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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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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今早告别的刘国卿,邹绳祖身上总是有著些小矛盾,让人深思探究,刘国卿则是时时刻刻得体大方,整个人展现给人的,如同翻了内兜的缎面袄子,好看,还一目了然,让人放心,不会怀疑里面是否藏著根针。
  但我也知道,有时候看著简单的,往往更复杂。 
  他从书里抽出单子递给我,我接过看了看,没什麽疑虑了,便当著他的面掏出打火机,把单子点著,看著火苗逐渐吞噬了纸页,雪白的边角被烧灼成焦黑,然後扔进烟灰缸里,看它做最後挣扎,直到变成一片灰烬。
  有那麽一段时间,我们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了灰烬上,直到正点时锺响起,我看了眼墙角落地式的西洋锺,然後挪过视线。
  邹绳祖回过神来,冲我笑道:“这次有劳署长了。”
  “咱一码是一码,钱货两讫,”我端起架子,反正债单没了,这种时候,我是官他是民,饶他手眼通天,也整不垮老子,“邹老板,上次您多给的那批料子,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料子钱,您得收下。”
  料子钱我没带,我就是撂下话,等回去再差人送来。
  他却笑了,眯起眼睛,竟显得有些许懒散,身体後撤,靠向椅背,姿态放松道:“原来依署长竟为了区区小事亲自登门,邹某深感不安那。”
  “话不是这麽说,”我反感地一皱眉,“邹老板,这钱请您务必收下。”
  “我若说不呢?”
  我一愣,然後气乐了,怎麽著,商人不重利,改大放送了?
  他看出我在想什麽,略略收敛了神色:“署长,我自有我的道理,您且安心收下,就当是感念当年依老先生的旧恩。”
  我更愣了,思维有些跟不上趟,待片刻後反应过来,竟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依老先生──我阿玛──我爸他──”
  “区区几匹布料,如何能还清恩情,还请依署长卖邹某个面子,便不要再讨价还价了吧。”
  他说得极是恳切,我脑子乱糟糟的,完全被他牵了鼻子走,到後来怎麽告辞的都不知道。
  我本不耻他贩卖鸦片、祸害百姓的行径,如今又怎的和我阿玛扯上了关系?
  而如今阿玛已仙逝多年,这事除了邹绳祖,怕是再也无人知晓了。
  沈吟良久,在心底默念著三个字。
  邹……绳……祖……
  头昏脑胀的到了家,依宁总算是肯赏脸出屋了,在客厅和猫崽子抢皮球玩,她见了我还有些怕,支支吾吾不肯叫我,我只想安静的休息休息,遂揉了揉她的头顶,便向卧室走,连晚饭也没有吃,又想起给她的水果糖还在茶室桌子上,不知道被收哪了,赶明儿再给她买一包。
  刚换了衣服,太太轻声摸索了进来,见我在换衣服,便抬手替我整了整,边说道:“小妹来信了。”
  “真的?”眼睛一亮,疲惫顿时烟消云散,“信呢?”
  太太从怀里掏出信来,被我一把夺过,打开信纸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长吁口气,抬眼看到太太唇角含笑,涂的唇脂红豔豔的,像颗红樱桃,配著电蓝百花云立领旗袍,头发烫了卷,拢在脑後,领口的盘扣是琵琶扣,亦是大红色,衬得太太甚是妩媚豔丽。
  只是耳朵上空空荡荡,没配耳环,问了她,也只道没合适的,我记在心上,心想有时间给她物色一个,紧接著又把话题转到信上。
  太太一直在抿嘴笑,看她这样便知她看过了,却仍忍不住兴奋道:“依诺说中秋那天上午就回来了!”
  太太眼角一挑,嗔道:“瞧你乐的,不去照照镜子,眼睛下面都青了,像被谁打了一眼炮似的,看你还熬不熬夜,小妹若见了,还不得心疼死?到时候又埋怨我没照顾好你!”
  我搓了把脸,去遏制不住心花怒放。
  小妹自十六岁便独自在欧洲游学,学画西洋画,算起来将近五年没回国了,虽时常往家里寄信,也寄过照片,但怎麽著也比不过见真人,如今她已21岁了,不知道长成什麽样了。
  依诺要回来的消息要我心情大好,也精神了,胃口大开,吃了饭,又去看了依航,告诉他小妹要回来了,他蔫蔫的无甚激动,但这也无损我的好心情。
  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要说近乡情怯,我虽身在家乡,却也难免情怯,毕竟五年不见,不知道小妹见了我,会不会觉著我老了。
  胡思乱想至天明方才浅浅睡去,导致第二天到了警署更加精力不济。
  而今天,又是迎接新任文书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依童鞋就是个女控+妹控= =。。。

☆、第十六章

  介於这个文书来历不简单,虽说上次让我扑了个空,没做脸,但也不能像对待邹绳祖那样小心眼儿,脑袋再疼也得撑著,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去欢迎。
  但凡事总有些差错,不过溜开去了趟厕所的功夫,次长成田便寻了过来,催我去办公室,说是文书已经就职,在等著见我了。
  妈的,老子一定和这个什麽破文书八字不合!
  咬牙切齿上了楼,进了办公室发现没人,回头用眼神询问成田,这日本鬼子他妈的告诉我,人在下面和今日特地来向他贺喜的高官们寒暄,马上就上来。
  凡事要打好提前量……这他妈是我教我儿子的道理,什麽时候轮得到你个小鬼子教爷了!那文书他妈的是什麽大人物,让老子尿都尿不痛快!
  可我又不能真像对儿子似的对成田,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我有话语权,於是老子再憋屈也得往肚子里咽,不过打定了主意,决不让那个什麽文书痛快就是了!
  成田对我的愤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无视,站在屋内的角落,旁边就是椅子,却不坐。他们的上下级关系十分严苛,在我看来,不亚於君主制时期的中国。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人与人的关系,恐怕要比单纯的上下级更复杂。
  文书一职,从地位上来说,与署长并列,有点类似於中共党建立的那种,军事长官和政委的关系,换言之,我是军事长官,文书就是政委。
  这职位是新加的,以前没有,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反正有绝对选择权的是次长,又不是我。
  等了将近五分锺,文书还困在楼下,今天来的高官也多,中国人日本人的官自不必多说,好些个外国领事馆的人也都纷纷出面恭贺了,真不知道一个文书的就任和他们有鸡毛关系。
  干等著也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脑袋疼,身上乏,特想睡觉,干脆心一横,两腿交叠著撂桌子上,身子折的幅度有点大,放下腿把椅子往後挪了挪,再像先前那样如法炮制,抓过帽子扣脸上,舒服多了。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看到了成田不时一抽眼角,对我的土匪做派很是不满,却又没有立场开口,这让我心情大好。
  老子就土匪了,老子就流氓了,怎麽著吧!
  突然想起在德国军校的时候,和我同寝室,但是小一届的德国学弟有一次打完架回来,找我出去唠嗑,我以为他是要谈当今局势,再不济谈人生如梦,谁知道这小子塞给我一根烟,逼著我陪他抽,抽烟被发现是要记过的,结果他骂老子娘们儿!於是我把他剩的半盒烟都抢过来了,抽的那叫一个痛快!
  他当时瞅著我吞云吐雾,嘿嘿直乐,我就说你跟个流氓似的。
  然後他说了一句特有哲理的话,我奉为圭臬。
  “军官就是打著正义旗号的土匪,士兵就是被正义驱使的流氓。”
  这句话解释了多年来为啥老子土匪流氓习气越来越重的根本原因,真理啊真理。
  後来我毕业就回了国,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他有犹太血统,听说最近犹太人好像过得都不是很好。我给他写过信,发过电报,告诉他要是过得不行,就来中国,去哪个租界躲一躲,好歹不愁生计。
  但音信均石沉大海。
  说起来,我们也就是半盒烟和一句话的交情。但是说出了真理的人,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和他交朋友的。
  胡思乱想中就迷迷糊糊假寐了过去,做了乱七八糟的梦,但都不是啥美梦。
  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帽子滑了下来,身上暖哄哄的,鼻尖缭绕着清冽如冰泉的味道,低头见原来是不知谁给我盖了件厚大衣。慢慢坐正姿势,迷迷瞪瞪没缓过味儿来。成田已不见了,倒是角落多出个坐在椅子上、穿了军装的人,正在看报纸。
  听见动静,他一抬眼,笑道:“醒了?”
  “你怎麽来了?”我随口问道,把大衣裹得更严实,後来察觉不对,大脑像多年未经修葺的木门,一推就嘎吱嘎吱的响。
  刘国卿在警署,还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他要报警也报不到我这来,下面那麽多人呢。要是有事相求,大可以去我家找我。
  於是我问他:“你就是新来的文书?”
  他和和气气地笑:“正是,”说著还开起了玩笑,“我应该叫你什麽?依署长吗?”
  我打量他穿军装的样子,意外地很显身材,衬得整个人像竹子似的挺拔。我一直在北方,没见过竹子,只在画里见过,现在刘国卿给我的感觉就是画里竹子的模样。 
  这可咋办,我苦恼起来,本来要给那个和老子八字不合的破文书一个下马威的,开场词都想好了,万般变数也都有了应对,结果刘国卿一露脸,单单一句“正是”,就把所有的计划都给打破了。
  合著最後我攒了满身力气要出拳,结果打出不去,到给自己憋成了内伤。
  我只能瞪著他:“成田呢?被你打发走了?”
  “哦,你说次长?”他看上去像是得了些趣味,“我看你睡得熟,就没让他叫你,他就走了。”
  “那之前我们见了那麽多次面,你咋就不想著告我,你就是新文书?”
  他又是笑,不过有点无奈:“我又不知道你就是署长,你也没说过,最多也就推测出你在警署上班,我总不能扒著你勾著勾著问吧。”
  他说的倒是在理,既然文书是他的话,我就能放下戒备了。
  但我不希望他就是文书。至於原因,别问我。我只是单纯的希望我俩是一个道儿上的。
  下了班我问他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其实本来今晚还有一场欢迎舞会,但在刘国卿的坚决推辞下取消了。
  他说刚有个撂脚的房子,里面还有些小摆件要收拾,就先不去了。
  我本来想说我去给你搭把手,但转念一想,表现得太亲热了,反常即为妖,遂作罢。
  但还是那个心思,谁是文书,我也不希望他是。 
  我就这一个心思,没别的了。真的。 
  

☆、第十七章

  这心里是一阵儿欢喜,又一阵儿空落落的,惦记的都是刘国卿,哦,现在应该叫刘文书了。
  在不知觉的时刻,原来他已经能影响我这样深,可能他的身上有好些个性情是我没有的,都说越没有什麽就越渴望什麽。不过,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进了家门,客厅里是柳叔守著门,他年纪大了,又是老管家,一般这种事都是下面人去做的,孩子太太也都不在,想来是在路上,没准儿衣服做好了,在试衣服。
  柳叔耳朵也背了,没听著我进来的动静,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卷著烟卷儿。
  他眼神儿不好使,卷了好几次都没卷成。我看了下四周,佟青竹也不在,便断定是在试衣服,遂走过去,坐在柳叔身边,抬手给他卷好,递到他嘴边,看他用唾沫粘好了烟嘴儿,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
  他瞅了我一眼,因著我当他是长辈,他便只是往前挪了挪,没靠上沙发背,算是意思性的礼节。点了烟连吸了两口,登时客厅烟雾缭绕。
  柳叔爱抽旱烟,味道烈,我给过他一盒现在的烟,他嫌没滋味儿,就一直自己买烟草,卷烟卷儿。
  我一闻这味,就知道他还是抽的最普通的那种,那种大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底层人抽的,呛人,对肺不好,於是老话重提:“柳叔,跟你说多少遍了,要烟草,就去仓库拿,专门儿给您预备的,都是好烟草,偏你还大老远买这不咋地的。”
  柳叔三口两口抽完,剩下点沫子扔进水晶烟灰缸里,这烟灰缸忘了是谁给的了,太太可喜欢,宝贝得不行不行的,天天在缸底儿叫人接上水铺著,遇著火星,刺啦冒白烟,又不会在烟灰缸上留下灰秃秃的烟灰。
  要我说,碰上感兴趣的东西,再大的困难都能想出法子来。
  柳叔心满意足地吁口气:“大少爷,我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抽一口没一口,就别拘著我啦。”
  他这话说的让我也不好受,他是看著我长大的,我也是看著他变老的,可满肚子只能搜刮出几句吉利话:“您说这话干啥!等依诚长大娶亲了,还等着给您磕头呢!”
  他眯著眼睛笑了下:“能看到您成家立业,长得这么好,柳叔就心满意足了。以后到了下头,也能跟你阿玛交代了。”
  话题越聊越沈重,刚想转移话题,突然想到柳叔一直是贴身伺候我爸的,没准我爸和邹绳祖的过往他能了解一些,便试探道:“柳叔,您晓得邹绳祖邹老板麽?”
  他的手微微颤动一下,然後又从茶几下头翻出一张卷烟纸来,磕出烟草,撒均匀了,我急忙搭手给他卷好,点上火,看他抽得比上一根还急一些,心里便有了计较。
  良久,柳叔出声道:“晓得,顺吉丝房的大老板,怎会不晓得。”
  我点点头,没继续问下去。他必定是知道些什麽的,但是显然他不想多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我也不想逼著他。再说,便是邹绳祖和我爸有关系,也是他和我爸的关系,和我没什麽关系。
  这样一想,心情霎时轻松许多,又给他卷了一根烟,复起身要上楼,边笑道:“这家伙,人都不见了,我上去瞅瞅去。”
  “大少爷,你还没吃饭吧,吃完再去。”
  “没事,我也不太饿,一会儿再吃。”
  “大少爷!”柳树忽然急了,颤颤巍巍要跑过来,我看他歪歪斜斜要跌倒的样子,急忙上前扶住他,还没等我数落,就听他道:“大少爷,您再坐坐,我去叫人备饭。”
  看他慌张的样子,不由满腹狐疑。柳叔是大管家,何曾这般惊慌失措过?更不提拦著我不让我上去。
  越这般想越不对劲儿,哄著柳叔去叫人盛饭,一边往上走,柳叔居然伸手要拽住我,我也急了,推开他就往上头去。
  “大少爷!”
  他声音凄厉,听著像是狱中受刑的人发出的惨叫,心底微颤,不过没有回头,先去了卧房,太太不在,出来後站在二楼走廊里,听见依航的房间窸窸窣窣的,间或还有瓷盘相撞的声音。
  我沉著脸一步步走过去,抬腿一脚把门踹开!
  房里一片死寂,依航还如往日般拥著棉被靠坐在床上,神色空洞,眼睛放空,飘飘然不知再看向哪里,脸上挂著不知所谓的微笑,整个人瞅著迷了迷瞪的,像飘在云彩上似的,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太太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旁边伺候著翠珠,翠竹靠在柜子上,一双眼睛不安地瞅我。
  太太抬手掖了掖鬓发,抬眼笑道:“今儿个回来可早啊。”
  我面沉如水,阴沉地扫视了一圈,听她这样说,便回道:“不早,和往日一样。”
  太太有些尴尬,起身携著我的手:“走,下去吃饭。孩子们玩疯了,还没回来,我让人去找了。”
  我没挪步,眼睛定在窗户上。
  因为依航畏寒,那扇窗户从来都是封著的,今天却豁然洞开。
  太太也有些紧张,声音都发尖:“这见天儿的捂著,得通通风,不然都病了!”
  慢慢推开太太的手,声音沉得快要拧出水来:“病了?”说著缓缓走到依航跟前儿,他像盲了眼,我都到他跟前儿了都没反应,神志恍惚,只顾著傻笑,一股子心满意足,如梦如幻,看得我心口发紧,“我看这一通风,病得更不清了!”
  视线凌厉的像一把未离弦的箭,弓弦饱满,危险而阴鸷。
  转向不动位置的翠珠,看她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底,终於爆发,一把把她掀翻:“滚!”
  她用身体拼命挡著的那一套烧鸦片的工具,纹路细密,上面绘图栩栩如生,真是个好东西!
  我气得一脚把依航踹到墙角!看他无知无觉,对外部世界都失去了感知,心下阵阵发凉。
  猛地转头对上太太无措的脸,妆容精致,配上这样的神态,我见犹怜。
  但老子恨不得掐死她!
  依航再不成器,那也是我弟弟!我也是盼著他好的!我要他戒烟膏,还想著是有成果了,在咱家这些天一次瘾头都没犯过,敢情是天天专门有人伺候著!
  心肝带著脑仁抽疼,我指著太太,指尖颤抖,对不准地方,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老爷……”
  我点点头。心疼,鼻尖却泛酸。
  “老爷,我这、我这也是没法子……这戒烟,哪是说戒就戒的呀!”
  没法子、没法子!都告我没法子!都他妈的不能给老子争口气!
  “老爷!你别──”
  我点点头,身体站不稳,直晃悠,绕过太太扶过来的手臂,撑著桌子,又点点头。
  “好啊,真好啊……”
  “老爷,您消消火!依舸……”
  “都他妈的,干得好啊……”
  反手一把将烧烟泡的器具扫到地上,呯呯砰砰碎了一地瓷碴子!
  “都合起伙儿来把老子当傻子骗!你们一个个儿的,都他妈长能耐了!!”
  柳叔骗我,太太骗我,弟弟也骗我!我可是真心想他好的啊……
  眼前房间晃晃悠悠的,慢慢踱出门,楼梯也晃晃悠悠,踱下楼梯,还剩几步的时候,看见柳叔也要扶我。
  我甩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反正就是不想再呆在这栋房子里了。
  柳叔和太太,还有几个下人过来,每个人的嘴巴都在一张一合,我却什麽声音都听不到。
  “都他妈的给老子滚!!”
  

☆、第十八章

  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夜色黑漆漆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依航做梦似的神情。
  心口被无形的手揪得紧紧的,我恨他不争气,但到底是不希望他被鸦片掏空身体的,只是满洲国抽鸦片合法,便不像外面,北平、天津卫,甚至是沦陷区的上海那样,有单独的戒烟医院。
  正想着能不能把依航送出东北,转个街角,抬眼看去,一趟街都是小饭馆,灯火瓦亮,但没什么人,尤其现在快冬天,更没了夏天时,老板娘们搬凳子坐马扎,靠在门框上一边招揽客人一边嗑瓜子儿和对面的老板娘唠嗑的情景了,很是安静。
  这类小饭馆大都是面向车夫、工人的,现在这个时辰这两群人都还没收工,所以便显得冷清,真正热闹起来要在十点、十一点以後。
  我来过这里,可没停留过。细小的蜜虫围著光亮飞来飞去,灯罩常年不擦,污漆抹黑,地上都是可见的痰渍,时间长的变得黑乎乎的,和土地融为一体,有的新吐的,便是粘糊糊一团。
  举步想走进去,但还是没过了心里竖起的洁癖坎儿,虽然肚子饿了,却还是打算多走几步,去往日吃惯的馆子解决晚餐。
  要了个酸菜白肉,就著一碗高粱米,扒拉几口,又没了食欲。
  今晚儿家里好像有排骨。
  这样一想,眼前还算不错的菜色更失去了吸引力。
  我想回家去,可是才出来不久,回去太怂了,心中不免郁郁,向店家要了高粱酒,有一搭没一搭啜著,但怎麽喝都不是滋味儿。
  我可能把太太吓到了。当时太激动了,现下冷静下来想想,太太也是无奈,尤其马上中秋了,谁不想过个团圆节?依航一犯烟瘾就六亲不认,我整天整天的在警署里待著,受苦受累的还是太太和柳叔。
  不知道孩子们回家了没有。依宁肯定想爸爸了。
  想到闺女心就软了,更想到太太要照顾三个孩子,心就更软了。
  说句不中听的,依航毕竟是我弟弟,太太下嫁於我,我又是个对女人不中用的──我想她多多少少能察觉出来一些──她也委屈,但从未说过,都是念著我的好,这份情谊,是个爷们儿就得记着。
  我敬太太是姐姐,但女人,还是希望有丈夫依靠着,而不是弟弟。
  想开了心里就舒坦了些,依航的事儿只能怪他自己,和太太、柳叔没关系,我不应该向他们发火,回去一定要向他俩道歉。
  虽说一爷们儿向女人道歉,听著挺抹不开面儿,但大丈夫敢作敢当,错了就要认,向太太道歉,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丢脸。
  酒是越喝越清醒,结了账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近些天儿温度骤降,我进家门就把大衣脱了,出来的时候没拿,只穿著一身军装,冷不说,一军官大半夜街头巷尾的溜达,也是影响不好。
  不过今晚肯定是不能回家了,即使我打定主意道歉,那也得等到明天,这样才算能保全面子。脸面不能吃不能喝,但这东西是绝不可缺失的,在一定程度上,它就是具象化的尊严,我得维持我这一家之主的颜面。
  又去茶馆喝了半宿茶,听长衫儒士们对着当今局势高谈阔论。再晚些,客人一个个都回家了,耗到后半夜,就剩了我一个人。茶水早就冲淡了,最後店家掌柜上来,点头哈腰赔笑著把老子送出了门。
  站在街道上,向前看看,又向后看看,都闭店了。没了光亮,只有接近满月的月亮给我照明前路。
  彻底没地儿去了。
  我有些抑郁,想着要不住旅馆?可一个军官大半夜不回家住旅馆,听着就不像干好事。不过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这样想着,一摸兜,却发现兜里就剩下几个分的钢币。
  妈的,钱不够了。
  站大街上冻得哆哆嗦嗦,上下两排牙直打架,恨自己花钱没个计较,大冷天的,总不能睡大街上吧?
  家里肯定派人来找我了,我之前是特地绕过他们的路线,走得远了点儿,现在有些后悔,被找到了怎么说回家去也说得过去,哪能落到现在这般田地,有家不能回。
  大半夜,唯一还开著的,就只有那风花雪月一条街了。那地方,打死我也不能去。
  糊里糊涂走着走着,绕到了警署门口。心念一动,这倒是个好地方,办公室里有沙发,在那窝一晚上,明早早些起来,别被别人发现就成了!
  想罢蹑手蹑脚走了进去,门口的打更老头正昏昏欲睡,我好歹也是受过反侦察训练的兵,对付个老头还不容易?顺利潜伏进去,里面一片黑暗,不过我在这工作好几年了,每楼多少级台阶早就烂熟于心,最终顺利摸到办公室门口。
  掏出钥匙开门,心里满是胜利的欢呼!钥匙插锁里,却发现不对劲儿。
  门根本没锁!
  瞬间升起警备,摸到腰间别著的枪,里面没上子弹,因为平时基本用不上,只是个摆设,又怕孩子们乱碰走火,便从没上过子弹。
  不过吓唬吓唬人,撑撑场面是足够了。
  侧耳听听里面动静,深吸口气,先是悄悄扭开了个门缝,看了看里面的情形,却是什么都看不清,仅有一点点月光照著屋子。
  我握紧枪,压低身子,然后猛地闯进去! 
  “谁 ?!”
  这句不是我说的,是屋里人说的。
  我一愣,那人已经逼近,不得已慢慢直起身,说道:“是我。”
  “依舸?”
  他走近,藉著月光能看清他的轮廓。他手里也握著枪,听到我的声音,显然松了口气,把枪别回腰间。
  “这么晚你来干什麽?”
  “这话该我问你吧,”我扬起下巴,“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倒是你,你在这干什麽?文书的办公室在对面。”
  刘国卿好像有些羞赧,屋子里太暗,看不清,不知道脸红了没有:“我在找警署人员名单。”
  我们都没说开灯,开了灯目标太大,容易惊动。
  我舒了口气:“名单啊,成田没给你?”
  “给了,”他说,“我弄丢了,想到你这里可能还有,就过来找找。”
  “大半夜的,你也不怕被当成贼,”我翻个白眼,“办公室的门锁是你撬的?”一边说一边走向摆满了文件的书柜,命令道,“打开手电筒。”
  他来抹黑找东西,脑子里长泡才会不带手电筒,想必是听到我在门外的声音,便关上了。
  不过他耳朵倒是灵敏,我的脚步声已经放到最轻了,他还能听见。
  一缕光线射过来,他向前走了两步。
  我看向光源,他站在光源后面,反倒和黑暗融为一体,人都不见了。
  我接着道:“偏生你着急,丢了明天再拿一份不就得了,还要半夜来撬锁。”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接过我翻出的名单,接着光看了两眼,然后收进口袋里,抬头对我道:“谢谢。”说着又问,“不过你这么晚来警署……有什么事么?”
  “啊,跟家里吵架了,”想了想,说了最折中的理由,“无家可归,就来办公室睡沙发了。”
  刘国卿愣了愣:“那你……”
  心念一动,眼珠子转向他,玩笑似的道:“要么你收留我一晚?”
  

☆、第十九章

  日本给刘国卿配的住处就在春日町和浪速通的交叉口,离警署就七、八分钟的路,对面是满洲医科大学。
  房子是一栋小型的二层小楼,欧式建筑,外观不起眼,红砖黑瓦,墙壁斑驳,看上去有点古老,围墙上布满了爬山虎,离远看绿油油的一大片。想必从前住著外国领事馆的人──又可能是洋商,开战后就带上家当跑了,然后房子被日本征收。
  给了他这麽块地方,足可见日本人和他关系十分之好,很看重他。这房子虽不及我家房子楼层多,占地大,但我可是一大家子人,想他一个人独居,还是这般好的地理位置──算得上商业区的中心,离警署还近,两下相比,还是他更受重视。
  这种人很有手段,他该不会有日本血统吧?
  想归想,这话没有问出口。现在的形势很微妙,一句话说错便万劫不复。如履薄冰不叫胆小,叫谨慎。
  更让我吃惊的是刘国卿家一个下人都没有,桌子上还有些剩饭剩菜没有处理。按理说,他到了奉天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房子也要提前找人打理,同时雇上几个下人,就算不用贴身服侍,也要搞搞家里卫生吧。
  他顺著我的目光看向餐桌,拿出更换的棉拖鞋示意我换上,自己却只穿著袜子,把盛著饭菜的碗盘端到厨房,一边道:“我这就我一个人,刚到这,也没人来,所以什麽都是一人份,你别介意。”
  看他开了厨房灯,跟著他的脚步凑上去。他在洗碗,水流声掩盖了他的声音:“你先去客厅坐坐──要不要吃橘子?还有梨?”
  刘国卿洗碗筷的架势很熟练,显然是常做的,这更是让我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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