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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_白芥子-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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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越来越怕他这个二哥了,这段时日他一直随军,大抵也从那些军中大将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萧莨的打算,若说不兴奋激动自然是假的,他相信萧莨有这个实力和本事,可他隐约又觉得,从前那个虽沉默寡言却从容温和的二哥怕是再回不来了,他二哥,终究会越来越像一个上位者。
  也不知这样,到底好是不好。
  屋中,祝雁停勉强平复住心绪,喊了个人进来,哑声道:“……能否麻烦你,帮我将这些鸟捡去院子里埋了?”
  那兵丁垂首领命,将一地的血腥狼藉收拾干净。
  祝雁停闭起眼,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到最后,他竟连几只鸟都保不住。
  这些黄莺是在他刚被关起来的那年飞去的他院中,已有好几代,或许是老天可怜他,这群莺鸟仿佛通了灵,在他院中落脚后就再未离开过,给他那些年黯淡无光的日子添了些许生气,后头还被他训练来帮他传递消息,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了他面前。
  他不怨萧莨,只怨他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第72章 千刀万剐
  祝鹤鸣行刑那日,萧莨派兵将全京城的勋贵都“请”去了刑场围观。
  这些人俱是明知祝鹤鸣谋朝篡位,依旧投效于他,又在章顺天打进京中后麻溜改奉新主的墙头草,若非人太多,怕本就不安稳的京城局势会愈加动荡,萧莨更想给他们每人安个罪名将之全部处置了。
  有人被“请”出家门时还在骂骂咧咧,甚至全然不顾形象坐地撒泼,有人哭哭啼啼,跪地求饶,更有人自持身份,聚集了一干人想要闹事,来请人的兵丁俱对之不假辞色,无论什么身份来头的,直接抽剑将人架起,强行送去刑场观刑,此番做派倒更像是押送犯人而非看客。
  刑场就设在皇宫之外,数千戍北兵列阵两侧,手持长枪,威势慑人,叫那些原本怀着心思想要与萧莨叫板的都偃旗息了鼓。
  祝鹤鸣被架在行刑架之上,满脸灰败,狼狈惊恐至极,刽子手手持刑具候在一旁,只等行刑的时辰到。
  前方的监刑台上,萧莨坐定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祝鹤鸣,黑沉双瞳里晦意翻涌,隐有嗜血的锋芒,赵有平正嗓音洪亮地高声宣读着祝鹤鸣的条条罪状,每念一条,祝鹤鸣的身体便抖得更厉害一些,周围鸦雀无声,竟无一人再敢发出丁点声响。
  祝雁停也在,他被人抬来,押在皇宫城门的门楼上,正对着行刑架的方向,萧莨要他在这里,亲眼看着他费尽心思偏帮的“兄长”,最后是如何被人千刀万剐。
  祝鹤鸣已毫无仪态可言,不停打着颤,甚至当众失禁,祝雁停怔怔望着,心头百般滋味翻滚,一片涩然。
  他恨吗?他当然是恨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活在一场自以为是的骗局里,分不清好坏,将仇人当恩人,为了小时候那一点所谓的恩情,更为了自己那可笑至极的执念,他放弃了丈夫孩子,毒杀了亲生父亲,连累无数人因他而死,到头来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他能不恨吗?
  可他能恨谁?恨祝鹤鸣有用吗?有再多的借口,他也都是咎由自取,祝鹤鸣是低劣的人渣,他又能好上多少?
  时辰已到,刽子手举刀麻利地在祝鹤鸣左侧胸口上割下第一刀,伴着祝鹤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刽子手将割下的那铜板大小的肉高高举起,好叫下头的看客瞧个清楚。
  第二刀,右侧胸口。
  第三刀,胸膛正中部。
  祝鹤鸣的凄惨叫声不断在刑场之上回荡,有兵丁在他身旁唱数,源源不断割下的肉被展示给周围的观众。
  刑架之下,有人身子打着颤紧闭起双眼几乎瘫软地上去,有人弯腰不断呕吐,几要将胆汁都吐出来,更有人捂着耳朵试图往后退,又被守在后头的戍北兵用剑挡回。
  凄厉的惨叫就在耳边,祝雁停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战栗,他不怕死,却依旧恐惧于这样的死前折磨,长历皇帝是他亲手毒死的,谋朝篡位他也有份,萧莨是在提醒他,他做的那些事情,本该与祝鹤鸣一道在众目睽睽下被千刀万剐,他根本没有资格寻求解脱。
  祝鹤鸣在剧痛之下几番昏死,又被人用冰水泼醒,他嘶哑着嗓子哀嚎,牙关不停打着颤,抖索着声音喊:“我没、没弑君,不是我,是祝……”
  下一瞬,刽子手手起刀落,将他的舌头砍了下去。
  祝鹤鸣再喊不出话,只能痛苦地发出呜呜声响。
  监刑台上,萧莨眸光森寒,一字一顿沉声传令下去:“叫刽子手放慢动作,剐满四千刀再让他死。”
  凌迟之刑进行了整整三日,到第三日傍晚彻底结束之时,一众被押着来看行刑的勋贵俱已面如死灰,一个个瘫软在地,甚至有人口吐白沫,被抬了回去。
  祝雁停则早在第一日的夜里,就因病弱支撑不住,晕在了当场。
  深夜,书房。
  萧莨坐在仅点了一盏烛火的案前,就着昏暗的烛光看南边来的军报,下人进来小声禀报:“将军,柳先生求见。”
  “让他进来。”萧莨嗓音淡淡,蹙着眉,视线未有从手中军报上移开过。
  柳如许走进书房,低咳了一声,提醒他:“还是多点几盏灯吧,不然你眼睛受不了的……”
  “有事吗?”萧莨沉声打断他,眉宇间有些微的不耐烦。
  柳如许没敢再劝,直接与他说起正事:“他方才醒了,我已给他用了药,他身子亏得太厉害,一身的病痛,不好好养着,只怕要短寿,且已留下了病根,想要根治,怕是不太容易,我所学有限,实在无能为力,你不若去太医院请那些御医太医的来给他看看,或者等我师父来京中,或能有办法。”
  虞医士还在西北,自从萧让礼过身后,这两年卫氏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虞医士被留在那边看顾着卫氏,并未随军。
  京城这边既已被收回,总归要比其他地方安全些,前几日萧莨便已派人去将卫氏杨氏她们接回,虞医士应当也会跟着过来。
  柳如许心知这些事情,没多提别的,话说完见萧莨半晌没反应,抬眸看他一眼,只见烛火映着他幽沉双眼,隐有血色浮现。
  柳如许心下一叹,没再说什么,告退离开。
  处置完祝鹤鸣的第二日,新一道圣旨到了京中,皇帝决意留守蜀地,不进圣京,封萧莨为承王,代行皇权,并由其代为前去帝陵,祭奠先帝。
  满京哗然。
  哪怕之前众人就已隐约有所感,这一道圣旨到底赤裸裸地将萧莨的目的揭露出来,先封王、再称帝,他所图谋的并不只是位极人臣,而是天下霸业。
  可谁还敢说什么?祝鹤鸣已死,北方各州尽已投向萧莨,整个北边都已在他掌控之中,尤其是,之前那一场名为观刑,实为下马威的威慑敲打,早就让圣京城里头的这些人吓破了胆,即使是有别的心思的,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莨丝毫不在意外头人的猜疑议论,召集一众部下,将昨日收到的南边的军报给众人传阅。
  祝鹤鸣死了,占据吴州等地的成王又在半月之前称了帝,天下的祝姓皇帝依旧是三个,且南边局势远比北边这里要复杂,要想平定天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王爷,南边之事,还得徐徐图之,切莫要操之过急了。”
  有部下小心翼翼地劝萧莨,萧莨如今人越来越阴鸷,谁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就怕他失了先前的沉稳,一心想要图谋大业,会急功近利。
  萧莨抬眸看对方一眼,眉目微沉,没多说什么。
  待事情商议完,一众部下退下,萧莨依旧坐在案前未有动身,那枚王印就搁在手边,汉白玉的质地,摸之冰凉,萧莨的手搭上去,无意识地收紧。
  有下人进门来禀报,说祝雁停想求见他,萧莨的眸色黯下,眉上的疤痕随着眉宇一并蹙起。
  那下人又添上一句:“他说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将军说,请将军务必让他见您一面。”
  偏院的屋中,祝雁停低着头靠在榻上发呆,先前在刑场上他因心神不济晕过去,躺了整两天才醒,今早柳如许来给他诊脉,顺口提了一句萧莨封了王,还要代那小皇帝去皇陵祭奠长历帝,他便一直怔愣到现在。
  萧莨进门,在离祝雁停最远的椅子里坐下,双瞳微缩,冷眼打量着他。
  祝雁停面白如纸,脸上没有丁点血色,双颊瘦凹下去,看似柔弱的菟丝花,实则是淬了毒的罂粟。
  萧莨的目光让祝雁停有些难堪,他低了头,不时咳嗽,小声道:“……你去祭奠长历皇帝,能否带我一起去?”
  “原因呢?”
  “我想去给他磕个头,……求你了。”祝雁停的声音更低,心头苦涩一片,弑君弑父,他死一万次都不足够,可除了这么做,他也不知还能做什么,才能洗清自己的罪孽。
  萧莨的声音里透着冰寒:“磕头?将人毒死了再去磕头?你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心虚怕他老人家来找你索命?”
  祝雁停抖索着唇,再次重复:“求你。”
  萧莨望着他,眸光微滞:“你到底又藏了什么心思?”
  “……我没有,真的没有,”祝雁停艰声解释,“我只是想去给陛下磕个头,没想求他原谅,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真的不会。”
  “不想说便收了你那些歪心,我没空陪你在这浪费口舌。”
  见萧莨起身欲走,祝雁停慌了一瞬,差点又要从榻上栽下去,赶忙道:“你别走!我说!我说……”
  他用力攥着手心,勉力平复住呼吸,颤声道:“……我是长历皇帝的儿子。”
  萧莨收住脚步,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诧异的波动。
  “皇后当年生了双生子,但太后迷信,视双生子为不祥之兆,皇后怕被太后知道,托母妃将我送出宫,我被母妃留在怀王府中,当做了她的孩子,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祝雁停说到一半,声音已哽咽得无法再继续。
  萧莨的浓眉紧拧起,沉声问:“是祝鹤鸣说的?”
  “……是。”
  “你怎知他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祝雁停哑声道,“我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母妃那会儿时常带我进宫去给皇后看,和太子一起玩。”
  祝鹤鸣没有必要在想杀他之时还对他扯这样的谎,更何况,他努力忆起的那些幼时记忆里,还有许许多多关于皇后和太子的回忆,他母妃总与他说起他们,叫他不要忘了他们,小时候他不懂,如今明白了却也晚了。
  “所以你如今说要去给先帝磕头,是想去当着先帝的面忏悔?忏悔你亲手杀了他?弑君又弑父?”
  萧莨的神色更冷,祝雁停可怜吗?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落到今日地步该说是命不好,还是他自己活该?
  萧莨的一字一句都在戳祝雁停最难以启齿的痛处,祝雁停一句话都辩驳不了,呐呐道:“我真的只是想给他磕个头,没想求他原谅……”
  “你若是为着自己图谋大位,而不是为了你那个草包兄长,还能叫人高看你一眼,想要夺天下就光明正大地凭本事去抢,用那些不入流的阴私手段算什么?”萧莨闭了闭眼,强压下因见着祝雁停这副模样而翻滚起的怒意,只要一想到祝雁停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祝鹤鸣那个败类,他就气恨难消。
  祝雁停红着眼抬眸望向萧莨:“那你呢?你已封王,下一步是不是也打算称帝?从前你说不在意前程权势,都是假的么?”
  “你有什么脸提从前?”萧莨哂道,“如今这样,不就是你想要的?”
  祝雁停的神情愈加恍惚,终有一日萧莨也走上了这条路,若是在从前,他或许当真会很高兴,可如今,他只觉得苦,难以言说的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的身份,未必没有别的人知道,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于你总归是麻烦。”
  “所以呢?你是要我杀了你?”
  祝雁停沉默不言,神色愈发悲凉。
  “你想都别想!我早说过,你别想求死,也别想解脱,永远都不可能。”
  “我不死,”祝雁停怔怔道,“你不让我死,我便不死。”
  黯光在萧莨的眼底沉下,他未再说什么,出门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门外的风吹进来,明明是夏日,祝雁停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日后,深夜。
  萧莨淡漠地看着被押在堂下不断求饶的几人,身侧的亲卫小声与他禀报:“当年之事的知情人大多已被祝鹤鸣杀了,这几个是漏网之鱼。”
  “都杀了吧。”萧莨的嗓音淡淡,连眉都未多皱一下。
  “奴婢、奴婢没有做过恶事!饶了奴婢吧,奴婢还带大了郎君啊!王爷您饶了奴婢!看在郎君的份上您饶了奴婢吧!”
  跪在地上喊冤之人,是祝雁停小时候的奶嬷嬷,祝雁停被押在屏风之后,惊讶望着他以为的早死之人,如今竟死而复生。
  萧莨冷下声音:“为了蝇头小利,将主子的秘密卖给宫中妃嫔,害死了皇后和王妃,后又贪生怕死,假死出逃,你说你没做过恶事?”
  那老嬷嬷惊恐地瘫软在地上:“奴婢、奴婢真的没想过会害死王妃……”
  她的辩解既苍白、又无力。
  其他几人更是吓得抖得不成样,能在怀王府那样的地方平安活下来的,他们有哪个是干净的,手里的人命只多不少。
  萧莨的目光一滞,立刻有亲卫上前动手,将那几人尽数押了下去。
  一刻钟后,外头传来凄厉惨叫,萧莨的神色没有丝毫触动。
  屏风撤开,祝雁停的眼中猩红一片,望向萧莨:“我母妃和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她们到底都是怎么死的?”
  萧莨冷淡道:“你的身世被那老奴告诉了宫里头的妃嫔,传到太后耳中,太后气怒交加,她自然不会动太子也不敢动,只能拿你和皇后泄愤,老怀王妃替你挡了灾送了死,你倒是得感谢你那位继母,若非后头阴错阳差被她关起来,只怕你也活不到现在,你还能有命出来兴风作浪,是因为老太后在那之后没多久也死了而已。”
  祝雁停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恍恍然地流下眼泪:“母妃也是因我而死,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这样报复我……为什么……”
  萧莨不出声地看着他,眼中映着不断跳动的烛火。
  祝雁停的情绪过于激动,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想要说话,发出来的只有嘶哑的呜咽声,他用力揪着自己的衣襟,眼泪流了满面,再次晕了过去。
  萧莨的目光陡然一沉,一步上前去将人纳入怀中,手指拨开祝雁停耷拉在面颊上已被泪水沾湿了的头发,盯着他的眸色更黯,指腹摩挲上那苍白干裂的唇。
  冗长的沉默后,萧莨哑声吩咐下人:“去太医院,请御医来。”
  “再传令去秦州,让虞医士先一步上路,尽快赶来京中。”


第73章 心病心药
  祝雁停醒来后就一直睁着眼,怔怔望着房顶的横梁,一声不吭,眼角滑落的泪不断没入鬓发中。
  哪怕已经勉强自己要苟且偷生活下去,残忍的真相接踵而至,依旧让他痛不欲生。
  他知道,萧莨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要叫他清楚,他身上到底还背负着多少罪孽,要他永远都不得解脱。
  他的出生就是原罪,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若是没有他,皇后不必担惊受怕,兴许还能与皇帝有更多的孩子,平安将他们的太子养大,天下不会大乱,他母妃不会被牵连,萧家人也不会出事,还有阿清,不会因他平白送了性命。
  萧莨换个妻子,珩儿换个爹爹,或许他们还能活得更快活些。
  他这样的人,生来这个世上,到底有何意义?
  浑浑噩噩最痛苦之时,祝雁停听到有清脆稚嫩的童声问他:“你为什么要哭?你要死了么?”
  他怔了怔,转过头去,珩儿就站在门边,犹豫着没肯进来。
  祝雁停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眼泪将珩儿的身影模糊,他才恍惚回神,用力抹了一把脸,挣扎着坐起来:“珩儿……”
  小孩有些怕,往后退了一步,但没跟上回一样跑走。
  祝雁停哽咽道:“珩儿,你怎么来了?”
  小孩噘嘴道:“我偷偷跑来的,一会儿就走了,外头的人都没瞧见,你不要跟人说哦,不要被人发现了。”
  “你是,……来看我的么?”
  “我才不看你,我又不认识你,”小孩哼哼唧唧了一阵,又问他,“你刚才为什么要哭?”
  祝雁停慌忙将脸上的泪都擦了,勉强冲孩子挤出笑:“没有,珩儿看错了,我没哭。”
  “你骗人!”小孩压根不信他的话,“我看到了,你就是在哭,我都不哭的,你为什么要哭?父亲说了,哭多了的人眼睛会坏掉,你是笨蛋!”
  祝雁停一愣,仰起头,将眼中的泪吞回去,不想再叫珩儿瞧见自己这副狼狈凄惨的模样,待到心绪稍稍平复一些,才冲珩儿道:“你说的对,……我以后再不哭了。”
  小孩在门槛上坐下,抱着胳膊打量他:“……你要死了么?”
  祝雁停怔然:“珩儿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知道,父亲说过的,死就是死了,死了就再也不会醒了,流血了会死,生病了会死,伤心了也会死的,你生病了吗?还是伤心了?你为什么要哭啊?那你会死吗?”天真的孩童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祝雁停,稚嫩嗓音说着一本正经的话题,连眉头都学着大人的纠结了起来。
  祝雁停心尖一颤,下意识道:“不会,……我保证不会死。”
  “噢。”
  小孩拖长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
  祝雁停与他招手:“珩儿,你能不能进来?”
  “不能,我不要靠近你,父亲知道了会生气的。”珩儿摇头拒绝。
  祝雁停点点头:“好,那就不进来,我们就这么说话吧,珩儿,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坏人,你好凶的,不让我见父亲。”说起这个,小孩的嘴又噘了起来,控诉着祝雁停。
  祝雁停的喉口发苦:“珩儿对不起……”
  他的孩子,只记得自己不让他见父亲,全然不知道他这个爹爹还曾将他绑上阵前,当着他的面伤了他父亲。
  小孩儿愣了愣,这大概还是第一次,有人郑重其事地与他这么小的孩子道歉,他不知要怎么回,又见祝雁停一副失魂落魄之态,犹豫一阵,丢下句“我走了,你别哭了,也别死”,起身跑了。
  祝雁停呆怔半晌,轻闭起双眼。
  珩儿蹦蹦跳跳地回去自己的小院,一众嬷嬷和下人正到处找他,动静太大惊动了刚处理完事情回来后院的萧莨,小孩一进门,就迎面撞上了他。
  萧莨冷下神色,皱眉问他:“你不念书跑哪里去了?”
  这么小的孩子还没学会说谎,被萧莨一盯,就老实交代了:“我偷偷去看他……”
  “谁准你去的?我先前都怎么跟你说的?你为何不听话?”
  被萧莨严厉的话语一训,先头还说着自己不会哭的小孩瞬间委屈得红了眼:“他一直在哭,他要死了,珩儿害怕。”
  “你怕什么?!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珩儿放声大哭。
  萧莨的怒气更甚:“你哭什么?!”
  “珩儿想要爹爹,呜……”
  “要什么爹爹?!你那个所谓的爹爹害得你早产,只养了你三个月就不要你了,你长这么大他一直对你不闻不问,为了别人将你绑到大军阵前,他心里根本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还要认他做爹爹?!”
  珩儿哭得愈发厉害,一抽一抽地连身子都在打颤:“你骗珩儿的,珩儿不要坏爹爹,呜……”
  萧莨烦躁至极,撇下孩子,大步而去。
  珩儿来了这么一遭,叫祝雁停终于有了些精神,柳如许再来看他时,他的气色虽未转好,总算没有更加惨淡。
  柳如许给他诊脉,小声问他:“珩儿是不是来看过你?”
  祝雁停不答,柳如许微微摇头:“珩儿被他父亲骂了一顿,哭得厉害,谁都哄不好,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他父亲凶。”
  “……因为他来看了我?”
  “嗯。”
  祝雁停有些微地失神,苦涩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远着珩儿的。”
  “你也别怨王爷,他这几年日子确实不好过,东征西战的看似运筹帷幄,实则压力大得很,他还总是头疼,尤其夜里发作得厉害,你别误会,是因为有一回他夜里不睡,我不小心撞到了,他不让我告诉他那些部下,我也没有什么法子能给他治,扎针只能勉强缓解,我师父说他这是心病,要想根治还得用心药医。”
  祝雁停无意识地捏紧拳头,颤声道:“为何会这样?他以前、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毛病……”
  “是我的错,”柳如许叹气,“当初我刚到军营时,确实有些不甘心,与他说了你的事情,他也许以为你从头到尾都对他没有半分真心,钻了牛角尖,他其实从小就这样,偏执得很,越是在意的东西越是过分执着,以前不过是压抑本性罢了。”
  祝雁停的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气,上不去又下不来,他从未想过,萧莨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
  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沉默半晌,祝雁停哑声问柳如许:“……你又如何知道,我对他是动了真心的?”
  “当局者迷罢了。”
  祝雁停怔然,声音更低:“那你呢?你如今就甘心了?你现在又为何喊他王爷了?”
  “我其实连不甘心的资格都没有,又何必纠结不属于我的东西,你应当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他终究要走向高处,我若是不懂得进退分寸,迟早旧友之谊也会磨光。”
  柳如许说罢一顿,又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当真不是良配,你配不上他,若依着我的私心,我倒是希望他能找个更好的人,可他……”
  心下一叹,柳如许没再说下去,叮嘱了祝雁停多加歇息,不要再情绪激动伤了心神,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祝雁停恍惚间低下头,捂住脸,半晌没再动过。
  正院里,萧莨刚打发了来商议事情的官员,有下人来小声与他禀报:“王爷,那位说想要些笔墨纸砚和书……”
  萧莨的眸光动了动,淡道:“给他吧,盯着他别往外头传递消息就行。”
  “诺。”
  沉默一阵,他又道:“去买些玩具给小郎君,挑他喜欢的,让阿荣有空带他去外头玩玩。”
  六月底。
  萧莨代皇帝去往皇陵,祭拜长历帝。
  祝雁停在车队后段,一辆十分不起眼的车中,先头出发之时,他远远看到了萧莨,萧莨穿着亲王冕服,在众人跪拜中登上车辇,周身已有了隐约的帝王之气。
  当年……当年他亲手为萧莨穿上五品文官朝服时,还曾问他为何没有野心,甘愿做个无名小官一辈子庸庸碌碌,如今时过境迁,萧莨终有一日会走到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却再不能与之并肩了。
  祝雁停坐在车中,回忆着往事,几番苦涩涌上心头。
  只好在,萧莨到底答应了他的请求,带了他一块去帝陵。
  那日的事情,是他一时激动过度,口不择言,无论萧莨用什么方式报复他,都是应该的,他甚至应该感谢萧莨,让他活得更清醒一些,而非自我逃避,不敢面对现实。
  日落之时,浩浩荡荡的车队到达帝陵。
  长历皇帝的帝陵在圣京城西南边,靠近冀州的地方,长历帝还在位时地宫就已建好,当日祝鹤鸣登基,为了显得自己是名正言顺是承继正统,花了大力气整修地面上的宫殿,后头章顺天打进京中,这里停了工,到现在也还有些地方未有完全建好。
  陵殿之前有九级台阶,象征着九五至尊,萧莨一阶一叩首,不带半点敷衍,他本不用做这些,但坚持做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萧家世代效忠大衍江山和祝家王朝,他如今的选择已违背了祖训,但他问心无愧,他能为大衍做的都做了,最后这九叩首,就当是还了皇恩,全了这百年多的君臣之谊。
  祭祀的流程冗长且繁琐,从转日清早一直持续到日暮。
  入夜之后,祝雁停才被允许进入空无一人的陵殿中,跪在帝后牌位前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忏悔。
  送祝雁停进来之人已退去了殿外守着,他的腿伤未好,只能姿势扭曲地跪坐在地上。祝雁停抬眸望向案上的牌位,怔愣片刻,伏下身,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长历皇帝不知道他的存在,却在那两年他为之构建起来的虚假梦境中,给了他从来未有过的慈父关怀,即便是将他当做了他的太子。何况当年,他能被放出来重获自由,是因为皇帝的一道圣旨,他不思感恩,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做下弑君弑父之事,悔之晚矣,只能待日后下了地狱,再去恕罪。
  还有皇后,虽然他命不好,是被皇后放弃的那一个,但皇后将他平安送出了宫,为他找寻了后路,也曾善待过他,最后又因他而死,他不该恨她。
  祝雁停取出怀中厚厚一沓的孝经,都是他这些日子亲手抄下的,他没法当面去祭拜老怀王妃,给她的那份已亲手烧了,余下这些,是他抄给皇帝和皇后的。
  一张一张将纸送进火盆里,跃动的火苗迅速舔吻上来,祝雁停的面庞映在火光中,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有了平静之色。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祝雁停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这个时候会来这里的,只有萧莨。
  似乎他的脚步声都比从前要沉重一些,祝雁停心下一叹,直到那双黑色长靴停在他身侧。
  萧莨的嗓音沉冷:“你在烧什么?”
  “孝经,”祝雁停轻吐出一口气,与之解释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抄的。”
  “孝经?”萧莨冷嗤,“人都被你杀了,烧几页孝经你以为就能恕罪?”
  祝雁停微微摇头,淡道:“我知道恕不了罪,我也没想过还能恕罪,这么做,……我至少心安一些。”
  “你可当真是个‘孝子’,现在做这些不觉得晚了?你这么顾念着所谓亲情,莫不是也给你那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兄长烧了什么好东西?”
  萧莨的讥讽让祝雁停心中不好受,但未表露出来,他抬眼望向萧莨,问他:“我能不能去给老国公和世子上炷香?”
  萧莨的眸色一沉,在火光映照中翻涌起怒意:“上香?你有什么资格去我萧家祖坟给他们上香?他们当年下葬之时你做什么去了?如今你与我说你要去与他们上香?”
  祝雁停赶忙改口:“不行就算了,你别生气……,你这么晚还未歇下,是睡不着么?”
  萧莨不答,只冷眼看着他。
  祝雁停取出藏在怀中的一册书,递到萧莨面前:“这是我给你抄的佛经,能静心的,你夜里若是睡不着,可以看看这个,或许能缓解一些头疼。”
  萧莨将之接过,面无表情地翻了几页,祝雁停的字迹隽秀干净,抄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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