稍等,我看看这是……咦……你们怎么都躺下了……快醒醒……”
    司峻啧啧有声,心说童佑茗啊,你也有今天。
    
    第33章
    
    “乖,具体在哪个位置,说清楚点。”
    司峻没有立即切断通话,他在耳朵和肩膀间夹着手机穿好外套,车钥匙当啷一声扔进口袋,开门时兜进一阵夜风,话筒里的言语便听得模糊了。
    “嗯,嗯,我知道了。你站在路边别乱跑啊童童,听话。”
    他再次确认以防有听错,走进车库才挂线。
    路上他一面慢慢开一面集中注意力在路旁搜寻着熟悉的人影,没多久就看到了夜色中颇为显眼的三个人,东倒西歪的,也就站在中央的他家童童还笔直如同一棵小白杨,两边各架着一个,左边那位嗨翻了的哥们儿灵魂大概被遗忘在了KTV里,嘴里还在不知疲倦的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司峻摇下车窗叫了声好,“好好好再来一首!”
    那哥们儿立刻人来疯地:“观众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手!”
    司峻淡定地走下车,乐于助人的将两个醉鬼拨拉开,把童佑茗扛进副驾驶。那孩子还扒着他的手臂不屈不挠地问,“那他们,他们怎么办啊?”
    他嗓音醺醺然中透着点天真的意味,歪头靠着车座,直接拉高司峻内心的犯罪指数。于是男人一手扶着车顶一手挠挠他的下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好脾气。“放心,我把他们送回去。”
    童佑茗抬起头异常灿烂的冲他笑了笑,这种幅度的笑容在他清醒时是几乎没可能出现的,他轻轻拽了拽司峻的袖子,乖得像只快睡着的猫。“谢谢啊……你叫什么来着?”
    司峻把那两个人搬进车后座,关好车门,大言不惭的,“老公。”
    “哦,”童佑茗十分耿直,“拜托你了老公。”
    司峻情绪激动的脚脖子一崴。
    别说送两个醉鬼了,他想。现在让他去北朝鲜送炮弹也没意见啊。
    从这一刻起,他内心井喷般的奔涌着一股返璞归真的热流,那是一种原始的、发于本性的渴望,来得势不可挡。
    ——叫做“老子要睡你”。
    除去从那两个同事嘴里撬出家庭住址的过程比较曲折以外,把人送回去并不难,两人都有家室,其中一位的老婆正在家门口焦急万分的等待,见到人被送回来简直羞愧得不行,一边过意不去地跟司峻道谢“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一边左右开弓抽了自家男人十几个大嘴巴“明天还上不上班了你丫找死吧?!”
    司峻听得都替他疼,“医生平时压力也挺大的,那什么,外面冷啊快进去吧,我媳妇还在车里等我。”
    “行行行,今天真的谢谢您啊,”这个年轻的妻子站在原地目送他,掐了一把丈夫的腰,“别人家老公真好呵呵,又帅又疼人。”
    男人有点酒醒了,没头没脑地问,“谁啊?小童?小童结婚了?”
    再去向路边看的时候车早已开走了。
    到家后已经是深夜十点半,司峻把童佑茗从车里抱出来,走进楼道。
    他安静的蜷缩在司峻怀里,呼吸声在酒精作用下变得缓慢而连绵,偶尔艰难地挪动身子,梦呓般问了声,“司先生吗?”
    男人勾着他的腿弯往上托了托,“是我。”
    “嗯,好。”
    这个答案显然让他感到满意,重新阖起眼睛,还在司峻低头去吹他额发的时候,用手在鼻子上随便抓挠着。
    “我们回家了吗?”他又问了,像个不在状态的小孩子。
    司峻这次却没有耐心回答。
    屋子里没开灯,他把失去支撑的身体放在卧室床上,看童佑茗几次费劲想爬起来又躺回去,自此不再抗拒任何亲吻和抚摸。他的手无措地抓住男人的肩膀,将对方贴身的黑色针织衫拉起了大半,露出后背上平滑而随动作起伏的肌肉线条,司峻弓着腰,身材精悍却也不乏性感味道,童佑茗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心跳得厉害。
    他隐约猜得到接下来要做什么。由于前段时间工作太劳累,睡觉的时间尚且不充裕,司峻便很体谅的没有碰他,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他俩身体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在这种微醉而不烂醉的最佳状态下,他忽然迟钝地发现自己对对方的身体是有所需求的,酒精给了他不需要理性克制的理由,所以司峻意外的感受到了他的变化,那生疏的主动和邀请。于是司峻仅剩的那点儿装出来的风度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想,趁人之危就趁人之危吧。他已经没有理智用来想了。
    后来他甚至哄童佑茗用嘴给他做了,这孩子对他完全不设防,有一种深入本能的信任和顺从,当司峻用手指揉他湿润的下唇问他还要吗,就只知道呆呆的点头,让人越发欲罢不能。
    连司峻自己都觉得这一晚上实在是太过火,不知道第二天童佑茗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削他。
    然而自古常言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直到前一阵子司峻还得意而作死的想,童佑茗跟他生气是个什么模样,现实就这样啪啪啪地打了他的脸。
    闹钟响了第三遍童佑茗才醒来,比意识先一步支配身体的是四肢的酸困和腰部的刺痛,还没下床他就觉得整个人快要散架了,如同他们学校放在老实验室里那具风烛残年的人体标本。
    紧随疼痛而来的才是关于昨晚的记忆,细节已经无从挖掘,童佑茗却好死不死的想起了一些糟糕的片段,后遗症总是来得更为激烈,他当时眼睛都红了,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刚醒来的司峻。
    司峻几乎认为他要史无前例的飙脏话了。
    可他没有,童佑茗一个字都没说,披上衣服翻身下床,尽管动作有些无法控制的不自然,他只用背影就传达给司峻这样一个准确无误的信号:他生气了。
    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司峻大难临头,惊恐地跟在童佑茗身后看他只去厨房喝了杯白开水,把工作证的蓝绳子绕在手上,拿了钥匙就要出门,钟表的指针早就超过了他平时出门的点儿,司峻站在门里弱弱的问,“用我送你吗……?”
    他脖子上还有衣领遮盖不住的吻痕,砰得一下摔上门。
    完了。
    司峻此时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这一个念头,那就是乐极生悲了。他千不该万不该耽误对方工作,要知道童佑茗那种严格得近乎刻板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在第二天安排有手术的情况下还放任自己乱来的。更何况被哄骗着做了那种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那还在这儿反省个屁啊!
    司峻一跺脚,赶着投胎似的换了衣服就冲出门追人。
    
    第34章
    
    俩人一前一后经过小区门口,司峻憋了一肚子台词,出口的偏偏是最烂的一句:“童童你慢点儿腿不疼么……”
    听到这话,仿佛是为了印证大腿确实不太能使上力,童佑茗浑身一震,好似全身的血都百川归海的汇聚到脸上来了,他向来和牙尖嘴利这样的形容词沾不上边儿,只得转身把司峻推得老远,“你,你别过来!”
    小区保安立刻用警惕的视线直指司峻,就像目击了他光天化日荼毒祖国花朵一样。那神情让他很想将面子置之度外:没见过哄老婆的吗乡巴佬!!!
    童佑茗却没等他,率先穿过马路,把他留在了红灯的对面,独自凄凉的张望。
    童佑茗走得不快,步履依旧显得平稳,然而他的身体里孕育着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一条开闸泄洪的黄河,一个超新星爆炸的银河系;但因为他是童佑茗,收敛情绪是他的专长,可惜在司峻面前,他连这一点点称为本能的东西都难以保住,他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在初冬早晨的北风中冷静下来之后,他明白,与其说是在对司峻生气,倒不如说是为自己这种可称为荒淫无度的行为的深恶痛绝。
    ——让他感到堵心的是对方竟然还给这种荒淫添砖加瓦来了。
    他的脸随着那些翻腾不止的记忆红得极其迅猛,尤其在不小心舔了舔嘴唇的时候。
    而值得庆幸的,是他能在对方面前保持恰当的沉默,没说出什么害人害己的气话来。他想,他只是一时半会儿别不过这个劲儿,目前只有工作能给他想要的镇定,抑或是对于过失的弥补。
    可他现在最不乐意见的人还上赶着追来了。
    司峻看着童佑茗走进了地铁站的检票口,感叹一句为时不晚,路上的小动作总算没耽误太多时间,中途好几次童佑茗的背影都快被早高峰庞大的人流给淹没不见了,司峻绕了个好几个弯、说了无数句“借过”才得以缩短差距,一转眼对方却已经进了车厢,他紧赶慢赶,终于在车门闭合的前一秒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拨开人群,一个健步蹿到了童佑茗身边。
    这一下钻得令人叹为观止,就跟活皮影似的,技术含量特别高。童佑茗定睛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干吗……!”
    他声音都还是哑的,昨晚受累的结果。司峻这边气儿还没喘匀,那边车门缝儿里又插进来几个人,原本和他留着半步距离的童佑茗被推搡得当头扑在他胸口,这下可把司峻乐坏了,单手把人搂了个满怀,还不忘热情洋溢的冲后面那个一脸抱歉的乘客说,“没事没事还能再上几个!!”
    童佑茗真的想打他。
    但凡是个脾气差点儿的,现在正是谋杀亲夫的好时机,可童佑茗终究没有,因为他低头看见男人手里拎着早餐的纸袋,里面是给他买的豆浆和奶黄包,看着看着,心里堵着的气就被消灭了大半。
    说他粗心大意,却总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动摇别人。
    他叹了口气,自己都没发觉。
    司峻出门时走得仓促,白T恤外面套了件混纺的灰色毛衣,下面一条邋遢得很英俊的牛仔裤,没有一丁点儿稳重,流里流气的,可那眼神让人怪罪不得。
    “……我跟你认错。”
    童佑茗不说话。
    车开了,他就这么半强迫的跟司峻抱在一起,夹裹在充斥着各种气味的陌生人中,随地铁一同向前驶离了站台。
    “是我不好,”司峻挨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下次节制点。”
    马上他又忍不住笑了,在童佑茗的表情再次变得窘迫之前,“我应该多替你考虑。”
    “嗯。”
    童佑茗闷闷地应了声,仍垂着眼帘,司峻盯了他半晌,揉搓着发顶将人按在颈窝里,“童童学会撒娇了啊。”
    “没有。”这次得到了相当果断的否认,“……我不生气。”
    司峻嘴上没有拆穿他,知道对方心软一定会妥协,所以干脆就顺着台阶下了,“到医院先把饭吃了再工作。”
    “行。”
    人和人之间离得太近,因此没有人会对这种拥抱生疑,其中特殊的含义只有当事者心照不宣。到站下车了司峻还有点儿舍不得,跟着童佑茗一路拉扯到了医院门口,蹬鼻子上脸的要求去跟他们科室主任解释一下迟到的原因。
    “感谢童医生舍己为人废寝忘食温暖我的性冷淡。”
    童佑茗扭头就走。
    “好好好我回去。”他投降地举起双手,扬了扬腕子的表,没有丝毫认错的意思。“我也迟到了。”
    连童佑茗也讲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司峻从那个外人面前成熟洒脱的男人变成了他面前喜欢耍赖的幼稚鬼,而他也从外人面前踏实简朴的好脾气变成了司峻面前会笑会闹的小屁孩儿,也许爱情这东西,日久天长了便有这种效果。
    他看着他走到路边拨了电话等车,周围的人事景物都被忽略,当一对中年夫妻走到他跟前来,似乎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或许是从没想过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来得出乎意外,童佑茗怔忡了半晌,“爸?……妈?”
    远处司峻的影子还在他眼里占了不多不少的一隅,好像是朝这边回了头看。
    童佑茗登时就觉得如坠冰窟,脸上什么表情都没了,脑袋里的意念零零散散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司峻千万不要回头。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我早上起晚了,正赶着来上班……”
    “啊,”说话的是童妈妈,她开口的时候还向司峻那边望了一眼,“那边不是你那个朋友么?”
    “呃……我刚去买早饭……碰见他了……”
    司峻看到了他。
    他们的目光隔空相触,童佑茗就像是走在钢丝上,不敢有一丝多余的举动,他这辈子没像现在这样迷信过所谓的心有灵犀,此刻只能在心里祈祷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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