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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与景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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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春后来记不清自己那段日子难不难熬,每当想起来,唯一的印象就是恍惚。在醒醒睡睡的日子里,时间过得特别慢,他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好像也没有任何事情可想,起初脑袋里所有的东西都很凌乱,飘飘悠悠久了,好像就自己形成了秩序。
  他知道父母死了,但不知道死了是这么难看。他吓到了,可也不是真的害怕,他只是拒绝,不愿意接受没有父母了的事实。他不知道自己被医生断出了心理疾病,可他知道自己迟早得好起来,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和永联以往看他熊起来,就揍。揍完了拿一瓶酒,边喝边跟他谈心,常常说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贫穷和歧视、囹圄和背叛,什么都遇到过,他醉醺醺地教育自己的孩子,遇到挫折和困难可以伤心难过,但一定得抬腿迈过去。
  和春听他爸的抬腿迈过去时,已经快期中考试了。
  那天曲景明拉着他的手去学校,他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的眼光,安静温顺得像换了个人。曲景明一直把他送到教室门口,说:“你的小弟们都在看你。”
  他一个激灵,内心在一霎那竟然是恐惧的,想转身逃走。但曲景明抓着他的手,靠过来对他轻声说:“快进去,课间餐我来找你一起吃。”
  他突然就镇定了。说好的。


第9章 谣言
  结果课间餐的时候,曲景明去三年级找和春,却不见人影。问了人才知道,他正被班主任拎去训话呢,据说是打架了……真出息,回到学校第一件事还是打架。
  曲景明听了,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之前朝夕相对日夜相处处出来的熟稔亲密,这会儿都用来抵消这份天然的看不上和鄙视了。但他在三年级那边徘徊溜达了几圈,还是走近办公室,偷偷侦查情况。
  这个时间办公室里空荡荡,只有和春跟他那个中年妇女班主任,只见他呆愣地站在老师面前,耷拉着脑袋,老师微微仰头看着他,一会儿说一句话,声音很小,曲景明在外面不太听得清,他估计和春自己也没听清。
  ——两人到底是一起生活那么些日子了,默契到了位,他又善于察言观色的,一眼就知道和春的心思飞了。天地广大,方寸办公室,岂能锁住他漫漫思绪。
  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曲景明看着都很来气,别提老师了。
  曲景明怀疑老师得爆发。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不知老师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曲景明眼看她的表情在某个说话的瞬间变得狰狞。人真奇怪,说丑恶话,人也变得丑恶。和春就在这种丑恶里回过神,他的目光凝在班主任脸上,好像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似的,比之前削瘦得多的脸一冷下来,表情就显得锋利。
  他突然打断表情丑恶的老师:“你他妈臭嘴巴!”
  这声喊得很大,曲景明在外面听得一惊,刚想埋怨他忍不得,这下又要麻烦和容来了,结果这埋怨刚进行了前一半,就再次被和春的举动吓着——他把班主任的办公桌给掀了。
  二小是当地最好的小学,财政拨款不少,可显然花在学校设备上的钱不多,老师那张办公桌就很渣,他一个小小的人,一掀,桌子就翻了。满地狼藉。
  和春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在门口见到曲景明,脸朝天仰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老子不读书了!”
  曲景明:“……”
  他说完就往楼上教室跑去,曲景明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办公室,见气得发抖的老师踹了一脚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步跨过去,走向了电话机……她要使出“找家长”的绝技了。
  思考了三秒钟,曲景明跟着上了楼。
  和春三下五除二把东西都收拾了,拎起一根书包背带,瞥到曲景明来了,顿时一个激灵心虚起来,十分要面子地惯性耍起酷,动作潇洒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然后冷着脸走出来。两人在教室门口相对站了一会儿,他做好了会被曲景明骂两句的觉悟,不料曲景明只是看着他。
  “我……我回家了。”不吵架就没意思了,他品出几分失落,先缓和了态度。“谢谢你过来找我。”
  还知道谢,不算个没教养的败类。曲景明暗自评价着,往他面前堵了堵:“你现在走了,等下和容阿姨来了会着急的。”
  “那你就告诉她我回家了嘛!我回家了有什么好着急的!”和春勒了勒书包,双手往校服兜里插,以身高优势睨视曲景明,“上学烦死了,同学和老师都很恶心,你也别管我了,以后没人罩你你自己管好自己。”
  曲景明不为所动:“至少等和容阿姨来。”
  和春不耐烦地皱眉:“等个屁,她和那些大人一样!”
  说完,绕开曲景明就下楼了,脚步用力,铿铿铿地踏出声来,在空旷的教学楼里。那声音回荡异常清晰,裹着一个小孩儿无从表达的愤怒和寂寞。这种心情来得汹涌澎湃毫无道理,挤压在胸口让这个小孩儿不知所措,他说不出来,也不相信世界上能有人理解。这一瞬间,全世界都是他的仇敌,背后指指点点他的同学是,口出恶言说你爸妈死得活该的班主任是,一直冷冷淡淡的姐姐是,一脸“你真幼稚”的曲景明也是。
  他觉得心里凉丝丝的,血液也凉丝丝的。
  和大佬生前在彷城还挺叱诧风云的,死了也没有立刻从众人视野淡去。这当中有大半功劳得归给兢兢业业追查其离奇车祸案的顾警官,小年轻揣着满腔的正义并一脸面子,简直是孤军办案,他深入走访了所有与和永联有交集的关系,试图找到线索。
  听闻其子和春在学校是个一呼百应的角色,认为这样的孩子一定是个嘴巴没门的,一定会跟同学们炫耀自己家事,指不定其中就有关键信息,于是在和春回校上课之前,他就来访过学校的老师同学。
  被人民警察调查过的人,能是好人吗?何况和大佬是著名的走私大佬,和春还是二奶生的呢!了不得了不得,贵圈乱,和永联车祸死亡的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自己也一定干净不了……
  就这样,随着顾警官的来访,纯洁的校园立刻变成谣言滋生、成长、满天飞的沃土。等和春回来,同学间窸窸窣窣的低声讨论就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一早上两节课,他就听到了诸如“二奶”、“犯法”、“杀人犯”、“活该”……等字眼若干次,就连曾经的小弟现在也敢公然说“你爸杀了一坑的人”,他在诧异谣言构思之荒唐大胆的同时,一股热血上脑,二话不说去掐人脖子拼命了。
  所有胡说八道的都该死。
  这当中,班主任那句“你爸本来就劣迹斑斑,现在这样也是罪有应得,你还是个孩子,不要走你爸的路子,好好做人”最为可恶。里面每个字都不是脏话,单个看都不含什么侮辱的意思,可拼起来听就格外恶心。
  和春觉得再被她教一天,自己都会爆炸,要么被她弄死,要么弄死她。
  他拖着书包离开学校,在出校门的时候熟练地运用自己平时逃课用的法子避开校警室的视线,轻松越狱。校门附近全是各种各样的文具店,兼备零食店的功能,他摸摸口袋,又搜搜书包,把里面的钱全部翻出来,换了喜欢的油炸食品,也不吃,拎着走了。
  一直走到城北的别墅宅子。
  走近那大房子的瞬间,他就感觉到那里跟以前不一样了。空气莫名有股呛人的味道,他站在门口,一呼吸鼻子就酸起来,泪水鼓胀眼眶。钥匙还在书包里,他反手就掏了出来,却呆了好半天都没开锁。茫然四顾,发现房子门前的空地上还插着燃尽的蜡烛,看痕迹,还烧过纸钱。最近下过雨的,纸钱灰烬和泥土融在一起,灰灰黑黑的。
  那是祭奠他父母的。
  睫毛一眨,眼泪就滚下来。他攥着钥匙坐在门前,哇哇放声大哭。他无忧无虑嚣张跋扈地活到八岁,突然感到自己卑微,突然明白悲伤。他想他的童年这就过去了。
  中午,他又拎着校门口买的小零食回到根竹园,比正常放学的曲景明还早了些。陈老太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做饭,听到大门响声,头也没回,就高声督促:“先洗手,谁不洗手我打谁!”
  回应她的是一阵安静。她这才狐疑地扭头看院子里,只见和春站在当初摆过和永联夫妇尸体的葫芦架子下,盯着地面,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事情以后,他从来不靠近那里,眼下情景乍一看,怪吓人的。
  陈老太从窗户探出脑袋,喊:“傻大春,你干嘛呢?”
  她擅长给孩子起花名,继成功让曲景明接受“拖油瓶”三个字之后,现在和春似乎也认可了“傻大春”这个称呼,他抬眼望去,说:“不干嘛,想看看。”
  这么一听就更加毛骨悚然了。陈老太亲自从厨房跑出来,把他拉开,一脸忌讳:“不要跑到那种地方去,小孩子容易沾不干净的东西。”
  和春看着他:“大妈,你也觉得我爸不干净吗?”
  陈老太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对谁都不惮于表达自己对和永联的厌恶及抱怨,她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手,摆了一脸蔑视鄙夷:“你爸干不干净,都是个人渣。你就是他人渣的结果!不过……”她又擦了一把手,确认手上没有油了,才拍拍和春的肩膀,“他怎样都是你爸,别人怎么说他都行,你不能那么想。”
  和春被暗戳戳的恶意攻击了半个早上,受不了。现在陈老太直戳戳恶狠狠地骂他爸,他反而觉得痛快。一股莫名的情绪冲上心头,一吸鼻子,感觉又要哭出来。
  陈老太显然没空搭理他的情绪,相比这个小孩儿,她还是更惦记锅里的菜,撂下一句“别往那个架子走,过两天我让人拆了它”,就往厨房跑。跑了一段,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来,抢过和春手里的零食。
  “这什么垃圾食品,以后不许懒费钱买!”她嫌弃地看看那油炸过的莲藕串、油豆腐串、豆皮串、花椰菜串。。。。。。收走了。
  半个小时后,这些东西都改装重炒,上了饭桌。
  这天的事情,最后以和春被和容一顿揍收场。这都要赖和春那个死揪不放的班主任,跟着家长上门来,非要亲眼看到家长给孩子一顿教训不可。和容无奈,只得操起厨房的竹扫把,从里面抽出一根竹枝,业务生疏地刷了和春屁股两把。
  和春一阵嗷嗷鬼叫。
  老师看了一顿家庭体罚,又蹭了一顿陈老太的午饭之后,自感面子上过得去了,便心满意足走了。和容捏捏虎口,看着这个老师的背影,问和春:“听说你不想读书了?”
  和春看了一眼曲景明,曲景明这个告密的没有一点心虚,淡定地接受他眼神谴责。鉴于屁股上还有竹枝留下的伤痕,他没敢嘴硬,迂回地说:“说说气话而已,不是真心的,都怪那个老师太嘴贱了……”
  “对。”和容接口,“嘴贱,智商也低,你不能再给她教了。考完段考我就给你转班,你考好点,我好办点。”
  和春目瞪口呆。


第10章 悬案
  和春读书那么久,还没有好好考过试。虽然成绩一直不差,每每需要家长看的卷子上都堪堪能够上个优秀线,但那也是因为低年级的课本里没什么难学的,孩子的聪明劲足够应付了。对于真正的“认真备考”,他很陌生。
  隐约记得和永联在他偶尔不及格揍他时,说过一些勤奋学习的案例,其中最经典的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但这两样想想就很痛,他衡量了一番,决定不走形式主义,直取这些花哨做派下最踏实那一点:挑灯夜读。
  他挑灯夜读了两天,然后发现有些考题没法儿靠熟读课本365页就能做到。比如,写作文。
  上了三年级以后,他们的语文考卷上最后两道题一定是写作,一道小的,看图写作,画几张图,让人想象描述图中故事;一道大的,看题写作,一个主题,让人围绕主题写作。这种题目真是防不胜防,相当烦了。
  不过好在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小学生作文XX例”的工具书,出版商有分年级的,有分主题的,其中后者简直囊括正常出题老师能想到的全部主题。
  于是第三天晚上,他搬出从学校门口文具店买回来的崭新的作文书坐在灯下啃起来,啃了五分钟,翻到一个主题,叫“我的兄弟姐妹”,例文两篇,一篇叫《我的姐姐》,一篇叫《我的弟弟》,姐姐温柔大方,弟弟调皮可爱。
  他读着感觉很有意思,书一丢,打量起曲景明来。
  曲景明饮食起居都很自觉,这时候已经准备钻被子睡觉,被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也泰然自若,倒是他自己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了:“明明,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看你?”
  曲景明躺下去,睡姿十分规矩,说:“不感兴趣。”
  怎么能不感兴趣?和春惯了以自我为中心,以前还有种自己得保护曲景明的心理,觉得凡事应该让着他,现在这种心理已经留在上辈子,不存在了。因此,劲儿一上来,他整个人就熊破天际,扑到床边,缠着非要把作文书给曲景明看。
  “你看,这个我的弟弟多可爱,圆圆的红脸蛋,葡萄似的大眼睛,笑起来像个粉娃娃……”他看看曲景明,“你怎么不能像别人的弟弟一样。还有呢,你看后面,这个弟弟吃饭的时候还会帮哥哥装饭,最后他们一起去游泳呢!”
  曲景明冷淡地看着他,诚实地说:“我不是你弟弟。”
  和春:“……”
  曲景明就翻个身睡觉了。
  事实证明,和春自以为已经过去的童年还扎根在他身体里。体胖心宽的他并没有因为一段悲痛的经历就脱胎换骨,短暂的安静和沉浸之后再回到集体中,就很快天赋惊人地与同学们重新融在一起,老大地位仍旧稳固,而他的气焰也随之突突燃烧。
  烧到了家里,烧到了此刻。
  他掰过曲景明,双手按着对方的肩膀:“你听我现场给你作文——”清了清嗓子,就出口成章,“我的弟弟,名字叫曲景明,我们家都叫他明明,马上就要七岁了,他有一张白白的圆脸,上面长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像天上的小太阳……”
  曲景明听了两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恶心人的不只是这低劣的文笔,还有和春眼瞪瞪边观察他边“写”的行径,他那么躺着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和春的双下巴,那肉团子正随着他嘴巴张张合合而抖动……真是看不下眼。
  曲景明推开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闷声道:“无聊。”
  和春在欺负人这件事上是个十足的贱胚子,别人越讨厌他的行为他越起劲。曲景明推开他,他就特别得意,非要恶心到底。他爬上床,穷尽自己构思一篇作文的能力,把想得起来的词汇都胡乱说了一通,用于形容“我的弟弟”。
  当他瞟一眼作文书,作道“每当我弟弟眨着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就忍不住拥抱他”,并且张开双臂抱过来的时候,曲景明忍无可忍了,趁其不备,一个翻身先发制人把他摁住,行动利索效果显著,相当有技术流的风范。
  和春吃惊地瞪了他一会儿,好像不能相信自己落了下风。
  曲景明问他:“你服不服?”
  当然……“不服!”
  和春挣扎起来,抬腿试图踢对手,曲景明到底比他小,又比他瘦,轻易招架不住他的蛮力。两人你掐我我踢你地打起来,但凡能被他们够着的东西都乒乒乓乓掉了一地,动静引来和容,她房间就在斜对面,两步就跨过来踹开门。
  和容:“……”
  后来,这种家常“切磋”时有发生。
  挑灯夜读到底让和春踩了狗屎运,段考的大作文竟然真的是“我的兄弟姐妹”,他稍作改装,就把自己那天晚上瞎说的话都填上去了,几百个格子居然还装不下,语文因此考得异常好。数学本是强项,也考出了正常水平。一个礼拜后,学校放出的“段考百名优秀生”名单中,他竟然也吊着尾巴上了榜。
  陈老太去接小孩儿下学时,被和春拿着奖状炫耀了大半路,到家之后立即给和容单位去电话,响了七八次也没人接,和容大概是下班走了。
  她扭头看看院子里并排坐在树下写作业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真的认真写作业,一个跟多动症似的或东看西看,或拿着自己的奖状对夕阳方向举起,端详片刻,又心满意足地放下……和春慢慢瘦下来以后,真是越来越像和永联了。
  她定定远看了一会儿,心里的酸酸涩涩都沉下去,连着对和春似仇似恨的感情一起抵达最深处,融合凝结成甸甸的感伤,这感伤像和永联死那天一样,触动她心中蒙尘已久的柔软,那感受,像爱。她悄悄掂了掂这份隐秘的情感投射,暗叹一口气,拎起钥匙自己出门去给和春买蛋糕做庆祝。
  然而,这天晚上和容难得没有回家吃饭,只在快开饭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有点应酬。她的性格冷硬,领导一般都不带她去应酬,因此这个说法可真是破天荒了,陈老太吃惊之余,不忘嘲讽几句。
  她那边也不恼,听完了,只说:“让孩子们早点睡,您等等我。”
  “您”字用得也是十年难得一见,太出奇,陈老太下意识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儿,然后压低声音:“怎么了,是你爸的事吗?”
  和容简单地“嗯”了一声,说:“我晚上回家再说。”
  电话挂了以后,陈老太心不在焉地陪两个小孩儿吃了晚饭和蛋糕,然后赶他们去洗澡睡觉,自己在楼下徘徊盼着和容。足足等到两个孩子的房间安静了,才见根竹园路口进来两个身影,她一眼认出和容,觑个脑袋去看。
  和容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加快脚步过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和春睡了吗?”
  陈老太点点头,顺便打量和容身边的人,目光落在对方那张国字脸上,总觉得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主动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叫顾剑锋,之前来过您家,就是一个多月前,那天……”
  哦。陈老太恍然大悟,热烈的眼神收敛回去:“是民警同志啊。”
  顾剑锋挠挠后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可能马上就不是了。”
  陈老太一惊:“怎么就不是了?不干了?”
  面对这个问题,顾剑锋苦笑:“别人不让我干了。”
  和容已经推开大门,侧身让顾剑锋进去。三人暂停了门口的寒暄,一同进了院子。
  顾剑锋下意识去看葫芦架子底下,这是他当民警以来遇到的第一桩命案,过去一个多月,他费了很大力气去调查真相,本来没有太多个人感情,现在也很难没感情了,因此那一眼望得格外深切,可又羞于被人注意到,于是很快收回。
  和容带他们进了厨房,掀开饭桌桌盖,上面还摆着半个蛋糕和剩菜,她笑笑,对顾剑锋道:“还有蛋糕,不算寒碜了。”
  顾剑锋看着她:“是意外的惊喜了。”
  和容转身去拿了碗筷。陈老太这才看出来,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吃晚饭,再仔细观察,他们分明风尘仆仆,便张口想问什么,可话囫囵到嘴边又忍住了,终究默然给他们到了两杯茶水,就坐到了一边去。
  和容上了饭桌,一边吃一边开门见山地简单对陈老太解释:“顾警官马上就要被停职了,过几天就要离开彷城,今天特地来单位找了我一趟,说明了些我爸的情况。我跟他去了一下案发现场,还看了看那辆车。”
  “是。”顾剑锋握着杯子,抿抿唇,知道家里还有小孩儿,他声音不高,“和老板的车祸,我敢肯定是人为的。案发现场那时候本来就很奇怪,平整的马路上,怎么偏偏就那段路有石头呢,而且路边的护栏正好也在那里断开一个口子,太多巧合合在一起,就多半是人策划的。”
  陈老太一听,眼角鱼尾纹更深了,她不由得坐直身子:“那……那是什么人要害老和。”
  顾剑锋:“我还不能确定,但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能把我弄停职,这个人本事挺大的。”
  和容适时补充:“顾警官是省常委、彷州□□的公子。”
  顾剑锋不自在地低了低头,不去看陈老太惊讶的表情,乖乖夹一筷子菜往嘴里塞,嚼了七八下才吞下去,神色恢复了,又继续道:“这个案子基本是我一个人在查,几次捉到线索,追过去又断了,说明对方把我监视得紧,手脚也快,前几天局里收到一堆举报信,举报我以这个以那个谋私,在群众中间搞煽动行为……所以局里决定停我的职,过不了几天就得滚蛋。我想我走没什么,真相应该让你们心中有数,才找了和容小姐。”
  说完,他微微转脸去看和容,刚才他整个说话的时间里,和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但他总觉得和容心里也在冷笑,什么停职滚蛋,说得惨兮兮的好像被迫害了一样,其实谁敢随便迫害他,明儿一扭头,他就会被调入市里其他司法部门。
  他又感到羞耻了——对这种虚假的官场风气,对自己越来越欲拒还迎的态度,对和永联案件不甘心、可明明未到走投无路却放弃的行径……太多。他接受了现状,可是接受得心不安理不得,而和容那冷冰冰的眼神,总像是看穿了他,在她面前,他的羞耻和心虚是加倍的。
  但事实上,和容表现得近乎温和,甚至略带感激之意,对陈老太道:“顾警官尽力了,他专门过来提醒我行事小心,免得被人害。道上那一套你也懂,狠起来没有怕的。”
  陈老太听了这话,视线跟女儿对碰了一下,停顿片刻,最后只点点头像个良民似的说:“明白了,谢谢民警同志的好意,我们会保护自己安全的。老和这案子的事,您也多操劳了,这年头有问题的事情多了去了,谁追究得来,放着吧……放着吧。”
  她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在院子里碰到曲景明。那孩子躲在阴影里,看样子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现在见到她,也不慌张,只是抿抿唇,沿着阴影向她走来,低声解释:“和春要吃蛋糕,我过来拿……”
  “都听到了?”
  他低下头:“听到一点。”
  陈老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没追究,捏着他的手臂推了推:“你回去吧,蛋糕等下给你拿,这件事不要跟傻大春说,懂不懂?”
  不懂。但曲景明懂得要听话,于是点头答应了。
  厨房里两人相对而坐,和容只吃饭不说话,顾剑锋满腔心虚忐忑,为免冷场便没话找话,说和永联莫淑芳的尸首在结案后就会火化,到时候局里会联系亲属。。。。。。和容那边淡然地点点头,顾剑锋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讲的话都轻飘飘散在了空气里,没一点意思。
  一顿饭算和容尽了礼数,吃完她就干干脆脆摆出送客姿态。顾剑锋只好悻悻告别,自己走了。


第11章 过去
  成功重新融入集体的和春,此时已经不在意那个嘴贱的老师了,把转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和容没有把说过的话当放屁的习惯,眼下两个娃儿都不是她的孩子,她总有些谨慎,隔天就拿着和春的成绩单去跑关系了。
  一个星期后,和春出现在了他最喜欢的班级。
  尽管已经不那么在意这件事,但和容边喝水边说“明天礼拜一,你去3班上课吧,我都跟老师说好了”的时候,和春觉得这个姐姐真是太酷了。他是个随时随地长于发现自我优点的人,这个情景下,他立刻想到,这都是他们老和家的强大基因作用!
  “基因”这个东西,是他前两天看电视上的科教节目了解到的。
  事情落实的当天午后,和容又掏了腰包让陈老太加菜。陈老太一如既往要先抱怨一番自己的活儿被加重,然后把眉头挤得比山还高、比沟还深,准备去菜市场选两斤活蹦乱跳的淡水虾。
  出门前往堂屋一吆喝:“傻大春,拖油瓶,去不去买菜?”
  坐不住的傻大春立刻撒丫子跑出去,到了院子里发现曲景明没来,又折回去:“明明,一起去啊!”又偷偷眨眨眼,心机满满地说,“大妈最疼我了,等下我求她给我们买糯团子,她一定会买的。”
  菜市场对曲景明来说,有那么点伤感意味。薛冰冰走掉以后,他有时候做梦会梦到那个傍晚的菜市场,当初现实中没有被他注意到的夕阳,把整个菜市场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站在梦境的出口,看着整个场景和场景里的自己,总觉得非常难过。
  就算除开这点触景伤情的惆怅,傍晚的菜市场人声嘈杂、道路狭窄、污水横流,客观来说也不是一个值得踏足的地方。所以他本意并不想去,认为还不如在家看两集动画片来得有意思。
  但和春的漏光大眼是看不出他这等心思的,见他半天不动,就上来拽他了:“你的圣斗士卡不是还差两张吗,如果你不想吃糯团子,我们就让大妈买干脆面,说不定正好就齐了呢。”
  听到这话,曲景明诧异地看了和春一眼,想从那张微胖的脸上看出一丝“戳中他死穴”的智慧痕迹,但看了好几秒钟,智慧这个东西还是没有出现在和春脸上……曲景明就能确定了,这家伙只是歪打正着。
  但不管怎样,集齐卡片对曲景明的吸引力不容小觑。于是他勉为其难让和春把自己拽走了。
  为了达到额外买东西的目的,和春一路都十分积极,买第一个菜的时候就眼疾手快主动去提菜了,大约自感非常懂事讨人喜,脸上得意难掩,不料被陈老太一巴掌拍过来:“放下,不要你拿。”
  拍得还挺疼。和春“哎呦”一声收回手,抬头茫茫然地看着陈老太,后者把菜袋子理得齐齐整整的,放进专用的菜篮子里,这才回应和春:“小孩子家家的,跟着就行了,用不到你做事。”
  和春虽然不明白,但很是识时务,当即乖乖做一条两手空空的跟屁虫,脑子里则开始合计怎样讨陈老太欢心,以达到有求必应的目的。
  相比之下,曲景明就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了,他天然敏感地注意到陈老太说刚才那句话的模样:五十多岁的人了,腰背挺直,下巴微抬,目光由上而下望来……他说不好那是什么气质,但这种姿态,他在薛冰冰和莫淑芳身上都曾经看到过。
  他又站远了悄悄观察她,发现她买菜还价语气都慢悠悠的,跟平时训他们俩孩子不一样;她走路看路,不会踩到任何一个水坑;就算是蹲下来,她的腰背也会打直,看起来非常矜贵……种种观察后,曲景明得出结论,陈老太还是跟其他小老太不一样的。
  一直到出了菜市场,和春还没有想好卖乖的策略,可眼看小商店就要到了,他肩负帮曲景明集齐圣斗士卡的承诺,不得不硬着头皮跳到前面,绽放一脸阳光灿烂的笑,打算空手套白狼。
  “大妈大妈,您能不能给明明买一包干脆面啊?”
  被拿出来当借口的曲景明:“……”
  他隐约有点觉悟,不能随便听信和春的甜言蜜语,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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