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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居住的街道办事处-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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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以明随手抠开一瓶过期的六个核桃,不带喘气的灌了大半瓶——栾舟从魏南风办公室搬的,每年过年前后,办事处的墙边上,凉茶界三巨头,加多宝、和其正、王老吉,和中老年御用伴手礼,六个核桃、银杏露、八宝粥分庭抗礼,一山更比一山高。栾舟看着发愁,只好把它们分批搬到病房,借助魏主任经久不衰的好人缘逐瓶消灭掉。
过期的毒气霎时侵占五脏六腑,聂以明砸吧两下嘴,法令纹、抬头纹、鱼尾纹全体出动,脸色由红转紫再转绿,一路蔓延到脖子根。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魏南风你快醒醒吧,你老公要毒死我!”
栾舟不置可否,悠哉悠哉的又递了瓶加多宝给他:“既然不对聂队长口味,那喝这个吧,还有二十四小时才过期呢,最高礼遇了,再不行就等元宵节过了吧,还会送一茬新的。”
聂以明死命摆摆手,跟看见敌敌畏似的,“别别别,我事也说完了,我走,我走还不行么,不打扰您二位二人世界了,别等会你又开出来瓶硫酸喂我。”
栾舟“啧”了一声,兀自往他制服口袋里塞了个易拉罐。
“收买微博水军炒作的事不用谢我了,应该的。”
“哦~原来是你——诶,你别,撒手,拿开啊!”
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忧国忧民的聂队长就在栾舟助理左一罐加多宝右一罐和其正的追杀下落荒而逃了。
病房里回到一室宁静,只剩监护器的轰鸣声。
——
除夕夜那天,马里奥带着雪媚娘,载着魏父魏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把年夜饭的摊扎在了医院。
老魏主任包饺子可谓是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水平,几颗平平无奇的蔬菜,硬是包出了几大盘五颜六色的“全家福”。
病房里其他病友全回家过年了,整个房间成了他们的天下,酒过三巡,配着《难忘今宵》的背景音乐,马里奥突然起身,举盏面向栾舟。
“舟儿,这一年承蒙你跟魏大哥照顾,有你们两个兄弟我很知足。别的客套话我也不太会说,敬你一杯,都在酒里了!”
栾舟很少见他这么正式的模样,一时有些惊讶,连忙站起来,一手举起一满杯白酒,连魏南风那份也一并喝了。
马里奥一口闷了,憋的脸红脖子粗,后脑勺快被他挠秃了,一张老脸上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红。
“那个,叔叔阿姨,舟儿,雪儿的单招考试通过了,过完年就要回上海,她爸跟学校那边提前通过气,人家说只要文化课过关,进上戏问题不大。我想着把这边工作辞了,陪着她过去,还能监督她复习。”
话音落下,满桌安静。
感情在这等着他呢,栾舟嘴里的菜顿时变了滋味,这对小情侣是来道别的。
也不知是不是日子过得太清闲容易产生离愁别绪,随着年纪渐长,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他越来越舍不得离别了。
仰头独自闷了一杯白酒,栾舟被酒味冲的有点辣嗓子,伤感的情绪也平复了大半,是啊,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马里奥这是追随自己的幸福而去了,是好事,做兄弟的应该祝贺,祝他前途似锦,祝他们俩百年好合。
“成,什么时候动身?我送你们到机场。”栾舟给他和雪媚娘碗里各夹了一个饺子,“等考完试有空了回来看看,到时候我俩做东招待你们。”
他说的轻描淡写,直接把魏南风考虑在内,即使小魏主任现在依然人事不省,在满桌大鱼大肉前,只能跟营养液和葡萄糖为伴。
马里奥是个低情商分子,被栾舟言下之意扎了一下心,一时语塞。
好在适时传来一声炸响,窗外忽然亮如白昼,夜空升起一朵烟花,随后越来越多,一朵接一朵,姹紫嫣红的在黑夜中盛开,迸射出绚烂夺目的光彩,每一颗都在直冲云霄后倏然陨落,在天际留下一层浓墨重彩的烟雾。
角楼的钟声恰时响起,提醒着世人们,不论过去一年是好是坏,都应该辞旧迎新,向前看了。
栾舟就这一碗底油炸花生米,晃荡着几乎空了的酒瓶,猛地一仰头,把酒根一股脑灌进喉咙,辛辣的味觉一触即发,惹得他眼前升起一片迷雾,监护仪上的数字和窗外的霓虹灯影交织成片,半是迷幻,半是现实。
时光如逝水,倥偬不可追,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九如市又迎来了百年不遇的酷暑,好在去年栽的小树苗长势喜人,石楠树夹道而立,给五一路穿行而过的车流投下一片荫凉。
扩建后的五一路焕然一新,政府出资新建的店面已经全面开张,马家姐妹花的手艺在阔别数载后终于再次合体,美食栏目的主持人循着香味来拍摄过一次,节目一经播出,五一路正式成为远近闻名的“美食一条街”。
隔天,地方电视台的记者们就扛着长/枪短炮要来采访五一路办事处的领导,谈谈成功规划的秘诀。
栾舟虽然还是不爱出风头,但面对镜头时已经不紧张了,魏南风留下的那些旧笔记他不知翻过多少遍,几乎倒背如流,再迎合一下国家大方向,说几句与祖国齐头并进的官话,记者连修文都不用修,直接就能发表。
几天后,关于五一路的报道铺天盖地,原先的羊肠小道一夜之间跃升为九如市的地标。
栾舟独自操持办事处的大小事务,白天忙成一个抽风的陀螺。晚上还照例去陪床,魏南风已经从医院转移到附近的疗养院,靠日益恢复的颜值成功霸占了一位老太太的床位。
数月前,一名古稀之年的老太太把四脚拐杖往地下一抓,二五八万的一叉腰,执意要把床铺让给新来的年轻人,说是要回老家小院晒太阳,在城里养老太憋屈。
医生护士好说歹说还是没劝住,老太太临走前还把没吃完的果篮撇下,塞了个红心火龙果到魏南风手里,笑呵呵的说:“小伙子,你要快点康复啊,听说你很会下棋,到时候陪我下一盘,奶奶给你带自己家做的南瓜饼。”
栾舟亲自把老太太送上车,在儿女们怒目而视下悻悻然转过身,以刘翔百米跨栏的速度蹿回病房。
护士进来换点滴瓶,他就一直坐在床边拉着魏南风的手。
魏南风的掌心同从前一样温热,只不过长期不活动,捏起来有些许僵硬。栾舟没事就爱在他手心写字,写他们两人的名字,有时候也写其他人的,只不过私心里更希望魏南风记自己记的最清,哪怕有天醒来什么都忘了,也唯独别忘记他。
栾舟这一年的时间大都泡在病房,索性把笔记本搬来写起了小说。最近完成的这本有幸被编辑看中,联系了厂商出版,过两天在临市举办一场小型签售会。
即使知道魏南风听不见,栾舟还是会叮嘱他。
“我不在你不要着急,要乖乖的,听护士姐姐的话,我很快就回来。”
他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边拉起魏南风的手写字,大概是最近好事不断,兴之所至,还写起了诗,那天无意翻见的一首南北朝的《西洲曲》,里头有一句颇合他意。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栾舟一笔一划的写着,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心里,末了,指尖稍顿,把“洲”改为了“舟”。
这句诗的本意是只有南风知道我的心意,惟愿它能将我的梦,我的相思带到郎君的身旁。细细品来,倒是有几分应景。
尝尽相思之苦的青年出神地念着,突然痴痴的笑了,微曲手指,改写为敲,一遍遍叩着心上人的掌心。
木舟袖扣在台灯的映照下泛起点点星光,像暗夜里独行的萤火虫一样。
或许这一生很长,等待的时光不可估量,
但他会攥着那把以爱为名的钥匙,
一次次的,叩响紧闭的心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写现实向的文真的很容易真情实感,让我惆怅两天哈哈,还有两三篇番外,最近更~
是HE HE HE !
☆、番外一 吴冕之王,无冕之王
番外一 吴冕之王,无冕之王
年少之时,你有没有不计后果的喜欢过一个人?或许那时,懵懂炙热的心还未曾懂得什么是喜欢,情根便趁你不备之时悄然深重,至此经年,如入骨之刺,抓心挠肝,再难剔除。
吴冕便是王储心上那根刺,深入心脉,撩拨入骨。
男厕所最靠里一间狭□□仄的杂物间里,羸弱的少年双手撑地,企图用脱臼的手臂支撑起伤痕累累的身躯。
然而,下一秒,一个乌云罩顶,他所有努力都成了徒劳。一只崭新的钉鞋狠狠踩在头顶上,将他的侧脸摁在地上左右摩擦,劣质消毒水和便池的味道争先恐后的钻进鼻腔,惹得少年止不住的干呕,生理性眼泪从上方眼角滑落,又掠过另一只眼尾,眼前总是雾蒙蒙一片,像噩梦的画面,看不真切,身体每一处感觉又无比真实,真实到近乎残酷。
“我们都是同班同学…你们…”男孩无措的哽咽着,喉头涌上来一股血腥味,未来得及夺眶而出的眼泪回流进嗓子里,比黄连还苦涩。
他口中的“同班同学”们正在笑他、踹他、羞辱他,沙包大的拳头如雨点般系数落在背脊上,排风扇的轰鸣声中夹杂着拳拳到肉的闷响。
这些人真狡猾啊,男孩想,都是整人游戏的个中高手,从不对受害者的脸下手。
被按在地上挨打的少年外表看起来还是干净整洁的好学生模样。如果现在喷两下空气清新剂,就能立马上升旗仪式上演讲。
时间像年迈的乌龟,几欲静止。
吴冕像滩烂泥一样铺在地上,接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在施暴者们眼里,这个平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班长,就是他们这些后进生的眼中钉,肉中刺。跟粪池里那些潮湿阴暗的污垢没有分别,都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
多此一举,死不足惜。
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从期中测验的成绩发下来开始。可班长平时放学都有人接送,落单的机会难得。蹲了两个星期才逮到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一个形容猥琐的男生奸笑着拉开裤链,狰狞的作案工具好奇的探出了头,枪/口对准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孩。
突然——
“住手——” 就在释放的一瞬间,一声厉喝卡着节奏响起,画面仿佛被按下静止键,几个施暴的少年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面露惊恐地循声望去。
只见教导主任锃光瓦亮的地中海在落日余晖中反射出亮瞎眼的光,发出镭射攻击,几个大男孩瞬间被击毙当场,愣成了一二三四五根笔杆条直的人棍。
方才搭弓上弦的那位一个没留神,边关失守,就要尿出来了。吴冕情急之下想起身,无奈双手一打滑,重重摔回地面,他认命的闭上眼睛,这时,一双强有力的手把他拽了起来。
“啊!”惊呼之后勉强站稳,吴冕睁圆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你是…那个…王…王…?”
“啧,你叫狗呢?我叫王储!帝王的王,储君的储。”
好嚣张的口气,脸倒是有几分熟悉。
“王储……”吴冕默念道,惊魂未定的大脑皮层有点搁浅,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位出手相助的救命恩人是何方神圣。
“好你们几个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合起伙来欺负班长!都给我滚到办公室门口,靠墙站好!我现在就挨个给你们家里打电话,家长来之前一个都别想跑!”
正胶着着,教导主任的破锣嗓平地而起,几个男孩顿时吓得灰飞烟灭,最后一个跑出去的连裤链都忘了拉,在人来人往的放学走廊上公然遛鸟。
不意外的又造到教导主任一记利落的飞踢,软了。
众人走后,吴冕挣开王储,一瘸一拐的蹦到暖气片旁,想靠自己的力量身残志坚的站好,不料,手掌刚一接触到那寒气森森的铁管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刚才在地上踢打时磨破了。
“嘶——诶?你…”
王储不顾他的反对,再一次捞过他,揽在自己臂弯里,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吴冕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姿势,如果换做哪个娇滴滴的小学妹,可以说是相当暧昧了。可他吴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还是一班之长,虽然没有王储长得高,但十几岁正抽条的男孩也不容小觑。
被另一个同班男生像拎鸡崽子一样拎出男厕所,这以后还怎么混?
于是乎,“你放开,我自己可以走。”吴冕推了推王储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试图抢回肩膀。奈何力道如隔靴搔痒,卵用没有。
“我以为,你会说声谢谢,班、长、大、人。”
王储浑然不动,调整了一个顺手的姿势,继续揽着他。看穿了吴冕的窘迫,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而是勾着他朝教室后的小路走。
这一声班长暗含满满的讽刺,吴冕眼窝不争气的红了红,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疼的他步履飘浮,一脚踩到了王储的篮球鞋上。
“……”
“对…对不起,哦,还…还有谢谢。”
王储的脚步戛然而止,吴冕顿时有一丝紧张,面前这个痞里痞气的男生方才跟教导主任一起出现,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他打的小报告,这么说来自己确实该表示感谢。可看他二五八万的拽样,怎么都不像是屑于告老师的人。
吴冕低下头看着王储鞋上那个黑压压的脚印,一时心绪复杂。
“诶,班长,干嘛呢?”
一个爆栗炸开在头上,把刚才的内疚和不知所措一扫而空,吴冕气鼓鼓的抬起头,像只发怒的幼狮,浑身炸着软乎乎的毛,圆咕隆咚的眼睛瞪着王储。
“你怎么动手动脚的!还有,不要那么阴阳怪气的叫我!”
见班长大人终于被逗得有点活气,王储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弯下腰,从吴冕被冷汗打湿又经风吹干的刘海里饶有兴致的看他。
“那我应该怎么叫你?小冕,阿冕,还是…冕冕?”
吴冕的拳头猛的挥过来,王储火速直起腰,迎面握住这雪白的小拳头,大手包着小手摇了摇。
“怎么生气啦?挑一个嘛,照我看,要不就叫冕冕吧,多可爱。冕冕,冕冕?”
“你——”吴冕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要稍抬胳膊,手臂上的肌肉就酸疼难忍,他一时又急又气,羞愤欲死,觉得这人比打人的那几个还可恶。
“还是叫我班长吧!”
狠狠甩下一句话,一瘸一拐的愤然走了。
“诶,你身上有伤,别跑那么快——”王储仗着腿长,三两步追上他,又把人捞回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去校医室你肯定怕人看见,一会出了校门,找个药店给你买点云南白药,这伤不处理明天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来学校了。”
“你!你别吓唬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吴冕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变成蚊子哼哼。
王储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身上好像更疼了,明明挨打的次数那么多,已经习惯了,怎么这回有点扛不过去的意思?
人呐,一旦接受到关心就不愿自己舔伤口了。
吴冕叹了口气,不再置气硬扛着,乖顺的跟在王储旁边,到校门口只有几步远,俩人依然慢悠悠的踱,丝毫不为即将面临的熬夜写作业而恐慌,
夕阳沿天地交界线描了个边,火红的落日像奋力一搏的马拉松选手,咻一下,冲破了终点线。
“谢谢你。”吴冕忽然转过头,冲王储笑了笑。霞光给他的眼眸打了个浓墨重彩的底,眼底藏不住的流光溢彩顷刻而出,洒在对面那颗悸动不安的少年心上。
王储有点恍惚,明明该说不客气或者装个逼,说句“顺手帮你”。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千回百转的心思拧成一股绳,吞吞吐吐道:“你…下次要是再被人欺负,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吴冕的笑容里闪过一丝无奈,王储意识到不好,慌忙改口。
“不!有我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吴冕的眼睛有一瞬睁大,复又眯成一条缝,“不用啦,我是班长,班长怎么能记其他同学的仇呢?算啦。”
他把王储那两句话在嘴里反复嚼了几遍,最后当做一块酒心巧克力咽了,甜话的本质都是苦的,权当醉酒后的胡言吧。
“别人都可以嫉恶如仇,不服就上。只有我不行,因为我是班长,我是好学生,我是老师的希望,我是同学们的榜样。”
吴冕经常一遍遍告诫自己,你是榜样,榜样不可以倒下。
“可是又凭什么呢?”
王储挑了挑眉,没听真切:“什么?”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这样?”
吴冕苦笑着,眼角泛起泪光,晚风拂过他身上每一处伤痕,寒意从骨缝里透出来,像密密麻麻的跗骨之疽,给他的灵魂戴上沉重的枷锁。
他才十二岁,却要每天带着镣铐跳舞。
“你没错,”突然,一道寒光从眼底射出来,王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对于那些天资不佳又不肯努力的人来说,你的存在就已经让他们恨之入骨了。但你没错,错的是那些生存在下水道里的蛆,明明对粪便甘之如饴,却要嫉妒破茧而出的蝴蝶。”
吴冕尚且年幼的思维暂时分析不出这段话的含义,他只是觉得这个“同班同学”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危险,却可以化作保护他人的利刃。
王储揉了揉吴冕软踏踏的刘海,结束这一话题。从校服裤口袋里揪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纸团,边边角角、仔仔细细的展开,递了过去,“这是你的荣耀,自己收好,不要随便给他人践踏。”
“这是…我的试卷?”吴冕又惊又喜,暂时把满脑子疑惑清倒一空,洁癖属性完全被屏蔽,接过那张又湿又脏的纸,如获至宝。
“明明已经被他们丢进垃圾桶了…”
“刚才趁你没注意,我捡回来的。”
王储抢白道。
吴冕胡乱用袖子擦着眼泪,感谢的话打了三页腹稿,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双弯弯笑眼。
“走,我请你吃冰!”
那时的吴冕,还是块微瑕的白玉,没有后来一身少年反骨的毛病,没有慧极必伤后对世界的两厢恶意,在受了挫折后会絮絮叨叨的抱怨,再循规蹈矩的一步步向前。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操场旁,王储任由他拉着,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他的袖口,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翻上心头,好像初春盛放的路边鲜花,微风拂过,暗香盈袖。
从此,恶龙孤独的城堡里住进了一个少年,恶龙发誓要永远保护他,倾其所有,直至他不再需要自己的那天。
——
六年后,九如机场。
一架喷气式客机缓缓驶离航道,在苍穹之上划过一道绵延的痕迹。
吴冕的公务员老爸托人找关系,让他不用参加百万大军过独木桥的高考,直接赴美留学。
一早的机票,人就在刚才那架客机上。
王储从便利店走出来,啪嗒一声点燃一根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笨拙的对着烟嘴吹了口气,呛得两眼一抹黑,差点把肺咳出来。
“这味真冲啊…”他想,“带挂装逼,最为致命。”
借烟消愁的想法泡汤,王储干脆原地倚着护栏望天,数天上有几朵云,飞过去几只鸟,吴冕离开他有几分钟了…
小魏主任曾经说过,五一路不是个留人的地方,尤其是年轻人,满心抱负,谁会拘泥于这破落小地。
而他的小小少年也是,已经羽翼丰满,没有他的庇护也能翱翔九天,一路飞出了五一路,飞向更遥远的天空。
腿根内侧的纹身又开始隐隐作痛,王储尽量扯直裤腿,让风能从裤脚灌进去,减缓一部分疼痛。
这是昨天吴冕陪他一起去纹的,最后一面,算是全了多年朋友间的情义。
纹的过程王储要求清场。整整一个下午,不能让吴冕知道。他拿的模板是从吴冕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次语文听写,有一个成语是无冕之王,吴冕当时午睡未醒,迷迷糊糊写成了“吴冕之王”,老师当场把他的作业本传阅展示,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那张听写纸最后被吴冕丢进废纸篓,是王储悄悄捡了回来,保存至今。
如今,它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贴在肉身上火辣辣的四个字——吴冕之王。
“吴冕的王储”,这是王储自己的注解,但这点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留着他聊以□□便好。
毕竟,此后数年,吴冕之王终要成为无冕之王。
☆、番外二 风雨同舟
后街的穿堂风拂面而过,夏末初秋时节,晴光正好,微风不燥,正是难得的好天气。
栾舟坐进主办方派来的专车里,第一次以游客视角好好欣赏了一番五一路的街景,发现还真是……斑驳破旧,没什么好看的。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百无聊赖的伸了伸腿,顺便把后座的抱枕揪过来抱在怀里,懒洋洋的歪靠在椅背上。
雷克萨斯即将驶离街口,他的目光还留恋的贴在窗外,追随着逐渐消逝的一草一木而去,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年多来,栾舟几乎没踏出过五一路一步,每天疗养院和办事处两点一线的生活并不令他感到单调乏味,反而乐得清闲自在。
干着魏南风曾经的工作,走他走过的路,偶尔停下脚步感慨一下,猜想脚下这片青砖会不会也有他的痕迹。
挺好,栾舟满足的闭了闭眼。
——
随着签售会的时间临近,会场外挤满了前来求签名求合照的粉丝,栾舟他们的车被挤在一里开外的会场外围,连院门都没进去,就被络绎不绝的人群围堵的动弹不得。
一条微博私信,来自粉丝会长雪媚娘,内容是她和马里奥两个人举着刚买到的新书站在签售台前的合影,身后的队伍已经排成长龙,雪媚娘扒着两个下眼皮摆了个俏皮的哭脸。
“太太快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感不感动?新书销量实在太火爆了,都快爱不起你了,嘤嘤嘤。”
栾舟看了一眼水泄不通的前路,哭笑不得的回复道:“不敢动不敢动。”
随后点开照片,用食指和拇指滑动屏幕放大,视线从每一位粉丝脸上掠过,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我的后宫果然都是美人。”
时针和分针打了三声招呼,签售会进行到中途,栾舟手中的笔还没放下过,右手签名,左手握手,嘴里还时不时吐出几句撩妹的土味情话,连卖书带陪笑,买一赠一,一水的流水线作业。
签完了警戒线前这一批,终于抽出来空档喝口水,会场里中央空调的制冷效果聊胜于无,夏至时节他热的冒汗,又随手扯开两颗扣子,仰头吨吨吨灌下去半瓶水,这一寻常举动却无端引得五米后警戒线外一众迷妹疯狂尖叫,满嘴彩虹屁瞬间无差别放送。
“天,他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吧!”
“又会写书又会撩,真是集才华与帅气于一身的男人啊,姐姐爱你!”
“你怕不是要伤心了,这样的小哥哥肯定有男朋友了。”
漫天天花乱坠的彩虹屁,只有最后一句入了栾舟的耳。
“怎么办,才几个小时没见,有点想男朋友了。”
离开前栾舟特意跟护工叮嘱过,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他汇报,并且把手机摄像头架在床头位置,这样他一打开视频通话就能看到魏南风。
“就趁休息的空档瞄一眼。”栾舟边想着就借书堆的遮挡偷偷摸出手机,开启视频通话。
入眼是一片熟悉的雪白,病床上的被褥稍微有点凌乱,栾舟心满意足的把手机靠着书放直,突然,手上动作一顿!
画面中的病房还是那间病房,可有哪里不对!
他几乎按捺不住呼吸中的颤抖,心脏极速颤动间漏跳了一拍,外界人声鼎沸的嘈杂声如同隔了一层玻璃罩子,将他的心绪牢牢栓死在这一方床榻间。
病床上是空的!
慌乱间,他撞倒了未合盖的矿泉水瓶,不过一眨眼功夫,水流汨汨划过桌面,洇湿了面前一摞崭新的明信片。
一旁的雪媚娘正在出言安抚远处的粉丝,听到动静火速扭头,吓得假发差点跟头皮分离,随即像只突进的野兔子,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抢救今天的粉丝福利。
她一边扶起水瓶,一边堵住无孔不入的水流,嘴上当然也没闲着,机关枪似的数落道:“我的太太啊,您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心神不宁的,这一会让粉丝们看见要担心了。”
栾舟压根分不出心思来听她的碎碎念,一把抓住袖子,凑到近前,“对不起,这边撑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离开一下。”
“啊??什、什么?!!”雪媚娘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抽了两下,还是没脱开钳制,急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的太太哟,您又要干什么呀,有什么事不能安安生生坐这签完名再办嘛,行行好,别难为我啊。”
栾舟低垂下眉眼,嘴型几乎没动,飞速撂下句“抱歉,”,一手隔过她往外走。粉丝们不明所以,纷纷探头探脑的张望,保安被人群挤的踉跄后退几步,张开双臂充当防护栏,奈何势单力薄,软底皮鞋都被踩成黑塑料袋了,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栾舟步履不停,从紧急拨号列表点出护工的电话,正要播通,这时,一股外力猛的将他朝后一扯,脚跟倏地一顿,朝下看去。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糯米白面团子正扒在他的裤腿上,一骨涌一骨涌的往上爬。
“我c、额去——”栾舟一瞬间差点飙脏话,仰起头,单手遮脸,“这谁家熊孩子啊。”
提溜着小男孩的衣领把人放到地上,栾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小孩看见他居然没哭,太神奇了!
保安们全在警戒线外围七手八脚的拦截围观粉丝,栾舟又不能把还没到他膝盖高的熊孩子扔这不管,做了一分钟思想斗争,最后深深提了口气,蹲下身,赔上小半辈子的耐心,尽量把语气放温柔:“诶小孩,怎么自己在这,你家大人呢!”
“……”
“……”
这孩子也是真坚强,碰上这么个铁面包公居然没吓哭,还科科科的笑。栾舟眉头霎时拧成梅干菜,不自觉把脖子往后仰,尽量远离这个缺心眼胚子。
不料,小男孩追着他过来。
“爸爸…爸爸……”
“!!!”
“嘿,我这暴脾气,你别乱认爹啊。”
喜当爹的栾舟满脸写着嫌弃,作势要推开他,刚一伸手,小男孩直接摊开柔软的手心要抱抱。
栾舟大惊失色,正常的的学龄前儿童见到他不是哭就是躲,这位倒好,还求抱?
“额…我不会抱小孩。”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片刻,栾舟先败下阵来,“算了算了,来吧。”
使劲一抄胳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把小男孩抱了起来。
然而这孩子跟着了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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