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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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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也是无聊。”他说。
关庭一拍桌子,震得杯子乱跳,瞎喊什么“知我者孟潜声”。
我不知道其他女孩子眼中的关庭是什么样子,但我一直把她当做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即使这丫头偶尔脑子缺根弦。
她父母的婚姻也不算美满,但比我家稍微好些,关庭本人的性格更是把我比到泥里去了,除了她好像有点缺爱。就像长期饥饿的人对鱼肉油腥百吃不厌,她对谈恋爱十分热衷。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妥的。选择的每一个人都出于自己的喜欢,这份真心比什么都可贵,而珍贵的东西永远珍贵,绝没有多给几次就廉价的道理。你可以爱不同品种的猫狗,可以同时爱花爱树爱阳光,没有人质疑你在说谎,也没有人说你不贞洁,那多爱过几个人有什么错?
爱一个人的时候真正去爱,没法再相伴下去的时候潇洒道别,我觉得这已经是难得的圆满。
酒瓶终于全部见底,孟先生夹起书叫老板来算账,我从桌子底下提上来一串空瓶子,七,八,九……数着数着发现自己也有点晕。关庭嘴里还念叨着孔英光,我说话已经不过脑子了,乱开玩笑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心被骗财骗色。”
关庭点头称是,说爱卿言之有理。突然后脑勺被什么轻轻打了一下,我眯着眼睛转头一看,孟先生正立在我身后跟老板算账,手里的书卷成筒状,正悬在我脑袋后边。
他看我一眼:“瞎说什么呢。”
关庭打了个酒嗝,说还是孟潜声靠谱,不然我追孟潜声吧。我晕乎乎的脑子突然惊醒,断喝一声“不行”,震得关庭涣散的眼神重新清明,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脑袋上又挨了一下:“何獾。”
回过味,我登时吓出一身汗,连忙改口:“不不不,我是说……”
“我说实话。”关庭打断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孟先生扶她站稳,“我跟你们俩,老觉得跟女、女生在一块儿似的,想着要……跟你们谁谈恋爱,嗝——就怪得很。像、像跟姐妹一样。”说完一拍我肩膀,豪气冲天道,“好妹妹!”
幸好醉得凶。我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我偷瞟孟先生,他没看我,一心一意地想让关庭走直线,然而都以失败告终。关庭走一步退三步,好容易快到女生宿舍楼下,我正专心扶她看路,忽听有人叫了声“孟潜声”。
三五个女生从另一条路过来,也像刚玩儿完回来,个个靓丽得很,大概是孟先生的同班同学。孟先生停下来跟她们说话,关庭说想吐,我不敢等,赶紧带她先往宿舍走。
宿舍楼外的树下栖着不少鸳鸯正你侬我侬,我扶关庭走到人少的一边,让她靠着路灯杆子喘气。
“还想吐吗?”
“现在不想了。”
我看她的表情好像清醒了点儿,口齿也清晰不少,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关庭忽然问:“你爸最近说过我爸妈的事儿吗?”
“没有。”我意外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皱起眉头,不知道是难受还是什么,“我爸最近挺奇怪的。”她吐了口气,“可能因为他们要离婚了吧。”
“你爸妈要离婚了?”
“是啊,这回不是说着玩儿的。”她傻笑了一下,“他们分居挺久了,迟早的事儿。”
“哎,其实……”
我还没想好说什么安慰话,她先一步说:“没什么,有心理准备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点点头。
关庭又打了个嗝,拍了拍胸脯:“问、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先答应我,肯定不生气。”
我没来由地眼皮一跳:“什么事儿,你说。”
“你跟孟潜声是不是……”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狂擂起来,疑心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关庭偷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顿:“你和孟潜声,是在谈恋爱吗?”
第32章
“你喝多了吧。”
鼻尖有点发痒,我别开头,屈起食指揉了揉。
“你没听过……女、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关庭又开始大舌头了,“还是你真当我傻啊。”
我不说话了。一瞬间分不清耳朵里充斥的是昼夜不息的蝉声,还是尖锐的耳鸣。
关庭嘿地一笑:“我猜对了?”又皱紧眉头,“真的啊?”
我忽然想到今天下午,孔英光讲他帮王跃牵线,顺利约到了志愿组织里的一个女生,转而调侃孟先生:“老孟,上回那个学地矿的姑娘你没联系了吧?其实我后来想想,她也没多好,我那天认识了个学工商管理的,特秀气,要不要帮你搭搭桥?”
王跃诧异:“孟潜声没谈女朋友?”
“可不没呢?追他的姑娘大把大把的,人老孟眼界高,谁都没看上。”孔英光拍腿戏谑,“多半要等天上掉下个天仙才能配了。”
王跃被逗得一乐,掉过脸对我说:“难怪说你们俩是兄弟呢,眼光也都一样的挑。”
孟先生没接茬,冲他俩微微一笑。我跟着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摸到自己的果茶,大半的冰块使玻璃杯外面满布一层细密的水珠,冻得人骨头疼。
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闷头“嗯”了一声,抬头见关庭吃惊地张大嘴,心里又一沉:“你要是……”
“不、不,”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抢先道,“我不歧视同、同性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样的,迈出了人类的一大步。”
她果然醉得不轻。
“别过来!我们有悄悄话要说!”
她突然冲我身后大喊一声,阴影处的小情侣纷纷回头,我跟着回头,正朝这里走的孟先生被她喊得身形一顿。
关庭又拉着我往前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我好声好气地哄道:“大姐,你喝醉了,回去睡觉吧。”
“谁说我醉了?”她眼睛瞪得跟牛铃似的,“我还能背课文呢。你听着啊:‘Given that the scale of the downturn was so epochal; it should not be surprising that……’”
“好了好了。祖宗,你还想说什么?”
她嘿嘿一笑:“你跟孟潜声的八卦。”
“哪儿有什么八卦。”
“那、那我自己问孟潜声,他比你诚实。”
她作势要叫,我赶紧拦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耍酒疯。”
“我没醉。”她拍了拍胸口,“你看,我都没脱衣服。”
我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真的裸奔。
“老实跟姐姐交代,你、你们什么时候从朋友变成那什么……一对儿的?”
我原以为自己会吞吞吐吐,实际很痛快地说出来了:“高二吧,快上高三之前。”
“我@*%#……”关庭像是骂了句脏话,我没听清,她晃了两晃,目光涣散的脸上硬挤出个正常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们这保密工作做得到位啊,那我、我岂不是做了好几年的电灯泡?”
我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今天啊。”她笑嘻嘻道,“意不意外?我……我就坐那儿,听你俩说话,我发现孟潜声老看你,然后我脑子里突然‘啪’——”她手一挥,差点甩我一个耳光,“灵光一现,就想到了。”
“……”
“不、不行,又要吐了……”关庭咳嗽两声,推开我往宿舍大门走,“我、我回去了。”
“你慢点儿。”我说。
“晚安!”
她转过头,冲我身旁的路灯杆子挥了挥手,笑得一脸灿烂。
孟先生站在路口的路灯底下,冲我笑道:“她发酒疯了?”
我心虚得很,不敢直视他,对着地上的影子点了点头。我们沉默地走着,这时已经快十一点,路上的人很远才能见着一个,孟先生靠得很近,肩膀不时碰到我的,踩着某种神秘的节奏,像某种活物的心跳。
我咽了口唾沫,突然紧张起来,叫了他一声。
“嗯?”他随口应道。
“……关庭知道了。”
他一时没明白,疑惑地望了我好半晌,忽然意识到了我在说什么,表情微微一动。
“你告诉她了?”
“不是,她问我的。”
沉默着走出好长一段路,孟先生才说:“我觉得她应该发现有一段时间了,可能因为今天喝醉了,所以嘴上没把住门儿吧。”
他语气很平静,并不像生气。我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她问过你?”
“也不算。很早之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她还没跟孔英光在一起。有次我们在食堂碰见,一起吃了个饭,她突然问我,你要是个女生,我会不会喜欢你。”
脸上忽然一烧,大约是夜里的风太热。我反驳道:“我哪里像女生?”
他把一只手搭过来,肘弯轻轻地挤我的脖子,笑道:“这又不是重点。你别总把关庭当哥们儿,她心思挺细的。”
“可能她就是随口一问……我赶上不打自招了。”我叹了口气,“对不起,应该先征求你同意。”
“说对不起干什么,又没犯错。”
他手掌的热度透过衣服烙在我后肩上,就这么一路回到他宿舍门口。他放开手的同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会不会觉得,还是女孩子更好?”
孟先生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我是说,你也没跟女生在一起过,会不会……”我越说底气漏得越快,想偷窥他的表情,奈何我们俩正好站在阴影里,什么都看不真切,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他像是笑了一声:“你也喝多了?好好地突然说这些。”
我口干舌燥,答不上一句话。
“今下午孔英光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
宿舍楼里的日光灯突然大亮,宿管大爷趿着拖鞋出现在门边,呵欠连天地摇着蒲扇。
“没有,没有。”我咽了口唾沫,缓解酒后喉咙里的干渴,“太晚了, 我回去了。晚安。”
孟先生突然伸手拽住我的T恤:“你回去该进不去宿舍门了。睡我宿舍吧。”
“不不不——不行!”
他拖麻袋似的拖着我往宿舍走,我差点栽个跟头。宿管大爷站在门边,像在看耍猴戏,一把充满旱烟味的嗓子吆喝道:“你们进不进来?要进来就赶快!我要锁门儿啦。”
“为什么不行?”他笑得像头发出呼噜声的大猫,声音全闷在喉头,“以前是谁每天抱着枕头来找我睡?”
“你少瞎扯!我才没有每天去你家找你!而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孟先生一脚迈进大门,我抓住门框不撒手,他冷不丁被这股蛮劲儿带得往后一仰,转身正好撞在我脸上。鼻子顿时一阵钻心的痛,眼泪冲进眼眶,我下意识双手去捂,人已经被拖进了宿舍大门。宿管大爷皱眉嚷嚷像什么话,孟先生笑嘻嘻地解释说我喝醉了,大爷表情沉痛地拿扇子在鼻子前面扇了几扇,嫌弃不已。
“一身酒气!现在的大学生真是,哎!”
刚才撞在我鼻子上的依稀是孟先生的锁骨。
一股微微的热意从领口升起,扑进鼻子里,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也许是洗衣粉或者香皂,我猜是柠檬味的。夏天皮肤的高温和汗水使得这些隐约的香气蒸腾起来,愈发浓郁,以至于熏得我昏昏沉沉的,脑子深处某个羞于示人的角落猛地开闸,锁在笼里的烈兽脱困而出,四下巡视,拱得上下如焚。
孟先生在402门前停下,我猝不及防撞到他背上。他反手往后按住我的腰,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摸钥匙,走廊上静悄悄的,我借着说话的功夫,朝他耳朵后面吹了口气:“你室友都不在?”
“嗯,打通宵麻将去了。”
说话间,他推开门,里面果然一片漆黑,走廊的白炽灯只照亮我们脚下的一块大方砖。我把门踢上,孟先生一手到墙上去摸灯的开关,一手推我,为防他把我从背上撕下来,我干脆从后往前用两只手勒住他的脖子。
“何獾,别闹。”他被勒得轻轻咳了两声,一下按亮了灯,眼前突来一片光明。
澡堂早就关了门,好在每个宿舍都习惯备几开水瓶的热水,兑上冷水,这季节冲澡正好够。我先洗完,挨个儿检视了其余五张床,都觉得躺不下去。而且没有征得人家同意,也不可能擅自睡人家的床。
孟先生收拾好出来,发现我还坐在桌角发呆,问:“你坐这儿发什么愣?”
我没搭理他,他也不在意,刚走到门口准备关灯,“啪”一声灯就熄了,屋里顿时暗如墨浆。
他按了开关,说:“躺床上去,小心别碰着头。”
我没动,他似乎没发现,经过我身边,掀起一阵微风,我一把抓住了他。
“怎么了?”
我眼前的景象还停留在灯光熄灭的前一刻,一滴水珠从他沾湿的发尾沁出,滑进T恤后领。那仿佛是倏然转眼的事,但我分明看清了每一个滑落的动作。
像这世界诞生之初的第一颗雨点,正巧落在欲望的毒焰上。我准确无误地捉住他的脸,咬到了那片嘴唇。
据说黑暗会放大人的感官,这一点我并没有清晰的体会,反倒为不能看见孟先生此刻的神情感到非常遗憾;然而内心穷凶极恶的欲望毫无征兆地汹涌而来,将我稀释成与这沼泽般的黑暗同样粘稠躁动的液体,好让孟先生在吞天欲海里心甘情愿地坐以待毙。
我盖住他按在我腿上的一只手,引着他往上走。
“帮我一下吧。”
拂在我脸上的气息滚烫,他朝我伸出手来,如同一尾夜猎的蛇。
第33章
今晚上关庭在她的公共平台上有个抽奖活动,但她要赶飞机,所以让我帮忙登录账号把奖抽了,免得被举报“散布虚假抽奖信息”。
我问她能不能黑箱操作让我也中个奖,她没有回答,露出十七世纪欧洲贵族式的神秘微笑。晚上我登进账号一看,原来奖品是三套维密内衣。
“消息提示”一栏里显示有将近一千条未读评论,我大致翻了翻,除了“就喜欢山竹姐这么敢说,疯狂表白山竹姐”,“山竹姐公布地址吧,我要给你寄二十斤山竹”这类,打嘴仗的评论数不胜数,到后面我已经不认识“婊”这个字了。
关庭账号的个人简介里赫然高挂着一串红字:“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点开最新动态,昨天晚上发布的一篇文章标题跳入眼帘:“你的初夜:荷尔蒙冲动还是仪式性献祭?”
她这一手拟标题的绝活,不去做娱乐八卦记者真是屈才。
关庭是个真正的女权主义者,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现在“女权主义”几乎和“性别为女的脑子进水的傻缺”划等号,我依然坚持这是个中性词——然而这篇文章下面的热门评论里,却有好几条都说她是被男权主义洗脑的垃圾。
表达者的一句话,听者能理解出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意思,或许也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神奇特点之一,毕竟动物不会搞不清自己的同类是在示好还是示威。由此看来,似乎高度发达未必全然是好事。
有条评论说:“初夜之后,女孩就变成了女人,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经历,我会珍惜地把我自己交给我此生真爱的那个人。”
下面附和声众,许多尚且未经人事的年轻姑娘表示要郑重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等待和自己要共度一生的另一半共同分享。其中很多人还不忘言辞犀利地嘲讽关庭的“荡妇道德”。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我跟孟先生的第一次实在平淡无奇,并不比我生命里其他任何一天更重要,甚至比起第二天早上的期末考试的重要性都差得远。
大三开学没多久,孟先生在校外租了房。小区虽然老,但紧邻学校,生活方便,里面的租客大半都是学生,关庭也搬了出来,独自在另一个单元住。起先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孟先生的同居邀请,但耐不住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有时玩得太晚错过了宿舍的门禁,就在他屋子里赖一晚上。
书,衣服,电脑,总之屋子里我的东西越来越多,在宿舍里反而常常找不见东西。有一次系部让我交一份盖好章的资料,我满身大汗地把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之后在孟先生屋子的茶几上发现了——当天晚上我就收拾好大包小包搬了进去。
第二天一起去学校的的时候碰到关庭,她嘬着一盒牛奶,嘴里念念有词地背课文,忽然眼睛一亮,卷着书凑上来:“哟,咱们狗獾的同居生活怎么样?”
我说她净打听这些,也不害臊,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挎着包施施然去了,像只刚把尾羽烫成大波浪的孔雀。
住在一个屋檐下,没有个擦枪走火的时候才说不过去。说起来那会儿是真的生理常识匮乏,中学的生物课上,人体和生殖那一节老师都跳过不讲,男生们也只会指着生殖器的图片发出下流的笑声以此让女孩子难堪。所以当我洗干净在床上打滚等孟先生洗澡出来,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情绪,想到白嘉轩的第五个女人恐惧跟他上床,因为传言说他裤裆里长了狗的家伙,长着倒刺还有毒汁,能把女人的心肺肝花捣得稀烂。
一想到孟先生成那样,我在床上笑得打嗝,一点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半湿的毛巾往我头上一扔:“傻笑什么?”
我把这段讲给他听,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我脑子有问题:“你又不是没看过。”
这倒是大实话,小时候我还摸过,谁家小男孩儿没在上厕所的时候比过看谁尿得远的把戏。
但这天晚上的战况非常惨烈,很长一段时间都高居我“必须带进坟墓的丢人事情”榜首。不止第一次,前两次我们都半途而废,因为实在痛得要命。孟先生担心见血不敢硬来,替我拿纸,我躺在床上揩掉疼出来的眼泪,顺道擤鼻涕,发誓愿意和右手过一辈子性生活。
孟先生为此有了一点心理阴影。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在床上已经非常愉快了,我问当时是不是吓到他了,他才承认。他打了个比方,说是一个人拿好刀叉坐在餐桌前,揭开盖子准备大快朵颐,一叉子扎下去,盘子里的火鸡突然惨叫一声跳起来,大骂“操你大爷”。
我没想到他竟然说我是火鸡。
孟先生解释说,獾是濒危动物,要保护,不能吃。
这话要是换成别的人说,我一准儿揍他。
期末停课之后,关庭一个人回了趟家,回来后开始整天愁眉不展。
大二暑假他爸妈终于扯了离婚证,过了俩月她妈再婚,她爸先前处的女朋友吹了,父女俩在大别墅里闷了两天酒,她爸为了补偿自家掌上明珠,恨不得把钱全拿给她花了。我有回跟我爸随口说到这事,他反应淡淡的,只说:“老关最近投了几个资,我觉得都不好。”
我没太当回事,一连几天看见关庭天天坐在小区楼下的大槐树下面发呆,才突然想起这茬。问她是不是她爸生意上的问题,她没摇头,大约算是默认。加上她和孔英光情路不顺,三天一大吵,天天小吵不断,整个儿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
考试期间,关庭之前参加的一个什么翻译比赛颁奖下来,得了笔小小的奖金,总算高兴了点,恰好那时跟孔英光冷战未歇,有钱没处花,就请我和孟先生吃饭。吃完饭还不够,她一定要去酒吧,于是我们在酒吧待了两个多钟头。关庭借酒浇愁,我又管不住自己,最后孟先生一手拎一个,打车回了住的地方。
一下车,关庭就扶着墙根对着阴沟吐了一通,孟先生替她买水漱口,把人送回家门口,盯着她把门锁好了才走。我其实没太醉,但借酒装疯的机会不容错过,也赖在他身上不起来。孟先生拖着我走到家门口,让我下去,他好拿钥匙,我死活黏着,他拎猫似的拎起我衣服后领,把我扯到墙边,差点没把我勒吐。
我骂了他两句,他打开门,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把我推进屋:“喝多了就开始乱说话?”
我一脱风衣外套,抓住他的手往下摸:“我没醉,你看,还能硬。”
孟先生说:“耍流氓倒是随时记着。”
我得意道:“那是。”
话音没落,他不客气地下手捏了一把,我嗷一声弯下腰,正好撞在他手臂上——我这多灾多难的鼻子终于受不住,落了两滴鲜红的鼻血,以示抗议。
孟先生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我拉进浴室。
其实真没什么,疼过那一阵就好了,但他以为真把我鼻子撞坏了,一直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实在不好就去医院看急诊。我只管嘴上胡乱说这里难受那里不舒服,一会儿让他摸摸脖子一会儿让他摸摸背,在浴室里闷出一身燥意,嫌问得烦了,干脆把人堵在镜子前一阵乱亲。
所以酒后乱性这种东西,那都是清醒的预谋。毕竟要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怎么能指望独独胯下的小兄弟醒着。
也许是酒精麻痹了痛觉神经,也许是突然开了窍,我还真没像前两回那样觉得疼,终于真刀真枪地跟孟潜声做了一场。第二天睡到天光大亮,卧室里还演着鸳鸯交颈而眠的戏码,我稀里糊涂地一个激灵,脑子里雪亮一片,突然想起今天有考试,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蹿进浴室洗漱。
孟先生还陷在软绵绵的被窝里,闭着眼问我去哪儿,我说考试,被窝里没了声响,这人压根儿没真醒。我看都来不及看,过去乱亲了一口,才发现亲在头发上。拔腿要走,转念想起昨晚上酒吧喝酒和打车钱都是孟先生给的,身上现金都花完了,等他起来没钱去外面早饭,于是摸了两百块压在床头柜上,鸡飞狗跳地冲出门。
我进考场时,已经过了最迟入考场的时间,但监考老师是本专业自家人,承蒙他老人家抬爱,点头放我进去,才没有把成绩记零。
昨天还没什么,考完试才觉得有点宿醉头疼。收卷后,我又在考场里坐了好一会儿,走到楼下刚打了个呵欠,忽然发现孟先生立在教学楼的台阶底下。我走近一看,还真不是幻觉。我扶在栏杆上叫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的考试安排表在桌上。”他走进草坪,抬头冲我道,“你出来。”
我绕到教学楼大门口,拐过半边墙根,他还站在那儿。我一走过去,他就皱眉头:“下回别在床头柜上放钱。”
“嗯?”看他像是有点不高兴,我摸不着头脑,“你包里现金不是花完了吗,我怕你去外面吃饭没钱。”
“那也别把钱放床头柜上。早上起来人也不在,也不知道写个条子。”
“我说了,你自己没醒。”我琢磨过来,笑道,“孟潜声,你满脑子想些什么啊?感觉自己被嫖了?”
他转过脸去,我伸手扶他脖子,不让他躲:“不好意思啦?我瞧瞧脸红没。”
“别闹。”
他越不给我看,我偏要看,勾住他脖子把脸凑上去,另一只手轻轻揪住他额前的头发:“我看看,我看看。饿死我了,给我带早饭了没有。”
他要把我从身上扯下来,我偏不撒手,扭成一团,我逗他说给亲一口,他环在我背上的手臂忽然用力,紧跟着马上松开。
“别闹了,有人在看。是不是你室友?”
我心一跳,立马松手,掉头一看,王跃正跟一个女孩子从图书馆的方向走过来。冷不丁跟我四目相对,他下意识地别开头,似乎又觉得太欲盖弥彰,于是脚下一转,朝我们走过来。我和孟先生同时注视着他,他被盯得不自在,情不自禁摸了摸后脑勺,还隔着七八步就停住了。
“何遇君,你还没走哪。啊,你是孔英光的那个室友。”
我笑了笑:“你女朋友?”
他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身后一步远的女生,点了点头:“今天下午她有考试,我陪她上自习,这会儿回去拿书。”
我点了点头。他又说:“感觉有一阵没见你了,哈哈。在外面住是不是自由多了?你们俩合租吗?”
我含糊地应了两声,他说他也想搬出来住,又问我住在哪栋楼,到这份上也不好再含糊,我说了单元号和楼层,客套地请他有空来玩儿。他没再多说什么,和女朋友结伴走了。
出校门的路上,我一直问孟先生王跃会不会看出来,他倒表现得八风不动:“你要担心,刚才还在学校里跟我闹。”
我想了想,自觉跟三个室友关系都还不错,犯不着拿我短处说事儿,哪怕真被王跃看出什么,他也不像个会到处宣扬的人,毕竟我上铺上学期同时谈了两个女朋友的事儿,也没见王跃跟人吐一个字。想得出神,不防孟先生轻轻撞我一下:“瞎想什么,又没犯法。你不是饿了吗,去建新路那家广东粥店,我请客。”
说着摸出两张蓝色的百元钞票晃了晃。
“那是我的钱。”
“你亲我一口。”
“干嘛?”
“没人,放心。”
我左右一望,确认确实没人,飞快地亲了他一口:“干什么?”
“亲一口两百,现在这两百块真正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白嘉轩的内容出自《白鹿原》第一章。
第34章
“孔英光?我前两天把他甩了。”
我坐在地板上打游戏,听得一走神,关庭惊喜地扑上来夺过我的手柄:“哈哈哈哈终于死了,换我换我!”
我往旁边挪了挪,看她选择“重新开始”,问:“怎么就把他甩了?”
大三下期我修的双学位终于完全结课,因为跟关庭一样学的商务英语,我倒不太操心毕业论文的事儿——关庭老早就友情赠送了一大摞资料,现在还堆在客厅茶几上。加上院系保研的名额和绩点排名陆续公示出来,我竟然有幸占到一个,总算让一直为我这专业就业发愁的爸妈扬眉吐气。我妈为着她李家出了个光宗耀祖的研究生眉飞色舞,将城里的寺庙拜了个遍;我爸一拍脑门,破天荒捎上我一道去香港出差。
原本叫我妈也去,她平时总说已经在屋里头憋成疯子,临到头又死活不去;却不放心我,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我的行李箱,出发那天早上,一路上我的电话几乎没断。
接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刚找到座位。被送来机场的宣何幸一路黏在我爸身边,兴奋地大喊:“爸爸,座位在这里!”
我捂住话筒,好一会儿才放开:“妈,上飞机了,到了再跟你说。”
“好好好,你自己千万注意安全。那么大个人了,不要让我担心。”
宣何幸第一次坐飞机,尽管还没起飞,她也兴奋得一直趴在小窗户上往外看。我爸说了几回坐好,她全当没听见,他只好侧过去替她系紧安全带。
我坐在他们前一排,旁边坐着个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笔记本的键盘嗒嗒地响个不停。我管乘务小姐要了条毯子,机舱里回响着虫群般嗡嗡的嘈杂声,不一会儿睡意就漫过了头顶。在起飞时的失重里惊醒,我才发现自己在十几分钟的功夫里已睡了一觉,如同浓雾的迷蒙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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