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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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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余夏生啪叽一下掉进他的世界的那时,曾经说过等他高考结束以后一切就都回归正常,如今于秋凉的确也还抱着做一个正常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想他的改变已经足够了。他正从拒绝适应转变为努力追寻,而努力适应环境这一点,恰好是他生存所必需。
  迟渝很会揣摩人心,他猜对了于秋凉心里阴暗的一面,他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因为于秋凉有多善良,而是因为于秋凉心里始终紧紧绷着一根理智的弦。如果一个人不理智,那他将会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在人类的社会里,那些错误是不允许出现的。
  于秋凉不是犯人,他比犯人要冷静些许,这也是为了保命。他不允许别人把他送上绝路,能把他送上绝路的只有他自己,并且绝不是用报复社会的方式。
  猝死这种意外,是余夏生和路怀明所没有料到的,同样,于秋凉本人更不可能事先预料到自己会在睡梦中死亡。此类突发事件,不在所有人的考量范围之内。假如于秋凉没有早早地死掉,路怀明对他的监察大约还要隐秘地进行,余夏生也不可能提前出现在他的世界,而一切已经发生了,无法再想象“如果”。
  所以于秋凉从来不设想与过去相关的可能性,充满未知数的永远只是将来而已,过去的故事其实没有太多讨论的意义,它们不是值得写进书本的历史。
  余夏生许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秋凉喉头微动,最终无声地把单车往前推了推。他有些口干,想赶快回到家里,多喝点儿水。长期不自信的人,在发现对方很久很久不回答自己的话以后,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思考着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不大正确,随后他们便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于秋凉不算是长期不自信,但余夏生的沉默让他感到慌乱无措。也许太在意别人的回应不是一个好习惯,对方不回应就算了,暂且先做别的事。
  骑着车慢悠悠走出一段,于秋凉一回头,发现余夏生竟然跟了上来。他皱着眉头,掀动车铃,叮铃铃的一连串声响仿佛是对余夏生的质问。明明不回答他的问题,这会儿却又跟上来,怎么这样反复无常?
  于秋凉这边车铃声刚刚停歇,余夏生那头的车铃就响了。相近的声音叮铃叮铃响成一片,喧喧嚷嚷吵吵闹闹仿佛集市上的人声鼎沸,尽管那发出声音的非是人类的嗓子。老鬼玩车铃玩了一会儿,把车骑到于秋凉旁边,小声说:“我改主意了。”
  “什么?”于秋凉没听懂他的意思,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踩在马路牙子上摇摇晃晃地回头望着他。余夏生咧咧嘴,没多作解释,目光游移着转了个话题:“走吧,我陪你回家喂猫。”
  “我要是猫我就挠死你。”于秋凉没好气地接上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蹬着单车回了家。
  蒙着头脸的姑娘坐在高高的楼顶,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细心地擦拭着指尖沾染上的尘土。几乎所有事物都是这样,才出现的时候光鲜亮丽,美得耀眼,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逐渐老化,风化,积累了一层厚厚的污泥。楼上挂的大钟是这样,楼下挖的池塘也是这样,除非乘坐时间机器,否则永远不可能看到它们重新展现出以前的样子。
  迟渝站在她身旁抽烟,烟味飘出去老远。这人的房子前不久刚被余夏生带人抄走了全部的东西,但他看上去好像没多心疼。有钱人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穷人的苦,姑娘抬头瞟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有钱买猫粮?”
  话音刚落,白猫从大钟顶上跳下来,落到了迟渝肩头,在那里乖乖地蹲着。它和这姑娘相互看不顺眼,彼此嫌弃对方好吃懒做。
  姑娘嫌弃白猫是有道理的,一只猫再怎样能干,也没有人能做的事多,至少让一只猫去刺探消息是行不通的。猫和人类无法交流,就算主人真的安排它去打听,也无法得知它是否认真在做。
  于城市上空环绕了一整个冬季的雾霾和阴云,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然消散,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吹开了冬天遗留下来的死气,送来了新的生机。近来几天阳光可是好,无论周末还是工作日,无一例外都阳光灿烂,让人打心底里高兴起来。迟渝的心情亦受到天气的影响,他将白猫从肩头抱下来,自己蹲在那姑娘身旁,吐出一口灰蒙蒙的烟雾。
  今天空气很好,但经他制造出二手烟之后,就算不得好了。姑娘避开他和他的烟,自脚边拾起一块碎瓦片,十足嫌弃地朝他的脑袋掷了过去。
  瓦片和头撞击,先被砸坏的一定是人脑袋。迟渝忙不迭躲过,将手里的烟掐了,赔着笑脸凑上前去:“别生气了。”
  “我是不懂你在搞些什么。”姑娘冷冰冰地把他的脸推开,扶着大钟的底座站起身,顺着楼梯向下走。白猫早就下了楼,懒洋洋地趴在拐角处舔自己的爪子。猫爪子有什么好舔的?姑娘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和白猫拉开距离,她和猫儿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各自从楼道的两旁走过。迟渝站在中间时阴时晴的地带,不知自己是应该先去追人,还是应该先把猫抱起来。
  或许人还是比猫儿重要许多,迟渝满怀歉意地望了白猫一眼,跑过去跟在姑娘身后。
  “逗你猫去。”女孩却毫不领情,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要将迟渝从自己身旁赶走。迟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出言提醒道:“不是你养我,是我养你。”
  “哈?”对方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紧接着提出了著名的白眼狼理论,“是你非要把我捡回来,你活该。”
  要不是缺少帮手,迟渝绝不自找麻烦,往自己家里搁一张平素只会吃饭的嘴。他立在原地,唉声叹气半晌,回身去找白猫。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人竟然比猫还要冷淡,枉费他耗尽苦心,每天变着花样给人做饭。
  迟渝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只小铃铛,遥遥冲着白猫晃动。白猫像是见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腾地一下窜起来,伸出爪子扑向迟渝手中的铃铛。突然,挂在楼顶的大钟响了,嗡嗡的震颤声令人浑身发麻,已下到其他楼层的姑娘摘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回头望向盘旋而上的楼梯,只觉得那经久不息的声音像是在为谁送葬。
  待到这一年过去一半的时候,事态会如何发展,目前还没人能说得准。女孩子往嘴里塞了一块口香糖,三两步蹦下楼梯,逃离了这座阴森森的塔楼。迟渝在她身后慢慢地跟着,肩头扛着白猫,一双猫眼在暗处闪闪发亮,它好像睡前故事里巫师的侍从,邪恶而又神秘。
  眨眼之间,一年将要度过四分之一。


第103章 正轨
  台历是一样能够让人直观地感受到时光飞逝的东西,于秋凉今儿中午没在学校吃饭,回家往床上趴了一会儿,就爬起来抱着桌上的台历发呆。说他发呆也不太贴切,因为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叨叨些什么。
  于秋凉捏着根笔,在台历上一笔一笔地勾画,他买台历买得晚了,现在需要数着日子过,才能知道这一年究竟过去了多少天。上学的时候,他分得清今天是周几,但不记得是几月几号,因此他分辨日期分辨得极其费劲,每过一会儿就得去看手机,依靠手机来确认今天的日期是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
  一个对勾一个对勾打过去,终于把已经度过的日子全部勾满,于秋凉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又按着日历开始数日子。他是在数着日子过没错,手机上安装的倒计时软件只能显示出数字,而不能表现出那些数字所代表的时间跨度,他必须得看着日历,才能算出剩下的时间究竟是短是长。
  距离高考,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三个月左右,眨眼间就能过去。于秋凉的手指按在六月八日的格子上,匆匆晃了一眼,去寻找另外一个日期。从三月到六月,时间不是很长,从六月到十月,也就是那样,四舍五入一下,他就快成年了。
  “在干什么?”余夏生拿着手机进屋,发现他在折腾日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如此举动的意义。对余夏生而言,时间是长是短,都一样地过去,毕竟已经没有多少特殊的日期留给他,让他去盼望、去期待了。期望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成年人很忙,顾不上有希望。
  “你有毛病啊!”于秋凉本来数日期数得好好的,冷不丁被他一打岔,顿时忘记了自己数到哪一天。按在铜版纸上的手微微颤抖,过了好一阵子,于秋凉猛地举起台历,朝余夏生的脸呼了过去。余夏生被他吓得“哎哎”叫起来,慌忙向下一蹲,抛弃了手机,效仿人质俘虏,双手抱在头顶,一边护着脑袋一边抱怨:“怎的了,动不动就打人。”
  他悄悄抬起头,去观察于秋凉的脸色,以防踩到小祖宗的雷,结果他看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于秋凉眼眶是红的。该不会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余夏生心下一惊,但很快就发觉不是。他可以肯定于秋凉睡得很好,至少昨天夜里,这孩子的睡眠是正常的。
  肯定也不是因为熬夜,才把眼眶熬得发红,在他的监督下,于秋凉早早地就爬上床睡觉。况且他们都累了,脑袋沾到枕头,很快就能睡着,不存在彻夜不眠的状况。余夏生下意识地以为于秋凉在学校挨了欺负,可从来都只有于秋凉欺负其他学生的份儿,要说他被同学欺负,恐怕是谁也不信的。
  谨慎起见,余夏生多问了一句:“在学校出事了吗?”
  “没事。”于秋凉心情极糟糕,随手把台历丢到椅子上就不管了,他咚地一下倒回床上,紧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其实他不是没事,只是他遭遇的那点事让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不过是在学校睡回笼觉,做噩梦了而已。
  想来想去,那噩梦或许同他母亲的几句话也有关系。于秋凉对目前的生活已没有太多的不满意,可他一旦回想起从前,各种负面情绪就齐齐上涌,将他吞没,把他拉回到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去。母亲或许是无意识地提起一些与从前相关的话,然而那是于秋凉不愿回忆的东西,如今他能记起来的和过去相关的事情,除却过高的标准,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打骂,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酒味。
  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别人喝酒,余夏生除外,老鬼不在他的讨厌范围之内。他不觉得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是一件值得称赞的英勇行为,沉沦着逃避与懦夫无异。不知道母亲为何突然提起过去的事,难道她认为那一星半点的甜,就能把所有经历过的苦都消除吗?这完完全全是不可能的。于秋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他浑身难受,他猛地自床上弹起,拿着桌上的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
  温水消除了他的焦虑,一点凉凉的滋味也让他找回了冷静。心里堵归心里堵,不能因为这种破事影响到正常生活。他看了蹲在床边的余夏生一眼,觉得自己刚才拿台历砸人是挺不对,便伸出手,在余夏生头顶揉了两下,仿佛安抚一条大型犬。
  他暴躁点儿倒还好,余夏生能习惯,他忽地温柔下来,余夏生反而感到诡异。那只手按在余夏生的头顶,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抖动,于秋凉才好起来的心情又变差了,一把薅住余夏生头顶的毛,用力往上拽了拽。
  “家暴犯法的。”余夏生按住他的手,阻止他作践自己的头发。这句话从前是于秋凉在对他说,现在竟反了过来,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儿倒霉的,明儿不一定就倒霉,今儿得意的,明儿说不定就得意不起来。
  “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放了你。”于秋凉晃了晃手,带得余夏生的头也在晃。他的口气好像是野蛮的土匪山大王,根本不讲道理,也不管被他逮住的人是否知道他喜欢听怎样的好听话。
  余夏生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于秋凉心目中的好听话是指什么,唯恐一句话说不对又招惹他闹脾气,只好选择沉默。沉默是金,不管怎样,沉默总没有错。
  两方僵持半晌,于秋凉撒开了手,黏黏糊糊地缠了上去。这下余夏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每当于秋凉做了噩梦之后,他就是这副反复无常的样子。起初和于秋凉相处的那几个月,余夏生曾经怀疑过这孩子是不是精神分裂,结果后来发现不是这样,他只是单纯心情不好罢了。
  “又在学校睡觉了?”余夏生蹬掉拖鞋,捡起掉落在床边的手机,蹭到床上坐着。于秋凉哼哼唧唧两声,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不否认,那就说明余夏生猜中了,确实,做噩梦这种小事,于秋凉当然不乐意拿出来说。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除了这种话,余夏生也想不出什么有实质帮助的安慰,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他不好去问于秋凉梦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忽然看到于秋凉拿起摆在桌上的台历,往脸上一盖,迅速地缩进了被子里。
  半晌,从台历底下传来呜呜咽咽的怪声,余夏生愣在原地,伸出来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眼力见的小黑猫从门缝中挤进来,不顾余夏生的阻止,径自跳上了于秋凉的肚皮。小爪子在于秋凉肚皮上踩来踩去,喵呜喵呜地叫着,直把空气中的凝重都冲淡稍许。于秋凉发泄够了,将盖在脸上的台历一掀,抱起小黑猫光着脚跳下地,跑到厨房给它找东西吃。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约正是如此,能让于秋凉忘记一切烦恼去专心照顾的,也就剩下这只小猫。他把小黑猫当作弟弟来照顾,拿出了一万倍的细心,仿佛天上地下仅有小猫是他的好宝贝。余夏生倚在门边,盯着他和猫看了会儿,心里少见地生出了酸涩的滋味,活像喝了三斤醋。
  棉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逐渐靠近又逐渐远离,于秋凉拍拍小猫的背脊,貌似不经意地回过头。他竟从余夏生的背影中瞧出了些许落寞,倒好像此人是个被儿女抛弃的空巢老人一般,孤苦可怜,无依无靠。
  喵主子不喜欢在用膳时有人打扰,但它脾气不差,于秋凉的手挨到它身上,它也不伸爪子去挠,只是稍稍侧身,往旁边躲了一下。它不愿意被摸,于秋凉也不强求,他把拖鞋提在手里,踮着脚尖往卧室走去,小黑猫埋头大吃,抽空抬头瞅了他一眼,觉得他们个顶个奇怪。
  =屋里那个正趴在床上看手机,眼角余光瞥见于秋凉在门外探头探脑,当即感到好笑,却故作淡定,不曾出声。于秋凉扒着门缝看了他两眼,忽然又消失不见了,再过一会儿,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于秋凉端着个玻璃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余夏生心想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送我致命一击,你现在问我我又何必回答?他是这样想的没错,然而他的嘴巴比他的脑袋动得要快,在他决定不回答之前已经张嘴说了话:“想买东西啊。”
  闻言,于秋凉以新奇的目光将余夏生从头到脚扫描了个遍,他还当此人从不网购,毕竟他没见过余夏生买任何需要网购的东西。“老鬼竟然网购”这个认知,猛然砸晕了于秋凉,他机械地灌了一口水下去,凑到余夏生旁边看手机屏幕上的图片,是几块看上去很不错的手表。
  点开大图之后,于秋凉发现这表不是很不错,是非常好看,属于那种扫一眼过去就心动的类型。宋词然说过,穷玩车富玩表,但于秋凉感觉余夏生没有多富,想来这表是个普通价位,属于工薪阶层可以负担得起的那种。
  “好看吗?”余夏生问。
  于秋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说我买不买?”余夏生把手机里的图片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叫手表的每一处细节都分毫毕现,于秋凉被他晃得眼晕,便说:“多少钱?买呗。”
  不贵就买,用得上就买——价格与实用性,是于秋凉购物时唯二会考虑的点。
  这表的价格当然不算很贵,余夏生微微一笑:“不贵,七十二……”
  七十二这么便宜,连于秋凉一个穷苦学生党都能买得起。既然买得起,那他还犹豫什么?于秋凉哼了一声:“这么便宜你买啊,有啥好说的?”
  哪想余夏生那话才说半截,后面还有下半截没说出口,他捏了捏于秋凉的脸,缓缓吐出一字:“……万”。
  ……………………
  玻璃杯险些被于秋凉打翻,他大惊失色,看了看图里不灵不灵闪闪发亮的手表,又看了看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穷人气息的余夏生,发出了直击心灵的诘问:“你飘了?七十二万的表你都敢看,你有钱吗你?”
  很显然,余夏生不光没钱,他心里还没点数。听到于秋凉的质问,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光看看又不买,犯法吗?”
  七十二万如果是天地银行的话,于秋凉觉得还行,这样算下来,他家存款有好几个亿,也算是富贵人家。
  他正要开口跟余夏生吹吹牛皮,对方就先发制人:“行了,写你的数学作业去。”
  数学数学数学数学,成天就光知道数学。还有这么几天就考试了,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啊。于秋凉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儿被数学二字恶心得吐出来,他感觉余夏生别的不会,挑动他的情绪却是很在行。
  憋着一口气走回客厅,把玻璃杯放回架子,于秋凉掀起眼皮去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发现已到了他上学的时间。或许是逃学逃累了,高三下半学期他竟然没有心思离开学校,什么试卷讲评,什么晚自习,一边上课一边玩就是了,根本没必要翘。
  宋词然和他一个想法,他们两人每天早上来了学校就是睡觉,中午回一趟家,下午再来上学,继续做咸鱼。能在学校里做同桌的日子就只剩下三个月,他们终于觉得要珍惜一下时间了。虽说毕业之后大概不是不能见面,但总感觉缺少一些什么。
  “今天晚上吃啥?”宋词然掀开搭在脸上的英语书,从缝隙里看于秋凉。这时候快下课了,教室里已经开始吵闹,先前的好脾气老师如今重新回来带他们班,她压根管不住这帮泼猴,她不是如来佛祖,没有威力巨大的五指山。
  有良心的学生们还知道压低声音,不能让老师太尴尬,没良心的那一部分却在大吵大闹,恨不能让整个教室、整栋楼都充斥着他们的叫嚷声。宋词然和于秋凉属于有良心的,他们悄悄讲话,悄悄传纸条,连讨论晚上吃什么这种话题,都进行得十分隐秘,仿佛地下党在交换情报。
  于秋凉忽然一顿,他想起那本被自己烧毁的书,胃部一阵绞痛。大概确实该吃点什么了,他的肉体和精神都需要食粮。
  宋词然弯腰捣鼓捣鼓,从背包里掏出来两罐露露,于秋凉估计这是他家过年的余货,累积到现在也没喝完,所以他才偷偷把它们带到学校当饮料喝。
  易拉罐拉环发出啪地一声响,正好与下课铃相重合,宋词然和于秋凉人手一罐露露,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借着夜色掩映,摸到了门口的传达室。春困秋乏夏打盹,门卫这时候就在打盹儿,于秋凉探出头,紧接着又蹲下,冲宋词然做了一个手势,两人飞快地溜出了校门。
  高中的时间安排的确反人类,天都黑了,才刚下课。但黑夜同时也成了于秋凉和宋词然偷鸡摸狗的伪装,若非天黑,他们没有这么容易混出学校。
  高二那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逃课,身上背着书包,准备去网吧打游戏,而今年他们不再想去网吧打游戏了,他们的逃课原因十分简单十分单纯:他们饿,想到学校外面吃饭。食堂里的饭不是不好吃,也不是价格高昂,关键是抢饭的人太多了,不跑快一点儿根本抢不到。于秋凉生来不喜欢体育活动,哪怕是为了吃东西,他也不肯多跑,在学校食堂吃饭,完全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认为这是一种折磨的,不止于秋凉一个,如果宋词然乐意和高一高二的学生们抢饭吃,乐意跟同年级的学生们赛跑,那他就不会和于秋凉一起在门卫眼皮子底下偷溜。他是个懒人,向来只愿意走捷径。
  校门口的炸鸡块一如既往地香气四溢,于秋凉心不在焉地啃着炸鸡,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回归了正常轨道。顾嘉再也没在他眼前出现,听余夏生说,她因为和楚潇涵打架斗殴,差点儿被关禁闭,在被放了一马之后,她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做一个温柔娴静的女鬼。
  温柔娴静这种话,骗一骗别人还好,是瞒不过于秋凉的。学姐本就和这四个字不沾边,让她后悔的大概也不是受罚,而是被关禁闭之后不能时时刻刻跟着她妈。
  路怀明的休养永无止息,在长时间的劳累之后,他好像给自己放了长假。最近于秋凉没探听到和他相关的任何消息,就连每天晚上放学回家,经过他女儿的住处时,都看不到他那把标志性的黑伞。他好似淡出了于秋凉的世界,而和他一起淡出于秋凉的世界的,还有杜小园。
  简而言之,如今于秋凉身边能让他想起自己已经死掉的,就只剩余夏生一个。倘若哪一天,余夏生忽然消失了,他大概会感到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宋词然从小卖部买了个吹泡泡的小机器,对着于秋凉的脑袋一阵乱吹,直吹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肥皂水,亮晶晶的仿佛被谁家的小狗整个儿舔过一遍。于秋凉嫌弃地把宋词然的泡泡枪推开,宋词然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泡泡滋了一脸,恶心得不停呸呸呸。
  有了他的打岔,那点儿忧虑顷刻间飞走了,于秋凉三两口把炸鸡块吞下肚去,按住宋词然的脑袋瓜,抢走了他手里的泡泡枪。孩子就该有个孩子的样儿,未曾到来的东西就不要去担心了,担心也没有用,不如实实在在地这么过下去,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


第104章 死生
  原定的计划由于宋词然的管不住手而临时更改,于秋凉放弃了到隔壁便利店买奶油面包的想法,拽着宋词然沿原路返回,再次从门卫眼皮子底下穿过了学校大门。自食堂中走出来的学生三五成群,于秋凉不禁想起一句话:牛羊才成群结队,猛兽只会独行。
  可能大概或许他把其中某些字眼的顺序给记错了,词句和原文也有少许偏差,但大致的意思是那样没错。不过这句话和现在的情况不太搭,毕竟于秋凉紧接着就想到身娇体弱的自己貌似才更像绵羊。
  更何况他正跟宋词然“成群结队”——只有两个人的队伍也是队嘛,不能把两个人不当人。
  手上突然传来黏黏糊糊的触感,宋词然这王八蛋,贼心不死,竟又开始玩弄那傻兮兮的泡泡枪。这种东西,于秋凉只见过弟弟玩儿,还从来没见过高中生对它感兴趣,尤其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和宋词然混在一起,时间长了恐怕会获得降智效果,如果有哪一天,于秋凉认为一名高三学生玩泡泡枪很正常,那就证明他已经被宋词然同化成了可怕的弱智。
  那泡泡枪不知道有啥好玩儿的,于秋凉光看到说透明不透明的泡泡接二连三地从枪口飞出来,在校园内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仿若晚会舞台上人为制造出的特效。盯着那些泡泡看得久了,于秋凉居然感觉它们还挺好看。
  “泡泡真好看”的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间,于秋凉浑身一激灵,随后恶狠狠地抓住了宋词然的衣袖,全然不顾同桌的大力挣扎,蛮横无理地将人拖进了教学楼。好在路上人不是很多,注意不到他们两人幼儿园小孩子一般的打闹和东拉西扯,也注意不到宋词然手里的泡泡枪,否则明天他们一定会被挂到学校的墙上去,为同学们的苦中作乐提供笑料。
  直到回了教室,泡泡枪无法发挥其最大威力,宋词然才安分下来,把它塞进了口袋。他跟在于秋凉屁股后面吹着口哨,一路摸黑去厕所洗手,厕所里的灯又报废了,天晓得它为什么成天坏,还没人来修。
  发现厕所里一片漆黑,宋词然惋惜地叹了口气。于秋凉想他八成是打算蹲在厕所里玩泡泡枪一直玩到上晚自习,因为洗手台上有值日生们放的肥皂,随时可以给泡泡枪补充能量。
  黑暗里传来另一声叹息,于秋凉吓了一跳,按在水龙头开关上的手也僵直了。他借着门口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和宋词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准备开溜。这叹息声实在熟悉,包括空气中萦绕的淡淡烟味,他们和数学老师狭路相逢,在这乌漆嘛黑的男厕。
  升入高中的那一年,于秋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到了高三的时候,居然能凭借一声叹息和一缕烟味准确地判断出数学老师的所在。他快速地把手冲洗干净,探出头往窗户那边瞧了一眼,发现夜空中飘浮着一点红光,正是数学老师的烟头。
  宋词然饿虎扑食般扑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淋了自个儿满头满脸满身满手的水。一连串动作简单粗暴,洗手台里溅出来的水花非但打湿了宋词然的校服,还浇湿了于秋凉。
  感知到校服裤子被泼湿的一瞬间,于秋凉的脑袋里砰地炸开一朵烟花。宋词然总能快准狠地迅速引燃他的怒火,无论以何种方式。他再也顾不得数学老师还在背后,怒吼一声扑到宋词然身上,两人犹如丛林中的猴子,开始了野蛮的斗争。
  宋词然脑中理智尚存,一面和于秋凉掐架,一面把人往楼道里引。他们扭着扭着,就离开了男厕,扭进了教室,同学们各异的眼神投射到他们身上,直令于秋凉无地自容。他不明白宋词然为什么非要离开厕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两人一道公开处刑,他只明白了一点:宋词然就是个大傻逼。
  “咋了啊又打我?你长这么大裤子还没湿过?我不信你没尿过裤子没尿过床!”宋词然坐在座位上,举着一颗庞大的“地球”,阻挡于秋凉的进攻。于秋凉打了他几巴掌,全都没打中,尽招呼到地球仪身上,拍得右手火辣辣地疼,听见他强词夺理,顿时更加来气,张嘴骂道:“就你成天玩火,才会尿床,你童年尿床,青年早泄,老年尿频尿急尿不尽,你他妈再给我玩泡泡枪试试!”
  他口无遮拦,完全没注意到教室里还有女生,万幸他们两人吵架一贯是压低声音,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听得到他们正在掰扯啥。那群女生窃窃私语一阵子,大约是觉得他们又日常掐架,摇了摇头笑了几声,也就不再注意这边,继续聊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去了。女生们不注意刚刚好,可以做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之举,于秋凉盯上了宋词然的裤子,一把揪住裤腰带,向下一拉。
  “嗷!!”宋词然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裤/裆,嚎得像是一头被夹住小鸡鸡的野狼。于秋凉想着那群女生可能又要往这边看了,便当机立断地松了手,校服裤子的松紧带啪叽一下弹了回去,恰恰弹上宋词然的肚皮。
  被松紧带弹一下,可比被于秋凉打一拳还狠,宋词然的腿蹬了两下,忽然弯腰抱着地球仪不动了。于秋凉心道不好,怕是把这傻逼打疼了,正着急忙慌低头欲问,却见宋词然右手一动,翻出一杆泡泡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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