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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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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家长来接送,难道学校离家特别远的学生,真有那么多吗?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据于秋凉所知,住在东门对面和北门对面的学生尤其多。目前为止,在他所认识的初中同学当中,家离学校最远的就是宋词然,而宋词然当年是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的。
  娇生惯养的溺爱,容易生出巨婴。于秋凉不知是想到了谁,惋惜地叹了口气。
  文具店果然还开着门,它其实不止贩卖文具,它也卖小型工艺品以及糖果。现在这个社会,就连文具店也得多开辟几条路,好走得更加顺遂。文具店尚且如此,活生生的人要掌握的技能就更多了,于秋凉感到头痛,他实在太悲观,竟能从一个普通文具店联想到那么深远的地方去。还是宋词然那样的人好,没心没肺地活着,每天都笑呵呵的开心到不得了,管他什么伤春悲秋遗憾不足。
  其实最爱买东西的,好像都是小女生,至少于秋凉和宋词然是没有囤积中性笔的习惯。他们上小学的时候,都是一根笔一块橡皮打天下,等到用得上尺子,再去书包里摸;升入初中之后,最多也就是添了个正经笔袋,往里面多塞了一根备用笔,直尺三角板之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笔袋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反观同班的女生,花里胡哨的笔,她们从来不会少。实际上于秋凉也对她们的笔感兴趣,但是感兴趣并不意味着自己也想买两根,他光看看就好,没必要自己买。
  可是这回,宋词然一反常态,竟然买了一大捆笔。于秋凉不禁侧目,他觉得好友近来可能的确有些神经质,这都紧张到开始囤笔了,这么一大堆笔,大概真的够宋词然用到高考。
  不过,他们平时做卷子很多,于秋凉的笔用得不算快,这全是因为他平常不做作业,不写考卷。宋词然比他认真,无论发下来哪一科的卷子,一贯是认真完成,这多半就是他的笔消耗很快的原因。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年一根笔征战天下的男孩,现在需要更多的笔了;而从前规规整整地把尺子和圆规放在笔袋里的于秋凉,早在高一的那年,就把它们无情地丢进了垃圾桶。它们陪了他三年之久,终于,这段缘分在高一的下半学期走到了尽头。
  购物是减压的一种方式,宋词然不缺钱,当然可以把购物当成娱乐。于秋凉看着那些笔记本,心里也有点痒痒,可惜他穷得叮当响,又不好意思再找余夏生要钱,只得把堪堪冒头的那些个想法全都按了回去,关进狭小的心房。
  忽然,手机叮铃铃地响了,在安静的室内,这声音格外刺耳。于秋凉吓了一跳,以为又是什么推销电话,掏出手机正要直接挂断,看到其上显示的来电人名称,却硬是打了个哆嗦。钢铁直男余夏生给他打电话了,天知道余夏生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难道这家伙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吗?
  于秋凉颤抖着手,在宋词然和文具店老板疑惑的目光中按下了挂断。紧接着,他很快给余夏生发了一条信息,咆哮着质问对方为何在这种时候突然来电。在高中的课堂上忽然响起的来电铃声,无疑是一道催命符,其惊吓效果不亚于午夜凶铃;虽说此时此刻于秋凉并非置身于高中课堂,但若是让余夏生知道他刚返校又逃课,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喂一顿皮带炒肉。
  他不想吃皮带炒肉,然而余夏生如果撬开他的嘴,逼着他吃,他也真的没办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余夏生估计也没在上班,起码不是在开会。他回复于秋凉的消息回得很快,他叫于秋凉不想上课就赶快滚回家,别老在外面到处晃荡。
  于秋凉浑身的汗毛都惊恐地表演起了倒立,他不晓得余夏生怎么知道他不在学校!……对,一定是学姐在通风报信,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又一次把他卖给了余夏生!于秋凉几乎要跺着脚当场大哭,难道余夏生的钱就那么香,值得顾嘉反反复复地把他卖掉吗?
  钱自然是香的,顾嘉不可能和钱过不去。尽管她再三保证要包庇于秋凉这个小罪犯,但只要余夏生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票子,在她眼前晃一晃,她就立刻两眼发直,把对学弟的承诺点一把火烧掉。是的,对现在的她而言,钱实在很重要,因为这直接关系着她能否正常托生,也关系着王琳今后能否顺利生活。
  在这种大事面前,学弟的逃课就很渺小,拿后者跟前者作对比,就好像用一滴水来和沧海做比较。顾嘉知道沧海的广袤,所以她不把一滴水放在眼里,她无所顾忌地透支她在学弟心中的信用分,坑了于秋凉无数次。
  但于秋凉这次被坑了,下次还找她,因为他如果不找顾嘉求助,就只能腆着脸去哄余夏生。让于秋凉每天撒娇,他是全然做不到的,直接把他弄死,都比这样要强。他犹疑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拨出顾嘉的号码。他知道,就算学姐此时看到了他的来电,由于心虚,也会装作没有看见而置之不理。这是一通注定无人接听的电话。
  过了会儿,许是看他没有回复,余夏生又打来了电话。宋词然此时正在和文具店的老板聊天,厚颜无耻地蹭着店内的空调。于秋凉极其别扭地接了电话,磨磨蹭蹭地站到门口,立在萧瑟寒风之中,极目远眺,悲伤地听取余夏生的意见,虚心接受余夏生的批评。
  时间很漫长,长到于秋凉以为自己已经在这里站过了一整个上午,而当他终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伤心地发现才过了二十分钟,充其量混过半节课。宋词然和文具店老板唠嗑结束,提着一个小塑料袋往门口走,经过于秋凉身边,他注意到了好友惨痛的神情,于是惊奇地问道:“你这脸咋回事?拉老长,和匹马似的。”
  “我哥打电话了。”于秋凉小声说,“他叫我回家。我要是回家了,你干嘛去?”
  “啊……”宋词然呆了,他也没想到于秋凉逃课竟然还会被家长发现。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偷眼看着于秋凉,但见后者满面忧色,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怀抱着强烈的恐惧。他忽然生出了一个英雄似的念头:“我陪你回去。有同学在,你哥肯定不打你。”
  “他有你爹妈联系方式。”于秋凉说,“我觉得他会把你爹叫过来打你。”
  余夏生到底还是给别人家的孩子留了几分颜面,没有真的给宋词然的父母打电话。但是他依然严肃地发出了警告,把宋词然训得仿佛一只落了水的小鸡仔。两只小鸡仔一站一坐,在客厅大眼瞪小眼,于秋凉脑袋上顶着厚厚的两本汉语词典,冲着宋词然龇牙咧嘴。他的面部表情很丰富,然而宋词然搞不懂他究竟要表达什么。
  “下午还去学校吗?”余夏生从厨房走出来,拿了块面包,还有一杯热牛奶。他把面包塞进于秋凉嘴里,于秋凉正欲回答,结果嘴巴被面包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于秋凉艰难地抬起双手,扶住了脑袋上顶着的两本词典,缓慢地摇了摇头。
  眼看余夏生眉毛一挑,又要发威,一旁的宋词然连忙解释:“今天下午不上课,学校说的休息。”
  于秋凉好不容易把面包吞了,把牛奶喝了,空荡荡的胃被食物填满,舒服得他想就地坐下,好好放松一刻。可是,当他对上余夏生的双眼时,他的脊背下意识绷得笔直,他害怕余夏生又从哪个旮沓角里掏出一本厚书,放在他脑袋上。
  余夏生抬头看了看餐桌那边挂着的钟表,不轻不重地在于秋凉脑门上戳了戳:“再站一个小时,站完了回屋写作业。”
  “哪儿有作业啊!”于秋凉提出抗议,“本来就没作业,我写什么!”
  “我让你写你就写,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余夏生是个铁腕独/裁者,一看就是做惯了剥削阶级。他在于秋凉头顶按了按,自顾自回屋睡觉去了。于秋凉恨得牙根痒痒,然而他不敢乱动,只能哼哼两声,像头待宰的小乳猪。宋词然抱着书包,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他和于秋凉对视一眼,忽然低下头,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搁在了茶几上,竟是打算陪于秋凉做一天的习题。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逃课还带练习册?”于秋凉说,“你别写数学了,你赶紧补补政治,回头政治老师要查的。”
  “政治一整本都没写,你帮我把它补完?”宋词然嫌弃地咧了咧嘴,他讨厌政治就好像于秋凉讨厌数学。于秋凉讨厌数学,所以他不选理科,而宋词然讨厌政治,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弃理从文。
  他们这一届在分班的时候,准备学文科的人很多。当时年级主任把他们叫到阶梯教室,语重心长地谈了很久的话,告诉他们文科的就业面是有多窄,未来是有多黯淡无光,然而大多数人在听完这番话之后,仍是毅然决然地留下学文,于秋凉是其中意志最坚定的那一个。在他们开会之前,宋词然本来是打算学理科的,但是于秋凉开完会回来,和他闲聊扯皮一通之后,他竟然跑去申请读文科。于秋凉到现在都没弄懂,为什么宋词然要学文,做一个理科生分明对他更有利。
  “你这么讨厌政治,还学文干啥啊?”于秋凉心里是这样想的,嘴巴一动,就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宋词然抬起头,朝着他眨眨眼,忽然笑了:“我讨厌政治就不能学文科啦?我想学文就学了呀。现在这都高三了,我就算后悔也没用,我总不能在这会儿又回去学理科吧?”
  在这时候回去学理科,当然是不现实的。于秋凉撇撇嘴,没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宋词然挠了挠下巴,搬着小板凳坐到他旁边,悄声说:“我是陪你学文啊。”
  “我觉得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的性取向。”于秋凉站得有点儿累,换了个放松一些的姿势继续站着。宋词然看到他棉拖上的小兔子耳朵,居然伸手去摸。
  宋同学当然是笔直笔直的,他直得不能再直。虽然他平日里满嘴骚话,但他的内心依然是一棵纯洁的小白菜。他把于秋凉当好朋友看待,如果于秋凉真的学文,那他们以后就很少见面,他不想和他的朋友分居两个班,他受不了这种委屈。
  和于秋凉一比,宋词然简直就是娇生惯养,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于秋凉叹了口气。也是,就算宋词然学文科学得不强,他爹也有门路,他以后是不愁没饭吃的。跟他这么一比较,于秋凉的压力就仿佛一座大山,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于秋凉已经被这座山给压死了,宋词然却好好地活着,这可真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宋词然天生好命,少有烦恼,有时候于秋凉还挺羡慕他的。
  看宋词然玩拖鞋玩得上瘾,于秋凉一手扶着头顶上的词典,一手去打宋词然的头,像赶小狗似的驱赶他:“滚滚滚,补作业去,别闹我!”
  “你再顶个十来分钟就顶完了嘛,等会儿一起写。我给你写数学,你给我写政治,帮我把答案抄上去就行。”宋词然跟他讨价还价,活像菜市场上做买卖。于秋凉差点儿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仔细一想,政治大题的答案那么多字,自己要帮他写一整本,写完以后手腕岂不是要断?于秋凉慌忙摇头,告诉他自己只能解决一半,剩下那一半的题,还得他自己来写。
  宋词然瘪着嘴,好歹是同意了。
  十五分钟过后,于秋凉把沉甸甸的“刑具”放下,做贼心虚地朝卧室那边瞧了一眼。见卧室的门关着,他稍微放了心,也搬个小板凳,坐到了宋词然旁边。他刚要去拿政治作业,哪想宋词然临时改了主意,掏出厚厚一叠的语文默写作业要他来解决。于秋凉一个白眼翻上了天,还是和宋词然做了交换,两人你不言我不语,默默地埋头做题,看上去真像两个认真负责的好学生。
  然而没安静多久,宋词然的嘴巴又闲不住了。他戳了戳于秋凉的手背,问道:“过两天回初中看老师,你去不去?”
  “嗯……你要是去我就去。”于秋凉都快记不清老师长个什么模样了,便随口应了一句。


第46章 奔逃
  坐在教学楼门前的台阶上,于秋凉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上的白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不过阳光是太晒了些。他用手掌遮住一部分光线,遥遥望着对面的那栋楼。这所初中里头,学生还是挺多的,三个年级分别占领一栋教学楼,俨然三个大家庭。
  松树被风吹得簌簌抖动起来,松针活泼地跳跃着,于秋凉挪了挪屁股,觉得石阶上有点儿冰。宋词然跑到教学楼里面去了,不知去找哪个老师,于秋凉上了宋词然的当,原来只是宋词然自己想回来,他压根就没去找其他同学。
  宋词然和于秋凉初中的时候就不在一个班,宋词然的班级在一楼,于秋凉的班级在四楼,他们的任课老师也不一样,宋词然去看自己的老师,于秋凉当然是不愿意陪他同去的。开什么玩笑?他又不认识宋词然的老师们,要是真去了,岂不是很尴尬吗?他不愿意去,宋词然也不逼着他一块儿来,这人狼心狗肺,把于秋凉孤零零地抛在教学楼门口,自己屁颠屁颠跑进去找老师献殷勤了。
  于秋凉伸手摸了摸裤子,触碰到一片冰冷。若非他知道这是在摸自己的大腿,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块石头。冬天的石阶冷得要人命,于秋凉感觉自己如果再和它们多接触几分钟,就要被冻在台阶上面,成为一座永恒的雕塑。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没来由地一阵恐惧,连忙跳了起来,一面从衣兜里掏手机,一面往操场上走。
  这时候快要下课了,他可不想坐在教学楼门口,被里面的初中生们当成珍稀动物来围观。想当年,那些毕了业的学长学姐们回学校探望老师的时候,他也曾好奇地打量过他们,今天换成他做这个被打量被观察的对象了,他却感到浑身不适。
  其实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左右,但是于秋凉习惯走得早一些。他给宋词然发了条消息,告诉对方忙活完之后来操场这边找人,就把手揣进兜里,低着头往教学楼后面走去。自打上了高中,他就很少跑步,体育课他不去,体测他蒙混过关,至于跑操,他更不会参与。每当跑操的时间一到,他就往厕所藏,藏的还是高二那层楼的厕所,以防被班主任抓包。他是这样一个厌恶体育活动的人,连运动会他都讨厌,像他这样的学生,从前竟也参加过体育中考。
  “哎——”于秋凉呼出一口气,白白的,像是云,像是雾。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他们成群结队地被班主任押到操场上跑步,那时候整个年级都在跑,无数脚步声汇聚在一起好似擂鼓。多亏校方的重视,多亏从前的那个于秋凉还保留了进取心,体育中考的那天,他跑一千米,竟然还拿了个满分。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于秋凉站在塑胶跑道上,把脑袋放空。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班正在上体育课。这群学生大概是刚上初一,因为只有初一的学生才会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于秋凉想到自己初一的时候也曾真情实感地爱过体育课,结果到了后面两年,有一年的体育课像是噩梦,有一年则根本没有体育课。
  他现在上高三,又没有体育课了,难得放松一下的机会都被残忍地剥夺。没办法,为了升学率,为了成绩,这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操作。于秋凉懒得站在学生的立场谴责一些什么,其实他不喜欢在冬天上体育,因为天气太冷,冻得他不舒服。
  刚刚在操场这头站定,就有几个小女孩追逐打闹着朝他这边跑来。于秋凉平常出门不喜欢戴眼镜,因此看不清她们在做什么。难道上了初中的孩子,还喜欢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于秋凉努力回忆从前的自己,在他印象里,此类活动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就已经绝迹。
  女孩子们逐渐跑近了,于秋凉发现了不寻常。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姑娘始终低着头,脸上看不到半点儿笑影,而追在她后面的几个,笑得却让人有些犯恶心。于秋凉拧起眉毛,留心观察后面那几个女孩的举动,此时还没下课,但是她们居然追着前面那孩子,径直跑进了教学楼里。
  于秋凉转过身,紧盯着那两扇玻璃门,它们一晃一晃的,人站在外面,看不到门后的情形。他依稀记得,在他上初中的那些年,也有几个被孤立的孩子,放了学就被堵在后门这里受欺负,非得有老师来看着,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那时的于秋凉距离这种事情,是相当遥远的,他从来没亲眼目睹过传闻中的情景,更遑论亲身经历。因着他没接触过此类事件,他对其的印象也就算不得深刻,直到后来他上了高中,慢慢地了解到更多名词,他才知道,原来这就叫作校园暴力。
  每个学校,每个年级,甚至是每个班,都有不合群的孩子。如今的于秋凉也是个不合群的孩子,所幸他仍未遭遇过校园暴力这种东西。但是,他没有遭遇过,并不代表他可以认为校园暴力合情合理。错误的行为就是错误的,哪怕他未曾经历过,他也有资格说这是错误的,不应该这样去做。
  于秋凉推开教学楼的后门,又推开天井的小门,他看到那几个身量矮小的女孩子围在一处,对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拳打脚踢。他蓦地怔住了,站在原地,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理应善良纯真,可是,欺辱他人的事,这些女孩竟做得如此得心应手!她们曾重复过多少次,才会这样熟练?她们是反复地在欺侮同一个女孩吗?
  “干什么呢?!”于秋凉从墙角走出去,站在她们背后,冷不防出声吓了她们一跳。女孩们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同学多管闲事,结果,当她们回头看到于秋凉的那一刻,竟误以为他是任课老师。她们“呀”地叫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天井的前门跑去。原来她们也是会害怕的。
  那些个红色的身影没多久便消失在天井的另一边,于秋凉很是无语,他弯下腰把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扶了起来。这个孩子,看上去比同龄人更瘦小,于秋凉的小学同学里,也有一个比同龄人更瘦小的,那个孩子是早上了一年学。有些家长偏要让孩子早一年上学,他们以为只要这样做,孩子就能多学一些知识,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大孩子们会不会组团来欺负小的这个。家长们向来不会考虑得这么细致,不过,他们怎样考虑,怎样安排,别人也无权干涉。
  尽管天井里每天都安排值日生打扫,但是泥土灰尘之类的污物还是不少。小女孩扑倒在地面,校服上立马沾了一层浮灰,还混合着泥巴。于秋凉才把她扶起来,就看到红色的校服上衣变成了黑色,他轻轻地“嘶”了一声,觉得有些头疼。他现在看着这姑娘的衣服,就好像看到了被他弟弟弄脏的那条裤子一样,第一反应便是“这真他妈难洗”。
  怎么办呢?大冬天的,去拿水洗肯定不太现实,就算他不嫌冷,他也不能认为这姑娘也不嫌冷。好在于秋凉身上常备湿巾,他先掸掉浮灰,再拿湿巾擦干净泥巴,好不容易把小女孩的衣服拾掇得能看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又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妈,我给她收拾这么干净是要干啥?
  “……谢谢。”小女孩还是低着头,不愿意把脸抬起来。于秋凉想她这样的孩子可能有点儿自卑。也是,那些横行霸道的学生,就是爱欺负这种看起来好拿捏的。柿子捡软的捏,谁不懂呢?
  于秋凉这会儿不近视了,他一眼就看到小女孩的手上蹭破了皮,血丝正往外渗。他共情能力极强,立马就想到了自己右手肘上的那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们欺负你干什么?你哪个班的,我带你找老师去。”于秋凉不可能在身上带创可贴,没法替小女孩包扎。这会儿下课铃响了,他忘却了前不久不愿做珍稀动物被围观的心理,拉着小女孩要去找她的班主任。直到此时,他这个小没良心的才想到了当年教过自己的老师,他们的那个班主任才是真的凶,谁也别想欺负她的学生。
  然而,于秋凉他们班本就是她教的最后一届学生,在于秋凉毕业之后,她就离开了学校,正式退休。饶是如此剽悍的人,也不得不服老,时间从来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于秋凉问小女孩什么,她都只低着头,一概不作答。她这副软绵绵的样子,让于秋凉也有些生气。怕就怕被欺负的人逆来顺受,如果她不去反抗,那别人再怎么帮她也不管用。客观因素和主观因素,是要同时作用,才能取得良好结果的。
  天知道现在的孩子们都经历了什么!于秋凉想到前不久在红皮鞋手下丧生的那个小妹妹,她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虽然她们的不幸并不是学校的错,但于秋凉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感到这所学校和从前不同了,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正领着小女孩往楼梯上走,于秋凉就迎面撞上了宋词然。宋词然今天为了在老师们面前显摆自己的皮相,打扮得那叫一个人模狗样,一路上招惹了不少窃窃私语,连带着和他站在一起的于秋凉也要接受那些目光的洗礼。偏偏他本人不知收敛二字如何写,毫无半分自觉,竟还在学弟学妹们的围观下,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了于秋凉身上。
  “噫——离我远点儿!”于秋凉一个激灵,把他的胳膊拍开了。宋词然贴了冷屁股,也不觉得尴尬,又嬉皮笑脸地贴了过来,问道:“这是你妹妹啊?”
  于秋凉没有妹妹,他也没必要编瞎话,再给自己凭空造出一个妹妹。他一手拉着小女孩的衣袖,一手拖着宋词然,走到学生相对要少的地方,他才压低声音回答:“不是我妹。这孩子被欺负了,我总得带她去找她班主任吧。”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再次发问:“你到底哪个班?”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强硬,小女孩居然被吓得抖了一下。她局促地拽着衣袖,拽了又拽,才敢答话:“初一……一班。”
  “一班是重点班吧?”宋词然在旁边插嘴,“一班还有学生欺负人呢?”他当年也是被分在一班,他们班和谐得很,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成绩好又不代表人品没问题。”于秋凉嗤笑,“再说了,小学和初一的这点东西,随便背背都能考高分,重点班有啥稀奇的?”
  他说话从来不怎么考虑听者的感受,宋词然早就习惯了他这作风,可那小女孩是第一次见他,听了他这番话,当下羞赧地绞着衣摆,直让那本就生了皱纹的校服更多几条皱褶。于秋凉瞟她一眼,仿佛全无认错的心思,态度强硬地带着她往办公室走。谢天谢地,虽然三年没回来过,他也还记得办公室的位置,但是,他只负责把这小姑娘交给班主任看管,后续再发生什么,就都与他无关了。
  从办公室走出来,宋词然还频频回望,出了教学楼,他们经过傲然挺立的松树旁边,宋词然忽地笑了起来,揶揄着问道:“你帮她干什么呀?”
  “就当我多管闲事吧。”于秋凉避开宋词然的视线,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宋词然没再多问,转而对好友讲起了假期作业的事。再过上几个月,他们就要放寒假了,今年的寒假,无疑是要被克扣掉一部分的,可作业的数量却不会减少;宋词然身为班长,当然要负起责任,替同学们打听寒假作业的事,据他所言,今年的作业已经早早地抵达了教师办公室,正在那巨大的木头架子上面躺着呢!
  于秋凉懒得动笔写作业,他一听宋词然提到这事,就觉得头疼。他们学校的安排很是奇怪,每次一放长假就要留大堆大堆的作业,开了学以后还要考试,而考试的内容,全部出自他们的假期作业。这样一来,放假时不写作业的人,开学就要“裸考”,然而,就算假期里把作业完成了,却又能怎样呢?开学的那场考试,绝大部分人都是直接背答案的。
  高中就是喜欢搞这种无聊的东西。于秋凉打心眼里对教育事业感到困惑和迷惘。教育是有用的,但如果被教育的对象不喜欢学习,那又该如何去教导他们?再说了,教会了孩子们知识,不一定教得会他们做人,倘若空有才华而不知怎么做人,那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仍是个失败品。于秋凉摇了摇头,不打算深入地往下想,他觉得时常思考这种问题的自己有些太过无聊,一定是因为他太闲了,才总在这种方面较真,没事也给自个儿找点事做。
  别人学成什么样子,变成什么样子,于情于理,都和他无关。他只需要管好他本人就可以了。今天艳阳高照,不过天气很冷,于秋凉把手揣进兜里,手指触碰到手机,他感到那薄薄的扁扁的长方体都变成了一块坚冰。低温是能把许多许多东西都冻成冰的。
  由于天气冷,他和宋词然谁都没有骑车。这也真是难为宋词然了,他要陪着于秋凉走回家,再从于秋凉家附近的公交车站自己坐车回去。他们一路闲逛回去,太阳光照在前方的路上,凭空让冬日多出了几分暖意。冬日里的阳光,是生机与希望的象征,只要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人们的屋内就少一些冷清,于秋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白气从手指缝中飘出去,在阳光下慢慢淡化,直至再也看不见。
  街上的确是比夏天要萧条了。于秋凉还是喜欢夏天,伏天除外。天气一热,哪儿就都热闹,他的精神不受他的躯壳拘束,要四处腾飞着去寻找多年前以及半年后的夏季。
  “等毕业了出去玩吧?”于秋凉忽然说,“就是不知道去哪玩儿。”
  宋词然一下子亢奋起来。他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偏爱到处跑着玩儿。唯恐于秋凉反悔似的,他抓住好友的手臂,嚷嚷着要对方立字据。于秋凉不过是随口一说,哪儿能想到宋词然竟要自己立字据,登时哭笑不得地站住了。过了片刻,他禁不住宋词然的吵闹,只好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输入一行小字:“毕业以后要带宋狗子出门玩。如果不遛狗,我就是狗。”
  好好的一件事,让他写得和开玩笑一样,然而他的宋狗子并不计较这些。只要他肯陪宋词然出去玩,宋词然就高兴,而绝不在乎是去哪里玩儿。
  换句话说,就算于秋凉是陪他去公园玩玩碰碰车,坐坐旋转木马,他也乐意。他不管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适合他们俩大男孩玩儿。
  两人笑了一会儿,闹了一会儿,走到于秋凉家楼下,又安静了。宋词然一手插着衣兜,一手冲于秋凉挥了挥,一步一蹦跶地跑到了马路对面的车站。太阳照在站牌上,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于秋凉立在原处,与他隔着一条马路对望,很快,公交车来了,它在车站那边停了一下,马上启程离开。它带走了宋词然。站牌旁边空了。
  一片叶子悠悠飘落下来,它是深冬寄来的信。它已经黄透了,绿色消失在它的身上,它换了一身与冬天更相衬的衣裳。于秋凉深深地看了它一眼,转过身去,却没有急着回家。他此时又不嫌外面太冷了,他拐进了一家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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