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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抵万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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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疯子!”戴龙城一掌劈到了桌子上,“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不知道事事要忍耐吗!这事儿查到你身上怎么办!”

几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光火给吓到了,“不会……查到的……吧,”她当即一哆嗦,话音小了下来。

“不会?你以为你很聪明?”戴龙城的嘴角冷冷地斜翘着,“找了乞丐传信吧?灭口了吗?”他严厉地盯着她的慌乱,“你以为京师六扇门都是吃白食的?若是想查,马上就能查到你头上来!”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点着她的脑袋,“榆木脑袋!你从哪儿弄来的炸弹?谁给你造的?你找的出下家吗?国朝有几个女子懂火药?你的父兄籍贯经的起细细排查吗?一旦上了顺天府大堂,偌大个京城,你能找到为你说话疏通的门路吗?!”

几何愣住了。

戴龙城说的句句在理,她突然间也有些后悔了,这举动确实是冒失了……可是,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承认错误!“反正你那个二嫂也罪有应得!她私通北狄!她卖硫磺给金人!”她倔强地脖子一挺。

“好,好。”戴龙城无奈地叉起了胳膊,“说,那些个金人长什么样子?什么身份?从哪里来,落脚处在哪儿?”

“呃……”几何尴尬地眨了眨眼,“当时黑灯瞎火的,我只见到一条金钱鼠般的大辫子……”她越说声越少,终是自觉理亏地低下了头。

“郑几何。”戴龙城语重心长地开始了教导,“请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郑勰的女儿,你是日本国的上杉郡主!你现在的身份不光关系你自己,还牵扯到戴家全府老少几十口人的性命!请你忍耐下好吗?我大哥好心收留了你,我母亲对你胜过亲生……”

“对不起……”几何的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我知道,所以我尽力忍了!箭伤不算什么,连杨裕环想杀我,我都忍了!可是……可是她实在欺人太甚,她到老夫人那儿胡说八道,说我……说我晚上睡在你房间里,说我连给你做妾都不能,还得看你将来夫人愿意不愿意……”她捂脸大哭起来,“我受不了这个,她说我配不上你!”

戴龙城黑脸,语噎。

事情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此后秋去冬来,戴郑二人再见面,便不复从前那般自然。下元节过后,府上来了好消息。说戴母终于托到了合适的人为戴龙城去游说顾家家长。最终那吏部郎中顾大章松了口,说可以先见一见戴龙城本人。

虽然,顾府给的只是一张寻常的筵席请柬,只给了一次非正式的见面机会,但戴府上下如过年般喜庆,每个人眉眼中都荡漾着得意和自豪,仿佛立即就能攀上、已经攀上了东林党官员这门姻亲一般。

盛况之下,几何心情愈加低落。外面红红火火、笑语萦绕,更显得自己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她实在不能在府里为戴龙城的好事强颜欢笑,闭门不出又惹得府内丫鬟婆子肆意猜测,说表小姐情绪低落,痛不欲生云云。眼不见心不烦,几何遂每日里换了男装,自己出门游荡。反正日本国女人的清誉都让她糟蹋了,她索性糟践到底了。

时逢盛世,四海升平,几何游遍了京师最繁华之地。东西四牌楼、正阳门大栅栏,近日又转到了钟鼓楼。那钟楼之东南转角俱是街市商铺,左右绵延二三里,皆是殷商巨贾列肆开廛。银楼、缎号、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数不胜数。店面皆雕红刻翠,锦窗绣户,有的招牌甚至高及三丈。几何混迹在川流不息的行人中,看世人喧闹嬉笑,觉得自己孤寂的心情好了许多。

望湖亭边,有人群簇拥围观。几何浮生有闲,也信步而去。见数人在叫卖自制的机关宝物,名曰“喷泉”。 卖者称其胜过汉上林苑“激上河水,铜龙吐水,铜仙人衔杯受水下注”之巧,赛过唐代华清宫“有双白石莲,泉眼自瓮口中涌出,喷注白莲之上”之姿。几何闻言更添了兴趣,挤身向前。

此物立于一木架上,旁竖大牌,写明“现银十两,恕不议价”,引得围观者交口议论不已。几何端详了半天,就看出外面那铜缸稍有价值,对其中深奥,也不明就里。

少顷,卖者招揽人群完毕,开始演示宝物。此物件为一铜缸,缸底有洞。机关一动,水便会喷涌而出。先是倾泻如瀑布,后散落似飞雪,最后竟蹿起了一股笔直向上的高耸水流,如神龙出水,如玉柱擎天!此时,突然翻滚出许多镀金木球来!直上水柱的顶端,盘旋其间,许久不落!

人群轰动了!尤其是小孩子,都欢呼了起来!这太神奇了!几何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内只有几吊大钱,这可不是她能花费起的价格,当下只能悻悻收手。可这内中机关究竟是如何设定的?她好奇心痒的不行了……索性就坐在了一旁,盘算着等有钱的主儿来买走时,好一并揭秘开眼。

可是,几何直直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等到伯乐来。反而,还看到了一场热闹。有些个顽皮的小男孩,嬉闹着在放置铜缸的木架子下钻来钻去,一个不小心,将支架给撞倒了!

大铜缸咕咚落地了,囫囵转了个圈,将水洒了个干净!

祸事了!卖家呼天抢地的扑救了过去,孩子们纷纷作鸟兽散,但总有倒霉的,被生生拽住了后腿。

水洒了不要紧,可以再灌,可卖家灌好水后启动机关,却发现那水流不动了!这宝物被摔坏了!“叫家里大人来!赔钱!!”卖货的小厮扯开了尖细的嗓音。

有孩子在手,很快就引来了几个磕头的大人。十两银子啊……这哪儿是一般人家能拿的出的!当下除了赔礼道歉,别无他法。

“赔不起?”那小厮恶狠狠地揪着孩子的衣襟,“赔不起就把孩子卖了!”

“哇……”那些小男孩放声大哭起来。

几何趁乱凑到了那铜缸前,仔细瞧了瞧,天啊!她竟发现了发条!这可是西洋大钟上的东西!罕见的很!国朝居然有如此高人,竟能将其用到此等小玩意上!想当年就算是她爹爹,也没闲情逸致至此!

“干什么的!”有小厮冲几何吼了起来。

“看看,说不定我能修。”几何陪笑点头,她的手已经跃跃欲试了,很想近距离的研究下……

“真的假的?”众小厮一下围拢了过来,“这可是我们家主人亲手打造的!里面的机关复杂着呢!你若能修好,赏银不在话下!但若是修不好……”

“放心吧,先把水放了。”几何挽起袖子,早已是成竹在胸,迫不及待了。

说干就干。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几何就将震飞的发条归了原位,她又寻了个细铁丝,略略固定了下,如此,再有类似的震动也不怕了。

众小厮将铜缸抬上,蓄水充满。启动机关,精彩如常。

“哎呦小哥!乃神人也!”众人交口称赞。“来来来,见过我们王大管家,领赏去!”众人热情地向外簇引着。

“这哪好意思……”几何谦让推辞着,这才发现旁边停了一抬绿呢小轿。“敢问你家主人名号?绝对是天工之才啊!”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那是自然!我们家主人嘛……呵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小厮一扭身,竟做了个媚笑的姿态。

几何一身鸡皮地立在轿外,见小厮恭敬上前禀告。片刻,轿帘被打开了,一紫衣老者走了出来。此人宽额厚鼻,面相和蔼,但几何端详着,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哦对……他没有胡须!

老者瞧了瞧修好的喷泉,微微点了点头。“小哥可否留下姓名?”他笑眯眯地开了口。这尾音腔调一扬,几何瞬息就明白过来了,是阉人!这是谁家府邸,竟雇了阉人当管家……

“这……不必了吧……”她干笑,满脑子都是戴龙城对阉党的痛恨鄙视之语,再者京城流窜抢劫的贼人多是一些自宫后却当不得太监的人,连累的她觉得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举手之劳,这厢……告辞了。”她想走人。

“哎?”那老者笑着阻止了,“小哥你今儿是撞了大运了。要说我们家老爷这一手,至今还没遇到过知音呢。”他抬手示意,便有小厮端上来一大锭整银。

“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几何连连摆手,这东西就卖十两银子,她只是修理下,岂能要翻倍这么多!

“就收了吧。”老者又从怀中取出一名刺,“这个请一并拿好,我们家老爷爱才心切,你有此能,他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举手之劳,本没想着什么来着!”几何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留着吧,”老者淡笑着将名刺塞到她手中,“记住,甘泉街。若是没出路了,别忘了来投。好生考虑下吧,静候大驾光临。”

回到府上,几何才将攥在手中的名刺翻过来。

五个大字,直晃的她眼疼。

——“奉圣夫人府”

               

作者有话要说:  1、唐朝香囊:唐代香囊以前出土不多,不过以前人们都称其为“熏球”,而法门寺地宫《物帐碑》明确记载其为“香囊”,则更正了以前考古定名的错误。同时,我们也明白了“安史之乱”后唐玄宗从四川返回长安,让高力士到马嵬坡寻找杨贵妃尸体时;“唯香囊在”之香囊可能不是用香料和丝织物缝制的香包,而是以金银制成的熏香器皿。

2、几何炸弹原型及配料为《武备志》记载,略减。

3、下元节:农历十月十五,为中国民间传统节日。亦称“下元日”、“下元”。下元节的来历与道教有关。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的诞生日分别为农历的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这三天被称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下元节,就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俗谓是日,水官根据考察,录奏天廷,为人解厄。冬天节日不多,以至于这节日我每文都用过……哈。

4、那个用铜缸做的精致喷泉,猜出是谁做的吗?哈哈,就是那人在历史上真实的原创啊。

5、奉圣夫人:皇帝滴奶妈客氏。客氏在朱由校做皇帝期间,作为一个乳母所受到的隆遇,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每逢生日,朱由校一定会亲自去祝贺。她每一次出行,其排场都不亚于皇帝。出宫入宫,必定是清尘除道,香烟缭绕,“老祖太太千岁”呼声震天。曾被弹劾而被迫逐出宫,但天启皇帝离不开她,若失魂魄,不食者数日。不久,又把她召回宫中。

☆、风云突变

冬天来了,几何的心情也随着日光的孱弱渐渐黯淡下来。

——戴龙城和顾家走的越来越近了。虽然在那次筵席后,顾大章并未明确说些什么,但至少没公开表示反感。不久后,戴府又收到了顾府的请柬,依然是普通的清谈水席。只不过,顾府将邀请范围扩大到了戴府内眷,加上了戴母及三位奶奶。

自从在戴母跟前失宠,几何的月钱也大幅消减了下来。据婆子说,是府里要为四爷及未来的四奶奶筹划婚事,要各房都支持些。那婆子还不忘亢奋地鼓噪着,“就是顾府端着架子呢,要是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今年过年就把喜事给办了!二奶奶那边都给采办上了……”

几何无声挥手,木香将婆子推了出去。

冬月一过,第一场雪就落下了。南地的几何尤为畏冷,早早就穿上了厚重的棉衣。幸好她体态清瘦,穿上也不觉臃肿。如此天寒地冻的,外面也没什么可逛的,看着府中四处皆喜气洋洋,几何心情愈加烦闷失落,于是干脆托病,闭门不出了。

冬天的活计少,下人们也懒散些,没事就喜欢三三两两地聚个头,抄着手唠个话。木香有个好姊妹,名唤茯苓,现在戴母跟前伺候着。这茯苓见几何制下松散,闲下来就常跑来寻木香说个悄悄话。

几何乐见如此,对这光景睁一眼闭一眼,也不声张。每次听得这俩人偷偷插上门栓声后,她便会掏出自制的闻金,插在墙壁上,开始窃听起隔屋的动静来。

——这是她冬日最大的消遣了。听这俩丫头肆意八婆,东家长西家短的胡扯,很阴暗,很有趣。

“四爷的事儿到底咋样了?”这是木香的声音。因为伺候着几何,这丫头对戴龙城的事尤为上心。

“顾家还没表态呢,拖着呗,”茯苓的话语有些断续,似是边嗑瓜子边嘀咕着,“要不按老太太的意思早办了,今年过年就热闹了!大爷二爷都回来,再加上四爷的喜事……”

“那表小姐怎么办?”木香还是关心几何多些,“你在老太太跟前,就没听着什么风声?”

“嗨,这个问我就问对了!”茯苓突然来了精神,“就在昨个,二奶奶来跟老太太说了,她给表小姐寻了门亲事。我就在边上一直听着,那男家姓房,好像还是个大官的亲戚,家底殷实的很,酒楼银号都有,哦对,还一表人才的呢!”

“她能那么好心?”木香第一个就不相信,“别是有什么旁的问题吧?”

“瞧你说的,把表小姐嫁的风光,二奶奶也能领一份功劳啊!”茯苓微嗔,“一切都好着呢,只不过是续弦罢了。否则,人家还看不上表小姐的呢……这还多亏了二奶奶许诺的嫁妆呢!”

“续弦?那男家多大啊?”木香话音紧张了起来。

“才二十出头,比四爷大不了多少。”茯苓不以为然地笑了,“不过命有些邪乎,前头连死了两个妻了,嫁来都没熬满月呢。”

“天!不会是八字克妻吧!”木香惊呼起来。

“嘘!二奶奶说日本人不讲究这个,说不定一物降一物呢!”茯苓低低地笑了,“我偷着跟你说啊……你跟着嫁过去,出头有望啊。”

“为什么?”木香诧异了。

“那男家……底下活儿过人啊。”茯苓的笑声低迷的很,“倚红院的歌姬都编出词儿来了,‘房士尨,房事猛,一夜七女不打哽’,据说其物甚伟,凡是当红的娼妓都不愿接呢……你家小姐一个人肯定应付不了的!你跟了过去,开脸做个妾是迟早的事!二奶奶跟老太太说了,寻常的国朝女人可伺候不了这男主儿,换个开化的日本女人,说不定相得益彰……”

几何闻言火起,把身边的茶杯一拂,“咣当”一声,银瓷委地!

很快,隔壁的门就被撞开了,木香惊慌地跑了进来。“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几何咬牙平息了下起伏的气息,“给我拿套厚实衣服来,我要出门。”

这个家不能再待了。她还真被那老阉人说上了——“若是没出路了,别忘了来投。”如今还真得考虑下,是否能投靠过去了!她可不想嫁头种马,然后坐以待毙!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外面天寒地冻的,几何着实不想走路,到脚行雇了头驴,打听着甘泉街寻去了。奉圣夫人府太好找了。因为整整一条甘泉街,就只有一户人家。

几何说明来意,递上名刺,那看门人眼光一亮。“外面太冷,这位小爷请进来等着!”看门人手脚麻利地将她引到了旁边一间小房。几何一入门,便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定睛一看,这简陋的门房小屋,此时竟有木炭炉取暖!气派奢靡至此,几何当场震惊,瞠目结舌。

不多时候,就听得外面小跑来人。“这位小爷,我们薛管家来看您了。”

几何有些受宠若惊,她明明是来讨生活的,却受到了如此礼遇,当即赶紧起身整了整衣服,拱手拜过了来人。这管家姓薛,是个瘦老头,一把银须,气质与之前阉人完全不同。问过了几何姓氏籍贯后,吩咐看茶落座。几何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听得薛管家满脸微笑,满口应诺。“咱这儿不讲功名,只要你有一技之长,效忠万岁爷和老祖奶奶,就包你衣食不愁!”

“我只会点匠工活儿……这能行吗?”几何还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

“怎么不行!”薛管家笑的更有深意了,“郑小哥,您外地人吧?”

几何点头。不明所以。

“不瞒你说,如今就这木匠活儿吃香。皇上——好这口!”薛管家低声指点着。

“皇上?!”几何有些匪夷所思。

“小哥成亲了没?”薛管家突然转了话题。

几何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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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薛管家竟抚须,叹起了气。

“怎么了?”几何顿时紧张了起来。

“郑小哥,家里弟兄几个啊?”薛管家又问开了。

“还有个哥哥……”几何有些支吾。

“那还凑合,”薛管家松了口气,“你这是王总管亲荐的帖子,前途可不是外面那些人可比的。不过……只有一点,你可得考虑好了啊。若是想大富大贵,这里可得——”他朝着裤裆处,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几何一惊,呆滞当场。“我是来投奔夫人的!”她可没想着进宫!

“哎呦!我们夫人一年也就回家个三次五次的,平素都住在宫里。”薛管家乐了,“若是不想净身,也不勉强你,小富贵也是好生活嘛。你就住这儿吧,我让小厮给你安排下。等宫里的人看过了,也就成了。”

几何稀里糊涂地跟着小厮出了门房,心想这阉党名声不好,反倒没有东林党的清高姿态。这么痛快就留下了?

“郑爷前途无量,将来关照则个!”那引路的小厮态度亲昵的很。

“小哥您太抬举我了!”几何闻言有些惶恐,“现丧家之犬一条,有何前途可言啊?”

“能被王公公看上,那就不是一般的行!”小厮嘻嘻地笑着,“小的秦二,在京城地界熟着呢,若是郑爷日后开府,小的愿孝犬马之劳!”

“什么,王公公?”几何没被他后面那花哨话给带了去,“那王管家是公公?大内的太监?就给我帖子的那个?”她惊愕极了。

“是啊,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太监总管王体乾公公呐!”那秦二更惊愕了,“感情您不知道啊!”

几何疯狂地摇头,大太监她只知道魏忠贤。“他很大官吗?跟九千岁比如何?”

“哎呦!九千岁面上还是王公公的副手呢!”秦二叫开了,“这王大总管虽不像九千岁那样风光受宠有实权,但毕竟是太监中最大的官啊!九千岁是大爷,他就是二爷!”

“天!”几何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招惹了这么利害的人物!

“郑爷,您看到那些人了吗?”秦二一指矮墙漏窗外,“他们还得等着贵人来选考。您就不用了,有了王公公的帖子,那就是金字通关券啊!”

听了小厮解释,几何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奉圣夫人府外衙常年豢养着上百人,都是全国来投靠的各色人等。最近,府里主要招收手艺人,所以,听闻消息的南北工匠都聚了来……

“这么多人……”几何不由感慨了下,“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啊?”

“所以说,我们夫人可是活菩萨!只要你这手艺是真才实料,就直接送到京师四厂。一进那里,那可就是换了身份,相当于是朝廷的人了,养家糊口是没问题了!”秦二言语间羡慕不已,“像郑爷您这样身怀绝技的就更不必说了……”

“我只是想养活自己。”几何赶紧打断了他的恭维话,“我投靠了一门亲戚,可是……”

“正常!京师人就那德行。”秦二心领神会地笑了,“亲戚才是最势利的呢,你有用了,都来攀附;你破落了,都离的远远!郑爷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就在这儿好吃好喝的等着,只要贵人来看过了,您就不用再受那劳什子气了!”

几何住下,已到了晚饭时间。亲眼瞧过了,才知道这里也分三六九等。寻常来投靠的人住小房,大通铺;像她这样受大贵人青睐的,住单间,每天管够鸡鸭鱼肉,还有点怡情小酒。她琢磨了下,这日子过的比戴府要惬意。至少,没那些烦心要命的女人。如此,几何定下主意:搬家。于是跟薛管家告了两日假,回亲戚家里收拾行囊。

几何还是从戴宅后门绕回了住所。她心中有气,还不打算跟内宅的女人们多照面,在临走时告个别就是了,平素何必多去看她们的脸色?没想到这一转角,却冷不丁面对面地撞见了一个人。

戴龙城。

“四哥……”几何有些尴尬,这人怎么也老走后门?但见了面,也不能不打招呼。

“你又出去了?”戴龙城严肃冷峻一如既往,“过年前京城很乱,少出门的好。”

“哦。”几何干笑,看着戴龙城擦肩而过。

“我不打算在这里住了。”她突然开了口。

戴龙城一滞,停了脚步。

“正好,今天跟四哥提前说一声。”几何鼓起了勇气,“我的户帖,还麻烦您帮着给拿出来。”

“那你住哪儿?”戴龙城猛地回身,惊异之极。

“我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自食其力。”几何干笑着开了口。

“开什么玩笑?!你到哪儿自食其力去!”戴龙城气愤地拧起了眉,“你是个女孩子!哪有生路可寻?再说你琴棋书画唱打绣纺没一样会的,你打算喝西北风去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大哥将你……”

“别说你大哥,”几何突然截住了他的话,“我在你心中呢?你这厢劝阻我,是关心我吗?”她直直地,盯住了他的目光。

戴龙城语塞,在她的逼视下极不自然地回避了眼神。“我是为了你好,你根本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你在府里待着——”

“我不想看着你娶顾家小姐。”几何冷冷开了口,“你大哥那边,我留了一封信,就说我找到我娘了,这样我就理所应当的离开了,他不会起什么疑心、埋怨你的。还有,请你放心,我会守住我的身份,不再动火药炸雷,绝不会连累你们全家的。”

“几何……”戴龙城颇多无奈,苦口婆心地劝解着。“你,你毕竟是女子。这女子……”

“我主意已定,不必再多言了。”几何凝望着那俊俏的脸庞,苦涩地笑了。“若是你真心挽留我,说不定我会留下。”她的声音很低,却很认真。“你能吗?我知道你不能。你活的那么精明,凡事都算计到根本,难道,还能为我冲动一回,不计成本一回吗?”她惨淡地自嘲开来。

戴龙城的脸渐渐上了绯色,却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两人寂寥而散。

回屋闭门,想着戴龙城说的那些不确定的隐藏危险,几何心里开始了忐忑。是否自己太冲动了?这一日思考到黄昏,几何隐隐有了些后悔。此事幸好还没跟戴母正式提起,要不,等到实在不行了再走?磨蹭到第二天黄昏,几何还没打点好行囊。犹豫,她犹豫不决。

上了灯,几何在屋内继续徘徊。忽听得木香来报,说戴龙城约她在望月小亭见面,有要事说。

               

作者有话要说:  1、王体乾:北直隶顺天府昌平州人。入宫的时间很早,万历六年(1578)张居正还在的时候就进来了。他的为人史书上称“柔貌深险,其贪无比”,同时又好读书。天启元年(1621),客氏、魏忠贤力挺王体乾掌管了典膳监。谋杀王安后,客氏、魏忠贤又送给了他一顶内廷最高的官帽——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因魏忠贤不识字,所以不便于出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只当了个副手客印太监,主管东厂,人称厂公)。王体乾从此“一意附忠贤,为之尽力”(《明史》)。这王体乾是个相当牛的传奇人物,魏忠贤当政时,他属于阉党二号人物;在崇祯上台捕杀阉党后,却依然保持不倒(居然还能占着太监一把手的宝座)。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耍无间道的本事都比别人强。

2、天启皇帝(明熹宗)朱由校乃历史上有名的木匠皇帝。朱由校自幼便有木匠天份,他不仅经常沉迷于刀锯斧凿油漆的木匠活之中,而且技巧娴熟,一般的能工巧匠也只能望尘莫及。明代天启年间,匠人所造的床,极其笨重,十几个人才能移动,用料多,样式也极普通。明熹宗经自己设计图样,亲自锯木钉板,一年多工夫便造出一张床,床板可以折叠,携带移动都很方便,床架上还雕搂有各种花纹,美观大方,为当时的工匠所叹服。明熹宗还善用木材做小玩具,他做的小木人,男女老少,俱有神态,五官四肢,无不备具,动作亦很惟妙惟肖。熹宗派内监拿到市面上去出售,市人都以重价购买。明熹宗亲手制作的娱乐工具也颇为精巧。他用大缸盛满水,水画盖上圆桶,在缸下钻孔,通于桶底形成水喷,再放置许多小木球于喷水处,启闭灌输,水打木球,木球盘旋,久而不息。有一次他做了个花园,里面的可以走路,鸟可以唱歌,水能流动。还曾亲自在庭院中造了一座小宫殿,形式仿乾清宫,高不过三四尺,却曲折微妙,小巧玲珑,巧夺天工。他还曾做沉香假山一座,池台林馆,雕琢细致,堪称当时一绝。

☆、又见金人

几何心下一惊,复又一喜,这是戴龙城第一次约她,还偏偏在这个当口。莫非……是要说什么话来挽留她?小亭见面……几何不仅浮想联翩起来,她想起了杂剧曲子里的那些私会桥段,微微有些脸红。他会怎么说?是要表白了吗?反正,这般正好给她个台阶下!

几何围上披风,兴冲冲地来到小亭。拾级而上,果然见那戴龙城早早守候当场。

“我给你找了一处住处。”戴龙城见了她,便开门见山,“我的一个朋友,很可靠。他自己开府住,比较方便。家里很殷实,且没有杂人。”

几何犹如被泼了桶冷水,一切欣喜化为乌有。她直直地盯着戴龙城,直盯的他目光躲闪。原来,他不是说那个的……“他娘子不生疑吗?”她面无表情地开始了提问。

“他内人死了,还未再娶。”戴龙城利落回答。

“那我能住多久?他若再娶,我是不是就要离开?”几何干干地讽笑着。

“到时候再说,我再给你想办法。”戴龙城言辞很坚定。

“你?”几何笑出了声来,“你娶妻后,还有心思来管我?好吧,我领你的情,说,那人是何方神圣?”

“他姓房。”戴龙城开了口。

“房士尨?!”几何鬼使神差地接了话。

“你怎么知道?!”这次轮到戴龙城惊异了,他瞪大眼惊愕地盯着她,仿佛见了鬼!

“你——”几何停滞当场,目瞪口呆,咬牙切齿,气急败坏!这家伙,他居然和那姓杨的女人一心,来诱她上套!

“谢谢你的好心了,不必了!”她大吼着拂袖,转身走开。

“死人!混蛋!直娘贼!小妇养的!没良心的!一窝混蛋!”几何气愤地回来收拾东西。她一边收拾,一边痛骂。那些看不顺眼的东西,被她随手扔在脑后。

“哎呦!”角落里却忽然传来一声男人吃痛的声音!

几何一惊,猛地转回了身——竟是一黑衣男子站在房内!

她吓的一哆嗦!手中的包裹“啪嗒”落地!

那男子从头到脚都被黑色包围着,只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这么瘦……能生孩子吗?”他皱眉摸着下巴。

说来,这男人生的真是英俊。剑眉凤目,高鼻红唇的,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那眉骨和鼻梁有些过分的高了,愈显整个眼睛低陷而深邃,和寻常人比起来,这男子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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