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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抵万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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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几何豁然开朗,原来那碗内壁的花纹有讲究啊!
——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真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连拒绝个男人,都透着才气!啧啧啧,几何的脸腮抽搐了半天,也没抽出一句应景的话来。她突然想到了这位顾五小姐和自己的差距——就如同京师匠师于闽中工匠一般云泥有别吧?自己根本就不懂这些高雅东西,在戴龙城心中,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里巴人吧……
说真的,几何突然觉得那顾五小姐什么都好,连姓氏都好,顾,顾盼神飞,顾影自怜,一听就是风情万种的样子;不像她,姓郑,郑,正襟危坐,正大光明……哎呦,想想就古板的要死。和这样一个女人抢男人……
“四哥,你到底……看上顾五小姐什么了?”几何决定再试探一下。“瞧那张脸,冷的和窖冰似的,你娶回家干嘛啊?守着多憋屈的慌啊,就因为他爹是东林党人?跟叶首辅沾的上关系吗?”
戴龙城怔了一下,旋即有些苦笑。“也不全是,”他难得地耐心了一回,“这顾五小姐嘛,”他微微向几何方向靠近了些,“她浑身上下,至少有个女人的样子。再加上还有家世才气,自然就可以娶回家了。”
几何脸色一黑,闷声回返。
回了宅子,几何赶紧将那撕掉的名册给了戴龙城。一是因为二人约定的时限将至,二是因为,这也是主要的原因,几何听得外界盛传,那九千岁九百岁,就要倒台了……
这个夏天,阉党的形势是急转直下。先是六月,东林党人左副都御史杨琏上疏弹劾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后东林党人群起响应,到了夏末,反魏风潮之烈已出乎朝野上下的意料,甚至阉党中的墙头草,也渐渐加入了弹劾九千岁的阵营……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捂着东厂要的东西就失去意义了。趁着魏厂督还未倒势,她给出那东西,还算是个人情。
暑气渐消时,有小厮报,三奶奶刘金英造访。几何没什么惊讶的,正如木香所说,国朝虽允许小范围通海,但严禁和日本通商。这刘金英娘家与日本暗通,在不知她真实身份前,自然私下里会待她客气些。丫鬟上了瓜果小食,两人正捡些新奇事儿聊着,就见柱子匆匆进来了。
“表小姐,您要找的那个传教士有消息了。”柱子冲堂上一拱手,“四爷让我回来跟您说一声,他打听着了,京师会馆里曾有位叫熊三拔的传教士,不过云游去了。有位徐光启大人和他的关系很好,两人一起刊书,一直有联系。可惜,那位徐大人年初遭了弹劾,回老家了。”
传教士的事几何也不想回避刘金英,“怎就被弹劾了?他老家在哪里?”她急切地追问道。
“上海县。”柱子笑道,“这徐大人好不识抬举,当初魏监想委任他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事,可他清高着呢,一听是九千岁的授意,便死活不去。皇上就恼了,让他‘冠带闲住’,回县里待着了。”
“上海?在哪里?”几何心里焦虑,恨不得马上奔那地儿而去。
“上海县哦,我知道。”刘金英插话了,“离松江府十五里地,在海边上,有港口,有驻兵。我娘家的织布厂子还有设那儿的呢。”
“这么远啊,”几何心下一黯,“怎么去啊……”
“你去那儿干嘛?”刘金英惊异,“一个偏僻乡下,有什么好去的?”
几何自觉失言,赶紧改口,“我是说,这么远,那传教士怎么去呢?他们也真能闯。”
“谁说不是,”刘金英掩口笑了,“不过他们传的什么耶稣教,倒是有趣的很,不让男人纳妾呢……”
这一日晚饭,几何没吃的进东西去。她左思右想,决定去找戴龙城,让他寻个理由,哪怕托辞到应天府寻医问药也好,赶紧送她到上海县寻人去。既然是求人,那就得需要诚意,那半份名册她已经给他了,再拿出什么呢?几何想了想,将那支遂发手铳和配好火药的纸壳弹筒带到了身上。男人嘛,如果知道这家伙的厉害,应该会很喜欢的。
天色微黯,几何一身男装穿行小路,也不引人注目。戴龙城所居的小院离她处不远,不用一刻钟光景便到了。叩门而入,见那戴龙城正在院中舞剑,手提酒囊,步姿飘移,醉意朦胧。几何唤他不理,索性径直入屋。
屋内很整洁。几何突然想起自己在紫帽山的“闺房”,不由先惭愧了下。屋子四周遍是书架,真看不出来这戴龙城竟还是个爱书之人。她再往桌上看,案台上摆着一副刚书写完的长条,笔墨尚新。
“明灯日月举千山,何辨参商几夜还。自是蓬莱沽酒罢,醉生梦死一千年。”
以几何的学识,只能看懂字面意思,隐隐感觉有些落寞沉闷之意。她见那戴龙城果然警惕地跟了进来,不由笑言,“怎么了,四哥?官就要到手了,还这般伤感?”
“哼,”戴龙城收剑归鞘,满眼都是鄙夷,“东厂阉狗,邦之蠹也,哪值得我去效力。”
几何闻言心下一颤,难道那九千岁这就倒台了?那名册没派上用场?“怎么,他们不肯给你功名?”她很是心虚。
“我怎会和国之蛀虫沆瀣一气!”戴龙城挥手气恼,“我是难过,东林党人不肯接纳我……”他扭开酒囊,复自饮开来。
几何这才明白过来,这厮是将名册讨好东林党了!“哎,我想请你……”她开始提及话头。
“功名,他们为何非要纠结于功名啊……”戴龙城自顾痛饮笑叹着。
“那你去考啊?”几何有些不解,“像你这样爱读书之人,应该走科举之路啊!”
“呵呵,是啊!”戴龙城拍着案台,不住苦笑,“我也想啊!可我不能去……不能去啊!”他摇晃着醉躺到在竹榻上,又举起酒囊,浇灌开来。
“哎,四哥,”几何跟了上去,低声唤着,“有个事……”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戴龙城这厢却已醉态甚浓,只手乱摆,话语粘滞。
“我猜——是因为你那个暗地里的锦衣卫身份吧?上头不让你考。”几何直了身子,干笑。
熏醉中的戴龙城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时候,女人太聪明了,不是件好事!”
“那就是承认我猜对了?”几何咧嘴。
“女人的自作聪明,更不是件好事。”戴龙城目不斜视,继续流连在美酒当中。
“嘿嘿,”几何憨厚地乐开了。“四哥……待你成了我相公,再这样教训我吧。”
“扑……”戴龙城一口酒喷了出去,醉意立即消了大半。
“别装了,”几何挑了下眉毛,“我找你有正事。”
几何这一趟出师不利。戴龙城好生嘲笑了她一番,说东林党人此次倒魏必得,不久后徐光启这类直臣就会得到重用,复起回京之日指日可待,根本没必要远赴上海去寻人。日后这脑子除了耍小聪明,也要思考下正经问题。不能见风就是雨,什么都冲动,想当然……
几何饱听了一顿数落,咬牙切齿地回返了。在戴龙城房内耽搁了一阵,外面天色已黑沉了下来,她只顾咒着戴龙城,疾步低头穿行,却不想走错了道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北园的木栏围墙!
戴府北园是个荒废的园子。几何听木香说过,戴母曾对这里动了心思,想给戴龙城建一个成亲后居住的新宅子。可二奶奶杨裕环说这老辈儿是个坟场,又说阴宅阳宅要分开,终令戴母选了别处。所以,这北园就长年废置了下来,据说偶尔二奶奶娘家到京里进货,暂用这地存放几日。
几何平素就胆大,在深山中履夜路如平地,更不会惧这暗夜鬼说。她探头张望了一眼,见园子里堆着些砂土,还零散放着一些麻袋。她心里暗暗称奇,这主人怎么不把货堆到一起?和棋子一般零星摆着,好生怪异。
不过,这些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几何掉头,往自己住处走去。可是,此时一阵风起,还偏偏是罕见的北风,使几何突然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哎呀!这味道太熟悉了!她马上就能肯定,硫磺!这里一定有大批的硫磺!
再看那麻袋的分布,几何马上恍悟了!放置硫磺块,就得如此!不能堆压,且要置砂土左右,不过,这戴府又不是造火药的地方,存这么多硫磺作甚?没听说戴府还经营药材啊……
几何心头诧异,见四处无人,便偷偷翻了进去。她用手铳挑开一麻袋口,见内中果然是精制硫磺粒,竟还以牛皮纸为衬,可适长途搬运。看来,还是一熟悉硫磺的老手所为。只是,京师非硫磺产地,这么多货,是要转运到哪儿去呢?几何愈加疑惑了。
“咣当!”北园大门突然传来了铁锁抖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1、梁鸿接了孟光案:一般都是反用(孟光接了梁鸿案),表示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本文几何用的是正意,就是水到渠成,两好了。红楼梦里宝玉为了取笑黛玉,故意说了个反的。西厢记第三本第二折《闹简》里写道:'三煞'他人行别样的亲,俺根前取次看,更做道孟光接了梁鸿案。别人行甜言美语三冬暖,我根前恶语伤人六月寒。也是反意。Ps:这俩人就是举案齐眉那夫妻……颠倒来颠倒去的,无非就是男女变了位置。
2、落花流水碗:敞口,弧腹,圈足。胎灰色,较显厚重。通体施青釉,青中闪黄,这是耀州窑青瓷的特点。碗外壁见有几条轮旋痕迹,碗内壁在一道凹弦纹下用细线刻划花纹,在四周的水波纹中间刻划出一朵花卉纹,具有后世所称的“落花流水”意蕴。水波纹用竹篦划出,挥洒自如,线条流畅,而中心的花卉纹带有枝蔓,活泼生动,这种纹饰也是耀州窑瓷器中的一种样式。
3、天启四年,曾拟委任徐光启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事的官职,但徐光启不肯就任,引起阉党不满,被劾,皇帝命他“冠带闲住”,于是他回到上海县居住。
4、上海县vs乡下:这个名称如今看起来真搞笑,呵呵。明末南京苏州宁波啊都是大城市,大城市出生的刘金英自然称呼上海县为乡下……
5、“明灯日月举千山……”一诗,感谢未成年滴月影小才女提供。
☆、北狄无黄
糟!来人了!几何心下一惧,赶紧缩到了麻袋身后。
远远地,过来了三人两灯。
几何仔细一望,中间那人,竟是戴府的当家二奶奶杨裕环!她左边是连翘,右边是一个婆子,几何眯眼细瞧,好像是掌管府上香粉的范婆子。这三人左顾右盼前行,范婆子小跑去开了后门。
有事,她们一定有见不得的事!几何有些懊恼,自己好奇心生的真不是时候,搅合到人家的秘密中来了!这下还不知何时能抽身,她紧紧蜷缩了身子。
几声猫叫后,自后门闪进几个男人的声影,皆黑袍黑帽,扮相神秘。
这么多人?那一定就不是什么偷男人的行径了,几何在心里揣摩着,那怪了,杨裕环一深宅大院里的当家少奶奶,还能做什么呢?
黑衣人入园后井然分列两边,中间立一男子,貌似为当中首领。见了杨裕环,他慢慢将帽子摘下——几何这才发现,他们的帽子竟是和披风连在一起!这怪异的服饰……还有,这男人的头上——竟梳着一条金钱鼠尾一般的辫子!
异国人!金人!几何瞪大了眼。
十多年来,她随父母下南洋多次,对金发碧眼的洋人不稀罕,但就是从没见过极北之地的金人。她只是听说,金人男子头顶都拖着一条老鼠尾巴,人未开化,行事野蛮暴虐,杀人不眨眼,屠城,嗜血,掠国朝人为奴隶……几何从不怕鬼神,却真惧这些人中禽兽。当下不由缩了缩头,将自己藏的更深了。
“二奶奶很讲信誉。”那首领国朝话倒是讲的流利。
“那是因为萨爷是个爽快人。”杨裕环的声音很妩媚,“还是先验验货吧。”
几何躲在暗处,当下全明白了。
大明律明令:“北狄无黄,严禁贩卖。”尤其这硫磺乃是火药重材,在大明与金人不断交兵的眼下,这杨裕环居然敢贩硫磺给金人!这不仅是刀口舔血的生意!还是助纣为虐的卖国行径!她好大的胆子!
有黑衣人验货完毕,上前复命。
“呵呵,与二奶奶做生意一向痛快,剩下的那些我敬候佳音。”那首领笑着拿出一叠东西。杨裕环收好,示意收货。
几何顿时慌了神,看着空场上的麻袋被一个个扛走,她眼见着就没了藏身之地!她瞅着黑衣人抬货的当口,趁那二人还在打情骂俏着,飞快起了身,向来时的木栏冲去!等到身后有了觉察的声音,她已经爬上了木栏!
说时迟,那时快,几何刚庆幸自己穿的男装且攀爬能力了得,就听得耳后生风——她“啊!”的一声痛呼,跌落了下来!
她的后肩,中箭了!
“嗖嗖嗖!”飞快的,无数箭矢飞了过来。
几何只能忍痛护头,蜷缩一角。完了,今夜她小命休矣……
很快,人群逼近了。几何见他们不再射箭,赶紧趁暗将手铳取出,摸出弹筒!
她用牙咬掉弹筒的纸壳尾盖,含住弹丸;快速将弹筒内的火药倒入火药池再装入枪管内;再将口中含着的弹丸和弹筒的纸壳一起装入枪管,用送弹棍使劲捅下。在火光移来之时,她已将铳管瞄准了那个首领——虽然,他们都全遮住了面容。
“这是什么人?”那首领态度轻慢,根本没把几何那小玩具放到眼里。
“一个不长眼的人,”杨裕环在旁冷笑,“杀了便是。”
“杨裕环,你吃了豹子胆了!还敢杀人不成!你就不怕王法和报应了!”几何怒目相视。
“哎呦?是个女人?”那首领轻笑了起来。
“你喊吧,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的。”杨裕环得意地笑开了,“郑小姐,自作孽,不可活的。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不好,偏来这里!呵呵,这里面闹女鬼的,不差你一个番邦鬼。”她手一挥,那些黑衣人们便拔刀出鞘,逼了上来。
“再往前我就开火了!”几何扣上扳机,大声吼着。可那些人根本就无视危险,刀锋一亮,继续向前。
几何心一狠,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人就是一铳!一声巨响之后,那人抱着腿躺下了。杨裕环惊声尖叫,躲到了那首领的身后。
“谁再往前,我就直接送他上西天!我不想杀人!你们不要逼我!”几何见他们有了一瞬的惊惧,忙大声叫喊起来。这遂发手铳比普通十连发手铳精巧的多,再次射击只需要数到十五——有个黑衣人偷偷向后摸箭矢,被几何复开一铳伤了胳膊!
“慢着。”那首领突然发话了。众黑衣人停了脚步,收回队形。
“快杀了她啊!”杨裕环的声音在暗夜里尖利的很。
“二奶奶,”那首领竟平和地笑了,“女人的喊叫招不来人,可这火铳的声音会招来人。我是个商人,只想本分地做生意。这是你们府内的事,你自己解决。走。”他转头,竟走了!
几何握着手铳,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她们用仇视、惊愕、恐惧的目光回应着,然后匆忙旋身,仓皇离去。¨wén rén shū wū¨
几何长呼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锥心的疼痛。怎么办,她还受伤了……
经过慎重思量,几何又折返回了戴龙城的小院。想这夜深人静的,木香一个婢女根本无法应付箭伤;那戴龙城毕竟是暗地里的锦衣卫,应该备有伤药的……
此时夜已深,柱子睡眼朦胧地开门,说四爷已睡下。几何飞快吹灭了他手中的灯笼,给了他一个噤声退下的手势。柱子一愣,呆滞片刻后迅速闪回了屋内。几何咬牙挺直了腰身,捡暗处溜进了戴龙城的寝屋。
戴龙城呈大字状仰卧在床榻上。酒囊垂地,睡的正香。
“四哥……”几何心气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几何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清风丽日,晨曦入室。她是趴着的,在陌生的床榻上。头微微一动,后背就扯的撕裂般痛楚。
“醒了?”耳畔传来戴龙城不明喜怒的声音。
几何心头一暖,慢慢地笑眯了眼睛。“多谢四哥了。”他没有不管她,真好。
“为何跑到我这儿来?”戴龙城板脸站到了床榻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双眉毛拧成了川字。“告诉你,这箭伤药很贵的!光原料就得十两银子!”
“救命之恩岂是用钱能衡量的,”几何憨厚地笑道,“反正已被你救过一回,也不差这一次了。日后一并连本带利还了。”
戴龙城无语,从身后摸出一节箭矢,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回事?还是金人的东西?你昨晚到哪儿鬼混去了?”
“四哥英明啊!”几何由衷地赞叹了,“就是那帮天杀的金人!我没出府啊,哎呦,这群鸟人!差点要了我的命!”
“府里?府里什么时候有金人了?”戴龙城着实惊愕了。
“所以说,你这个锦衣卫,根本就是个灯下黑!”几何叹息着摇头,“我是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了,差点让人灭了口,幸亏我为人机敏,出手……”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戴龙城言语间已撩袍席地而坐,那一双俊目灼灼如炬,紧张而急迫。
几何平望着他,觉得这气氛温馨亲昵的很,距离这么近,她很想……调戏下他!“对了,昨夜你是怎么给我治伤的?”她突然肃了脸色。
戴龙城没料到她突出此言,脸腾的红了!那眼睛眨了又眨,喉咙里也没憋出一个音节来。
“姑且相信你的德行吧,我就不再追究了。”几何强忍住了心中的笑意,“说昨晚的事儿吧,信不信由你。我从你这儿出门后迷路了,走到北园了,正赶上你二嫂杨裕环和金人在交易硫磺……”
是日立秋,之后二十四个秋老虎令几何苦不堪言。忌惮箭伤她无法沐浴,平素只能以清水擦拭四肢。这厢心浮气躁的,就愈发痛恨起杨裕环来。不过,一想到那日戴龙城教她换药时的温馨场面,她心内又释然了。若是没这箭伤,也看不出他细心可爱的那一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她还可以再忍的。
一日午后,几何正擎着半个雪梨啃着,突听得木香来报,戴母有请。她手腕一抖,心下没来由地一慌。
整理好衣裳,几何疾步走回内宅。可是,在沿途她发现了个怪现象——许多丫鬟婆子都在偷偷打量着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些眼神彼此心照不宣,仿佛在传递着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久不在内宅,应该没什么把柄落在杨裕环手里吧?再者又不是她做贼心虚,怕什么呢!几何给自己打了打气,抬头挺胸地跨入戴母独院。
进得堂内,却见那二奶奶杨裕环也在,正端着一脸贤媳良嫂的笑容,愈发让几何意识不妙。
“舅母,二嫂。”她恭敬上前见礼。
“你们都下去吧,”戴母却先是屏退了左右,“来,几何,坐这边来。”她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几何心下忐忑,但脸上还是堆着甜腻的笑容,“舅母可是苦夏,瞧这厢都瘦了。”
“几何啊,”戴母微微转了视线,那表情也同往常之慈爱不太一般了,“今天就我们娘儿仨,有些心里话,老身想和你说说。”
“舅母请讲。”几何可以预料到了,这一定是杨裕环给她找了什么坏事!
“我们知道,你对老四有心思。”戴母一开口,就把几何惊了个踉跄,“可是,你不知道,府上老爷有遗命,老四要娶的,必须是上得台面的官家小姐,这遗命,老身可不敢违抗。”
“表小姐,我们知道您的身份本来高贵,可是,这毕竟是在大明,您要体谅我们。”杨裕环在旁巧笑帮衬着。
“老身原想着,等今年过后,找媒人给你寻个好人家,嫁妆什么的都好说。只是没想到……你的心思竟在老四身上。你们,也都老大不小的了,整日以表哥表妹的身份缠在一起,时间长了,怕让外面官家小姐们生疑。”
几何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垂着眼,死死揪着裙子。
“表小姐啊,娘亲刚才还和我说呢,要是照以前,若你肯屈尊为妾,她这就可以替龙城和你操办了,可现在……一是龙城正妻未定,再就是人家身份是官家小姐,这做姑婆的,总得让着媳妇些。”杨裕环故做忧郁地叹着气。
“你二嫂说的是,”戴母慢悠悠地接上了话,“原先你来的时候,老身觉得你是个比国朝女子还要循礼的姑娘,也就没再多嘱咐些什么。可如今看来,错在老身。这日本国风气之开化,远甚与国朝。你可能有所不知,在大明,寻常人家的女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更别说……”戴母微微停顿了下,“夜里留在旁的男子房内……”
几何一僵,脸上似被狠狠打了耳光!接下来的话如同针芒般扎入她的心房,她胸口堵的翻江倒海,眼泪就在眼眶边上转转,真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回去吧。”戴母在一番长篇叙礼大论后,终于结束了规劝。几何终于熬到了这句话,当下起身笑颜万福,扭头疾步离开。
“听说表小姐在四爷处过夜了。”“日本女人就是利害!够放荡!”“刚来的时候,连面纱都不肯摘呢。”“那是人家玩的障眼法吧,毕竟是个郡主呢!”“什么啊,早破落了,听说爹都死了。”“那她还不如个……”“嘘!大爷可是当宝送来的!”“会不会是大爷的那个……”“小心大奶奶撕烂你的嘴!”
几何面无表情的穿过回廊,将众人有意无意的议论声全部收入耳中。她的指甲已深深镶嵌进了肌肤内!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杨裕环,欺人太甚!
入屋,关了门,几何摆手招来木香。“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木香的眼睛,“你说实话,想不想帮我在杨裕环身上出口恶气?”
木香一愣,先点头,又迟疑地开了口,“想是想,可是小姐,一旦被人发现了……”这丫头还是很谨慎的。
“放心,我自有妙计。”几何笃定地笑眯了眼睛,“保证万无一失,包她恶有恶报,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要说: 1、粉状、片状硫磺用内衬牛皮纸、防潮纸或塑料薄膜袋的塑料编织袋或木箱包装。粉状硫磺应储存在通风干燥的库房内。块状、粒状和片状硫磺可储存在露天或仓库内。袋装硫磺堆放、堆垛间应留有不小于0。75m宽的通道。袋装不许放置在上下水管道和取暖设备的近旁。搬运时轻装轻卸,免得损坏包装而散包。
2、几何遂发手铳的射击动作:枪手用牙咬掉纸壳弹筒的尾盖,用嘴含住弹丸;然后,将弹筒内的火药倒人火药池中一部分,剩下的火药则装入枪管内;将用嘴含着的弹丸和弹筒的纸壳一起,装入枪管内;用送弹棍将弹丸和纸壳往下捅到火药处,这就可以准备射击了。普通火绳枪每分钟只能射击一次,而使用纸壳弹筒的燧发枪每分钟可以射击2-3次,甚至更多。(真不如用弓箭啦……)
3、金人:满人的前身,明末称呼。1616年(明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称汗,建立大金(史称后金)。1636年(明朝崇祯九年),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 “大金”国号停止使用。
4、明代没有斗篷,都是披风类的东西。所以几何觉得金人装束奇怪。满清开始斗篷盛行。
5、灯下黑:古代油灯下面有一处死角照不亮。比喻离的近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有仇必报
戴府上下皆知道,这二奶奶杨裕环品味高雅。她面容娇媚,体态微丰,偏还姓杨,名字正与“玉环”谐音。于是,她凡事皆以仿唐纪杨妃为乐。华清池、妃子笑学不了,若干小玩意总可以跟跟风。比如香囊。
此香囊可不是寻常人家缝制的丝绸香包,而是由熟练工匠仿唐纪精心打造的鎏金小球。器壁遍布镂空圆孔,且雕有复杂的花纹。点燃熏香,轻雾烟气就会从金球的孔洞中缓缓飘渺而出,使人恍临世外仙境。
几何大方地掏了银子,让木香也去照样打一个。只不过——香囊上只能留一个孔。这造型太古怪了,木香很是诧异。几何解释道,这样香气漏的慢嘛……
炸弹有壳了,接下来,几何默默算了比例,于木香分头去抓来了原料。
硫磺三两,草鸟头一两,巴豆一两,狼毒一两,桐油半两,小油半两,木炭末一两,沥青半两,黄蜡两分,竹茹麻茹两分稍高。砒霜就算了,买这个还得登记,令人生疑。焰硝嘛,本该是六两,哦不,几何大举减了分量,她还不想炸死那女人,就是给个教训……
原料集好,避开所有人,她重操了旧业:将混料捣之成球;再取麻绳一条,为弦子;外涂覆故纸,加少许麻皮、沥青、黄蜡、黄丹、碳末;配上起火药,制上触发机关,就伪装好了一个炸弹“香囊”!这可是她娘亲的真传,只要那杨裕环一碰香囊盖……嘿嘿,几何找了个精致的盒子将其包起来,封缄完毕,得意地笑了。
她推开门,令木香出去寻个伶俐的小乞丐,如此吩咐——到戴府西门去找管香粉的范婆子,说北边有人给二奶奶带的东西,请一定在妥当的地方亲自打开。
第二日一早,几何刚刚起身,就听得木香兴高采烈地回来报喜了。说真是老天有眼,二奶奶突然遭了报应了!那杨裕环突然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那张脸黑的啊,没法见人了!
几何噗嗤一声将茶喷了出来,因她大举减了硝的分量,那香囊机关一经触发,便不会爆炸,只会剧烈燃烧喷烟……几何心里畅快,可也不愿说破,只说老天替她们出气了就好,就不用她们的东西上场了,又再三告诫木香得意不可忘形,切勿外传她们俩作的那些勾当,免得被人误会当了替罪羊。
如此,几何这些日子积攒的郁闷之气尽消,这报仇报的天地不知,怎一个爽字了得!她仰在躺椅上,设想着杨裕环打开香囊被爆成黑脸的样子,无声地捧腹大笑起来。
可谁知,这一日还未乐到黄昏,就有人就找上门来了。
几何惊愕地看那戴龙城铁青脸闯了进来。他很生气,一进门就把木香给赶了出去。“是你干的!”戴龙城根本就没用疑问口气,一上来,就是肯定句!
“是又怎样!”几何不见他则以,一见了他,联想到杨裕环奚落她做妾都做不得的事,就更生气了,“那个死女人让我流了那么多血,让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就不能给她个教训!”
“那你下手也太狠了!”戴龙城怒目相向。“没有这样教训人的!”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几何分毫不让地扬着下巴,“要不那东西早炸她几百条命了!岂能只是点火冒烟而已!”
“你……你也是个女人,知道容貌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你这招比杀了她都狠!你日后还住在戴家,这怎么跟二哥交代?!”戴龙城低吼。
“谁狠?!我已经够心慈手软了!”几何愤愤然,“那张脸只是烟熏的,过了半月就好了,她若敢再惹了我,我就加了焰硝的分量,让她彻底毁容!或者直接送她见阎王!”
“你这个疯子!”戴龙城一掌劈到了桌子上,“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不知道事事要忍耐吗!这事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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