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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与景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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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结果大约不出曲洋的预料,他看不出有一丝失望的迹象,协议一式两份地签好,问和容要了卡号,就风度翩翩地告辞了。
  此人从出现在曲景明视线中,到离开根竹园68号,一共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晚上九点,又从彷州市郊的机场打来电话,深情款款地表示要和儿子告别,被和容拒绝,他转而客客气气说些“谢谢你帮我照顾孩子”、“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之类的话……电视圈混久了,演技浮夸,和容直接挂了电话。
  几天后,和容的卡里多了一大笔钱。
  她从里面抽了一部分,给两个孩子分别买了电脑。但两台电脑扛回家的时候,内在配置已然被区别对待——曲景明那一台足足装了三个他们日常谈论过的网页游戏,和春那台除了基本办公软件,就只在浏览器书签里存有两个闻所未闻的学习类网站地址。
  和春:“……”
  和容的要求很清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好了试,什么都会有的。
  和春愤而去医院找陈老太告状。
  陈老太年纪愈长,愈显示出自己与其他小老太的不同来。别人年近六十生一场病进医院,都要疑心自己命不久矣,悲春伤秋叹人生苦短,恨不得所有亲朋友好友轮番来陪,以撷取一段“最后的美好时光”。陈老太不然,她对自己的病情到底什么状况漠不关心,也不喜欢家人来看,每天在医院里里外外溜达,整个住院部都是她的社交场所。住院半个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她唯一一次表示出对自己病情的在意,是在曲洋走后第二天,和容晚上送饭时提道:“你要是想出院,可以办手续了。”
  她瞪大眼睛:“出院?为什么要出院?你付不起住院费了吗?老和留的钱你用光了?”
  和容睨她:“你对医院流连忘返了?”
  她轻哼一声:“住院有什么不好,什么都不用干,医生每天给我检查身体,你每天给我做饭,还不用管两个小崽子,医院里的朋友也很好,打牌技术很差,我容易赢。”
  和容:“……”她还不知道医院这么好玩,无言以对,只好懒得开口。
  第二天,医生再次提可以出院的时候,和容一个“好”字遛到嘴边,不知怎么的,竟然死活没有说出来,思忖片刻,换了一句:“能不能再观察观察,她总觉得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的,我怕就这样回家了不稳妥。”
  医生眼神惊奇,大概也是很少见到这种不愿意出院的病人。
  在这样的前提下,和春吭哧吭哧跑到医院找大妈,便愣是从其床位所在的病房一路问到隔了三层楼的骨科病房区。该科医治的多是跌打损伤患者,放眼望去,一溜儿的行动不便,在穿病服的人当中,就陈老太一个活蹦乱跳的。
  和春听着别人的指点找到陈老太时,只见她手捧一抔香瓜子,坐在一个膝盖打着石膏的小年轻面前,边磕瓜子边给人家高谈阔论结婚的好处,围绕“老婆孩子热炕头”,描绘了一幅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美好家庭生活蓝图。
  病房里就他们俩人,她的嗓门因此显得格外嘹亮:“你们现在这一代啊,生活好了,工作可以稳稳定定的朝九晚五,早上喝一碗老婆煮的香软白粥,送孩子上个学,傍晚吃完晚饭沿着彷城江边散步遛弯儿,多好!”
  小年轻和气地笑笑,默然不语。
  和春“哇”地一声跑过来扑进陈老太怀里,撕心裂肺地喊:“大妈,大妈!”
  陈老太一愣,随即默默怀里的毛脑袋,捞出来,捏捏他脸蛋,笑呵呵地说:“怎么瘦成这样了,大妈不在家你不吃饭啊?是不是不听你姐的话了?受什么苦了,跟大妈说,大妈听了高兴!”
  和春说:“……”
  陈老太扭头对小年轻道:“看见没,结婚了就能生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没事儿就往你扑来,跟小鸡仔似的,养着也费不了几个钱,现在都九年义务教育了……”
  和春就这么听她给那小年轻科普……虽坐立难安,但好歹没有爆发过剩的自我意识闹情绪,听着听着还能从中听到一些感觉颇为认同的道理,虽然搞不清这场劝人结婚生子的戏码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禁加入了劝说的阵营。
  不久后,病房里来了第四个人。来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手提暖煲,看样子是来送饭的。进来了也不打断陈老太说话,只对小年轻笑了笑,就去开暖煲舀汤了,中途还被陈老太赞扬了一句“小伙子真帅”。
  片刻后,帅气的小伙子舀好汤,坐在病床另一边,用勺子给受伤的小年轻喂汤。
  陈老太啧啧赞叹小伙子的体贴,又问小年轻:“这是你兄弟啊?”
  小年轻一直温和沉默,没反驳她半句劝说,这会儿笑了笑,坦然地回答:“这是我对象。”
  陈老太:“……。”
  帅气的小伙子补充道:“我们刚从国外回来,过来旅游的,他不小心摔伤了腿,就在这里多呆几天。阿姨,谢谢你的建议,我们也打算结婚的,不过在国内是没这个条件了。”
  小年轻夫唱夫随的:“我们还在等新西兰永久居民批下来。”
  陈老太沉着脸,作为一个毕生最大的叛逆就是下嫁小流氓的书香门第小姐,她最高的修养大概就是不在此刻口出恶言了,手里那抔瓜子磕了一半,被她直接丢进了垃圾筐,拉起和春就要离开。
  却发现和春呆着脸看那小年轻,只一双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刚想喊他走,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和春说:“你为什么跟男的结婚啊?”
  ……陈老太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撑起来的修养和形象都被这熊孩子破坏了。这种问题,是应该问出来的吗?是要拿回去和一众小老太集体议论、讨伐、诅咒,畅聊半年不停的啊!
  小年轻和帅小伙显然已经对各种歧视习以为常,遇到个心无城府口无遮拦的小孩儿,反而觉得有意思,他耐心答道:“喜欢一个人就想跟他在一起,而且我们觉得,结婚能让我们更好地在一起。当然,不结也可以,这没什么的。不过,千万不能像阿姨说那样,为了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而结婚。”
  陈老太脸更黑了,二话不说,拖着和春就走。
  和春没有做一点反抗,他脑子里好像突然掀开了一个巨大的井盖,井很深,隐隐有波光粼粼,看起来很美丽,但闪着波光的水面太远,难免令人感到孤独的恐惧感。
  这口井凭空坐落在那里,占了他大部分脑容量,告状的事情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第17章 新家人
  往骨科小年轻那里转悠一圈回来后,陈老太好像被膈应到了,过了两天,就主动收拾东西办了手续出院。她这次住院其实问题不大,就是肚子里长了个瘤,据医生说,此瘤可谓历史悠久,悠久得从良性变成恶性,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就要癌变了。
  她这么在医院住一遭,就跟医院上上下下都混了个熟脸,出院时,医生还特地嘱咐她每半年来体检一次。陈老太一听,很高兴,问能不能在病历卡写上这条建议,说免得女儿不同意。
  远在千里之外出差的和容,就这样无故成了社会新闻中虐待老人的问题青年。
  问题青年没有时间来接她,远程派遣了家里两名大将前来。陈老太拎着小提包在医院大门前的停车场台阶上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两名大将各手执一串街边油炸垃圾食品走来,近前了发现,和春已经快吃完了,曲景明还没动。
  陈老太夺过垃圾零食,往旁边垃圾桶一塞:“我不在家,你们就这样吃东西的?”
  和春反正吃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笑嘻嘻地说:“是我姐不在家,我才敢偷吃。”
  陈老太的存在感立刻被削弱了不止一两分,她从鼻腔里递出一声轻蔑的“哼”,把小提包塞给和春,下令先去菜市场。俩小孩此刻都十分有眼色,知道在经历和容大半个月堪堪可食用的饭菜折磨后,终于可以吃上一餐正常的了,一生中第一次因为去菜市场而高兴。
  这天的菜市场格外热闹,平时散户的席地菜摊子摆到小路路口就算很多了,今天路口之外的大马路边还向两边各延伸了十几米的摊子,全是卖鸡鸭鹅的。陈老太掐指一算,哦,今天正是彷城当地的三娘节……以往物质匮乏到极致的时候,人们总喜欢造个感人的故事,一面给人点精神寄托,一面顺理成章搞个纪念日似的节日,以便顺理成章集全家乃至全族之力,整一餐吃得饱的。
  现在是要吃好的,鸡鸭鱼肉一样都不能少,不吃不是彷城人。于是回程的时候,曲景明怀里多抱了一只鹅。
  此鹅表现得相当温顺,卧在曲景明怀里,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大约是彷城街景实在乏味无聊,它看了一段路就审美疲乏了,长脖子一缩,直往曲景明怀里戳,两颗绿豆大的眼睛还会眨巴……作为一款食物,这种行为实在有点违规操作的嫌疑。
  曲景明跟它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彻底心软了。他看看和春手上提的大包小包——现在他们长大了,陈老太开始愿意让他们拿菜了——估摸着三个人怎么也吃不完这么多菜,怀里这只鹅根本不必上餐桌的。
  于是进了院子大门后,他就把鹅脚上的干禾稻绳给结了。不料该鹅没了束缚,立即从文静模式切换到了撒欢模式,满院子乱串,嘎嘎乱叫。
  陈老太一回头:“……”
  曲景明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干禾稻往地上一扔,睁眼说瞎话:“断了。”
  陈老太嗤之以鼻,无情揭露:“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能蒙我?别好的不学学坏的,大谎都是从小谎开始的……哎哎哎,看着它看着它,别让它跑了,给它盛一盆水。”
  那鹅跑圈跑到了大门口,正在挤门缝。曲景明赶紧跑过去将它拽回,它嘎嘎惨叫了两声,突然发现此刻揪着自己的正是抱了自己一路的人,便温顺下来。曲景明抚着它背上的羽毛顺了两趟,再起身,它就乖乖跟在身后走了。
  陈老太泰然自若地看罢全程,转身回厨房了。和春正好丢下菜闻声跑出来,只见曲景明用院子里浇花草的盆子在水龙头下盛了大半盆水,放在那鹅面前,那鹅就特别温柔贤淑地喝起了水……和春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遂扭头问陈老太。
  “大妈,那只鹅是公的还是母的?”
  陈老太:“公的。”
  和春:“……”
  此时,一家之主和容正为了购置两台冻干机设备,奔波于千里之外的山东。
  和永联死前租的那个山头,租期十年,他死后的第二年,顾剑锋曾建议和容在山上种点东西,不用怎么打理,占着地盘就行。和容在彷城周边乡下逛了几遭,最后种了一山的金花茶。
  那东西据说不好活,挑地方、挑风水,能够种植的地区不多,属于稀有植物。其花朵十分甜美,藏在叶下,嗲兮兮似少女娇容,于是有人种在家里当盆栽看;那花朵和叶片煮水又对身体颇有好处,因此又有人用于养生。
  她在单位上班时,偶尔听到过市政那边点有找个土特产打造城市标志的意思,此花就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于是拿和永联的钱购了一批苗种下,也真没怎么打理。结果几年下来,长势喜人,花季打花越来越多。
  近来也渐渐有商家想挖掘其商业潜力,她那山头俨然全彷城产花最多的地方,所以她辞了公职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这个花的商业价值发挥出来。要做就得出产品,其中最现成的是粗加工花和叶,目前技术下,为了保持美感和内含物质,冻干是最好的选择。
  和容千里奔波到山东来买冻干机,原以为货比三家挑挑拣拣差不多就能拉两台回去,不料冻干机竟然也能卖得脱销,她跑了好几家,只有一家的机器和价位都比较接近她的预期。如此一来,便遇上店大欺客的惨况了。她又不得不赶这个花期,只好把甲方做得跟孙子似的。
  眼下,她已经打了好几次厂家销售负责人的电话,打算请他们一个销售团队吃饭,打到第五个,对方终于接了,她说明意思,对方呵呵笑笑,冷言冷语地说些“已经是最低价格啦”、“有诚意就现金合作吧”、“后期维修可不能包在这次购买价里”之类的,和容强笑着接话。
  末了,对方话锋一转:“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你做生意单打独斗怎么行?反正你种了一山头的花,我们的冻干设备和烘干设备,都是全国最好的,将来肯定是要长期合作,既然如此,我们总该建立一点稳固的关系,是不是?有了好的来往,降价也不是那么难说的……”
  和容挤了一脸的笑难看地僵在脸上,她从宾馆房间的镜子里看到眼下的自己,只见那双眼睛寒冷得可怕,如果恶心有实质,那么她眼里那恶心的重量够人受的了。这一眼对自己的审视,让她分裂般同时生出好几条不同的感慨:还好对方不在眼前,不然这事儿立刻得黄;甲方当得这么低声下气,真是窝囊;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不懂得弯弯腰做人;怎么就非得弯腰不可了……
  但辞了公职出来闯荡,是她自己的决定,万般理由架在心头上,她也不能接受自己为这么点困难退缩……不就是个鼠目寸光的猥琐秃头汉么,还能真就对付不了了?
  她咽了好几口气,确保自己的语气不会冷冰冰,语调不会充满鄙夷,才重新开口:“王总,您看,要不咱们定个三两人的小包间,您就赏我这个脸吧,要发展,也得先了解,是不是?”
  一段话说下来,竟异常顺畅。她诧异这种技能之简单,好像一旦有人开启了技能开关,它就黏在这人身上,撕都撕不下了。
  对方一听大宴变成小幽会,当即来了兴趣:“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适合你这样有品味的女孩子。”
  和容长这么大,除了大学和曲洋走近的两三年中时常会跟去参与一些人比较多的社交活动外,几乎没有出席过什么需要上妆的场合,在彷城做个小公务员,是不需要化妆的,何况无心攀附升迁,不必靠皮囊花枝招展。
  但化妆也跟谄媚一样,是学会了就不会忘记的技能。
  她来出差之前就准备了一套全新的化妆工具和化妆品,可见内心其实早做好了靠皮囊开路的准备,只是成了习惯的清高将这份打算隐秘屏蔽了……然而,人在江湖,是优势到底该用上。
  她画了个精致的浓妆,散开长头发,吹蓬松,镜子里的她像是换了个人,殷红薄唇欲拒还迎,柳眉杏眼多妩媚,就差一点勾人的波光,蓝色长裙正秤她难得瓷净白皙的皮肤,再踩一双细高跟,风情和美貌不输给薛冰冰,不输莫淑芳。
  难怪陈老太恨她不愿意做小妖精搞走私,分明白白浪费好资质——就跟她自己年轻时似的,摆什么正经人家大小姐的架子。
  路上经过一家看起来规模不错的电子设备店铺,她进去问录音笔,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她手机也有这个功能,勉勉强强能用,就是容易暴露,结果倒是终于逢一桩好运气,店里真的有录音笔卖,还是走在科技前沿的款式,灵巧便携,手袋里一塞,不容易被发现。
  买了录音笔,她像是在心里安了什么定神神针似的,整个人放松了许多,眼眸一转,竟然有了几分波光粼动的意味。
  托了三娘节的福,根竹园68号的晚饭餐桌上丰富无比,足足够吃到和容回来的。和春的食欲被折磨了大半个月,此刻如同囚笼鸟重归蓝天,还没等陈老太发话,就拿起筷子想偷偷吃一块糖醋排骨。
  “嘎——”
  一声鹅叫赫然在门口响起,那鹅已经在曲景明的关照下吃饱喝足了,这一声叫得可谓是“啸天清鸣”,吓得和春手一抖,扭头看去,那鹅也在门口看着他。见他望来,还摇摇晃晃跨过门槛往里走。
  和春:“……”他不悦地望向曲景明,“你的鹅,快赶出去。”
  曲景明哪能听他的,反而招招手把鹅招过去了:“大妈说,鹅的攻击力特别强,十米开外有陌生人靠近它都能感觉到,又很认主人,适合看家,大妈也同意不杀它了,以后就用它看家。”
  和春忿忿,单根筷子戳了一团肉塞进嘴里,咬得咂咂响,心道,这公鹅肯定不是什么正常鹅,明明一起回家的,怎么就黏着曲景明一个人……此鹅,该宰!对,得找个机会宰了…。。。这么想着,他就伸出筷子,把一盘排骨当鹅肉戳,然后“啪——”的一下,挨打了。
  陈老太一手持勺,一手拿碗,怒目和春:“干什么呢,装一碗菜留给你姐明天回来吃!”
  和春口齿不清嗷嗷叫着揉揉被打的手背,委屈得眼眶里亮晶晶,想控诉,肉又堵在嘴里。
  一旁的曲景明低声笑了笑,接过陈老太的勺子和碗给和容留菜,陈老太又去炒最后一道蔬菜了。曲景明装了菜,顺便凑过去,看看和春的手背,问:“疼不疼?大妈这打重了,你先别顾偷吃了,我帮你擦个药水吧。”
  说完,就去拿药水了,留下和春与鹅面面相觑。
  和春盯着鹅的眼睛,感到浑身僵硬,但比身体更僵硬的是他脖子上那颗脑袋,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刚才为什么紧张了。有什么好紧张呢?紧张个什么劲儿呢?鹅,你说,为啥啊?
  鹅说:“嘎——”


第18章 初恋
  陈老太难得温情流露给女儿留的节日饭菜,和容终究没吃上。她比预计晚了一天回来,近午的飞机,加上晚点,回到彷州已经是傍晚。机场的游客到达口外,赫然杵着个顾剑锋,运动服加大墨镜,格外打眼,想看不到都难。
  和容没有告诉他自己什么时间回来,见了人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顾剑锋接过她的行李箱:“俩小时前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一个小时前给你打电话,你还关机,我就猜你回来了,过来碰碰运气。”
  和容瞟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不用这样。”
  顾剑锋笑嘻嘻的:“我把你当姐还不行吗,当弟弟的来接个姐姐不过分吧。”
  “随你吧,玩得开心就好。”和容笑笑,表情里坦坦荡荡的,没有丝毫暧昧,但看得出并不反感顾剑锋。
  她向来也很少去反感一个人,何况顾剑锋这个人还挺好的。当年从彷城回到彷州,他确实很快被调入市里的单位,之后不到一年,却声称和官场水土不服,跑出来做生意了。先是做点水产海鲜进出口,顺便养珍珠,后来又开始搞房地产,可谓顺风顺水——毕竟,家里老爷子还平步青云一路高升着呢。
  如今,他已经是多次受到政府表扬嘉奖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了。
  对和容,他的心思不算深,起初还有点要追到手的劲头,三天两头就来电话约人,然而和容从来无动于衷,既不在意他的心意,也不在意他的背景和能给予的便利,尽管接受联系和来往,但态度明确:没可能。他也自知,就算把这姐们儿追到手,老爷子那边也万万不会让他娶回家——他这么一根要脸有脸、要能力有能力的苗子,不好好联姻用怎么行。
  几番下来,思慕之意保留,但态度比先前少了几分暧昧,摆着好朋友的姿态,对和容能帮的都帮着,这几年和容的决定,从思路建议到操作,没少他掺和的,不时嚷嚷“苟富贵勿相忘”,和容笑笑,好意全盘接纳了。
  这顾剑锋接了人,随后的节目当然是要请吃饭。
  做金花茶的事情,和容本来就还想跟他聊聊思路,便答应了。等吃完饭、聊得差不多,已经□□点,彷州回彷城的城际直达快班没了,顾剑锋知道她不管怎样都想回去的,也没多挽留,亲自送又太殷勤,只好适当送到车站,险险赶上最后一趟车。
  到家时过十点,和容推开院门,猝不及防被一只不明生物仰面冲来,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嘎——”和容想也没想,操起行李箱上的包就甩过去,结果那玩意儿一边嘶鸣一边再次冲上来。她定睛一看,认出这是一只鹅。
  还是只疯鹅。
  此疯鹅攻击劲头十足,见人有武器,就绕到另一边,脖子高扬,时刻准备着啄人长喙,鹅视耽耽。和容只得把行李箱挡在身前,防着它动喙,一人一鹅僵持不下。
  陈老太闻声从屋里跑出来,按亮了院子里的灯,远远冲那鹅喝了一声,鹅脖子缩一缩,陈老太就拎起门边的木棍过来了,走近的时候敲了敲地,又喝道:“一边去!”
  鹅呆头呆脑,茫然地扭脖子看看陈老太。陈老太不客气地给它招呼了一棍子,指指它的水盆和小窝,一字一顿重复命令:“一、边、去。”
  这下,鹅懂了,摇摇晃晃往自己的窝走去,还低声一“嘎”,听起来委屈兮兮的。和容解除了被一只鹅攻击的警报,莫名觉得有点累:“这鹅哪儿来的?”
  陈老太:“本来要宰的,你儿子菩萨心肠,舍不得杀,就养了。”
  和容诧异:“养来干嘛?”
  陈老太看她一眼:“看家啊,你看刚才赶你那样,多猛。”
  那倒是。和容想起自己险些被啄到的手腕,不敢质疑那鹅的战斗值,就这样在暴力的威胁下,默认了家里这个多出的成员。
  她深夜归来,第二天一早又匆匆跑出去了,两个孩子起来只来得及跟她打个照面,陈老太一双眼睛又幽怨又愤恨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出了门,才蹲下去,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给剩饭剩菜分类装起来——那是特地给她留的。
  俩孩儿对视一眼,都觉得陈老太正处于怨气满腹的状态,谁也没多事,默默去漱口了。俩人并排站在院子的水龙头前,鹅一见他们,也摇摇晃晃过去了,捱到曲景明身边,撒娇似的用脖子蹭了一下他的裤腿。
  南方的天气刚刚热起来,曲景明在和春的怂恿下换了半腿裤,此刻鹅蹭的正是没遮没掩的部分,痒得他低叫了一声,躲到一边去。
  和春看看他,又看看鹅:“你怕痒啊?”
  曲景明塞着牙刷,含糊地回答:“一般般,它毛太滑了,感觉怪怪的。”
  怪怪的,是怎样怪怪的?和春有点好奇,于是抬起腿往鹅脖子递,鹅惊恐地看着眼前熊孩子那凌空而来的腿,大概以为自己要挨踢,当即翅膀一扑——飞走了。
  和春:“……”
  他看着飞了两米就因为太胖而不得不落地的鹅,恨恨地想,这鹅果然对曲景明不怀好意,只亲近他一个人。哼。
  一回头,发现被大公鹅偏爱的人已经刷好牙,在洗脸了。曲景明小时候虽然只有薛冰冰带着,生活似乎也不差,洗个脸还有用香皂的习惯。此刻细白的泡沫从他指缝里冒出来,一小簇一小簇,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形,样子说不出的可爱。。。。。。他看这看着就出了神。
  “别发呆了,小心大妈等会儿骂你慢。”曲景明洗罢脸,发现和春眼睛盯着自己,脑子不知道流落何方,用脚尖轻轻碰了他一下,好心提醒到。
  和春出神的表情恍然回了神似的有了点神采,然而又跟平时的神采不太一样,他抿抿嘴角笑,异常温顺地“嗯”了一声,接着三下五除二完成漱口和洗脸,最后随手抹一把脸,跟他一起进厨房了。
  陈老太唠叨的时候,续航能力非同凡响,他们都端起早饭饭碗了,还能听到她嘀嘀咕咕的,满腹怨气无差别施加到他们身上:“都吃干净点,不许剩米,都跟你们这么浪费粮食,知道我们家加起来得造多少孽吗?”
  俩小孩对视一眼,吐吐舌头,互相笑一笑,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在老太太的低气压下吃完早饭,拎起书包一起往学校冲去,根竹园68号苟延残喘的破门惨叫着送走他们。
  这时,太阳才刚刚有热意,一天才刚刚开始。
  和容连续两三天都在找乡下的农民帮采花,三天后,冻干机总算如期运到,随行来的还有一个机械工程师。该工程师能不远千里随货驾临,全赖了和容一双大白腿,那次从大聚会缩成小幽会的饭局上,她一双大白腿没少遭那销售总监的殃,换来的,是如意的价格和工程师亲临指导安装、使用。
  鼠目寸光的秃头汉色令智昏,又一杯一杯酒下肚,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唧唧歪歪到半夜,再没力气干别的。和容的录音笔内存足足用掉一半,她打算留着以后有必要时打大老鼠用。
  打老鼠之前,她对老鼠派来的工程师热情周到、物尽其用。
  三天采回来的花,全是这位工程师亲手上阵冻干的,她自己跟了两批,后面就挑了两个采花时比较利索激灵的小姑娘跟,还额外各给了点钱,明目是她们只在电视上听过的“加班费”。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十几年的乡下小孩儿,还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跟父辈一样种种地,顶多顶多,运气好了嫁个走私的,住进彷城城区去,哪里想过正经八百“上班”?这就突然“加班”了,很震惊。
  和容无师自通地表演老板的信任:“你们很聪明,很能干,我公司已经注册好了,还希望你能请你们来帮忙呢。”
  俩小姑娘看和容的眼神,立即多了几分如遇伯乐的踌躇和信服,忙点头,表示一定好好努力。
  和容就这样连续小半个月都在乡下度过,总算是没错过花期中最好那一批鲜花,拥有了二百多斤花型完美、花粉丰富的干花。她自己留了个零头做样品、送礼,大货都给顾剑锋带走了,准备往较高层次的消费群体去推广,意图给这个产品奠定一个“贵且高贵”的基调。
  那些年,声名在外的奢侈品级土特产,是冬虫夏草、灵芝、燕窝之类的,价值是否有传说那么高不知道,反正总有市场。怕死的有钱人,多一样“对身体有益”的天然农产品是一样。
  忙完这阵,和容一边说着赔罪犒劳,一边带那山东工程师在周围海边转了转,哄得工程师直保证回去以后一定帮她申请后期维修七年免费服务,她这才把人送走了。
  加上出差,她竟然有大半个月没在家里好好躺过了。
  送走人的下午,她全身舒展躺在床上,脑子里茫茫地空白了一阵子,然后才慢慢想起自己从动做生意的念头起,规划过的路线、预计过的投入、设想过的困难……落到实际操作上,一桩桩一件件,似乎也都还没有突破自己的最差打算,可人却实实在在比想象中累。
  想浅了,是两台设备、跑来跑去、应酬请工人一类的花费,是自己在这一趟试水小忙碌中前前后后付出的心思、精力,是顾剑锋那边可能在将来要还的人情……想深了,她就觉得被那山东秃头汉摸过的大腿又脏又痒,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谁知道还要沾上多少这种不干净。
  她明白这是人世间独力活出个样子来难以不付出的代价,或多或少,或深或浅,谁都会经历,就算不辞公职,要升上去也迟早会遇到……但“常态”这个说法,还不足以说服她闷头躲了这么多竖立起来的洁癖。
  突破一样精神洁癖,太累了。是无法为人道、更无法寻求理解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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