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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心有愧_孙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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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看得见突起的青筋,嘴角却带着点儿侥幸的、讨好般的笑容。
    他对楚清说,“哎,你知不知道,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我四十大几了,跟人玩儿赌博,地下赌场杀上门来要钱,我一个子儿都还不起,你二话不说就跟他们签了卖器官协议,梦里的你真是个大好人呐,可是你后来再也不理我了。”
    楚清脸色苍白,几次三番的看那被血染红的衣裤,喉头颤抖着。
    “醒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能让你不生我的气呢。”
    “就当做是我报答你吧。”
    他声音逐渐低弱下去,笑意荡然无存,发出像是疲惫的狮子一样的粗重喘息,“去医院。”
    “宫隽夜已经提前去了。”楚清说,“……这点儿小伤别告诉我你撑不住。”
    “能,能。”
    他殷殷答应着,左臂因为失血有些使不上力,头靠着车窗,心无旁骛的、在脑子里勾画起那个人的脸。
    好像确实没那么痛了。
    
    第44章
    
    楚清抓着方向盘的手松开了一只,抓着司峻的肩膀把人摇醒,“傻逼!别睡!”
    男人猛然把闭起的眼睛睁开,被惊扰似的嘟囔着,“嗯?……没啊我没睡……”
    他映在车窗上的侧脸有点发白,对比着半边身体像是泡在血里那么红,裤子湿透了,左手的手指还在轻微的抽搐,被划开的伤口边缘皮肉外翻,他捂着伤口那只手上血迹已经干涸,血液流速减缓,他现在会觉得冷,越来越冷。
    ——也许是车开得太快,他眼前一直有光在闪烁,时而炽烈时而黯淡,无法衔接成完整的桥段。他看见童佑茗夹在医院工作证里的那张一寸照片,看见他爸放在床头的全家福,看见每天早上熨烫完毕的白衬衣,看见童佑茗微微抬起眼睛与他四目相对,看见那条铺满了皑皑白雪的长巷,他背着他在风雪里走,好像要走完了一辈子。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司峻,”楚清又拐了个弯,努力跟他找话说,“你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使劲眨了眨眼保持清醒,“你说我要是残了,童童会不会不要我啊……”
    “你也就有这点儿出息了你。”
    楚清往后视镜里瞟了一眼,看都不看红绿灯就开上了高架桥。这条路离医院是直线距离,最近。
    “瞎想什么,没砍断筋就没事……”
    他刚说完这句话,远处一声警笛刺耳的响起。几辆白色的车相尾随着挤上主干道,目标明确,显然是有备而来。
    “妈的……司峻!坐稳了!”
    他一只手把司峻的安全带绑上,将那摇摇欲坠的人体固定在车座上,把油门踩到了底。
    洗手间里的灯闪了两下,最终落成黑暗。窗外有几束路灯的光亮照着半边墙,也照着童佑茗贴在门缝上的手指,掌心弯曲扣着墙角。
    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入夜后寂静无声的病房里隐隐约约发出些异响,像是有人踮着脚尖走过去。他们对峙着,谁都没有先一步的动作,只听童佑茗问,“你在等什么?”
    “那你又在等什么?”
    邢飞的反问是压着他的尾音说的,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有一种长时间关押在牢狱里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腐坏了,童佑茗不合时宜地想起司峻身上的烟味,偶尔混合着海洋香调的男士香水,他不喜欢太浓郁的类型,洒在手腕上,时间久了便和烟草味混合在一起。
    他感到比方才镇定了些,却没继续这段没有实质意义的对话,因为门后的走廊里传来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他和邢飞都没有动。
    远方还盘旋着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想要进一步去听的时候那声音却又消失了,让人怀疑刚才的是否只是错觉,即便是这样邢飞还是用手臂卡着童佑茗的喉咙,防止他呼救,这种曾经混迹官场的人普遍凶狠又多疑,手像铁钳一样,童佑茗知道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可就在这时,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冒出的声音是很吓人的,以至于他和邢飞都愣了一秒,仿佛脱离状况之外;但童佑茗是动弹不了的,他意识到自己白白放过了一个可以逃脱的时机,邢飞似乎想去摸他的手机,肢体接触让他又一次紧张起来,更奇怪的是,手机响了一声就安静下来,对方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挂断了。
    惟有脸贴在门上的童佑茗率先捕捉到了那一点点信号。
    他几乎是用全力挣开了对方的钳制,大门就在他闪身到一旁的瞬间被人踹开,一声巨响伴随着迸溅的木头渣子扬了他一脸,站在正面的邢飞首当其冲的被撞倒,童佑茗抬头看着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冲进来把邢飞按在地上,随后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的年轻人赫然是自己的学弟夏息。
    他有些不相信眼前所见的,对方却没给他发问的时间。
    “你先去楼下看看吧。”夏息收了手机说,“他在呢。”
    他想要用最含蓄的语言把话里的意思传达给他,其实自己也不保证童佑茗是否理解这其中不容乐观的讯息。
    他站起来往外跑。
    楼梯间的灯黑着,他发现楼里的医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统统转移到了就诊楼下开阔的场地里,放眼望去都是穿白色或灰色衣服的人,更扎眼的却是停在大门外的警车。
    两辆警车对头形成夹角堵着一辆路虎,门口聚集的人太多,童佑茗却本能的感受到了什么,那种强烈得近乎是刺痛的直觉,他冲出大厅,拨开低声议论的人群,看到被人从车里抬下来的司峻。
    他听见自己好像喊了一句什么,也许是对方的名字,立刻就被周围种种杂音的潮水冲散了,眼前人影幢幢,有人为他让路,有人从后面拉他,终于有一张相识的面孔出现,握着他的肩膀说:“小童大夫你冷静点……人没事……他命那么硬死不了的……现在要去输血,来,来,你不要乱动,你脸都白了……”
    那头楚清站在一群穿制服的男人中间,他暴怒的声音在这里都听得真切:“这边放出来个保外就医的,你们他妈的敢堵我,行,有种……要是司峻有个三长两短,告不到你们入土我他妈不姓楚!”
    他看着被抬到担架上的男人,整个身体都在抖,几次从宫隽夜手底下挣脱出来,因为他看见司峻对着他张开嘴,用口型叫了他一声。
    “童童。”
    他就像被这句话照心窝里捅了一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嘴里却不住地说着,“前面就是医院,你坚持一会儿……司峻……我……”
    司峻从虚空中摸到他的手,没有等他未出口的话变成呜咽,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把童佑茗抱住了,不惧旁人惊异的目光,他力气大得让人觉得疼,声音暗哑,“我对不起你……”
    ——这场景和那时相似到了极点。
    头顶红蓝两色的灯光纵横交错,让他看不清咫尺之遥的人的脸,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可他不能睡,于是紧紧握着那只伸向他的手。
    他握住了。
    ——无论这一生有过怎样的美梦和离别,他都欠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童佑茗想不明白。就如同司峻这句抱歉不是在对他说的,可这种关头不适合他追问下去,“不用……”
    他奋力制造出一点儿用于安抚他的笑意,“你没被怎么样吧?”
    童佑茗跟着担架往台阶上跑,一边抹去脸上的泪一边狠命摇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少说点话……”
    之前被警方隔离在事发地点外的医护人员有一部分回到岗位上,毕竟人命关天,在局势得到控制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要以救人为主,几个值班护士经常应对急救的突发状况,因此反应比较快,马上过来推司峻去输血,一位护士拦下童佑茗说他情绪不稳定,最好不要参与手术。
    他被一群匆忙离去的人留在了原地,站在医院大厅青白色的灯光下,恍然若梦。
    
    第45章
    
    司峻在病房里睡了多久,童佑茗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那一晚由于宫隽夜带领的第三方插手,闹得是沸反盈天,追责牵涉到“保外就医”的内情,归根究底还是要警方承担。至于私仇方面,当晚出现在停车场的人已经全部被宫隽夜的手下一个不剩的绑了,关在郊外一处货物集散地的仓库里等候发落。
    有关于司峻的,童佑茗结合着前因后果已经猜想出了七八成,而那些他固然知道也帮不上忙的事情,也没有向宫隽夜和楚清多问什么。
    他两天一夜没合眼,最后还是涂歌和雷笑把他反锁在房间里强迫他睡了一觉,喂他吃了几口东西,不然等司峻一醒来看到他瘦了一圈又要肉疼;第三天夏息来了一趟,除了看望童佑茗也看了看司峻,说是替人来的。
    童佑茗直截了当的问他,“那天你怎么会在?”
    学弟还是那副兴味索然却又知之甚多的表情,咂了咂嘴,“谁让我对象是黑……啊不,放高利贷的呢。”
    除了信息量有些过于庞大以外,童佑茗没怎么感到困扰,司峻的伤情已经把他脑袋里里外外全塞满了,没有空余再去想其他。
    伤口砍得不算太深,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又因为司峻平时身体素质不错,缝合了刀伤又静养了几天,人就醒过来了。童佑茗当时正准备去跟医院领导请示再放他几天假,起码要等司峻的手完全恢复、可以正常生活了,他才有心思工作。
    他中午就趴在司峻床边把假条写好了,打算先去找科室主任那边盖章,桌子上放着涂歌送来水果和维生素片,他把它们摆放到一旁,把刚换好的一杯温开水放在司峻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而他刚拿了请假条要走,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衣角。
    “你去哪儿啊……”
    童佑茗盯着他看了半晌,抽身回来抱了他,“我哪儿也不去。”
    之后他的假条还是批了下来,十天后带司峻出了院,这次伤得比上次车祸可重得多,老爷子那边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回家挨了一顿胖揍——司峻胳膊上还缠着绷带,那么大个人躲在童佑茗身后对着他爸干嚎:“我都成这样了你还打我!”
    司老爷子被童佑茗挡着影响正常发挥,只好隔山探海地骂,“你个倒霉玩意儿就是欠修理!小童你让开,老子今天要清理门户。”
    童佑茗被这活宝似的父子俩弄得没辙,先按住了司老爷子,“……爸。”
    没想到这一声“爸”威力如此惊人,司老爷子瞬间稀罕得没了脾气,讷讷的答应,“哎,哎。”
    “反正今后有我照看他,不会再犯错了。”
    童佑茗一字一句地说完,给老头儿顺了顺毛搀回屋里,“您就别跟他生气了,对肝不好。”
    司峻看着这阖家欢乐的一幕,一边偷偷跟宫隽夜打电话一边感慨起来,“我跟你说啊我媳妇都会哄我爸了,这酸爽……以后指定没什么婆媳之争……”
    “首先。”宫隽夜冷静的指出,“他没有婆婆;其次,你他妈戒指都没买逼逼个什么?”
    司峻顿时就福至心灵。当晚趁童佑茗睡着时量了他手指的尺寸,自己去订了一对钻戒藏好,想挑个好日子交给他。
    然而没等他主动邀约,在离他生日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童佑茗提出两人再去一次去年造访过的寺庙。
    司峻才忽地想起这么个事儿来。
    那是三月中的一天,气温回暖,杨柳爆青,风吹到人脸上不再是刺骨的冷,司峻胳膊上的伤也拆过了线,趁着周末,俩人又走了一次当年走过的路。
    时隔一年,那寺庙香火比以前旺得多了,往来游客不少,童佑茗进去先找曾托付过的那个和尚,所幸他还在。
    这次司峻也在旁边,看童佑茗向对方行了礼,“当时交给过师父一个玉器,不知道是否开好了光。”
    司峻听得一怔。
    “必然,必然。”和尚点着头,还是笑容和蔼的模样,回另一个佛堂里取出童佑茗去年交给他的小布袋,先将里面绳子抖出来,不用手指碰了翠绿色的玉石表面,让童佑茗绕在手中,给司峻系在脖子上。
    他用手摸着那墨绿色的绳子,面朝前方,听身后和尚碎碎念着。
    “这玉经了九九八十一天开光,但愿能保佑施主长寿安康,莫让他人的手沾染了。”他停了一停,道,“阿弥陀佛……尘缘了不尽,珍惜眼前人呐。”
    司峻就是在这一刻相信了,这世上说不定确是有因果轮回的。
    “那时候没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回去的途中童佑茗问他,“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司峻沉吟过后笑了,“我还是不要告诉你了。”
    “啊,说起来,这个给你。”
    他把车停在楼下,窗外是万家灯火,他接过那只想要牵着不放的手,把戒指套在中指上。
    “——现在它们都实现了。”
    从此我有了你,不畏余生。
    【正文完】
    
    第46章(番外)
    
    他这人很喜欢一心二用,比如在我给他打领带的时候,一边讲电话还要一边腾出手来摸我的脸。
    我要是躲开,他的手就再追过来,不达目的不罢休,拇指压在我嘴唇上,轻柔地拨弄着,如此反复几次,我竟也不觉得烦。
    “啊,是这样……接下来呢?”
    他仍举着电话,却要低下头来吻我。我不敢发出声音,只把眼闭了闭,眯起的一条缝隙里看到他倾斜而靠近的面孔,眼角有一点点飞扬到嚣张的笑意。
    这人过分至极,紧贴着脸还“嗯,嗯”地对着电话应声,鼻息温热灼人。我手有点发抖,好不容易将打好的结推到合适的位置,却见他像偷吃了什么点心似的,舌尖舔了嘴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笑。
    我叫他看得无地自容,急忙逃去卧室里,给带孩子的保姆打了电话。
    “很听话呀……嗯,现在正想午休哩……”
    我说,“麻烦你了,我们可能稍晚点回来,如果需要奶粉什么的提前电话告诉我,我买了带过去。”
    “好,好。”
    “我爸呢?”
    “司叔在哄姐姐睡觉。要他听电话?”
    “啊,那就不用了,让他也休息会儿吧,真是麻烦你们了。”
    “哎呀不要紧呢小童大夫,姐弟俩都乖得很,不费事。”
    “嗯,那我们出门了,再见。”
    我听见司峻走到我身后,往抽屉里放了什么东西,我挂了电话,知道他也准备好了,就提上事先买好的东西,和他一同出了门,开车回家。
    毕业后的一年,我仅回过一次家,而且是独自一人回去。司峻知道我父母的态度,但他仍抱有好的预期,第一次回去我拒绝让他陪同,主要是担心父亲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虽说他看上去不需要我担心,我却总有这种隐忧。
    好在他们终于肯做出让步,让我回家;当我鼓起勇气告诉他们我和司峻的孩子快要出生了的时候,我至今没从他们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母亲开口问我,你们……怎么有的孩子?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很多,所以解说起来并不怎么吃力。我说,以现在的科学水平这不是难事。两个人先去医院做检查,在卵子库匹配成功的话就找代孕母亲,一样可以得到自己的孩子。我的是个男孩儿,他的是个女孩儿,预产期是下个月。
    这之后又是一段令人无法应对的沉默。可我内心并不胆怯,不管会得到怎样的判决。
    “等孩子出生了,你就带他过来吧。”
    ——我和司峻站在门口,我看他和我父母问好,没有分毫不自在的表情,我知道这是他的本领,他总能把所有事都处理得很合宜。我相信他这一点。
    交谈不多,我担心尴尬,就给母亲看了刚出生的孩子的照片,这时父亲也凑过来看。一张是两个孩子躺在无菌室里,一张是司峻抱着他俩让我拍的。他们明明不是一母所生,出世的时刻却没差多少,不得不说很神奇。
    原本我是没想过要孩子的。自打走上这条路,我就尽量使自己在得与失中找到平衡,有些东西我注定得不到。可司峻给了我不敢奢望的。
    当然,我不曾对他坦白过这些念头,怕时机不对或表达有差,便失去它应有的意义,宁愿藏在心里。司峻没问过任何让我感到棘手的问题,我猜他大概知道我在想什么,也可能压根儿注意不到。
    我坐在一边,不敢做出什么让人不快的举动,其实一直侧耳倾听司峻和父亲的对话。听上去他们对于彼此的关系还不能完全进入角色,每句话都有所保留唯恐闹僵,即使拘谨得要命,我却觉得如释重负。
    我庆幸当初听了司峻的劝告,终于等到他们肯原谅和接纳我们。
    “孩子的名字起了没有?要不要衣服?你们要是忙,就送过来让我们带带。”
    还好一切都没有白费。
    回去的路上我们去保姆那里看了两个孩子,因为他们太小而我们两个大男人又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忙着工作又会疏于照顾,就暂时雇了人照看他们。
    我跟司峻说我想辞职两年在家带孩子,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几次问我是不是考虑清楚。对此我也不是没犹豫过,男人的事业上升期可以很长,只是孩子错过了这两年,一辈子都弥补不回来。思忖过后我跟他商量,他便同意了。
    “这不还是老公养你啊。”
    他取笑我,在我准备争执一番之前赶我去屋里,“我在抽屉里放了给你的礼物,去看吧。”
    表情还有几分局促,“我第一次送这样的东西。”
    我想起早上出门前被他动过手脚的抽屉,打开来。里面是一封信。
    “看完出来吃饭。”他在外面喊。
    “知道了。”
    我每次都这么说。
    童童:
    写下这些字比想象中容易。兴许是我在这之前只将心力投入遐想的部分,不怎么顾及眼前,提笔才知道轻重,并不比触碰你困难。
    我没有那么多想说与你的往事,也没有什么言传身教总让你去听。你不是孩子了,我却总忍不住偏执的这样以为;以为你依赖我,每走一步都等我去扶,需要我照拂和保护,一切给予才有意义。
    我不晓得你怎么想我,也可能是没说出来的东西太多,让你误认为它们是不存在的。
    你正在我不远处,灯光下面,书桌对着厨房,不是我故意安排。非要看着你才写得出来,想要你记着的也只有这一句。
    活着是因为念你的好。
    向你承认这个看似难以启齿的事实并不让我感到尴尬,幸好我手中握着笔,否则可能一生都不再有机会。
    至于选择,无法回首的事情得让人心甘情愿,我们常常用它去衡量值不值得。
    而我从未后悔过选择你。无论回首过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我记得你那时总爱问我为什么,那样小心翼翼、生怕我不愉快的模样,我倒觉得是我欠了你。
    你可知道,这世上非亲非故也肯一门心思爱你的人,他必定是欠你的。
    当他历尽千帆、疲惫不堪的来到你面前,别问他走了多远。
    来日方长。
    司峻
    
    第47章 番外二
    
    来自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朋友的日记。
    一、
    我叫童麓,我姐叫司韶堇。爸说我们俩的名字寓意都很好,一个是“林中之鹿”,一个是“韶华似堇”。
    然后我质问他,你知不知道,幼儿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在开学第一天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只有我不会。
    你姐呢?
    我姐也会。
    我爸听完把我姐提溜过来,指着她作业本上的“司勺子”说,这不叫会写好吗?下回再把小名儿写上去,你妈打你我可不拦着。都滚,给老子滚去练字。
    我和韶堇愤恨的看着他。
    二、
    今天有同学说我和我姐一个姓童一个姓司,肯定不是一家人。
    我嘴上没应什么,但是回到家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韶堇问我为什么这么忧郁,我说,你不觉得咱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吗?我们一定不是亲生的。
    我姐不以为然地吃了口冰淇淋,说,咱俩还不是一个妈生的呢。
    我茅塞顿开。
    三、
    下面介绍一下我的家庭。
    我爸是做生意的,我妈是外科大夫,和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平凡无奇。唯独有一点和别人家不太一样,那就是我妈是男的。
    我爸我妈都是男的,他们相差七岁,感情一直很好。据说寻常夫妻是会有七年之痒的,他们俩都在一起十来年了,我爸还是叫我妈的小名,每天出门上班之前会亲他,会夸他戴了眼镜也好看;我妈也很迁就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不说,从来不跟他生气。有时候我和韶堇会陷入沉思,为什么我爸被惯得比我们还无法无天。
    同学们家里似乎鲜少出现我们家这样的情况,让我觉得自己可能有些与众不同,然而似乎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说出去大肆炫耀的事。直到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们才敢请了班里的同学来家里做客,一些女生竟然对着我爸妈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天辣麓麓你爸妈长得太好看惹!世上只有爸爸好!
    那好吧,我这就出去炫耀一下。
    四、
    比起处世态度,韶堇明显比我要淡定得多。
    我姐平时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对任何事都举重若轻的感觉,所以我特别崇拜她。
    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回我被高年级的人找茬,有个大块头把我拎起来就要揍,韶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撩起裙子一脚踹那人屁股上,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连我都被韶堇这个气场震慑住,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那大块头都忘记看我了,底气不足地问,你谁啊?
    我姐又是一脚,不知道我是谁你还敢打我弟。
    说完拉着我就走。特别的有性格。
    五、
    爸告诉我,要是以血缘作为区分,韶堇是他亲生的,而我是我妈亲生的;可要是以性格作为区分,我们俩貌似长反了。
    这证明什么?我问他,是不是抱错了?
    我爸叼着烟呵呵一笑,并没有,只能证明我跟你妈是天生一对啊。
    这个没出息的老男人。不想理他。
    六、
    我妈说话就比我爸正经多了。他说不管这辈子他能不能跟我爸结婚、生孩子,是不是能被所有人接受,这都不重要,他不在乎这个。
    他说他跟我爸在一起也不是没吃过苦受过罪,但他同样不在乎。
    “这世上总有你得不到的东西,所以贪念越少就越开心。”他说,“那些年我只许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爸平平安安的跟我在一起,后来实现了。”
    “那我爸许了什么愿?”
    我妈笑了笑,“看现在的结果,大概是跟我一样。”
    七、
    “那我能找个男朋友吗?”
    “……只要别找你隔壁雷叔叔家的儿子,随你的大小便吧。”
    
    第48章 日久生情(个人志番外)
    
    “把我衣服拿来。”
    男人低沉而怠懒的声音把聂棋空的思绪驱散了,他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得显现出一种手忙脚乱的窘态,从床尾的一堆衣服里挑拣出属于对方的那些,双手递给旁边的楚清。
    楚清嘴里还叼着半截烟,伸手把衣服接过来的同时,不客气的睨了他一眼,“不准碰我的头发。”
    聂棋空连忙把手缩回被子里,拘谨的纠结在一起。许久,他讪讪的开口,“你,你的头发很漂亮。”
    黑发一直垂到腰际以上的男人站起来把西服裤子扣好,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掐了烟头,口边倾泻出长长的灰雾,“谢谢啊。”
    “我只是少数民族,不是女装癖。”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他带起嘴角笑了笑,说不清是嘲弄还是敷衍,“你在床上也见识过了。”
    聂棋空闻言,脸唰得一下红到脖子根,被他扯了被子严严实实的遮掩着,楚清的衬衣只穿了一条袖子,走去酒店的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傍晚时靡靡的斜阳照进来,凌乱的铺了一床。聂棋空眼神发直的盯着墙壁上晃动的身影,那张原本算是温顺秀气的脸很轻易拼凑出了可称之为落寞的表情,有人只把这看成床事后本能产生的手脚放轻、不知所措的感觉,聂棋空一开始也是这么理所应当的以为。
    也可能是他情绪流露的太过明显,他的床伴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对着他低垂的眉眼望了半晌,弯曲的手指顶起了他的下巴。
    聂棋空被迫抬起头,露出因为紧张而滑动的喉结和颈侧深红色的吻痕,他的眼睛是清亮的茶褐色,特别无辜的仰视着楚清,看得人无从下手,莫名窝了一肚子火。
    于是楚清也放弃了他罕有的诉说欲望,将他们之间难得面对面的机会交给了沉默。他忽然意识到沟通是如此令人厌烦的过程,接触一个人的最好途径就是做,没错,做爱。
    至于那些充其量只是附属品的感情,都很多余。
    所以他仅仅是用手指,在这个年轻男孩儿略微干裂的嘴唇上抚摸了一下,两下,像对待路边一只看起来讨人喜欢的小狗。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提议。
    “不了……”聂棋空摇摇头,小心的拒绝了,“我晚上要回学校宿舍。”
    楚清也没再谦让,披上西装从几步开外把房卡扔给他,“钱付过了,我先走一步。”
    聂棋空是他几个月前从交友网站上约来的、名副其实的床伴,只做爱,不恋爱。
    楚清今年二十七,有房有车唯独没有固定关系,说起来相貌是足够吸引人,无奈性格有点难伺候,身边留不下一个人,时间久了他也就不再刻意追求感情,能满足身体需要就好。
    而聂棋空无疑是个合适的对象,二十一岁的大学生,模样好看,性格腼腆听话,更重要的是两人在床上契合度很高,单论这一点就构成选择他的理由。两人始一见面就感觉不错,进一步留了电话号码互相联系,稳定的关系一直持续了快三个月,基本每周约会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楚清主动邀聂棋空,毕竟和空闲时间多的大学生比起来他的生活计划更为严格,和冷峻桀骜的外表相反,楚清是个控制欲略微超出正常水平的人。
    比如他在走下楼的时候,不知哪根神经拗不过来了,竟然别扭的觉得把那孩子独自丢在房间是一件非常有失风度的事情。
    每次做完了都要坐在床边发呆,那怅然若失的眼神倔强的赖在楚清脑海里挥散不去,让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躁又重新灼烧起来,而且比刚才更加令人心烦,好像不做点儿什么弥补的举措就过不去似的。
    所以他临时决定,在楼下等聂棋空出来。好歹送他走一程,从这里到他所在的大学路程不算近便,对自己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他又抽了一支烟的工夫,聂棋空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了,他似乎是抓紧时间冲了个澡,头发末梢还是湿漉漉的,额前的几缕贴着眉毛,背着一个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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