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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天下-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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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锋神色微动,一字字道:“莫非你就是马贼口中传说的‘血刀’克里木?那个独来独往,纵横万里草原的神秘刀客?”

李山坦然承认道:“克里木正是我曾用过的化名。”

战锋不由慎重起来,气劲到处,周身骨骼突然爆发出一阵嗒嗒的轻响,本就高大雄壮的身躯瞬间又胀大了一圈,简直如同金刚现世,望之便觉得恐怖。中原豪杰不晓得血刀克里木的传说,但他可是一清二楚!这位神秘刀客专门以马贼练刀,三年来横扫塞外草原,摧毁了大小近百股马贼团伙,所斩杀的塞外高手数不胜数。据说只要血刀出现,连战马都会骇得四蹄瘫软。这样的对手,心志、胆略、经验、刀法都不会存在什么弱点,要想取胜,惟有拼尽全力正面一战!

两大高手眼神一触,各自的杀气狂涌向前,蓦地在半空啵的相撞,顿时寒风大作,气温骤降。除开那些功力深厚的武林前辈,其余观战之人都不自觉地后退数步,纷纷运功相抗。

“好强大的杀气!”“战锋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李山心知对手连战连胜,气势已趋近顶峰,断不能让他抢得先手主动权,长刀电闪,匹练似的刀光倏忽飞起,直取战锋的要害。此时恰好有一缕阳光斜射下来,再被刀身巧妙的折射,耀眼的光芒如莲花般盛开。战锋眼前一花,竟看不清来刀攻击的方位,足尖使力,庞大的身躯如狸猫般轻盈后跃,双斧如封似闭,紧紧护住前胸要害。李山连声怒喝,刀光如长江大河般拍击过去,一时间将战锋杀得步步倒退。

众人不由大哗,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李山刀法凌厉如斯?李山虽是左一丁的师弟,但他的名声远远不如左一丁响亮,加之远赴塞外数年,又与中原武林断了联系,几乎无人了解他的实力。当雷家忽然决定招李山为婿时,很多人颇不以为然,甚至还在暗中耻笑。

胡笑天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李山的功力、刀法都有所提升,比当初恶战项虎时要高出一截,招式转换间竟有几分雷家刀法的神韵,凶狠刚猛兼而有之。他心中一动,莫非李山已从雷红滔处习得了雷家绝学?雷红滔只得雷丽一个独生女儿,偏偏雷丽无法继承他的真传,所以将一身绝技传授给女婿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山虽然出其不意抢占了进攻先手,但战锋是什么人,怎可能任凭你一味抢攻?战锋不过是退了三步,待李山的锐气一失,双斧抡圆猛砍,口中犹如雄狮般狂吼起来,灭世霸王决全力运转,罡风外泄,无坚不摧。只听当当数声巨响,双斧极为霸道的震开长刀,照准李山的头颅直劈而下!李山在塞外出生入死,更恶劣的情势都遇见过,危急关头仍然冷静如铁,长刀急撤而回,化作一层又一层刀幕护住自身,脚下连踩八卦方位,忽左忽右的变幻不停。

胡笑天正看得津津有味,头顶忽然被一小块硬物咚的砸中,一低头,一根鸡腿骨跌落脚边。他回首望去,想看一看究竟是谁在搞恶作剧。只见右侧一棵大树上,正蹲坐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怪人,他头发眉毛胡须都连到了一块,黑白灰三色混杂,已不知多久没有清洗修剪了,手里正抓着一只大肥鸡乱啃,不时噗噗四处乱喷鸡骨头。由于所有人都关注着李山和战锋的恶战,无人留意这怪人是何时出现的,自然也没有人去制止他。

胡笑天心中暗怒,忍不住瞪了那怪人一眼。不料那怪人感官极其敏锐,几乎是同时间鼓起眼珠反瞪过来。胡笑天眉头微皱,竟对那怪人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对方。那怪人浑身一震,咧嘴笑道:“小毛,你是小毛?!”忽然横空跃来,一把抓住胡笑天的肩膀,将他轻轻松松的带回树上,一双浑浊灰白的眼眸凑到他的面前,狐疑地道:“奇怪,你好像又不是小毛,你是谁?”

胡笑天惊得手足冰冷,血液冻结,失声叫道:“师、师父!”老天爷,这既似乞丐又似疯子的怪人居然是他的第一个师父——尹天云!

胡笑天的小名便叫“胡小毛”,拜入衡山剑派后才改名为“胡青鹏”。尹天云虽然是他的师父,但基本上没尽到师父的责任,相反还暗中下毒,企图将他灭口,保住所谓的九阳神功的秘密。后来尹天云凭着一本似是而非的武功秘笈,竟然练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奇功。师徒两人最后一次碰面是在长沙,当时胡笑天和衣舞凤遭遇地府高手伏杀,幸亏尹天云危急关头出手破局,才幸免于难。一幕幕往事闪电般掠过脑海,胡笑天凛然戒备,尹天云心机深沉,手段狠辣,难道他今天如此装扮有什么深意吗?

尹天云激动地道:“师父?你认识我吗?快说,我到底是谁!”手上不觉加力,登时捏得胡笑天的肩膀嘎嘎作响。胡笑天强忍剧痛,试探着问道:“师父,你果真不记得自己的姓名来历了吗?”尹天云怒道:“我如果记得,还会问你吗?我又不是傻瓜!”胡笑天又惊又喜,心念电闪,缓缓道:“您姓尹,名天云,是衡山剑派的弟子。”他已可断定,尹天云绝对是练功时出了差错,以致脑部受创,丧失了大部分记忆,甚至连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都忘记了。否则以尹天云的身手,怎可能穿成如乞丐一般?又怎可能不顾形象的偷吃肥鸡?当年尹天云夺得的秘笈显然不是真本,尽管给他误打误撞突破了练功瓶颈,但时日一长,恶果便显现出来了。

尹天云喃喃道:“尹天云,衡山剑派,尹天云,衡山剑派!这回我可不能忘了。”胡笑天疑惑地问道:“师父,你闯进雷家堡想要做什么?”尹天云傻笑道:“我肚子饿了,正好闻到有肉香味,就走进来找肉吃罗。这里的鸡又香又嫩,你吃过没有?”胡笑天看着他痴傻的模样,暗暗心酸,一个本该叱咤风云的顶尖高手,却因走火入魔沦落至此!忍不住低声道:“师父,衡山派在南方。你往南边走吧,你的家在那里!”尹天云若能回到衡山派,陈天雷等人应该会收留他的,下半生不致于流落江湖,遭受风餐露宿之苦。尹天云猛的摇头道:“不,我不走!我要夺回地府宗主之位!阎傲就躲在附近,我要找到他然后将他碎尸万段!嘻嘻,你既然是我的徒弟,你帮我找出阎傲的下落吧!”

胡笑天心底一震,尹天云痴呆若此,居然还念念不忘夺取地府宗主的宝座,分明是心魔侵入太深,非死不能消除了。地府是神秘奇诡的邪门宗派,其门下弟子从不在公众面前暴露真实身份,要想找到地府宗主谈何容易。何况尹天云的心智已大异常人,根本不可能提供正确的线索,天地茫茫,又究竟该去往何方?苦笑道:“师父,你是衡山剑派的弟子,并不是地府邪教中人,何苦争什么宗主呢?听我一言,放下仇怨,回衡山去吧!”尹天云咬牙道:“你胡说,我本就是地府上任宗主的儿子,自然有资格继承宗主之位。阎傲篡权夺位,不杀不足以泄愤!咦,我想起来了,我不叫尹天云,我是阎、阎……阎……”他忽然抱着脑袋哎呀一声大叫,露出痛苦的表情,跟着用额头咚咚猛撞树干,如负伤的野兽般咆哮道:“我姓阎,我姓阎!可是我的名字是什么?!”

胡笑天忙道:“师父,你冷静一点,实在想不起就算了。”

尹天云霍然转首,目露凶光,狞笑道:“你不是小毛,你不是我的徒弟,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是阎傲派来的奸细对不对?快带我去找阎傲,不然我一掌杀了你!”说着不容胡笑天拒绝,一把将他提起,纵身如飞,转眼离开了雷家堡。

(全卷终)

第一章 无妄之灾

狂风扑面,胡笑天身不由己的腾空而起,被尹天云提着越过屋瓦围墙。战锋和李山之战正进行到激烈紧张的时刻,雷家堡内高手虽多,但没有谁留意到这偏僻一角发生的异常情况。

胡笑天欲哭无泪,连呼倒霉,若是早早混杂在人群之中,又怎会遭到这无妄之灾?自己青天白日忽然失踪,消息一旦传回,恐怕宋谦等人要急得跳脚了。更要命的是,待会唐雪找不到他时一定心生误会,以为他在故意躲避,中途提前退席了!以唐雪外柔内刚的性格,岂能轻易原谅他的“无情”?这一次的误会,将给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划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偏偏尹天云神智错乱,解释哀求都无用处,万一出言不慎激起他的杀心,平白丢了性命,还不如老实闭嘴。

尹天云出堡之后,一路奔向东北,风驰电掣般越过田野沟壑,最终来到一处起伏延绵的山区。此地枯树林立,人迹罕至,地面堆积着枯败的落叶,到处弥漫着阴冷荒凉的气息。

尹天云脚下一顿,将胡笑天咚的扔到地上,怒喝道:“快说,阎傲的地宫入口隐藏在何处?”

胡笑天一跃而起,环目四顾,周围的山林中鬼影俱无,何来的地宫建筑?他根本不知道阎傲的住所在哪里,试探着问道:“师父,此处是骊山吗?”尹天云皱皱眉道:“应该是吧!”胡笑天道:“那是谁告诉你阎傲在此修建了地宫?”尹天云挠挠头皮,眼神难得的恢复了片刻清明,狂暴的气势不知不觉间收敛下去,道:“我记得曾经有人带我来过这里寻找阎傲。他好像叫阎,阎三,阎五?对了,是阎五!我和阎五进山之后忽然飞来一团黑色迷雾,弥漫四周,始终不曾消散,然后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咦,阎五呢?阎五为什么不见了?你看见阎五了吗?”胡笑天摇头道:“我没有看见阎五。”心中暗叹,尹天云确实疯了,区分不了虚幻与现实的差别,已不能以正常的思维去推断他的行为。前一刻他或许人畜无害,后一刻便会化身为杀戮魔王。可怕的是,这样一位疯子竟然拥有超凡脱俗的武功,几乎无法控制。

尹天云叫道:“不可能!阎五明明陪在我身边的,你怎会没有看到他?”说着抬眼左右张望,忽然纵声大叫:“阎五,你在哪里?快给我出来!你出来呀!”他双臂一振,跃上树枝高头,一边大叫着阎五的名字,一边踏树飞奔,转眼消失在山林深处。

胡笑天木立原地,耳听着尹天云的叫声渐渐远去,一种(“文。)荒谬绝伦(“人。)的感觉(“书。)油然而(“屋。)生,自己究竟招谁惹谁了,这么孤零零地被遗弃在深山野林之中。幸亏周围没有虎狼出没,不然手无寸铁的他麻烦就大了!抬头望了望天空,初步判定方位之后,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尹天云一时三刻不会回转,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只有依靠双脚走出山区。

山林中静悄悄的,寒风刮过,呜呜有声,偶有乌鸦的尖叫声回荡。胡笑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数里地,正怀疑自己是否迷路了,忽听不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他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十数棵树木倒在地上,形成好大一片空地,残留的树桩断口显示,这些树木都是被外力硬生生击断的。空地中央蹲坐着一群大汉,他们正生起火堆,给一头野猪剥皮剔骨,谈笑风生,嗓门极大。那些大汉听到脚步声响,纷纷扭头向胡笑天望来,凶光毕露。

胡笑天见他们相貌凶恶,身怀兵刃,不由暗叫糟糕,对方十有八九是山贼强盗。在这荒山野岭中,叫天不应呼地不灵,一个应对不好便有血光之灾。当下拱手说道:“各位壮士,可是山中的猎户?小生偶然听闻山中有得道的仙长,能口吐云雾,飞翔如鹤,一时心向往之,便动念进山寻仙。不料走了大半日,不仅一无所获,还迷失了道路方向。各位可否为小生指点出山的路径?”

那几名大汉哈哈大笑,“寻仙?!”“这世上居然还有读书读到傻的蠢货!”“会吐纳能腾空的就是仙人吗?你这书生好没见识!按你的说法,老子岂不是天上的星宿神将下凡?快滚快滚,休要晃来晃去惹得老子心烦!”

胡笑天道:“既然诸位不信道不信仙,那小生先告辞了。”

就在这时,一位冷眼旁观的清瘦汉子忽然张口叫道:“站住!”他面色惨白,眼眶深陷,鹰鼻如钩,给人一种阴鸷狠毒的感觉,冷冷笑道:“臭小子,既然你主动撞上门来,又何必急着走呢?”

胡笑天定睛一看,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鬼手冷庆!当日在常羊山附近,冷庆、阴山七妖等黑道枭雄追杀莫氏兄弟,企图夺取藏有玄铁秘图的铁盒,被他们一行插手破坏,冷庆当时还打了他一掌。经过一番惨烈厮杀,意图劫宝的黑道高手中仅有冷庆、蛇妖、驼妖逃脱性命,而铁盒最终落入李山手中。胡笑天手冒冷汗,故作不解道:“壮士莫不是认错人了?小生所交往的都是文人名士,似乎与壮士没有恩怨过节吧?”

冷庆狞笑道:“小子,少他妈的装糊涂。常羊山血战才过去几日,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你全忘了?幸亏老子机灵,不然那天就栽在你们手中了。”顿了一顿,大声道:“各位兄弟,就是此人的护卫和李山联手,杀了柯大贵、无戒头陀、何冲等人,夺走了魔教的藏宝图!现在罪魁祸首居然撞进我们手中,这不是天意么?”

其他恶汉蹭的跳了起来,直扑向胡笑天,“操他姥姥的,这小子刚才想蒙骗我们!”“他的手下杀了道上的弟兄,正好拿他抵命。”“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胡笑天不想触怒对方以致当场被杀,明智的放弃抵抗,装出完全不会武功的样子。那些恶汉将胡笑天按住痛扁了几拳,笑骂道:“这小子虽然不会武功,骨头倒是蛮硬的。”“冷大哥,怎么处置他?要不要给他来个开膛破肚,大卸八块?”

冷庆摇摇头,道:“这么无声无息的杀了他,太便宜他了。等到晚上定盟之时,再砍他的头,剜他的心,喝他的血,那才够痛快。”

“好主意!如此江湖盛事,不杀人祭天如何说得通?”“哈哈,这小子恰好与藏宝图有关,杀了他定能搏个好彩头。”

胡笑天听着他们胡吹海侃,很快听出了头绪。原来玄铁秘图落入莫虎风手中的消息传出,西北黑道尽皆震动,各路豪杰云集而来,隐身于长安附近,虎视眈眈,都想找机会分一杯羹。这期间便有人居中联络,相约在骊山中秘密集会,共谋宝图。因为长安城内白道高手云集,没有哪一方势力敢独自闯进城中,更别提向莫氏家主下手了,所以他们就想联合起来展开行动。冷庆拉拢了秦岭的几名大盗入伙,临时组成一路人马,为的就是在行动中多占一份功劳。

其实玄铁秘图所记载的,是关于上古时期九夷族祭坛的资料,与黄金珠宝之类的宝藏毫无关联,对于九夷族人而言意义重大,神圣之极,但对于非九夷族人来说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千年之前,因魔教爆发内乱,玄铁秘图在战乱中失踪,最终流入了江湖,并被一分为二。为了将玄铁秘图追回,魔教历代高手不知多少次搅动江湖,也不知因此杀戮了多少无辜生命。由于魔教的疯狂追寻,黑道上开始流传出关于秘图的种种传说,有的说它隐藏着魔教的宝藏,有的说它刻录着魔教的无上功法,有的说它是魔教教主的传位凭证,但魔教宝藏的传闻无疑流传最广,也最为深入人心。而魔教中人当然不会对外发布声明,澄清传闻的虚假,于是相信谣言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为了夺得这存在于虚无缥缈间的魔教宝藏,数百年来黑道高手们前赴后继,相互杀戮,几近疯狂,早已无人肯去认真追究背后的真相。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之名言是也。黑道中人整日刀头舔血,轻财物重享受,对于金钱上的渴求比普通人更为强烈。一旦听闻关于魔教宝藏的消息,简直如苍蝇追逐腐肉一般,谁也不甘心落于人后,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

放出消息,引人相争,将水搅浑,然后再乘乱谋夺玄铁秘图——这本是胡笑天亲手布的局。谁知算计来算计去,倒令自己身陷绝境,性命难保,真是天大的笑话了。胡笑天暗叹,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一方实力太弱,一旦出现变数,整个计划便漏洞百出,连补救的余地都没有。事已至此,后悔自责都是无用,想方设法脱身才是关键。但左思右想,自己所能开出的筹码与魔教宝藏相比,根本打动不了利欲熏心的冷庆等人,竟是束手无策。

众恶汉很快架起野猪烧烤,待肉烤熟后你争我抢,开怀大嚼。胡笑天从上午直至黄昏粒米未进,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眼见众恶汉吃得满嘴流油,不由直吞口水,小腹中咕咕作响。众恶汉哈哈大笑,丢了几根残留肉丝的骨头过来:“小子,赏你两根肉骨头。死到临头别做个饿死鬼,省得到了阴曹地府告俺们的状。”

胡笑天虎落平阳被犬欺,干脆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咦,你小子还有几分倔脾气!马上就要死了,爱吃不吃!”

众恶汉吃饱喝足,熄灭了篝火,将胡笑天捆绑结实,呼啸而去。他们循着指路的标记穿过林子,左曲右拐,最后进入一处环形山谷。谷中已提前燃起了十多处篝火,中央空地上搭起一座简易的木台,台前或坐或立约有一百余人,个个穷凶极恶,一看就非善类。冷庆人面甚广,他甫一现身,便有人络绎不绝的打招呼。冷庆一一点头回应,率人径直走到木台旁。

站在人群内侧的都是一方豪雄,其中一位膀大腰圆、满脸虬须的大汉指着冷庆笑道:“各位老大,这是鬼手冷庆,大伙儿不妨以后多亲近亲近。”冷庆抱拳做个团揖,淡淡道:“幸会幸会!”那些黑道大佬不冷不热的回了一礼,浑没当回事。那虬须大汉目光一转,瞧着被捆成粽子般的胡笑天,皱眉道:“冷庆,我等谋划如此隐秘之事,你绑来一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冷庆阴阴一笑,道:“难得各路豪杰聚首,这么大的场面,不见红挂彩怎么成?”那虬须大汉恍然道:“好你个鬼手,竟想出用活人血祭的点子!”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尖啸,跟着黑影闪过,数名高手自西北方联袂闯入谷中。为首之人发丝苍白,满面皱纹,左眼蒙着黑色眼罩,右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背部微驼,乃是阴山七妖的老大——驼妖。七妖之中树妖、骨妖、狼妖已死,紧随在他身后的是蛇妖、猪妖、猴妖。驼妖武功之高不容置喙,加之狠辣非常,众人都识趣的闪开一条通道,纷纷出声问好。

胡笑天嘴里泛苦,如果说冷庆只是想要他的性命,那驼妖绝对想把他挫骨扬灰,以报毁目之仇。若被驼妖发现,恐怕等不到结盟大会正式召开,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驼妖鼻孔朝天,冷冷的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进人群中,不耐烦的喝道:“高青任,怎么该来的人一个都没到?”那满脸虬须的大汉慌忙道:“驼老大,我只是负责准备场地,至于其他事项可不清楚。不过算一算时辰,他们几位也该到了。”驼妖正欲发怒,忽听一把粗豪的声音轰然响起:“驼子,几年不见,你的臭脾气一点没改啊,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驼妖眼角直跳,脸色愈加冰冷难看。

桀骜不驯的黑道群豪均面色大改,肃手而立。山谷内登时鸦雀无声,柴火燃烧时劈啪爆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只听脚步轰响,一个高七尺、满脸横肉的头陀自暗处大步走来。他身披黄色袈裟,胸前挂着一串黑沉沉的佛珠,左手提着一柄精铁铸成的月牙铲,右手抓着一个烤羊头,边走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满嘴满脸的油光。他落脚处极其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量,每一步踏出都陷地半尺,哪怕是坚硬的岩石都一样要留下脚印。

驼妖仿佛牙疼一般吐出几个字:“不杀和尚!”

不杀和尚随手抛掉啃光的羊头,用袖袍抹了抹嘴,大笑道:“驼子,听说你的眼睛被人刺瞎了一只,到底是谁干的?快介绍给我认识。我要请他喝最烈的酒,玩最好的女人!”

不杀和尚在黑道风云榜上排名第十位,是个随心所欲,杀人如麻的破戒和尚。他与阴山七妖曾经为了一件宝物大打出手,交战中各有损伤,以致于双方的关系降到冰点以下,从此互不买账。论单打独斗驼妖等人自然不如不杀和尚,但阴山七妖以七打一的话,不杀和尚就要暂避锋头了。眼下七妖中死掉了三个,实力大打折扣,不杀和尚再不用顾虑对方人多势众的优势,于是公然放话挑衅。

驼妖被死对头当众打脸,气得脸色青紫,却又发作不得。黑道的规矩是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够硬谁就是老大,阴山七妖只剩下了四人,已没资格跟不杀和尚叫板了。

不杀和尚凶名在外,各路黑道豪杰点头哈腰地打招呼道:“不杀大师,您来了!”“不杀大师,有您牵头,藏宝图唾手可得。”

不杀和尚走到近处,瞧见驼妖戴着眼罩,面沉如水,乐得哈哈大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皆在缘中。驼子啊,你做下的恶事太多,所以才有今天的报应!”

驼妖耳听不杀和尚出言讽刺,纵是泥人也有土性,忍不住怒道:“不杀和尚,你强奸民女,洗劫商户,屠杀百姓,毁灭寺庙,所犯下的恶行又哪里比我少了?你先别急着说风凉话,总有轮到你倒霉的时候,你也同样要遭到报应的。”

不杀和尚满不在乎道:“洒家乃佛门弟子,自有佛祖保佑,岂能与你同日而语?我可是每日虔诚念经一个时辰,你有吗?我既虔心向佛,死后当可赴西天极乐世界,而你十有八九要下地狱的!”

驼妖怒极而笑,森然道:“你这双手染血的破戒和尚,居然妄想投身西天极乐世界?佛祖在上,哪里容得下你这佛门逆徒。我敢打赌,你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落到第十八层地狱,永受轮回之苦!”

不杀和尚眼睛微眯,袈裟陡然鼓胀起来,冷冷道:“驼子,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诅咒洒家,莫不是活腻味了?”

驼妖凛然戒备,冷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真当驼爷是吓大的吗?”蛇妖等同仇敌忾,齐刷刷地摆开架势,对着不杀和尚怒目而视。

第二章 鬼王阎傲

眼见局面剑拔弩张,随时会爆发恶战,群豪面面相觑,想劝架又自问不够资格,急得直搓双手。这两方一旦开打,结盟大会还如何进行?大伙的发财大计尚未开始便要流产了。

就在这时,“嗷!”的一声虎啸传来,腥风大作,篝火摇曳。只见南方涌来一群彪悍迅捷的青狼,狼群之中是一头巨大的吊睛白额恶虎,虎背之上骑坐着一位手持长弓,腰围兽裙的汉子。那汉子肤色黝黑,脑后披散长发,穿着打扮颇似未开化的野人,人未至声先到:“大伙儿到齐了没有?我可是紧赶慢赶,路上没半点耽搁。”

高青任欢喜得险些流下泪来,大叫道:“王寨主,快请!”

那汉子指挥狼群守在人群外侧,自己驱使猛虎来到台前,一见不杀和尚和驼妖的斗鸡模样,失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首啊!你们若想分个你死我活,待夺到藏宝图后另找地方解决好了,届时我王万平绝不阻拦。两位意下如何?”他亦是西北黑道有名的强人,率领数百悍匪结寨秦岭,除了有一手独步武林的神射功夫,还擅长驭兽之法,江湖资历老道,与不杀和尚甚有交情。

不杀和尚悻悻地瞪了驼妖两眼,率先收起功力,咧嘴笑道:“老王啊,你的寨子中可存有熊掌?待此间事了,我少不得再去领教你烹煮熊掌的手艺。”王万平道:“熊掌没有,虎鞭有两条,你有兴趣吗?”不杀和尚伸手摸了摸锃亮的脑门,淫笑道:“吃什么补什么,这种好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王万平摇头叹道:“不杀兄,你既然不遵守清规戒律,何不干脆脱下袈裟还俗?跟着一个和尚喝酒吃肉玩女人,佛祖会降罪于我的。”不杀和尚正色道:“罪过罪过!我虽然破戒,但求佛之心一如当年,王兄弟莫要再提‘还俗’二字。”

“不杀和尚,你此时与还俗有何分别吗?”随着一把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嗖嗖嗖四条人影落到谷中。当先一人做文士打扮,面如冠玉,双目狭长,鬓角微微染霜,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如鹤立鸡群,风度翩翩。第二位是一位红衣红裤的中年熟妇,面若桃花,身材高挑,前凸后翘,腰间缠绕着一根黑色皮鞭,落地未稳便乱抛媚眼,春色撩人。第三位是一个束发戴冠的青衣道士,左耳残缺,面上有疤,神情冷酷,身背一柄鱼鳞宝剑,带着一股沉郁浓烈的杀气,令人不敢逼视。最末一位全身黑袍笼罩,仅仅露出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睛,手腕上分别盘踞着两条绿色毒蛇。在他落足之处,周围三丈之内空无一人。

胡笑天眼看高手越聚越多,一颗心直沉入万丈深渊。环眼四周,没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堪称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要说他此刻武功尽失,就是他功力能瞬间复原,也断无可能逃得性命。

不杀和尚贪婪的盯了一眼那红衣熟妇伟岸的胸部,咕咚咽下一口唾沫,粗声道:“红娘子,你莫要撩拨洒家,须知我的降魔杵无坚不摧,小心杀得你哭爹喊娘的求饶!”

那红衣熟妇抛了个媚眼,轻笑道:“这世上的男子总爱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神勇,其实十个有九个都是银样蜡枪头,和尚你也不会例外吧?”说着有意无意靠向那中年文士,露出亲密的神态。

不杀和尚神情一僵,呸的吐了口唾沫,道:“晦气,又让你这酸溜溜的假书生抢了先!”

那中年文士淡然一笑:“我是假书生,你是假和尚,大家彼此彼此。”说着扫了一眼谷中群雄,举扇啪的一击掌心,正色道:“时辰已到,该来的都来了。各位夤夜来此的目的不用赘言,咱们要先订出个章程,才好动手夺宝。我贾纯不才,先暂时代为主持一下,等大伙推举出主事之人后,再商讨行动计划和如何分配利益。”他别号“绝情书生”,是北方黑道的顶尖高手之一,武功虽略弱于不杀和尚,但他心机深沉,满腹坏水,害人毒计层出不穷,比起不杀和尚更让人忌惮。

那红衣熟妇覃红英绰号红娘子,原是青楼名妓,机缘巧合下练就一身阴毒武功,擅使软鞭和迷药暗器,是典型的蛇蝎美人,最爱将男人勾引上床后虐杀。那青衣道士任楚云原是全真道派的弟子,因心爱的女子受辱,一怒拔剑,连杀同门师兄五人后叛出山门,乃是黑道上公认的最强剑手之一,以好杀无情著称于世。那黑袍人是万毒洞的少主霍枫,擅长驱使毒虫毒蛇,一身毒功出神入化,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黑道煞星。这三人在西北道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阴山七妖是同一级数的人物。

覃红英娇笑道:“藏宝图落在莫氏家主手中,仅凭蛮力如何能夺到?这其中少不了通盘谋划,仔细布局,每一步都不能出现差错。论权谋,论心计,论见识,我们之中有超过贾老大的吗?反正我推举贾老大出任盟主,统一指挥号令道上的弟兄们。”

不杀和尚当即反对道:“红娘子,你和贾书生是什么关系?居然这么向着他?大伙儿聚在一起干的是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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