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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天下-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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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笑天刚跑出数十步,又听见后头脚步声急,联竹帮的汉子们叫嚷着继续追来,不由暗叫糟糕,低头猛冲。可是他人生地不熟,左转右转始终甩脱不了这帮地头蛇,不久就被堵在一截死巷内,无路可逃。尝过甜头的众人并不急于动手,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呵呵笑道:“小子,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乖乖的拿出来,我们可以让你少吃点苦头。”胡笑天道:“银票我是没有了,当票倒是有一张,你们感兴趣吗?”那人嗤笑道:“老子的当票有几十张呢,谁肯要?别动,让俺搜一搜!”说着无所顾忌的向胡笑天怀中探来。
胡笑天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我说过银票没有了。”
那几人面面相觑,忽然纵声大笑。“书呆子,有没有你说了不算!”那三角眼跨前一步,张开手掌猛然扫向胡笑天的左脸,掌风呼啸,劲气十足,若是这一记耳光拍实,少说要打掉他三五颗大牙。胡笑天身形微侧,左掌立刀向外斜切,啪的一声,手掌边缘切中对方的手腕脉门。那三角眼没料到这书生能使出如此精妙的招式,但觉脉门一疼,半边身子发麻,没等他喝骂出声,风声扑面,一记勾拳重重击中了他的下巴。那三角眼上下牙床陡然咬合,顿时咬破了舌尖,鲜血淋漓,痛得他“哎呀”直叫,踉跄数步一跤坐倒。
笑声戛然而止,原来这书生深藏不露,居然是练家子!众大汉目射凶光,慎而重之地打量对手,噼噼啪啪的活动各处关节,嬉戏笑闹之心一扫而空。
胡笑天动手反击亦属无奈,哪怕他束手就缚,装作不会武功,同样会遭到种种羞辱,最后也免不了手脚断折的下场。既然退无可退,唯有挺身而战!身为玄宗之徒,岂能任人羞辱而不反抗?他左拳竖起护住面门,右拳隐于腹前,沉声道:“来吧,你们想单挑还是群殴?”
联竹帮乃是黑道帮派,帮众好勇斗狠,崇尚个人勇武,与其他黑帮没什么区别。一名手长脚长的汉子越众而出,轻巧地挽了个棍花,粗声道:“我冯二狗来单独会会你!”
胡笑天道:“你用棍,我赤手空拳,不公平!”
冯二狗冷笑道:“穷人饿死,富人醉死,又何尝公平?小子,接招罢!”长棍抡圆,一记“乌云盖顶”呼的击下,棍头对准了胡笑天的头顶要穴,已然抛弃游戏之心,将他当成真正的对手看待。
砰!喀嚓!长棍击中胡笑天上扬的手臂,劲力反震,登时被当场崩断。冯二狗只觉对手的筋骨坚如精钢,一击之下棍身剧震,虎口发麻,半截短棍滴溜溜的脱手飞出,不由惊骇交集,难道此人是扮猪吃老虎,实乃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
胡笑天仗着有玄宗灌注的内力护身,以手臂硬挡来棍,虽然成功化解杀招,但反震之力同样传入他体内的经脉。他忍了又忍,嘴角还是涌出一缕鲜血,原形毕露。
联竹帮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原来此人外强中干,是个纸老虎!那冯二狗“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咬牙道:“你小子的骨头够硬,差点吓到了你冯二爷!”左手变鹰爪虚晃一招,踏步急进,刷的抽出一记高鞭腿,猛踢胡笑天右侧太阳穴。
胡笑天藏头缩颈,抽身便退,蓦然间腿影连闪,冯二狗竟使出连环腿法,照准他胸腹处连连踢来!砰砰砰,胡笑天双臂如锁横在胸前,刹那间连挡对手六七招飞腿,每接一招便如同被铁锤击中一次,下盘浮动,连连后退以卸去腿劲。冯二狗以硬碰硬也不好过,但觉双腿连击之后骨骼几欲断裂,痛楚难挡,不得不凝身止步,原本想好的杀招便递不出去了。胡笑天乘隙停步站稳,脸色由青转白,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反手抹掉嘴角的血沫,身躯如枪挺立,冷冷地望向对手:“胜负未决,再来比过!”
冯二狗大怒,方欲移动脚步,一阵刺痛从腿脚处传了上来,令他不禁呲牙咧嘴的叫唤:“他奶奶的熊,痛死老子了!你这书生莫不是会邪术?明明出招时没什么内力,偏又能把人震伤。”
胡笑天其实并不比他好过多少,禁功修行最大的弊病便是无法施展内力,一旦遇上武功高手,极易遭遇灭顶之灾。胡笑天连遭痛击,经脉受损,内伤着实不浅,但他全心迎敌时,意外感应到双臂少海、阳谷等诸穴内的真气有沟通运行的迹象。尽管真气略微外放便即回缩,可毕竟是从未有过的先兆啊!心中蓦地一动,玄宗令自己禁功修行时并未详细指点该如何突破冥神真气锁,莫非是要在战斗中寻求突破?魔教的各种功法修行与白道的浩然中正不同,几乎都与杀戮争斗相关,绝没有枯坐洞中闭关数年,然后一举登顶的先例。他周身七十二处要穴都灌注了玄宗的真元,如同七十二把枷锁加身,锁住了经脉运行的线路,使得真气无法运转。他每夜吐纳运功,试图冲开哪怕一处穴道的枷锁,但始终找不到窍门。今天战意催发之下,无意中感受到禁制松动,实乃天大的惊喜。
当然,这一方面是他刻苦修炼,屡获奇遇,体内的阴阳二气积累深厚,已到了突破瓶颈的上限。另一方面,则是敌人武功修为有限,不致于甫一接触便将他击到,使他能够保持战斗的状态,有充足的时间去感悟身体的细微变化。假如是与驼妖正面交锋,人家一掌就把你打得吐血倒飞,下一掌便可能要了你的性命,哪有心情去考虑如何突破修炼瓶颈?
胡笑天喃喃道:“我明白了,禁功修行并不等于不战啊!师父,你好深的心机!”他回想一路走来的无数恶战,多少次险死还生,忍不住哈哈大笑,气势为之一变,凌烈的杀气弥漫四周。
联竹帮众人大惊,似乎眼前一花,这已露败象的书生陡然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狂放强大的霸气扑面而来,令人心胆俱寒。众人心中嘀咕,这趟莫不是踢到了铁板吧?一时萌生怯意,裹足不前。
忽听一声暴喝传来:“你们为何傻站着不动手?!”
众大汉转身望去,只见那恶汉带着孙浩翔飞身赶到,满脸的怒容,显然对他们拖拖沓沓大为不满。众大汉忙辩解道:“堂主,情报有误,点子扎手!”那恶汉经验何等老道,举目一扫场中的状况,拍了拍孙浩翔的肩膀,道:“孙四少,我联竹帮一向和你合作愉快,可是这一次你为何欺骗我们?”孙浩翔叫屈道:“天地良心的,我哪有胆子欺骗联竹帮?”那恶汉一指受伤的两名帮众,不快道:“你说过这姓胡的书生仅有两分神力,但没有提及他会武功呀!我的两位兄弟因此大意受伤,还不都是你的过错?孙四少,你那一千两酬金可不够支付我兄弟们的汤药费、营养费、误工费。”
孙浩翔脸上肥肉抽动,已明了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心里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找联竹帮出手报复?一千两银子丢进水里尚未听见响声,马上又要被迫放血了!早知如此,便咽下这口恶气好了。为了一个男人掏空自己的口袋,实在太不值得,太愚蠢。可是面对着那恶汉凶残的眼神,他如何敢打退堂鼓?先是慢吞吞地掏出两张银票,大概自己都觉得数目太少,又忍痛多加了两张,苦着脸道:“诸葛堂主,李秀娘那母老虎管的严,我手头也不宽裕,至多再加八百两的汤药费,你看行不?”
“真他娘的小家子气!”那恶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劈手抢过银票,转过身瞪着众大汉,骂道:“你们的驴脑袋都被门缝夹过了吗?居然学人家一对一单挑?给我一起上,揍扁这小子!”
那几名大汉轰然应是,舞拳弄棒,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狂风扑面,胡笑天不退反进,以双臂护住头顶要害部位,脚下一弹,低着头凶猛往前撞去。但见棍影砸落,砰砰有声,又即时反弹震开,丝毫影响不了他前冲的势头。挡在正前方的冯二狗无处可避,抡起拳头,一招“黑虎掏心”直捣心口。胡笑天忽然一抬头,憋在腹中的一口淤血噗的当面喷出。冯二狗措手不及,双眼被夹带劲气的血珠击中,又疼又痒,眼前顿时一阵模糊,下意识地抬手去揉眼睛。胡笑天顺势抓住他的右臂上端一扭,跨步半转身,以肩头顶住他手臂后肘,忽然发力向下反压,只听喀嚓一声脆向,白森森的断骨刺破手臂肌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啊!冯二狗放声惨叫,鲜血四溅。
孙浩翔一富家公子何曾见过如此血腥之事,肠胃一酸,哇的转头大吐特吐。
余下四人又惊又怒,两条长棍贴地横扫,如毒蛇般分击胡笑天左右脚踝。另有两棍变招刺出,棍头呜呜生风,分别刺向他的咽喉和下阴。他们隐约猜出对手要么有护体真气,要么肉体异常强悍,不约而同改变了策略,朝他最为脆弱的部位下手。
胡笑天把浑身抽搐的冯二狗一推,跳起避开敌人的阴招。但他跃起的高度有限,远不能逃离长棍的杀伤范围,肩头后腰同时剧痛,被乱棍扫倒在地。他肩背着地后立即向右侧翻滚,伸手飞快的一抄,将冯二狗遗落的半截断棍握在了手中。下一刻,棍影交击,胡笑天展开自家独创的剑法,连卸带消,或挑或点,觅得空隙一跃而起,全身斗志气血同时燃烧,霍然一声大喝,浑然不顾敌人乱棍夹击,直扑上去。
那四人见他双目血红,犹如浴血的魔神冲到,联想到冯二狗的惨状,顿时胆气一泻,变攻为守,先护住自身要害再说。
胡笑天精气神凝练如一,扑出时自然透着摄人心魄的剑意,岂是普通的黑道帮众所能抵御的?那恶汉骇然变色,失声叫道:“人剑合一之术?!”脚底一顿,腾空跃起,遥遥一掌当头拍去。
胡笑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恶汉甫一出手便已心生警觉,知道他才是联竹帮的头目,真正的对头大敌。当下连踩八卦方位,断棍棍尖指向了那恶汉的掌心。
那恶汉人在空中,只觉对方的剑法妙到毫颠,自己这一掌无论从哪个方位击落,都免不了掌心受创。偏偏这人所使的剑法无迹可寻,瞧不出门派来历,猜不到他还有什么后手变化,郁闷得只想狂吼一声。凌空一个筋斗落到丈外,冷冷盯着胡笑天:“朋友是哪一门派的得意弟子?还请自报家门,不然休怪我诸葛望不讲情面了!”他江湖经验丰富,可不想贸然结下仇家。
那四名汉子心有余悸的收棍倒退,不敢拦在两人之间。遭受重创的冯二狗亦忍痛退开,满眼的恐惧怨毒。
胡笑天左手轻捏剑诀,右手握紧断棍横在胸前,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宝剑,森然剑意笼罩四方,傲然道:“我若说出师尊的名号,你们在场之人都必须一死,你可愿意听?”
诸葛望浓眉倒竖,眼底射出暴虐的凶光,冷笑道:“你虚张声势恐吓我联竹帮,真当我是傻瓜吗?你剑法虽强,却根本使不出内力,凭什么跟我斗?小子,你若肯服软求饶,我还能放你一马。如果你不识好歹装腔作势,只有死路一条!”
胡笑天微微一笑:“诸葛望,你既然断定我是虚张声势,可敢过来试剑?”断棍微颤,如挽千斤重担,缓缓向前指出,一股无形的剑气直射过去,令众人为之色变吧,
第二十章 迟则生变
小巷内杀气如霜,针落可闻。
胡笑天背后乃是绝路,身前却是凶恶残暴的强敌,一个应对不好,便是横死异乡的下场。形势如此恶劣,他心中如古井无波,丝毫没有畏惧或者怯意,全部精神都投入到手中的兵器,仿佛世间万物都已灭绝,眼中心中只剩下这缓缓移动的断棍。
生,或者死。只要一招刺出,没有第三种选择。
诸葛望做梦都想不通为何一个使用不了内力的人,却能散发出堪比一流高手的强大压力?剑气袭来,他心中升起明悟,这是誓分生死的必杀一剑!假如他强行攻去,气机牵引之下,两人之中必然要死去一个,方能化解如此浓郁的杀机。见识过了对方精妙的剑术,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收拾掉这神秘的年轻人。
诸葛望不禁心生悔意,为了区区千余两银子,便把自己的性命赌上,哪里值得?但在孙浩翔及众手下面前,又实在没脸主动撤退,那样做的话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一时间进退两难,又不能暴露心中所想,脚下缓缓移动,似乎是要寻找对手的破绽。
孙浩翔跳脚叫道:“诸葛老大,战无不胜!诸葛堂主,天下无敌!”
诸葛望脸皮涨成猪肝红,险些被他的小丑行径气成内伤,恨不能甩一巴掌过去,令这讨厌的声音彻底消失。
恰在这时,蓬的一声巨响,天上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绚烂夺目。众大汉惊叫道:“堂主,是本帮的十万火急集结令!”
诸葛望暗吁一口气,沉声道:“帮主释放此烟火号令,必有涉及本帮生死存亡的大事发生,你们火速赶回帮中集合。我先走一步!”
孙浩翔听着不对,忙道:“诸葛老大,你收了我的钱,可事情还没办完呢!莫非你们想撒手不管了?”
诸葛望脸色一沉,厉声道:“孙四少,苟帮主已发出特级号令,见令不至者,杀!难道你想让本堂主掉脑袋不成?”
孙浩翔脖子一缩,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那这小子怎么办?”
诸葛望斜望了胡笑天一眼,抬手点着他道:“小子,今天算你运气,待我处理完本帮的大事,再回过头来要你的小命!有种的话你别跑!”说罢提气急纵,向着烟花升起之处疾步奔去。至于胡笑天是否乘机逃开,那便无须操心了。
冯二狗等人相互打个眼色,屁都不多放一个,赶紧撤离。孙浩翔欲哭无泪,如丧考妣,也想跟着偷偷溜走。
胡笑天冷冷道:“姓孙的,站住!”
苏浩翔打了个哆嗦,却见联竹帮众人不讲义气的溜得更快,心胆俱寒,双膝一软噗通跪倒:“胡公子胡大哥,是我犯浑,是我猪油蒙了心,您看在我嫂子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胡笑天道:“想活命,自己掌嘴四十下。”
孙浩翔看着他冰冷入骨的眼神,哪敢讨价还价?当下左右开弓,“啪啪”老老实实的连抽自己四十记耳光,直打得双颊红肿,口齿流血。打完之后以袖掩面,顶着好大一个猪头,落荒而逃。
胡笑天待敌人全数退走,才散去凝聚的剑气,四肢百髓无处不痛,尤其是小腹内气血翻腾,五脏六腑几欲移位。掏出离火丹服下,想着方才短促的战斗,庆幸之余又有几分骄傲。要知道在无法发挥半分内力的绝对劣势下,他成功击退了联竹帮帮众,迫使诸葛望胆怯畏战,任谁来评价,都要叹为奇迹。最重要的是通过此战,他终于找到了突破真气锁的法子,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在一场场的战斗中实现突破。正如历任魔教教主一般,要想成为众魔之王,必须靠双手杀破一切阻拦,踩着无数败亡者的身体登上顶峰。
霸者之路,唯战而已。
胡笑天等药力发散,气血平复,方举步走出死巷。为防联竹帮的人去而复返,他始终握着断棍防身。经过两个巷口,眼看就要走到正街上,忽听马蹄声响,一辆普通的马车自拐角转入,迎面奔来。
赶车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黑衣老仆,身材瘦小,双眼似眯非眯,满脸的皱纹,写尽了人世沧桑。他陡然看见浑身血污、手握断棍的胡笑天,目光一冷,单手勒住奔马,令马车行进的速度放缓,另一手抄起马鞭,有意无意地对准了胡笑天。
“玉伯,车速怎么变慢了?”车厢内响起一把清爽悦耳的声音。
那老仆压低声音道:“小姐,前头有一可疑人物,小心为上。”
胡笑天虽未听见那车夫的话语,但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敌意,知道是自己的形象惹来误会了,当即闪身靠在墙边,让马车通过。他眼下内外皆伤,实在不愿多事,一动不动。那马车渐渐接近,车窗帘幕掀起一角,露出一双美丽的杏眼,向外张望。忽然,车厢内啊的响起一声低呼,显是十分惊讶。那老仆神情一紧,低声道:“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小姐忽道:“玉伯,停车!”那老仆愣了一愣,吁的勒马站定,警惕的目光锁定了胡笑天,如防虎狼。
胡笑天莫名其妙,微笑道:“这位老伯,为何不驱车通过?难道要让小生先行吗?”
只见车帘一掀,露出一张狰狞若鬼的丑脸,双眸闪亮,关切的道:“胡公子,你怎会独自流落街头?发生了什么事?”
胡笑天浑身一震,失声道:“你是阎九?!”
阎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似在责怪他不该大呼小叫,往后闪身缩回车厢内,淡淡道:“胡公子,你如此狼狈,定然受伤不浅,要不要随我回去治疗伤势?就当是我还你一个人情,往后永不相欠。”那日在潼关外,胡笑天明明已识破她的伪装,却没有出言喝破,使她得以用计冲破关卡,顺利脱险,这份人情一直被她铭刻在心。
胡笑天怎都料不到会在洛阳遇见阎九,眼见她安然无恙,坐车出行,分明是彻底摆脱了追杀,处境与荒野逃亡时不可同日而语了。转念一想,阎九的藏身之处必然十分隐秘,自己如能暂住几日,岂不是正好避开联竹帮的耳目吗?联竹帮是黑道帮派,吃了亏必会设法报复,绝不肯善摆甘休。当他们再一次找上门来,定然高手尽出,他一个人如何能战而胜之?先避一避风头方是正理。
胡笑天丢开断棍,拱手道:“既然如此,胡某就厚颜打扰了。”不顾那老仆吃人的眼神,爬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车厢内布置素雅,铺着厚厚的软垫,空气中弥漫着少女特有的甜腻体香。阎九靠在车厢后部,手边放着一个打开的点心盒子,精美的糕点已空了一半,想来与胡笑天碰面前,她正在享用美味的点心,那张丑恶的面具多半是临时戴上去的。胡笑天盘膝坐下,笑道:“阎小姐,你是几时来的洛阳?那些追杀你的人跟来了吗?”阎九不以为然道:“即使他们追来洛阳又能怎样?城中有数万家民宅,谁又能猜到我隐身何处?等他们如无头苍蝇般碰了一鼻子灰,自会知难而退,绝奈何不了我。”说罢若有所思地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胡公子,你不是普通的读书人。你在长安时便卷入黑道纷争,与驼妖有过节,甚至还刺瞎了他的眼睛。今日在洛阳又是一身血污,显然和对头势力恶战了一场,可谓是到处树敌。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游走江湖有何目的?你可否实言相告?”
胡笑天心道:我何止刺瞎了驼妖的眼睛,我还把他杀了呢。不过刺杀驼妖一事太匪夷所思,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威名赫赫的西北枭雄,阴山七妖之首,怎可能被一书生所杀?沉吟道:“认真算起来,阎小姐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的身份来历不应瞒着你。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小姐能否答应先?”阎九轻笑道:“这算是交易吗?你的要求是什么?”胡笑天轻咳一声,道:“请小姐摘下面具,让我看上一眼即可。”阎九身体一僵,眼神骤冷:“为什么?”胡笑天道:“用我的秘密交换你的秘密,不是很公平吗?”
阎九眼珠灵巧的转了转,垂首道:“胡公子,我因修炼本门秘传功法,日夜浸染尸毒之气,以致于脸上长满毒疮,久治不愈,坑坑洼洼的奇丑无比。是以我长年累月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若见了我的脸,只怕要每夜做足噩梦,不如另提其他要求?”
胡笑天摇摇头道:“我不信。阎小姐体态婀娜,声音悦耳,眼眸动人,岂会是丑八怪?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还差不多。而且我听说地府之人遮挡住面孔,主要是为了掩饰真实身份,与美丑无关。”
阎九嗔道:“你既然晓得本门的规矩,为何还敢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你要亲眼一睹我的容貌也容易,要么宣誓加入本门,要么我赐你一死,你愿意选哪一条?”
胡笑天道:“我哪一条都不选。我乃奉诏进京的秀才,只要通过朝廷的选拔考试,官职唾手可得,何苦多此一举?阎小姐,江湖人打打杀杀,走的都不是正道,你应及早抽身跳出这个漩涡。嫁人生子,平安的渡过一生不好吗?”
阎九失笑道:“嫁人生子?这样平淡的生活岂会属于我?胡公子,我早已注定要参与江湖厮杀,推不开,躲不掉。前路或许荆棘密布,险关万重,但我决不会主动放弃。因为我是阎傲的女儿,我要继承父亲的基业!”她身为地府宗主的独女,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光环,就算她想放弃宗主之位,地府内部的野心家也不会容许她活下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是被无数史实证明的至理名言。所以她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唯有奋力挣扎以求生存。
胡笑天见多说无益,抚掌轻叹道:“阎小姐既不愿让我一睹芳容,那能否告诉我你真正的姓名呢?”
阎九呆了一呆,面具之后的脸颊霎时变得滚烫,羞怒道:“胡公子,你胡说什么?女孩子家的闺名岂能轻易告诉他人?”按照当时的风俗,大户人家闺女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都不能对外透露,只有谈婚论嫁之时才会告诉夫家知晓。胡笑天如此询问,颇有挑逗之意。
胡笑天行走江湖多年,彼此间通报姓名实属正常,其实并无意调戏挑逗,眼见阎九反应如此剧烈,忙道:“小生无心之失,绝非故意冒犯小姐,还请小姐莫要往心里去。”心下惴惴,阎九不会误以为自己动了邪念吧?
阎九浑身燥热,扭过身子不敢看他,咬牙道:“你说错了话,怎么不赔礼道歉?”胡笑天低声道:“阎小姐,我错了,我不该乱提要求,请你原谅。”阎九冷哼道:“这样也算道歉吗?干巴巴的没有诚意!要我原谅你也行,便罚你如实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吧。”胡笑天老老实实地道:“我乃神教教主玄宗之徒。”阎九转过身来,定定地望了他半响,叹道:“胡公子,你不愿意说实话便算了,何必乱认名人为师?玄宗乃黑道第一高手,当今魔教教主,若知道你胆敢假冒他的徒弟,岂会放过你?白道大侠们若晓得你冒称玄宗之徒,定要争先恐后冲来杀你。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此话今后休得再提!”
胡笑天苦笑道:“阎小姐,我真的是玄宗之徒,我……”
阎九摆手打断道:“不要说了!既然你要严守秘密,我也不多嘴多舌追问了。你我萍水相逢,今后也没有机会交集,各自保留一点隐私也好。”说罢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想浪费时间与他交谈。
胡笑天无奈的闭上嘴,心中忽的一动,一般人家的女儿通常有姓无名,即使取了名字,也是普通易记的小名,左邻右舍都会晓得,并不是什么太紧要的秘密。唯有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才会如此在意自己的闺名。这样说来,阎傲在长安的公开身份应颇有地位,否则如何能培养出阎九的小姐脾气?
两人默然安坐,各想各的心事,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好在路途不长,马车稳稳地停下,那老仆轻声道:“小姐,到家了!”阎九霍然睁开眼,淡淡道:“下车。”胡笑天摸了摸鼻尖,先行退出车厢。
马车停在小巷的尽头,位置幽僻,见不到闲杂人等走动。那老仆已推开了宅院的大门,院墙灰影斑驳,门漆颜色褪尽,显然已有了些年头。走进门中,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妇人快步迎了出来,一眼瞧见胡笑天站在车旁,眼里奇光暴闪,喝道:“你是何人?”
香风吹拂,阎九轻身跃出,笑道:“花婶,他是我的客人,不必紧张。”那老妇人皱眉道:“小姐,老爷曾交待过,严禁不相干的陌生人踏入此地,以免走漏风声。如今形势危急,我们要确保你的安全万无一失。”说着眼里杀机毕露,衣衫猎猎作响,分明想把胡笑天杀之灭口。阎九道:“花婶,胡公子救过我,否则我如何能逃至洛阳?他是个君子,不会出卖我的。”那老妇人愣了一愣,讶然道:“他便是你提过的胡公子?”忽然微微一笑,杀气尽敛,转头冲着那老仆叫道:“老头子,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杀鸡做饭,招待客人!”
阎九领着胡笑天进入厢房坐下,然后取来药箱,问道:“你的伤在哪里?为何不见明显的伤口?”胡笑天卷起衣袖,双臂上紫淤一片。阎九略一犹豫,把一瓶药酒推到他面前:“男女授受不亲,请公子自行擦药便是。只需将药酒倒入掌心搓热,再擦抹患处即可。”
胡笑天一边擦药,一边随口问道:“阎小姐,可有阎宗主的消息?”阎九长叹一声,摇摇头道:“我父亲生死未卜,至今未收到他的任何消息。我今日冒险出行,便是传令给驻守洛阳的本门弟子,让他们暗中派出人手,打探我父亲的下落。”
胡笑天晓得她藏有地府的宗主令牌,自有法子调集地府门下展开行动,万一阎傲被杀,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新任地府宗主。看来当日阎傲突围时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身后之事都预先安排好了。当然,阎九要想掌控地府并非易事,肯定会遭到其他高层人物的挑战,比如野心勃勃的贾纯。胡笑天忽的打了个寒战,急忙问道:“阎小姐,你有没有把落脚之处告诉同门中人?”
阎九道:“当然没有。我虽然缺乏江湖经验,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除非绝对信任之人,否则休想知道我隐居于此。”
胡笑天皱眉道:“那他们如何与你取得联络?”
阎九不悦道:“此乃我地府内部的秘密,我为何要告诉你听?你的好奇心太强了吧!”
胡笑天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阎小姐,地府九鬼之中有人心怀不轨,妄想谋夺宗主宝座,他绝对会不择手段的除掉你。你今日与门下弟子接触,若不提前防备,或许会被对方追踪而毫不觉察。阎小姐,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阎九如何肯信:“胡公子,你先是谎称自己是玄宗之徒,现在又危言耸听,制造不安,到底你的哪一句话才是真的?”
胡笑天心急如焚,难道要花费口舌把古庙那一段复述一遍?等他讲完,贾纯都杀到眼前了!本以为终于找到了安全藏身之处,谁知却是一处杀机密布的绝地。催促道:“阎小姐,我们先走吧!我边走边跟你解释好吗?”
阎九不为所动,正欲开口调侃他几句,忽听后院响起一声短促的惨叫,正是那老仆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相煎何急
惊变忽起,那老仆未能发出警讯便已惨遭毒手,可想而知来犯之敌何等强悍,动作何等迅疾!
胡笑天心底一凉,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自己参合进地府宗主之争当中,岂会有好果子吃?阎九若死,他难道能独活?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而他偏偏没有任何称手的兵器,真是急煞人也。目光一垂,落到身前的四方木桌上,灵光一闪,立即抡起手臂“哐当”砸落,生生把一张红木桌子劈开。阎九讶然道:“你要做什么?”胡笑天道:“设法保命!”说着伸手抓住一根桌腿“咔嚓”扳断,紧紧握住。
突然,嘭的一声,那老妇人倒退撞碎门板,踉跄跌进门中,苍白的头颅歪扭着,竟被斩断了半边脖颈,鲜血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地,死不瞑目。
寒风透过房门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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