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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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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这是好事,你们挑的怎麽样了?”说著抖起适才依宁攥在手里的布,弹她脑门儿,“宁宁还要粉的?那边有银白绣梅花的,喜不喜欢?”
  依宁一个劲儿的点头:“都喜欢。”
  我哈哈大笑,捡了几件,又放下,忽听太太道:“对了,我听下人说,丝房多送了两匹,真丝面夹绒的,说是他们老板指名给你的。”
  我一怔:“那都是上好、顶贵的料子,你就接了?”
  太太道:“我也是不知咋办了,想你回来,问问你。”
  说著唤人抱著两匹布出来,真丝夹绒倒在其次,只是这两匹,清一色的绛紫。
  太太还在絮叨:“要我看这真是好的,那丝面摸著,绣个啥都容易。”
  我说道:“喜欢买下就是了,何必受人家恩惠。”
  太太欲言又止:“我这不是……”
  我抱起依宁,对太太笑道:“那三万块你不用记挂,我都办妥当了。你乐意买什麽,有什麽喜欢的,就买去!让人赶紧把这两匹料子钱送过去,若是喜欢这种料儿的,就再买几匹回来,还有好些个色儿呢!”
  太太道:“就依你说的,”说著叫人去账房拿了钱,又转头笑我,“人家大老板可是指名给你的,但要我说,你还是穿青色好看。”
  我乐了:“可有人说我穿那个色儿──”说著指向那批绛紫布料,“好看。”
  太太作势唾了一口:“真没眼色,咱家先生顶天立地,那个娘们儿色儿,哪里好看!”
  “反正我的衣服都是你吩咐做的,选什麽颜色也是你说了算,”我调笑道,转过话锋,“挑得怎麽样了?”
  “依诚还是黑的,臭小子天天往外跑,滚得一身泥,别的色儿,那泥洗都洗不掉。”
  我点头看向依诚,听他不满道:“妈,我天天上学,哪来时间滚一身泥!”
  老子一拍他後脑勺,老实了。
  又说过依航的,我瞅瞅一直默不作声捧大衣的佟青竹,问道:“你可有喜欢的?”
  佟青竹道:“老爷太太赐什麽是什麽,少爷小姐喜欢的拿过了,剩下的赏给青竹和姐姐,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笑著对太太道:“倒是个懂事儿的,我稀罕。”
  太太也笑,我翻了翻料子,看到压在底下的有两匹绿的,一匹翠绿,一匹苍绿,拿出来往佟青竹身上比比。
  佟青竹洗干净了,长得极是讨喜,乌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机灵,头发油黑,眉毛浓,嘴唇也较厚实。都说眉浓唇厚的人重感情,看他应该是这样的。
  我说道:“正应了你们的名儿了,这两匹给你和你姐姐。”
  他又要跪下,被我拽起来,听他连连道:“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又聊了会儿,上楼去,唤过柳叔,问他拜帖的事,却道还没回音。
  我想,要是明天还没回,老子就直接把人放了,管你天王老子的面子!
  管天王老子的面子终究没管得了,第二日下了班,便有家里的人在警察署门外候著,双手递过请帖,说道:“今早罗公馆回信儿了,柳叔见您好像很急,便吩咐小的来这等您。”
  上了车直奔罗公馆,一路上合计怎麽能顾全两家面子,又能不伤和气,还得把人平安弄出来,一合计脑袋就疼。
  开车的司机见我按额角,问道:“先生,您没事儿吧?”
  我挥挥手让他专心开车。怎麽能没事儿,事儿多了去了!
  罗公馆坐落在小河沿,小河沿属近郊,人少,环境幽静,是一佳处,很符合罗老爷子的养生之道。
  车顺著春日町下千代田通,到头向东走,行驶了不短的时间,方看到罗公馆气派的楼房。
  下了车,我让人去按了门铃,待有人出来开门,便让跟班儿回车里等著。
  等门开了,屋里又出来个人,定眼一瞧,正是罗大公子。宽正的国字脸,粗重的眉毛,看上去极是英武,穿著衬衫西裤,很随意的打扮,甚至袖子还挽著,完全没有迎客的尊敬。
  罗琦兆热情地迎上来,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拽过我的手臂就往屋里拖,边嬉笑道:“难得你主动找我,依航被你勒令不能出门,这账还没找你清算呢!”
  我想甩开他的手,却挣不开,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好勉强笑道:“依航太混,我得管教管教。”
  “得、得,你管教你弟弟,别管教我就行,哈哈!”
  进了客厅,罗琦兆叫人看茶,趁这功夫大略扫了罗公馆几眼,硕大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灯光明亮柔和,简直能和大和旅馆的那盏相比。舒适的皮沙发,脚下深灰色的地毯是舶来品,上面绘著凤尾草,可谓有价无市,实在是豪举。墙上挂著裱起来的字画,我不太懂书法国画,但看著觉著挺赏心悦目。
  见我全神贯注地看著字画,罗琦兆笑著坐在右边的小沙发里,交叠起双腿,後背靠著沙发背,可能觉著领子太紧,伸手拉开领口,一股子桀骜不羁,指著那字画道:“字是我写的,画是家父作的,您觉得咋样?”
  “我不懂这些,”实话实说,“我就是一兵痞子,除了打打杀杀,啥也不会。”
  听了这话,他撂下腿,倾过身,故作姿态道:“署长这麽说可真是折煞琦兆了,打仗也有打仗的学问,否则怎成<孙子>一书?署长过谦、过谦,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色:sai(三声) 就是“颜色”的意思((好像都知道吧。。。@@ 
稀罕:喜欢
不要冷落我们的依署长呀^^

☆、第十二章

  我也跟著应和地笑两声,看罗大公子毫不避讳地捏起一块茶点放进嘴里,咬下去,一身的沫子,偏他也不在意,随手掸了掸,扬声叫道:“茶呢?!泡个茶这麽费劲!让贵客久等!”说著对我道’,“署长,我们小门小户,下人都不是很懂规矩,望您海涵。”
  他们小门小户,那奉天城就没大门大户了。
  牙根儿直泛酸,陪笑道:“罗公子莫要笑话依舸了,罗家在奉天城举足轻重,您这麽说,不是寒颤依舸麽?”
  “话不能这麽说,”他一挥手,直接截住下人要放在茶几上的茶,拿著茶盖撇茶沫子,垂目道,“依署长多威风啊,上次眼皮子都不眨,就把那麽大的店给砸了,砸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啥都没剩下,现在想起来,琦兆还心有余悸,晚上做噩梦呢。”
  我脸绿了,被他挤兑的,那次我也损失惨重,赔店家钱赔的,都要去当铺当裤子了,现下却只能挑著不疼不痒的话来说:“原来罗公子还记挂著上次的事,那是舍弟不懂事,依舸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若有得罪罗公子的地方,也还请您海涵则个呀!”
  话是不疼不痒,但挠到了罗琦兆的心窝子里,他哼也不哼,只是说道:“依署长向来瞧不上我们这帮没正经差事的,怎的今天肯屈尊降贵,光临寒舍?”
  老子憋一肚子火,硬著头皮道:“您这话说的,罗家在商界所向披靡,罗公子更是为人称道的商业奇才,怎的是没正经差事?真要说没正经事的,还是咱家那个不省心的。”
  他挑起眉毛,没再说话。
  我接著道:“不过今儿特地来拜访您,却是依舸有事相询。”
  罗琦兆从鼻孔里哼出声,意道“果然如此”。
  “不知孟菊生孟老板──”才说到这,就看他两道眉毛竖起来了,但话已至此,只有说下去,“不知孟老板究竟缘何进了监狱?”
  罗琦兆倚在沙发背上,不紧不慢地咀嚼著点心,嘴角、衣服上都是点心沫,细嚼慢咽,待食物滑下喉管,慢条斯理道:“依署长,这警署是您的地界儿,您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戏开始上路,我说著提前打好的草稿,回道:“正是这些日子抽查,发现孟老板无甚罪过,何况他还是日本人要捧的。但涉及到了罗公子您的面子,我自然要来询问一番。”
  他出乎意料的喜怒形於色:“问我?你都把日本人搬出来了,我还能说啥?”
  “如此,便叨扰了。”
  目的达到,老子一刻也不想呆下去,正准备起身告辞,却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抬眼看去,罗老爷子和一位日本军官相携下楼,看面色,相谈甚欢。
  罗老爷子名为罗曙华,生意做得大,北至哈尔滨,南至香港,再加上海外,可谓把中药材卖到了世界各地,尤其是一些东北特产,人参、鹿茸之类的。所谓医者心善,罗老爷子理所应当的备受赞誉。
  官商不分家,要说在奉天,罗老爷子又是有名的商贾,接触个把的日本高官本属正常,但问题是,他现在身边站著的这个日本人我认识,他可是跟罗老爷子的生意毫无关联,这日本人是军队的,又不是商业部的,这俩人怎麽凑到了一块?
  眼角瞟到罗琦兆站了起来,整理好衣领、袖口,先是对那日本军官微微欠身,又对罗曙华道:“父亲,这麽快便谈妥了?横沟先生可要留下与我们共进晚餐?哈哈,这可是罗家的荣幸!”
  横沟中文甚是流利,回道:“罗公子盛情,我自然是要应下的,”说完面向我,好像很诧异,“依署长?”
  我一磕後脚跟,敬个军礼:“少佐!”
  “哈哈,好久不见了,依署长,近来可好?”
  我搪塞两句,心中更是疑虑,又听罗老爷子道:“哟!原来是署长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这时罗琦兆插嘴道:“依署长是来找我的,正约了过些日子一起去东陵踏青。”
  我瞥他一眼。
  “哈哈,好、好,年轻人,就应该多走动走动。”罗曙华一边笑一边还询问似的征求横沟的赞同,又说道,“不如依署长晚饭也在这用了吧,粗茶淡饭,别嫌弃就好。”
  我急忙推辞道:“不了,罗老爷盛情,依舸愧不敢当。署里还有事,今日不可久留了,改日我做东,罗老爷、罗公子定要给我面子啊。”
  横沟在我们交流时一言不发,不时摸摸腰间配枪,待我告辞时说道:“我们好久不见,依署长,听说过两日就有新的文书上任?到时又要忙碌起来,可要注意身体。”
  我应了声,罗琦兆亲自送我出门,司机开了车门,他突然凑到我耳边悄声道:“这次卖你个人情,孟菊生我势在必得。”
  说完又恢复富家风流公子的模样,笑眯眯地挥挥手,目送车子远去。
  我心道,老子管你要谁,我这是为了给弟弟还债!
  等车子拐了弯,彻底消失在他眼中,我方松口气,却又提起心思。
  横沟少佐曾经在奉天军队呆过,直接管辖宪兵队,後来调到了哈尔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便再没见过。
  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我曾经多方打探过这个部门,但封闭极严,官方说辞是,这是一个水净化部队,但据我所知,他们好像正在秘密研究有关细菌的武器。再具体些,便打探不到了。
  眯起眼思量良久。罗家背地里的买卖鲜为人知,但一定不是什麽能登上台面的,如今又被我撞到他们与横沟相熟,其中滋味,便耐人寻味了。  
  想了一路,脑袋发晕,回到家,太太正在客厅等我,旁边候著佟青竹。桌子上还留著饭菜,见我回来,迎上来为我脱了大衣,笑道:“柳叔说你今儿个回来晚,便让孩子们先吃了,给你留了饭,我去让厨房热一热。”
  把衣服交给佟青竹,他穿著依诚的旧衣服,由於身形比依诚单薄许多,衣服穿在身上直晃荡。
  我说道:“瞅你身上没二两肉,以後给你加餐,要不到了外头,还以为我老依家苛责下人。”
  佟青竹嘿嘿乐,摸摸後脑勺,道:“老爷心善,青竹明白。青竹一定长壮实些,以後保护老爷!”
  这话被太太听到了,扭头笑道:“哟,才几天呀,就满口老爷老爷的,老爷要你保护?还是听话些,多吃些饭是正经。等长壮实了,犯了错就罚你去烧煤。”
  佟青竹懂事,说话有分寸又招人疼,看太太已经不把他当外人的样子,我心里也开心。
  又问了些他姐姐的情况,没想到他姐姐竟懂些俄语,这几日被依宁缠著绣花包,也顺便教了她一些。
  太太又道:“还有个事儿得让你知晓,昨儿咱不是把钱送去了,又选了几匹料子麽?”
  “怎麽了?他不收?”
  “收是收了,但又夹在料子里送回来了。你说这邹老板也有意思,难道是老主顾,有赠送不成?”
  我也纳闷。我和邹老板不熟,他贩卖鸦片的事儿为我所不齿,所以无甚交往,也就是这次接触多了些。难道他是谢谢我放了孟菊生?但这事儿我们是有协议的,货债两清,谁也不欠谁。
  难道说孟菊生值这麽大价钱?
  我摸摸下巴,又想,难不成,邹老板也和罗琦兆、和我一样,是同道中人?
  也就是这麽一想,念头转瞬即逝,心道等放了孟菊生,一定要再拜访他一次。老子已经欠罗琦兆个人情了,早晚得还,可不能为了两匹布,再欠邹绳祖人情。 
  

☆、第十三章

  罗琦兆说他对孟菊生势在必得,那我就不必担心孟老板的性命,想来日本方面早有准备,我早上才批准的出狱,不到中午他便被放出来了。
  我没有去见孟菊生,但是派人给了邹绳祖口信儿。事情顺利办妥,放下一桩心事,但更多的心事前赴後继地扑上来,只感觉心烦意乱。
  下午给邹老板递了拜帖,晚上坐车回家,但刚过了春日公园,又吩咐司机掉头去满蒙百货店,兜了个圈子後,我在百货店门口下车,说是要买东西,便打发司机先回去了,让他给家里带个话,说我晚些回去。
  进百货店乘电梯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买了包水果软糖,都是炮弹形状的,我虽然讨厌这种无孔不入的军国主义,但想著小孩子应该没那麽多想法,糖就是吃的,还能有什麽?便付了钱,塞进口袋里,惦记著回去给闺女。又看中一件玩具车,老大应该会喜欢,但是他都九岁了,再玩这些会很幼稚,那玩具车在我手上掂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买下。
  约莫时候差不多了,从百货店出来,招了辆黄包车,没待拉车师傅回头,便吩咐道:“去火车站。”说著还掏出火车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
  师傅高喊一声:“好咧──”,像惯性一样,跑的贼快。
  两边掠过或日式、或欧式的建筑,还有各个国家的领事馆,街上西方人的面孔都带著笑意,却步履匆匆,反观之国人,几近毫无表情。
  附近有下了学的女学生,穿戴著日本校服,梳著辫子,怀里抱著书,或挎著布包,相约著逛街,因临近中秋,各商店都摆出了月饼卖,一派歌舞升平。
  这便是,我变了味的国家。
  可叹,国不国矣!
  阖上眼,心胸发闷。
  更可叹,我是满洲国的官,日本人的狗,中国人的汉奸!
  但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奉天火车站算得上奉天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我仰首望向华丽的尖顶,复又走向门口,站住,摸出烟,点上火。
  火车站人流密集,在这等人是再平常不过的,没有人会注意。
  不过十分锺,一位戴宽檐帽,穿西装的先生向我走来,帽子压得很低,鼻梁卡著一家圆框眼镜,很老的款式,拎著行李箱,怀里夹著本德文书,像一位普通的大学教书先生。我瞄了一眼,是经济类的。
  就是他了。
  我展开一本德文艺术鉴赏杂志,封面画的是德拉克洛瓦的梅杜萨之筏。
  他貌似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目光扫过我手中的杂志,迈著漫不经心的步伐,走到我身边,低头看了眼一地烟头,还有我手里夹著的烟。
  他放下行李箱,也掏出烟来,目光游离地看著四周,说道:“劳驾,借个火。”
  掏出火机给他点上,笑著闲唠嗑:“天冷啦。”
  “嗯,快中秋了。”
  他吞云吐雾,烟味呛鼻,来往的路人,有些是女人,抵著鼻子扇风,把烟味挥散。
  抽完丢到地上捻灭烟头,对我点头道:“再会。”
  我“嗯”了一声,在他走出大概五六米远之後,扬声叫住他:“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他驻足回首,略略疑惑。
  我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一个普通的黑色小皮包,跑过去递给他:“差点忘了。”
  “谢谢!”他说著和我握了握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方低声问道,“什麽东西?”
  我迅速回道:“三根金条、沦陷区、不时之需。”
  他挺直腰,拍拍我的胳臂,又道了声“谢谢”。
  与他作别,绕到火车站後头买了俩包子吃,啃两口觉著有些渴,可我从不随身带水瓶,只得恋恋不舍地看著豆浆摊。
  耳边忽然响起这些日子没碰著的那人的声音,他的声音没有很高的辨识度,但我就是能听出来,跟中邪了似的。
  他问道:“你在看什麽?”
  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刘国卿换了身衣服,条纹衬衫,改良自西服的马甲,下配黑色西裤,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耸耸肩道:“有点渴了,没带水瓶。”
  “原来是这样,有时间吗?请你喝杯咖啡。” 
  我一挥手:“我不爱喝咖啡,苦了吧唧的,又要放糖又要加奶,麻烦。”
  他笑了下。
  我又道:“你住在这附近?怎麽溜达到这来了?”
  火车站附近有个悦来客栈,价钱还算公道,口碑也好,不过听他讲他要留在奉天,那是必要寻个住处,总住客栈烧银子。
  於是口中又道:“你一直住客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先住我那也行。”
  话音刚落就想扇自己一大嘴巴子。堂堂署长的家,是随便住的吗!
  他避开不答,只说道:“我听说这附近有卖李连贵熏肉大饼的,晚上没吃饭,想著过来瞧瞧。”
  “哦,你说那个呀,那是冒了人家名儿的西贝货,老早前儿就没影儿了。”笑道,“你想吃那个?赶过几天得空儿了,哥领你去四平吃正宗的去!”
  “说起来,你吃饭了没?”一边说一边瞥我那两只包子,“这点东西吃得饱麽?”
  我一大老爷们儿,俩包子当然吃不饱,当时只想垫垫肚子,回家再吃,听他这样一说,更饿了。
  他看我脸色变了又变,笑了:“得,咱俩真是走哪都能碰上,今儿我请客,你随便点。”
  我记挂他兜里那二两银子够不够付房费,他是富家少爷不假,但祸害钱不是这样个祸害法,但这话又不好明说,只拐弯抹角道:“你说你,请你吃顿饭就成天想著请回来,累不累得慌!”
  “我还真没这麽想……”
  “这麽著吧,去我家吃,今天厨房做红烧肉,又炖了鱼汤,不比在外面吃实惠?”
  他踌躇著,有些不好意思,但被我硬拉著:“走吧走吧,不差你这一口。”
  叫了黄包车,这次的车是马拉车,座位宽敞,旁边扶手都是新刷的油,座是软座,很舒服,不像头一次,那次我俩的大腿贴的紧紧的,都粘一块儿了。
  他连连道:“依先生,大哥,我是真不好意思。”
  “没什麽不好意思,”我皱眉,“最烦你这唧唧歪歪的小心眼劲儿,酸的不行,把秀才那套扔了行不?我是当兵的,你书读得再多到我这也不好使。”
  他苦笑一声,不吭气儿了。
  

☆、第十四章

  从火车站到我家基本都是大直道,走著走著,却在一处路口停下了。
  不由纳闷,扬声道:“师傅,怎麽回事?”
  赶车师傅道:“封路啦!”
  我和刘国卿对视一眼,分别向左右探出身子。
  刘国卿蹙眉道:“怎麽回事?”
  “好几次了,宪兵队查户口,没户卡的当壮丁,去修边防。”
  这话是师傅答的,他说了,我便闭上嘴。
  师傅继续唠叨:“诶呀,这见天儿的封道,之前几个月碰上一次,现在一天碰上几次,诶,诶!”
  我打断他的唉声叹气,问道:“要等多久。”
  其实我也知道,恐怕时间不短,我也是只听说过封道查户,因著我上下班去哪都是坐著署里的车,没人敢拦,所以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果不其然,师傅道:“可有的等咯,你们著急不?”
  我问刘国卿:“你饿不?”
  他回道:“没你饿。”
  “……”我扭过头,叫住师傅,“我们就在这下吧,”说著对刘国卿道,“咱绕个路,走回去。”
  这一绕便绕了大半天,走的老子腿肚子直转筋,每天坐办公室缺乏锻炼,想当初我在军校的时候,十公里长跑我怎麽著都是前三。
  让我诧异的是刘国卿,看他文文弱弱的书生样,走了半天,我这当兵的都是硬撑著,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还常对街边建筑评头品足一番,虽只寥寥数字,但能见他学识宽广渊博,更能见……他体力真他妈操蛋的好!
  我硬忍著不吭气儿,不能让他小瞧了去,还好目的地近在眼前,这条街走到头一拐就到了。
  走到街角,有一群小孩子围成一圈,嬉笑打闹声不断。
  待走近了,却发现他们每人手里握著一把石子儿,不停地在扔坐在墙角的一名老乞丐。
  老乞丐很老,瘦的皮包骨,衣衫褴褛,旁边扣著一个搪瓷缸子,缸子边儿豁个小口,从垃圾里掏出的馊饭烂菜洒落一地,一看就是被人打翻的。老乞丐估计也没太大力气,只抬著手臂护著头,连话都说不上来。
  刘国卿缓下步子,脸色很是难看,半晌憋出一句:“群童欺人老无力……”
  我正要拉他快走,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根本管不过来。我本就不是什麽善人,佟家兄妹那次,纯粹是心血来潮。
  可眼神这麽一扫,我也愣了,而後怒不可遏!
  那群孩子里,赫然站著依诚依宁!
  依诚应该是後来的,正要拉妹妹回家,依宁死活不肯走,继续向老乞丐扔石子儿。
  刘国卿也是一愣,我这才想起他见过依诚,顿觉脸上无光,黑著脸走上前去。
  那群孩童见有大人来,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了被我吓到的依诚依宁。
  依诚回过神来,下意识把妹妹护在身後,硬著头皮叫我:“爸。”
  目光扫过他,最後落在依宁身上。
  我很生气,但比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依宁有些手足无措,躲在哥哥身後,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打探我的动向。
  三个孩子里,我最偏疼的就是闺女,总觉得闺女是用来宠的,儿子是用来教训的,而依宁如此,无异於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面颊抽动两下,毕竟有刘国卿这个外人在,不好动手,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刘国卿被我拉著袖子,频频回头,不放心俩孩子。
  依诚拽著依宁跟在我身後,到了家,听到太太正跟佟翠珠讲今天打牌的乐子,佟翠珠一边给她揉肩一边笑,佟青竹在旁边伺候著香烟茶水。
  见我进来了,她掐灭烟头,见到刘国卿,温婉笑道:“刘先生来啦,快请坐,翠珠,去倒茶!”
  佟青竹早就迎上来打理衣物,刘国卿看到他们姐弟,没有多惊异,反而扭头瞅了我一眼。
  身後依诚依宁前後脚进了门,太太一眼就瞄到他们,“诶呀’一声,拉过俩孩子,开始念叨:“又去哪野了?弄得埋了吧汰的!还知道回家呀?”说著想起刘国卿在,微尴尬道,“您别见怪,孩子淘。”
  “见怪?”我冷哼一声,“更难看的都见了,这点算什麽?”
  太太道:“哟,瞅瞅,刚回来就发火,怎的了?”
  “怎的了?你问问他俩!”越说越来气,指著依宁的手指都发颤,身边的刘国卿拽了我一把,意思要我冷静,老子已经够冷静了!孩子还教训不得了?!
  依宁眨眨眼,哇地嚎啕大哭。
  我从未对她这般疾言厉色过,我後悔为何对她不早些疾言厉色!
  佟翠珠捧了茶出来,见这架势不知所谓,我没理依宁,她的哭声照样让我心肝儿颤,但慈母多败儿,慈父同理,这次她的行为也给了我教训,不能惯著孩子!
  这回换我拽了刘国卿,并吩咐道:“饭菜都端上去,”又对太太道,“你别哄她!她哭,就让她哭个够!眼泪哭没了就不哭了!”
  依宁的哭声顿了顿,然後更加响亮。
  乱糟糟的一团吵得我头疼,抓了刘国卿上楼,进了茶室,方松歇口气,带饭菜茶水摆好,再净了手面,把兜儿里那包水果糖扔桌面上,坐在椅子上按额角,看著丰盛诱人的饭菜也没了食欲。
  刘国卿看了眼糖果,走过来拍拍我肩膀,安慰道:“小孩子,说几句就好了,你别太生气。”
  我摇摇头,勉强笑道:“真是的,让你看了笑话。”说著拿起筷子,“不说这些了,快吃饭,饿死老子了!”
  他笑了下,舀了鱼汤。
  当晚,在我的强烈建议下,刘国卿又宿在了我家,我虽然知道不太合适,但还是跟他说了,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住处,可先住在我家。
  他没推辞也没答应,弄得老子心烦意乱。
  隔天早上,我们一起吃了早餐──这次他没一声不吱就走,他若再这样,未免太不识抬举。
  早餐时没见著依宁,听太太说昨日哭得厉害,累著了,言语间意思是让我去哄哄,我没答话,她叹口气,没再坚持,往日皮的跟猴儿精似的依诚也难得一顿饭吃下来没吭声,可能昨天他妹妹的事儿,也吓著他了。
  依航照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喝拉撒都在房里解决了,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若他能早这样安分,我可省老了心了。
  吃过异常安静的早餐,应刘国卿要求,送他到了春日町的一家咖啡馆,说是约了人吃咖啡,这涉及到个人私密,我便没有再问,把他撂在大街上,然後才调头去了警署。
  

☆、第十五章

  因著明日新来的文书报道,署里颇为繁忙,待下班,一看表,比平日晚了半个多小时。
  出门後家里司机递过帖子,道:“邹老板回信儿了,说是晚上五点见,现下有些迟了,咱还去吗?”
  “去。”
  去,当然得去!我得亲眼看著他把债单撕了烧了才能安心。  
  我是晚了,但邹老板也得等著,桌子上更是摆了一溜儿的茶点,茶水也是泡好的,明摆著嘲笑我。
  我对此视若不见,见了他第一句就打起了官腔:“诶呀,你也知道,署里太忙啦,没等多久吧?”
  邹绳祖颇为自得地品著茶,办公室一如既往地整洁,开著电灯,暖黄色的灯光让人心情平和。
  他穿上了衬衫西装,看上去和这个房间更加融合,不过他似乎也不喜欢喝咖啡,现在流行的,不就是这样的打扮,坐在咖啡馆里点一杯咖啡和一块西洋蛋糕麽,偏他总是留一点传统的痕迹,倒是有意思。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今早告别的刘国卿,邹绳祖身上总是有著些小矛盾,让人深思探究,刘国卿则是时时刻刻得体大方,整个人展现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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